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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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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腹黑养了一只傻白甜/许白 作者:iao

    正文 第13节

    当腹黑养了一只傻白甜/许白 作者:iao

    第13节

    听到“锟金”的时候,孟桂山的脸色还不以为然,但当听到“张玉”和“齐昊”的名字的时候,孟桂山便有些惊诧了。他记得他和许白的交谈之中,并未出现后两者的名字,难道是锟金告诉许白的,或者是吕益告诉许白的?

    “小少爷啊……老夫斗胆问一句,你可知你说的那三个人都是谁?你又如何能认识他们的?”孟桂山犹疑着,没敢回答他的问话,“你与锟金……又是何关系?”

    他原以为锟金也跟他一样,初来吕家别府的时候,错把许白当成了某些小倌馆的娈/童,所以才有了被吕益情杀的这一幕。但方才听许白的口气,倒不像是与锟金初次相识……仿佛是……已经认识了很久的样子。

    “我被少爷收养之前,是被锟金和张玉收养的。”许白不打算瞒着他,他不像想吕益一样将所有知道的事情埋藏于心底。

    “啊?”孟桂山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你……你说什么?”

    “锟金和张玉将我带着四处奔波了两年之后,张玉偷着我离开了锟金,然后将我卖给了牙侩。少爷是从牙侩那里买了我。”许白叹了气,这段记忆他本不愿提起,提起之时,便对锟金之死更为内疚了。但现在若锟金与杨正卿相识,杨正卿又与吕益频频接触,而吕益曾说过不是无缘无故杀锟金的。全部的事情便仿佛串了起来一般。

    “那……那么少爷可知道这些?”孟桂山的表情既是慌张,又是惊恐。

    是啊……吕益知道吗?

    如果吕益早就知道的话……

    ☆、62 幻象

    不,不对,吕益应该早就知道了……锟金第一次来别府的时候,吕益便已知晓,他跟吕益介绍过锟金。即使不介绍,吕益也能看见锟金腰上佩戴的半扇玉佩,和他脖子上戴着的玉佩是一整个。

    而且吕益还知道锟金是他的二爹,既然是二爹的话,必然会有一个大爹。如果吕益去查的话,说不定就能查出来,当初将他卖给牙侩的人,是张玉。

    锟金和张玉既然都查得出来的话,马帮和齐昊应该也能查得清楚。

    所以说,吕益对他的经历其实是一清二楚的。

    既然吕益对他的经历是清楚的,就应该知道他所说的都是实话,更应该相信他……而不是将锟金杀了。

    所以说,吕益杀锟金绝对不是因为嫉妒之心?而是另有目的?

    但为何一定要杀了锟金?若是要他与锟金分离,只需将锟金抓起来,或者将他看管起来,同样可以达到目的。

    等等……当初锟金为何会被孟桂山引荐给吕益?许白隐约记得似乎是私铁的事宜,而且时间也对得上,但还是需要向孟桂山确认一下。

    “孟叔我问你,”许白没等孟桂山回答锟金与杨正卿的关系,转而问道:“当初你将锟金介绍给吕益是为了何事?”

    孟桂山刚刚才知晓了许白与锟金的关系,以为许白是为了锟金之死而责备于他,急忙起身作势要跪下,“当时我真是不知啊……吕少爷要跟察尔金赤购买杂铁,大批杂铁无法运进关内,怕查得紧。但以前锟金、张玉和齐昊所在的马帮跟边境的官兵很是熟络,而且他们每次会走私大量的杂铁锻造兵器。”

    他说着说着,愈加后悔与自责,慢慢跪在了地上,“如果打着马帮的旗号的话,不容易起疑,也容易过关……当时锟金在舍下做客……我真是……真是不知道小少爷和锟金的这层关系,也不知道吕少爷会……我急着邀功,急着讨好吕少爷,没有查清楚,真是罪过罪过……”

    “孟叔请起,”许白急忙扶起他,“我并无责怪之意,只是想弄清锟金被杀的真正原因罢了。”

    “锟金之死难道不是因为吕少爷对小少爷……”孟桂山的半句话没说完,但话的意思,也跟他当初认为的一样。认为吕益是出于嫉妒之心而杀了锟金。

    但那个时候,吕益的私铁生意刚刚起步,恰恰是需要熟悉私铁事宜的前马帮成员帮忙。

    如果正是用人之际,按照吕益的性格,他不会杀一个有用之人。所以吕益少锟金的唯一原因,就是如他自己所说的“杀了他比留着他更有用”。

    一个人死了,比他活着的时候,更为有用?

    许白无力地靠在了椅背上。如果一个人死了比他活着更有用的话,可能是因为……

    “孟叔我问你,如果一个人明明可以成为左膀右臂,却被杀了,这是为何?”许白问。

    孟桂山没反应过来是在问锟金之事,便答道:“历来国君都是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灭、谋臣忘。功盖天下者不赏,声名震主者身败。帝王心思,无非便是害怕威胁,先下手为强罢了。”

    “那如果此人无谋反之心思,也无谋反之能力,更无谋反之计谋,杀了他又是为何?”许白又问。

    “那恐怕是那个人知道得太多了吧……自古权臣、近卫、外戚、内宦,又有哪一个不是因为知道了国君太多的秘密,而惨遭杀生之祸?”孟桂山道:“明哲保身之计,无非是告老还乡,归隐田园罢了。”

    是啊……如果一个人死了比他活着有用的话,无非是因为死了之后,那人便不能说话了。那个人所知道的秘密,全部都会被埋进土里,无人知晓了。

    锟金肯定是知道了什么,而吕益不想让他说出来,所以便将他杀了。

    这是许白唯一能想到的,吕益一定要杀锟金的理由,就是这个了。

    但……吕益恐怕疏漏了一个地方,那便是……李执认识锟金,并且有锟金的半块玉佩。李执肯定知道什么,说不定会知道锟金未说出口的那个秘密。

    李执到底知道什么?许白努力回忆着李执递给他玉佩的时候,所说的每一句话

    李执说他是被利用了,李执说吕益对他的心思比他想象的要龌/龊,李执说吕益对他甚至连仆人都不如,李执说他被吕益教导着当一个工具……

    当时他只当李执说的是吕益将他买来作娈/童,又与他有了床第之私的事。当时他只觉得李执这话说得过分了,用来揣测吕益的话语也过于恶毒了。但现在想来,如果李执是因为知道了锟金的秘密,而对他说出了那番话的话,便是意有所指吗?

    是不是意味着吕益杀了锟金真的是为了一个苟且的算计,或者为了一个自私的目的……而在,利用他?

    想到这一层的时候,许白有种几乎就要昏厥的眩晕感。他被自己的这个猜测吓坏了,同时又觉得恶心,像吞了什么脏东西,令他的五脏六腑都绞痛起来,翻滚了起来。

    不……不会的……李执当时那番话一定不是这个意思,一定是自己想多了。许白拼命安慰自己,不要多心……少爷杀锟金与你无关,锟金所知道的那个秘密与你无关,少爷杀锟金不是为了利用你,是李执出于嫉妒之心而诋毁吕益,吕益不是那样的人……

    但,吕益真的不是那样的人吗?

    正因为无比了解,所以愈发不敢确定。

    所有的揣测交织在一起,吕益的形象在他的心中被割裂开来。

    一边是对他说着喃喃细语的吕益,一边是厉声教导他的吕益。

    一边是紧紧抱着他的吕益,一边是不顾他哭喊囚禁了他的吕益。

    一边是将他的手放在心口的吕益,一边是无视他瞒着他对他不理不睬的吕益。

    到底是哪一个?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吕益?

    是那个温情脉脉的吕益吗?

    是那个阴鸷精明的吕益吗?

    是那个含情注视着他的吕益吗?

    是那个回避躲闪着他的吕益吗?

    如果一个是他脑中虚构的,那么另一个便是真实的吗?

    如果那个充满爱意的吕益只是他虚构出来的幻想的话,那么真实的吕益实际上却是在利用着他?

    如果那个狡诈狠毒的吕益是他的恶意揣测的话,那么真实的吕益其实是对他一往情深的?

    究竟是他过度揣测了,还是吕益刻意隐藏了?

    究竟是他猜测错了,还是猜测对了?

    难道他所认为的,吕益对他的爱意,只是他自己一厢情愿,虚构出来的吗?

    还是本就不应该知道那么多,应该一直只听吕益的,只信吕益,只做他吩咐的……如果被蒙在鼓里,会不会好受一些?

    许白想到吕益在买他进府的第一天就曾经说过,让他学什么便学什么,让他做什么便做什么……也就是说,不让他知道的,他便不该打听,不让他知晓的,他便不该知晓。

    现在他越界了,知道得太多了。

    只会徒添痛苦,徒添悲伤,徒添……伤痛……罢了。

    许白不记得是怎样结束了与孟桂山的对话,只记得他摇摇晃晃地走出了侧厅,走到中庭的时候,便倒下了,失去了知觉。

    他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噩梦。

    梦见吕益俊美的脸幻化成了青面獠牙的怪兽朝他扑来,对他说:“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你把我想象得过于美好。李执口中的那个,才是真实的我。”

    又梦见那鬼怪变成了吕益的脸,满脸忧心地望着他说:“不要越界,不要出来,生活在我为你营造的幻象中,难道不好吗?为什么要那么痛苦呢?全心全意地信任我,就不会痛苦了呀?”

    一会儿吕益是白衣飘飘,要离他而去。他在后面不停地追赶,不停地奔跑,却追不上那个渐渐消失的背影。

    一会儿吕益抱着他,抱得很紧,连衣服都揉皱了。他贪恋着怀抱的温暖,却发现那个拥抱越来越紧,将他箍得不能动弹,几乎快要把他揉碎了。

    他还梦见了锟金,锟金那双至死都没有瞑目的双眼。

    梦见锟金并没有死,而是把他压在了床上,在亲吻着他,说着:“二爹爱你啊,二爹想要你,全部给二爹好不好?”

    又梦见锟金死了,变成一缕亡灵环绕在他的左右,在他的耳边反复说:“我是被吕益那个混蛋害死了,他杀害了我,他为了利用你而置我于死地。但你居然跟他在一起?年年,你要为二爹报仇!”

    还梦见锟金变成了厉鬼,掐着他的脖子,因为愤怒而青筋暴起,“年年,你居然跟杀父仇人鬼混在一起,你不为二爹报仇吗?二爹才是最爱你的人!罢了罢了,让二爹带你走吧,我们在阴曹地府也能过快活的日子……”

    好痛苦,好痛苦……许白觉得那双手在他的脖子上越勒越紧,快要不能呼吸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李执和许白的再见,递玉佩,参见第41章

    ☆、63 比武1探病

    许白醒来的时候听见门口似乎有人在说话。

    “小少爷去西郊巡查了几日,受了风寒,昨日来与我商议军务的时候病倒了,便安排在客房休息。”是孟桂山的声音。

    “你让开。”是吕益的声音。

    “小少爷现在还在熟睡,我这边刚好有个事情想问您……”孟桂山想转移话题,将吕益引到正厅,但话音未落,吕益便推门走了进来,他拦都拦不住。

    许白这边听到了讲话声音,想探听一番,刚从床上坐起,还来不及躺下装睡,目光便与吕益对了个正着。

    孟桂山看了他一眼,一脸“我实在是尽力帮你瞒着了”,“但少爷太精明了根本瞒不住啊……”,“我这就撤退了”,他举手做了个别过的姿势,一步步地往后退了出去,还关上了门。

    吕益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许白的额头,有些责怪,“我让你学管账而已,让你去视察了么?”

    看来吕益是信了孟桂山的话,许白舒了口气,紧绷的后背也驼了下来,往后靠了靠,“纸上谈兵终觉浅,我还是想亲眼看一看这些的物资是怎样调达的。”

    “你不必像以前打理绸庄事务那样事必躬亲。”吕益的口气依然不悦,“你留在总部查个账目便好,运输的具体事宜有具体人负责,轮不到你操心。”

    既然吕益没看出他到底去了哪里,他也没必要过于执拗,于是顺着说,“我明白了。”

    “你入蜀不易,一路颠簸,又是坠崖,又是受伤。既然来了,就安静几天,别做这些多余的事。”吕益握着他的手,口气缓和了些,“想吃些什么,我让下人做。”

    “想喝点白粥。”许白没抵抗,也没抽出手去,格外乖巧地应了一声。

    吕益往他身边靠了靠,顺势拉过他的手,将他揽在怀里。

    许白偎依过去的瞬间,便忘记了方才梦里的那些可怕景象,只贪恋着眼前的人和眼前人的怀抱。但如果这些都是假的……他没有勇气想象。所以,就让这一刻就此暂停了吧……他伸手环住吕益的腰,更往他怀里钻了过去。

    他感觉吕益像小时候那样摸了摸他的头,轻声叹了口气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许白听着这话,皱了皱眉头。

    吕益在那天看了他之后,便因为军中事务繁忙,无法抽身,而没有再来探望。但许白的屋子门口出现了两个哨兵,连孟桂山进来都要跟哨兵打个招呼,弄得孟桂山哭笑不得,“这到底还是不是我家?”

    安插两个哨兵的意图很明显,就是限制许白的行动。

    许白被这美其名曰是养病,实则是被盯住,被软禁的法子搞得烦不甚烦。他发现吕益若是不想让他知道,就不会开口讲一个字,若是不想让他胡思乱想,胡跑乱跑,便会把他关起来,像当初锟金死了他伤心欲绝的时候一样。

    【我总觉得少爷是察觉了。】许白在纸上写道。外面有了耳目,所以他写完之后,又以说话声来混淆视听,“看来少爷是不喜我远离本部这边。”

    【何以见得?我倒觉得少爷没有疑心,只来探望了一次便走了。】孟桂山知道他要混淆视听,便配合道:“那这几天你就好好休息,安心养病。”

    【他若真的不起疑的话,本可不来。】许白写了之后,又说,“这些日子在府上多有打扰,实在是过意不去啊。”

    【吕少爷来想必是知您病重,而且我说您西郊去三天,掐日子,也该回来了。】孟桂山边写了一长段边说道:“您太客气了,您在这里住多久都行。”

    【我找个机会还是得去问问杨正卿,他和锟金可熟识?】许白铺纸继续写道。

    【应该是知道的,如果他当年也在西北行走的话。】孟桂山写完后,将手里提的点心盒放到了桌子上说:“我婆娘非让我带来给你尝尝,说是从她娘家衍州的特产。”

    【说来真是奇了,杨正卿、马帮和南边那位大将军,似乎都和几十年前西北的事情有关。】许白听孟桂山的意思,恐怕杨正卿与马帮熟识的契机,还和南边那位大将军有关。杨正卿既和南边的大将军有关,又和马帮的人认识,这样一来,马帮和南边那位大将军也是相识的了?而他与马帮相识,杨正卿又盯着他看,那么他是不是也和南边那位大将军有关系呢?

    “有劳嫂子婶子费心了。”许白打开了食盒,上面是一层点心,铺得满满当当,但下层似乎有东西。孟桂山示意他打开来看。

    “当真是酥香可口。”许白揭开了点心食盒的第二层篦子,篦子之下食盒底部放了一张折了四折的纸。许白摊开来看,见上面画着各个营的列队位置。

    【入夏之后要举行全军的比武大会,杨正卿肯定会出席。】孟桂山写完之后,用手指了指了观礼台后右方的一个看似好像搭了帐篷的地方。

    【杨正卿不是在观礼台上,就是在吕益的左右手侧,但若他去更衣准备比赛的话,便要去帐篷里面。这恐怕是他唯一与吕益分开的时机。】孟桂山写完后,又开始假装吆喝:“你婶子还没见过你,还说改天来探望你。”

    【你的意思是让我趁孟桂山更衣的时候,去问问他?但只怕吕益会让我坐在他身边,我无法离席。】许白写完有继续说:“等我病好了,应该先去见见嫂子才对,哪有让嫂子来看我的?真是失礼。”

    【这恐怕到时候还要找个借口。你伺机行事。】孟桂山道:“那你就快些养好了,别让你嫂子操心。”

    “嗯,谢谢孟叔,也谢谢嫂子。”许白将位置图折了折塞进了内杉,又将放点心的篦子腾了出来,放回了食盒里,然后将孟桂山送到了门口。不得不说孟桂山这人办事,还是很有心计也很细心的。现在军务繁忙,他又被看管了起来,唯一能见杨正卿的机会,恐怕就只有军中比武了。

    军中比武的前一周,城郊和其他各州驻扎的营队纷纷派人来到了锦城,一时间本部的营盘多了十几所,连伙房的锅灶都增加了几倍。

    董宁见了他便抱怨说,以前他只管往锦城的调粮,下属的各个州县由各个州县的人分派负责。但筹备军中比武的日子以来,他需要往锦城调运的粮食量比往常多了一倍,且都是他直接负责,真是苦不堪言。

    后勤的士兵也抱怨,各个地州来的人都要招待好了,还不能出乱子,更不能引人耳目,令他们煞费苦心。但即使是简衣便服,髭须草笠,那些被选拔上来的代表各个营来比武的彪形大汉,哪个不是身强体壮,体型健硕的呢?也不知道胡猛和后勤的人是如何让他们蒙混过关的。

    这还不是最为醒目的,最醒目的是设在城西射箭场的比武场地。场地被围了起来,四周遍插锦旗。

    场地正中间搭起了擂台,十尺见方。场地四周拿石灰在草地上,画好了一块一块的区域,分别插着不同颜色的旗子以区分,供来自不同营队的代表列队之用。

    观礼台设在擂台的正前方,两侧设置了鼓架,想必在比试之中会有人擂鼓呐喊以助威壮士气。观礼台后面是一块大幕将赛场与后方隔离开来。

    大幕后面左右各有两个帐篷,供对垒双方的人员更衣之用。

    “我也想看比武啊,可惜我明天又要去运粮了。”董宁陪着许白在比武场地转了一圈,他们的身后自然有两名哨兵的跟随。

    “一般被选来参加比武的都是什么人?”许白问。

    “一般都是各个营的指挥、都头、军头和十将,还有军中表现优异的士兵等。一个营五百人中选派三到四人,笼统有六七百人。”董宁道。

    “那级别高的参军、参将、将军们也会参加吗?”许白担心高级别的将领恐怕不会参加。

    “将军们一般不会参加比试。”董宁道,许白听着心头一紧,“但会打打把式,表演一下,也算鼓舞士气。去年的时候,几位主要的将军都上场了。赵将军耍枪,杨将军舞刀,二人对垒了一番,谁也没真下狠手。但下士之间的比武便凶狠多了,除了不能见红之外,败者基本都是鼻青脸肿。”

    “好好的人,为了比武而折损了,岂不是损失?”许白听着便有些动摇,有些责怪的口气,“吕公子也不阻止。”

    “年轻气盛杀红了眼,谁能管得了这些?”董宁道:“倒是你啊,没事儿别往那些营地里跑,在总部呆着便好。那些家伙如狼似虎的,看见你这么个细皮嫩肉的,还不得把你撕了呀。”

    “哦,”许白漫不经心地点头,“我真是怕死了。”

    ☆、64 比武2由头

    比武当天,晴空万里,飒风猎猎,战鼓擂擂。兵士在擂台周围一圈整齐列阵,其身后各个营的营旗迎风招展。

    吕益和一众将领最后才入场。他身着靛蓝长袍,腰系灰色腰带,与平素装扮并无不同,只是干净整齐了些,胡茬仍是没剃干净,表情却比平时显得严肃。他身后跟着左右二位将军杨正卿与赵宥,皆是身着铠甲,佩戴头盔,头盔上的红缨迎风招展,好不帅气。

    杨正卿和赵宥身后各跟了四名大将军,是统领四十个军的将军的大将军。跟在八名大将军身后的,则是孟桂山与另一位名为公冶宏的谋士。孟桂山主管后勤调动,而公冶宏则参与作战指挥,两人在军中论地位来说,仅次于赵宥与杨正卿,在那八名大将军之上,但由于此次是武斗事宜,所以便被排在了最后。

    十三人入场之时,战鼓轰隆隆地震耳欲聋,鼓点也愈发密集了起来。列队的众将士高呼的“清平四野,灭伪立周”,想必是吕益集结众人时所立下的幌子。

    先帝的皇位来得有些不清不楚,这是周朝百姓们心照不宣的事情。

    当年的清瑞帝周柄癸御驾亲征,战死沙场之后,帝位理应传给周柄癸的长子周颐澄,但亲王周柄坤以太子尚年幼,二皇子又有疾病之名,集结了朝中的左右宰相、除兵部之外的三省五部,硬是给自己排了年号为清晏,成了皇帝。

    此做法一不合礼法,二不合祖训,朝中对此大为不满、议论纷纷的大有人在。首当其冲便是枢密院和兵部。兵部中甚至流传着清瑞帝其实并没有死,只是周柄坤对外公布了清瑞帝的死讯,并拿一具尸体冒充了清瑞帝的尸体,进行了国葬。

    清晏帝即位的第二年,清瑞帝的两个儿子也行踪不明,太子据说是在御花园玩耍之时掉池子里了溺死了,二儿子据说是旧疾复发成了脑瘫,终日只会发呆和流口水。

    与此同时,兵部的人遭到了大批清理,打压武官立文官的事也做得愈发频繁。吕家的吕老爷子便是在这个时候顺应时局,从正五品扶摇直上做到了户部尚书,名义上虽为正二品,但实际上却比左右宰相更受器重,实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清晏帝去世,清轩帝继位之后,朝中的文官势力再度倾斜。左右丞相试图打压户部势力,于是吕家没落被抄家,形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清平四野,灭伪立周”顾名思义是指责周柄坤窃取帝位的事。周柄坤既然是窃位之名,那么现在继承皇位的,他的儿子清轩帝周颐湘,自然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了。

    吕益用这个口号,无非是想打着拥立清瑞帝二儿子的名义去北伐,让蜀中的十万军队变成“恢复正统”的正义之师,而将朝廷的军队说成是叛臣贼子。

    许白是第一次听到,正不正义倒是无所谓,只是觉得,当年吕家青云直上与清晏帝的庇护不无关系,现在倒好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吕益却是利用着推翻清晏帝的名义去讨伐他的儿子,着实讽刺。

    但清轩帝周颐湘那边又何尝不是如此呢?用了吕家之后又嫌吕家贪多权重,急忙将他查抄了。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帝王心思,其实都一样。

    十三人在观礼台上站毕,吕益站在正中央,左边是杨正卿、四名大将军与公冶宏,右边是赵宥、另外四名大将军与孟桂山。台下瞬时安静了起来,等待吕益颁令。

    旌旗摇摇,彩旗飘飘,只听得风声猎猎作响。

    许白站在观礼台旁边最近的方格子之中,看着台上威风凌凌的诸位大将军,还有那站在正中间备受敬仰的吕益,只觉得自己离他十分遥远。

    如果他是一个小兵的话,恐怕这一辈子都见不着吕益了吧。小兵上头有十将,十将上面有军头,军头上面有都头,都头上面有营指挥。五百人编一营,五营编一军,现在他所在的位置,便是军一级中,头衔最高的将军们。

    而这四十位将军则归属于台上八名大将军的管理。八名大将军听从杨正卿和赵宥的派遣,杨正卿和赵宥则直接听命于吕益。

    如果他是一个小兵的话,要越过多少层级才能得见吕益一面?恐怕更多的人,连战死沙场的时候,都不知道他们为之卖命的人是什么模样的吧。

    “诸将辛苦。”吕益抱拳,话音刚落,便引来了阵阵欢呼。他们经过层层选拔,远道而来,此时此刻听到首领说话了,自然兴奋不已。

    “我听杨将军说,此次来参加比武的兵士们,皆是军中之翘楚,果敢之英豪。若能获胜,则能为各营带去无尚之荣光和钱粮之犒赏,更可为自己记军功,将来衣锦还乡。”吕益的声音听起来比平素更多了几分沉稳和铿锵。

    许白抬头看他,只见他目不斜视,直视远方。

    语毕,诸将又是一阵高呼,“左相英明,蜀军神武!出则战,战则胜,胜则赢,赢则天下!”

    许白想,吕益不称王,不称帝,却称自己为左相,想必也是为了佐证将来必扶清瑞帝的二儿子上位这个约定吧。而且称自己为左相,而不是宰相,便是要把这右相的位置空出,以示纳贤之德。周朝自立朝以来,主相为右,副相为左,右丞相的官职大于左丞相。空了右相,以表心诚。

    吕益语毕,落座。在他坐下之后,诸将军才先后落座,由此可见地位之高。

    与此同时,战鼓擂动,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都是气宇轩昂的口号,此起彼伏。

    许白旁边站着的将军们也陆续落座,皆是些孔武有力的汉子,使得他夹杂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请问这位将军是?”

    “彬州红巾军将军鲁义中是也。”

    “久仰久仰,在下是肃州五军将军濮阳武。听说鲁将军一军便剿灭了蜀西山中大大小小十几个的土匪窝子,真是佩服之至。”

    “是二十一个。”

    “那便更加敬佩了。”

    身边的将军们坐下之后便寒暄了起来,无非是夸耀自己的功绩而已。但都是一群没上过战场的土兵,平日里最大的任务也就无非是剿个匪,或者跟老山沟里的部族去斗一斗,现在夸起口来,倒像是浴血奋战过了一般。

    “这位小兄弟看着白净得很,是哪个军的?”那位名叫濮阳武的是个话痨。

    “我是孟参军手下的。”许白道。

    “哦……”濮阳武的这声“哦”有点意味深长。

    在军中,后勤和前线按理来说应该是相互配合,共同作战。但由于养兵三年不战,后勤和普通士兵之间的关系,非但没有鱼水情深,反而是日趋矛盾。就像朝廷里面的外将与内宦一样。

    前线的士兵们嫌后勤懒惰、倦怠、徇私、与左相关系太近。后勤嫌士兵们事多、贪婪、酗酒、颐指气使。久而久之,双方互相瞧不惯。虽不至于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但见面总要呛两句。

    许白没理会濮阳武,专心看比赛。

    裁判鸣哨,鼓声震天,两名赤/裸上身的士兵站到了场地中央。前几轮不比器械,比试赤手空拳的格斗,脱了上衣是为了防止藏暗器,以示公正。

    比赛开始,双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这边一拳打到肋骨,那边一拳打到了眼窝,顿时一片乌青。而下边,脚也是互相试探,又互相踢踏。围观的士兵兴奋起来了,欢呼声与喝彩声不绝于耳。

    许白身边的将军们也是跃跃欲试。每当两个营的士兵开始武斗的时候,两个将军便彼此看不顺眼,互相呛声。

    “小兄弟,你们后勤的人是不是每天都不练武?”还没轮到濮阳武这边的人上场,他便没话找话地去挑衅许白。

    许白听着觉得心里很不舒服。虽然他跟着管账的时间不长,但董宁、侯义他们的辛苦他也看在眼里,并不是如士兵们所想的无功而受禄。但他也不能明着跟将军们起冲突。

    许白下意识地想到了吕益,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他总是习惯性地会去想吕益是怎么做的。此时吕益正高高坐在观礼台的正中间,位高权重,遥不可及。他没有在看比赛,只是望着擂台的方向,仿佛若有所思。

    如果是这种情况的话,吕益会怎么反驳呢?

    或许……许白心里闪过了一个主意。他正愁没理由中途离席去找杨正卿。他怕他离席的时间如果和杨正卿去帐篷里更衣的时间重合了,吕益说不定会注意到他。但如果是和濮阳武起冲突了,愤而离席的话,是不是比较说得通。

    比试一项一项地正在进行,耳边的欢呼声越来越大了。

    许白稍稍计划了一下,决定要在杨正卿比试的时候激怒濮阳武,跟他吵起来了的话,便刚好可以在杨正卿比试结束去更衣的时候,“愤而离席”了。

    ☆、65 比武3云泥

    一场格斗持续的时间约莫为一刻钟,裁判旁边摆放的那个铜壶滴漏落下了一滴水之后,比赛开始,再落下一滴水之后,比赛结束。

    由于比赛名单早已分发给了各个军中,一组士兵即将比试完毕的时候,下一组士兵便在擂台旁边待命了。

    濮阳武是个胜负心极强,嗓门也极大的将军,格斗进行到中段,轮到他军中的士兵登场了。从那名士兵站在擂台旁边待命的时候开始,濮阳武便一脸心急的模样,“别紧张!”“出拳要快狠!”尽管隔的距离尚远,但濮阳武还是碎碎念叨个不停。

    许白算着比试进行的时间与安排,不禁有些奇怪。现场观看的士兵有六七百名,照这个速度全部比完的话,恐怕要十天的时间……究竟对决的次序是如何安排的?

    董宁没告诉他,他只得问濮阳武。濮阳武一脸鄙夷,“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你们后勤的到底管不管事。”

    “我……”许白刚想说我是新来的,对诸多事宜并不了解,但突然想到他现在所站着的位置,是在军中地位仅次于观礼台上的十三人的将军们所在的一个位置,肯定不会让一个新人站在这里,于是便道:“我前段时间去汉中主事,此次筹备未经我手,故而有所不知。”

    这番话编得合情合理,濮阳武便相信了,开始说明:“第一天上午的比试自巳时起,比一个时辰,下午的比试自未时起,比两个时辰。上午比格斗,下午比械斗。明天上午比一个时辰,下午比一个时辰,同样是上午比格斗,下午比械斗。最后是大将军们登台操练一番,晚上有庆功宴。”

    “多谢。”许白暗自算道,一场比试为一刻钟,一个时辰有八组比试,共计十六人,两天共计比五个时辰,便是八十人。怎么会是八十人呢?现场来观战的可是有六七百名啊。

    如果只有八十人比试的话,估计每个军中只能派出两名士兵分别参加格斗和械斗。那么濮阳武的士兵很可能并不会在第二天比试的最后登场。许白有些担心地问:“不知濮将军另一名的士兵是何时上场?”

    方才的他的军中已经有一名参加格斗的士兵登场了,如果他的另一名士兵也是在今天登场的话,许白还得再找个明天有士兵参加械斗比试的来吵架才好。

    濮阳武有些丧气,“我军中械斗的士兵在明日倒数第三的位置登场,真不是个好名次……”

    许白松了口气,转而问道:“不是好名次却是为何?”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今日是第一天,士兵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但到了第二天的时候,便会稍微疲乏了些,恐怕打起来也倦怠了。”濮阳武道。

    “但对手同样也是倦怠了,不是同样公平吗?”许白不明白所谓的不好是为何。

    “你们后勤之人不懂我们军中的事务,”由于今日没有他军中的士兵上场了,濮阳武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对许白这个管后勤的讲解了起来。

    “名义上是比试,实际上是检阅士兵。一个军操练得勤不勤,好不好,全凭这个机会给左相检阅。输赢固然关键,但若比赛打得不精彩,让左相看出来是疏于训练了,精神懈怠了,那便会被治罪了。”

    原来还有这番心思,许白想。这么千里迢迢派了各自军中最精锐的士兵前来,只是为了在左相面前展示一下训练成果,由此可见吕益地位之高。

    “左相平时不去营队中视察吗?”许白问。

    濮阳武觉得这话是在说左相疏于管理,有些怠慢了左相,急忙解释道:“左相位高权重,哪有时间关心这些琐碎事宜。再者,训练的事情,有八位大将军监督,何必劳烦左相操心?”

    许白点头,“那你们军中是如何选拔士兵参加比试的?”在两千五百人的军中选两名士兵上场,选十五六名士兵来锦城观看比试,这个竞争想必会相当激烈。

    “那自然是层层选拔。”濮阳武道:“由各营推荐,军中先进行五轮比试,选出十五六名,再从这些人中间选出两名来。”

    “那岂不是很难?”许白道。

    “岂止是很难,简直是难于登天。”濮阳武答:“要知道,很多士兵即使只是为了见一见左相,也是拼尽了全力。我们将军每年都见不了几次左相的面,更别说下级的士兵了。”

    许白原以为与吕益只是相隔了千山万水,但现在才明白了,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左相兴蜀地、惠万户,蜀中百姓哪个不知道左相的英明,比那个周项明不知贤德多少。足智多谋、励精图治、勤勉节俭、不骄不奢,对清瑞帝更是忠心耿耿,一心匡扶周室正统,我等民众哪个不为之钦佩?”濮阳武说起左相,敬佩之情便溢于言表。

    “是啊是啊,”旁边的一位将军也附和道:“当年蜀中山匪横行,民不聊生。周项明鱼肉百姓,骄奢淫逸,他底下的官吏贪赃枉法,作威作福。朝廷的律法管不了他周项明,百姓怨声载道而状告无门。多亏左相在蜀地驻军,将蜀地治理得井井有条,实乃百姓之福,万民之幸啊。”

    “锦城以外各州县的衙门基本已经废置,百姓有了冤假错案,都喜欢找驻地将军来裁决。”一位将军补充:“左相说要为百姓排忧解难,让他们劳有所得、夜不闭户,所以我们的事情便多了许多。”

    许白听罢,只觉得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喜的是听着诸将军们对吕益赞不绝口,便觉得吕益的北上之行会更有把握了,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是也。同时也暗喜,觉得这英明神武的人私底下,竟是天上地下独他一人的。

    但忧也是忧的这个。这么备受崇敬的吕益,仿佛变成了非常遥远的另一人一般。这天底下既然有这么多的好汉崇拜他,定会有更多的女子心悦于他。

    若是将来真能得了天下……

    “听说孟参军有意将女儿许配给左相,不知是真是假。”有个将军说起了八卦消息。

    “孟参军的女儿哪里配得上左相。”另一位将军道:“孟桂山若不是左相提拔,哪里坐得上参军的位置?”

    濮阳武也附和,“我看能配得上左相的,只有周王朝的公主罢。”

    “一定要是清瑞帝的公主才行。”一位将军点头同意。

    但话音刚落,周围的将军们便嗤笑了起来,“清瑞帝的公主和周炳坤的年龄相仿,恐怕早死了吧。”

    众将军难得从平日的操练中放松一下,说着说着,便口无遮拦了起来。

    许白听着,只觉得越听越难受。

    吕益相貌极好、英俊不凡、文韬武略、年轻有为,将来更是有希望权倾天下。他会登上更高的位置,一览芸芸众生,等到那个时候,他还能看见自己吗?

    他真的会如诸位将军所说的,娶一位周朝的公主吗?

    即使他不为所动,但听着那些将军们赞同的口气,娶公主似乎变成了民心所向。

    他会在那个位置上身不由己吗?

    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了,自己该怎么办?有何处可以容身,有何立场可以留在他身边呢?

    前提是,吕益还会让自己留在他身边吗?

    周围突然爆发出了山呼海啸一般的掌声,是因为刚才结束的一场比试尤为精彩,连吕益都站起来鼓掌了。

    获胜士兵所在军营的将军满脸喜色,朝观礼台上看了一眼的时候,吕益的目光也落在了那位将军身上,表示赞许。

    “你小子练兵还行啊!”濮阳武揽着他的肩膀,那位年轻的将军乐得满面红光,合不拢嘴。

    “左相好久没有站起来了。”另一位将军也过去恭喜,“你手下的那一员猛将叫什么名字?让他来我们军中教教把式可好?”

    “也要来我们军中。”那个剿灭了蜀西山中二十一个土匪窝点的,有些傲气的鲁义中将军也开口了。他在之前一直肃穆静立,没说过话。

    吕益的一个赞许竟能让这些将军们高兴成这样……许白心中一阵忐忑,不安的感觉更强烈了。

    晚上的比试结束了之后,许白没去孟桂山那里住着,而是去了吕益的宅子里。

    赵宥、杨正卿、孟桂山和另外两名大将军正在议事。都是习武之人,谈起今天的一场场的比试,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这些人许白之前也见过,没想到他们竟是军中那么高级别的角色。

    见许白进来了,孟桂山找了个话头道:“吕公子想必也疲劳了,大家今日回去,养精蓄锐,明日再战。”

    许白目送这群人离开,想着自己与吕益的关系,这些人中有几个是知晓的?孟桂山是一个,杨正卿恐怕也知道,否则不会一直盯着自己看吧……赵宥呢?像是不知道的样子……

    吕益送走了众人之后,关上了门,顺手又摸了一下许白的额头,“病好了吗?”

    许白听着,眼泪一下子便掉了下来。

    诸将军都说他日理万机,但他却还记得自己生病了的事。

    ☆、66 比武4距离

    许白扑在了吕益怀里,紧紧地抱着他,仿佛此时不抱紧的话,下一秒吕益便会消失一般。

    “怎么了?”虽然许白要吕益抱的次数多得不胜枚举,但这次什么话都不说,只是一个劲儿地哭,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是听到了些不好的话了吗?”他在观礼台上看见有将军凑到许白耳边在说着什么。

    许白只是摇头,抓着他的手臂不想松开。

    “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吕益有些无奈。现在不比在别府,他又是十万士兵之统帅,虽然能容忍许白这些小脾气,但被属下看见了确实是有失体统,也有损军威。

    “总觉得和你越来越远了。”许白松开手,抹了抹眼泪。入蜀之后,他发现吕益的事情自己是越来越不懂了。他的谋划,他身边的人……

    他先是以为吕益瞒着他,不告诉他,所以愤怒,所以会东想西想,并决定要查清楚。

    但今日在练武场上,隔着一层一级的官兵往上面去看吕益的时候,他才发现,他不懂吕益,是因为他已和吕益相隔得太远了。

    在别府的时候,他一直是吕益身边的人,但现在,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士兵而已。一个刚入伍不久,还没接受过武行训练,连后勤的事务都还没有摸清楚的小杂兵。在这浩浩荡荡的十万人之中,普通得不能不普通。

    而吕益是在蜀地一手遮天的左相,民心所向,官兵拥护,如日中天。

    他不懂吕益,不单单是因为吕益要瞒着他,而是因为二人的位置已经今非昔比。上下的层级之间隔了那么多层,而那些层级可能是普通的小兵努力一辈子,也跃迁不过的目标。

    不懂是因为距离,以至于会觉得无能为力。

    “现在不比以前,我屋里人来人往,你别闹性子。”吕益往里间走了走,许白站在门口没有动。

    是啊,现在不比以前,如果让人知道左相大人身边有个娈/童的话,是不是有失体面?军营上上下下都男子,绝不能容忍一个好男风的统帅,那样只会伤风败俗、动摇军心而已。

    “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许白问。他困惑了好久,一直无法捋清与吕益之间的关系,主仆?父子?兄弟?……还是……

    现在,这种距离和这种人前不得说的疏远感,使得他不安、焦虑、暴躁、并且多疑。

    吕益说过他不再是仆人……那便是普通的上下级了吗?

    吕益转身看着他,那目光深邃得难以捉摸。

    许白记得,吕益从没承认过对他的感情。自己那么喜欢他,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捧到他面前给他看看,但吕益的回应却总是淡淡的,理性而克制。

    “早点睡吧,别想东想西。”吕益缓缓开口。

    “睡哪里?”许白紧接着脱口而出。

    刚入蜀的那些天,许白一直和吕益住在一起。后来被分去管后勤和杂物了,账房的那间宅子给他空了一个房间。最近又常睡在孟桂山宅子的客房里。

    “你回去吧。”吕益挥了挥手,示意让他离开。

    许白觉得自己捧出来的那颗心掉在了地上,摔碎了。他想留在吕益这里,撒娇也好,无赖也罢,若是还有床第之私得话,是不是就能证明自己是不同的?

    但吕益却挥挥手让他离开,这种方式,与对待一个普通兵士并无二异。

    他也知道现在各路军营的将士云集锦城,千万双眼睛正盯着左相。如果被看到了可能会有碍观瞻,有失体统。

    在别府的时候,他被当作娈/童而领养了回来。吕益在公开的场合,对他反而会比私底下更为亲密,甚至将他介绍给了吕姓氏族里面年迈的长辈而不避嫌,所以他一直会有,在人前亲密也并无不妥的错觉。

    但现在,吕益却是各种以常礼相待,无半点亲密之姿。即使有的话,也是最初入蜀的那几天,夜深人静、房门紧闭的时候。

    吕益不是不重视名声,只是看他需要的是什么名声而已。他若需要自己臭名昭着,人人避之不及,便会任由名声糟蹋了去。但如果需要立贤名,聚人心,打着匡扶正义的口号的时候,他对自己的名声便会爱惜了许多。

    许白若是频频深夜出现在左相府邸的话,那些大将军们难道不会起疑?那些下级将军们,难道不会传闲话?

    “属下……告退。”许白哽咽着说出这句话来,可能只有这层关系是最为恰当的吧……吕益是十万官兵之统领,而自己是他麾下管账的一个小杂兵。与千千万万苦练武功,参加比试,期待见左相一眼的小兵一样,仅此而已吧。

    许白从吕益宅子出来的时候,只觉得恍恍惚惚。

    月上中天,那么大,那么亮,那么远。

    地上的人有千千万,而月亮只有那么一个。多少瞻仰的目光,多少美丽的传说。那是高高在上的一轮皎洁,那是迷路行人的一盏明灯。那是芸芸众生之信仰,那是魑魅魍魉之辟邪。

    第二日的比武照例举行,只是许白失去了与濮阳武争辩的心情。他原本想找个由头与濮阳武争吵起来,然后“名正言顺”地退席去找杨正卿。但第一天的比试下来,他发现吕益的目光一直望着擂台的方向,根本无暇注意这个小角落。

    想来也是理所当然,他一个小杂兵的动静怎么会牵动大统帅的目光呢?要知道,昨天那位下属表现出色的年轻将军,在赢得了左相那一瞥赏赞的目光之后,可是兴奋得溢于言表,连带着其他将军也嫉妒了起来。

    直到了第二天,那位年轻将军依然是情绪高亢。他的下属即将和濮阳武的下属对抗,两人禁不住呛声一番。

    悬在滴漏口的一滴水珠落下之后,比赛开始。

    执枪的是年轻将军的下属,执双刀的是濮阳武的下属,双方以短抵长,以长破短,一来一往,激战正酣。

    “砍他,砍他,砍枪柄!”濮阳武大声嚷嚷。

    “刺!刺下盘!”年轻将军也毫不示弱。

    许白夹在中间被吵得头昏脑胀。

    比试到中段,执枪的士兵一手连环刺使得颇为扎实,连连攻击对方的腿部。而对方节节败退,退到擂台边缘的时候,一个就地转身,竟跳过了枪/刺,跳到了执枪士兵半腰的位置,双腿夹住了那名士兵的脖子,连人带枪全部拖倒了。

    这一串攻击格外精彩,当双刀士兵将执枪士兵夹得不能动弹的时候,擂台四周的欢呼声与喝彩声达到了一个顶点。

    濮阳武在年轻将军面前耀武扬威了一番之后,期盼的眼神看向了观礼台正中间的吕益,期待左相能给他一个赞许。吕益像昨日一样朝这边看了过来,目光满是欣慰。濮阳武与吕益对视了之后,整个人都亢奋了起来,拍着许白的肩膀说,“左相真帅。”

    执枪士兵摆脱了钳制之后,与执刀士兵又比试了二十余手,双方各有胜负,比试时间结束之后也没分出来,只得握手言和。

    濮阳武也呵呵笑着与年轻将军言和,夸赞了一番之后,还是抑制不住的得意之情。

    最后两组士兵比试完了之后,两天的军中比武就宣告结束了。

    吕益站起来讲了些话,夸奖各位将军训练有方,夸奖各位士兵英勇善战,末了再讲了几句国家民族之大义,匡扶正统之根本,造福百姓之责任。底下热血沸腾,群情激昂。

    士兵们的比试完成了之后,观礼台上的大将军们有一段表演。赵宥和杨正卿作为压轴,最后登场。

    许白看杨正卿起身下台之后,便跟了上去,却遭到了他身边守卫的阻拦。

    杨正卿进入帐篷里面去换了另一身铠甲,其间,守卫的士兵一直站在帐篷的入口处,使得许白根本无法进去。

    兜兜转转了一圈之后,许白无奈只得站在远处。他之前把与杨正卿的会面想得太简单,以为只要杨正卿进了帐篷之中,二人便会有单独见面交谈的机会,殊不知他的地位相较之与杨正卿也是云泥之别。杨正卿的身边有守卫有侍从,他根本无法近身。

    杨正卿换了一身甲胄在候场,许白在他不远处站着。正好这个时候,孟桂山过来了,守卫的士兵朝他行了个礼。

    “杨将军这次竟是用戟啊。”孟桂山没话找话地跟杨正卿假意寒暄,俩人关系并不好,所以杨正卿看了他一眼便不再作声。孟桂山使眼色让许白赶紧过来。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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