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末陆逢臻/向来日而生 作者:果腹
正文 第12节
末陆逢臻/向来日而生 作者:果腹
第12节
小布:“汪~”想。
陆友铭促狭地笑:“嘿嘿,那叫声好爸爸来听听!”
和臻:“……”
小布:“……”什么鬼!Σ( ° △°|||)︴
“哈哈哈……”陆友铭笑得更大声,连司机陈都从后视镜里望了望他,忍不住笑:“陆先生您可真幽默。”
和臻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笑,看来喉咙是不干了?
他慢悠悠合上装模作样拿在手里的商业杂志,放在车座中间,顺手把旁边的小盒子拿起来,在手里转着圈。
“汪~”小布立马讨好般伸出前爪探上靠近自己的和臻的手臂。
和臻没理它,兀自盯着手里的小盒子,目光有些放空,像是在思索什么。
小布似乎感觉到被冷落,不满地哼哼着。
“你看什么呢这么认真,都不理小布?”陆友铭抱着小布,凑过去看他手里的盒子。
“……”怎么跟苏小羽要送他的生日礼物,一模一样的盒子。
陆友铭莫名有点心虚,他摸了摸鼻子,缩起脖子,抱着小布,偷偷瞄着和臻的脸。
只见和臻微微抬了抬下巴,把脸缓慢地转向陆友铭,目光直直地落在陆友铭脸上,盯得陆友铭颇不自在地别过眼。
他纤长的手指,轻轻扣了下那只宝蓝色的盒子,“啪”地一声,盒子打开,一只银色的男士手表出现在陆友铭眼前,“送你的,生日礼物。”
陆友铭:果然!
陆友铭在看到那个牌子时,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而现在,他看着这只和苏小羽买的一模一样的手表,支支吾吾:“这个,我……”我当然不能要!
“不要就扔掉。”他话还没说出口,和臻就把盒子再次“啪”地一声,关掉,往陆友铭怀里一丢,语气还颇有些不屑。
他漫不经心地再次拿起那本杂志,不再看陆友铭。
“……”陆友铭绝壁是哭笑不得!
扔掉?!他现在已经穷的要卖房子了,哪敢暴殄天物扔掉一只上万的表?
“可是……”他犹豫。
和臻挑眉,凉凉瞭了他一眼。
陆友铭顿时闭嘴,握着那只盒子,心情有些复杂。
他没有接受苏小羽的礼物,一方面是因为不想苏小羽对自己心怀期待,另一方面他觉得对于苏小羽来说,那只表太贵了,他那天甚至直接想劝苏小羽把表退了的。
但是如果是和臻呢?除了觉得表有点贵,他似乎……陆友铭低着头偷偷瞄了眼一脸正经的和臻,嘴角不可抑制地翘起来,暗搓搓高兴着,和臻竟会把自己的生日放心上。
只是,陆友铭不解——和臻为什么非要选这只表呢?
这……迷之尴尬。
和臻意识到陆友铭在纠结,于是抬起手,放在唇边略微清了清嗓子,解释道:“朋友送的,我不喜欢,放着跟丢掉没什么区别。你不会介意吧?”
额……原来是这样,陆友铭了然。
他耸耸肩,对和臻摇了摇头,“当然不介意,谢谢。”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说不要的话,和臻没准真顺手就把这东西扔了。
“那就好。”和臻转过头,继续淡定地翻着手里的杂志。
陆友铭却不平静了,他把盒子在手里翻了几个个,心里有点不是滋味……突然就有点介意了。
原来不是和臻专门为自己买的。(;′⌒`)
☆、明年今日
陆友铭把那只对他来说颇为“昂贵”的手表小心翼翼地揣兜里。耳边传来车窗滑下的声音,一股清风裹了进来,混着花香。
陆友铭扭脸往外瞅了一眼,“樱花!”
这一带他不常来,以前上学的时候就知道这儿有条街夹道都是樱花树,不过那时候树还瘦小,这些年他也没有刻意来过这片区域,毕竟不属于他派送的街道。
这条路不是主干道,柏油路面只有五六米宽,两个车道。夹道是树冠连成片的樱花树,放眼望去,樱云十里,粉粉白白,开的正盛,低矮的枝蔓垂下来,几乎挨着车顶,给人一种浮在花海里的错觉。
和臻仰着脸,望向头顶大片的浮樱,眼神显得专注,神情放松。
“你喜欢樱花吗?”陆友铭轻声问。
和臻闻言,只是微微点头,目光并没有离开那些樱。
陆友铭没有再问什么,弯下腰用手撑着下颚,侧过头,望着眼前的和臻。
他们的车正在往东行驶,正午的太阳穿过花簇落在和臻的侧脸,形成一小片柔和的光晕。不时有风掠过,散落的樱花瓣如雨般在空中飞舞,柔柔地落在和臻的眼睑上、鼻尖上,还有他弯起的唇上。和臻肤色略显苍白,陆友铭一直觉得他不太健康,还琢磨着怎么给他调理调理身体。但此时在一片落樱中,这么望过去,他跟粉色的樱花,竟然显得极为相衬。他的脸部轮廓在阳光的照射下变得透明甚至模糊,似乎下一秒就要融化在这片花海,陆友铭不由有点看呆了……
“以前在日本的时候,每年春天,都会去北海道看樱花。”和臻语气浅浅,“樱花是一种很轻渺的花,”他伸出手,接住随风飘落进来的几片花瓣,“但有着一种不可名状的坚强。”
和臻转过脸,望向陆友铭。
(⊙⊙)陆友铭就是这种状态。
和臻原本柔和的表情瞬时变得不太自然,他敛了敛眉眼,不自在地继续望着窗外。
陆友铭没注意到和臻的反应,因为他在认真地思考,和臻在什么情况下,才会表现出这种轻松的状态。
对了!他突然灵机一现,“停车!”
老陈被他忽来的叫声吓了一跳,慌忙踩了刹车,把车停靠在路边。
和臻扭过脸,不解地望着他。
“等我一下!”陆友铭把小布放在座位上,直接打开车门下车,绕到和臻的身旁,打开车门,蹲下身,“来,上来。”他把背朝着和臻。
和臻愣了一下,正色道:“做什么?”
“上来啊,我背你。”陆友铭拍了拍自己的肩,“你看好多人在看樱花,你喜欢为什么不下来看,远远的看得清楚吗?”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隐隐感觉到和臻并不是对什么都没有期待,相反,他有好奇心也有渴望,只是过往的一些经历让他形成了一种克制的习性,他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喜欢什么,但是他却从来不会主动去探索或靠近。
陆友铭见和臻没回答,回过头,看到和臻正看着人行道上成群成群的观花人。
“额……你是不是不想在外边被人看到我背你?”陆友铭觉得他是在介意,“可是你的脚不方便,又没带轮椅。”陆友铭搔搔头。
然而和臻完全不是这个意思,反倒因为陆友铭低眉顺眼小心翼翼的询问,内心升起一丝异样,他摇摇头,“不是。”
说完,扶着车门下车,陆友铭忙扶过去。
一阵微风迎面吹来,花瓣簌簌,飘落在和臻慵懒地覆在前额的头发上。
“美。”陆友铭伸手抚掉花瓣,对和臻笑,脸庞明亮目光璀璨。
和臻呼吸微窒,身体禁不住摇晃了一下,他缓缓抬起手,搭在陆友铭的肩头,“背我。”
想,在最喜欢的风景里,听听他的心跳。
那天中午,陆友铭背着和臻,一步一步,走到樱花街道的尽头。和臻很安静,陆友铭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听得到和臻平稳的心跳声,那预示着和臻很放松。
或许,根本就不需要逗他开心逗他笑,他只要保持和臻有着一种安宁的状态,就足够。
空气里有花的清甜味道,陆友铭这几天来的焦躁也随着这份安谧一消而散。
面对一百八十万的赔偿,他没有第二种办法。
生日那天钟诚走后,他拆礼物时发现了钟诚说的那封快递,是他新房子开始下放的书面通知。
简直就像是掐着点来的。
于是,陆友铭把房子通过中介公司挂了出去。
陆友铭陪和臻走完那条街,和臻心情似乎很好,还说附近有和氏的日料店,问他要不要去?陆友铭还没来得及回答,手机就响了起来。
房产中介公司打来的。说是他托他们挂出去的房子有回应了,那地段很好,当年大家都是抢着买的,真没想到现在都现房了,竟然有人要转手。于是,不只一家说想跟他谈谈。
陆友铭没有太多犹豫,答应的很干脆。
“能麻烦送我去广建路的丰朗大厦吗?”他挂了电话,问和臻。
和臻眼里有些疑问,却没询问什么,他点点头,“去丰朗大厦。”
陆友铭呼出一口气。
“有什么困难吗?是仓库的事?”和臻轻轻皱了皱眉,问。
陆友铭忙摆手,“没,没有!”他耸耸肩,“想到事情马上就要办完了,很舒畅!”
和臻有点不太相信似的望了他一眼,却也没有继续问。
陆友铭没有把这件事的后续跟和臻提过,甚至可以自作多情地说——他不想和臻在这件事上帮他,因为这件事其实很简单,钱。
和臻最不缺的就是钱,但他不想跟和臻有金钱上的牵扯。
陆友铭没有跟谁搭伙重干的打算,这辈子也不准备再接触商业,他现在一门心思就是能拾起中医,在这方面有所成就。
那些钱,他迟早得还,还谁还不是一样?至于房子,是两年前小宁看中的,但只是一栋房起的时间,他和小宁,已经形同陌路。那套房子他尾款还没付清,差50万,这样以来,连按揭都不用办了,真是轻松。
刚才中介还说最高出价到220万,那么,他岂不是还赚了30万?凑凑手里的存款,他也够买个单身公寓什么的了。
第二天,陆友铭又接到中介公司的电话,说已经有人出到300万了!问他要不要等一等?说不定会有更高的。
陆友铭差点笑出来,负责他的客户经理那语气,简直像在赌博,但陆友铭之前就跟中介说明了,他希望房子能在一周之内出手。
不过出到300万,他还真是有点惊讶,于是他问:“怎么会有人出这么多?”
客户经理爽朗地笑了一声,显然她也乐的不轻:“有人说看中了您这房子的位置,还说什么算命算过……我也没听明白他那一套。反正就是这房子有利于他,他一定要买了。”
陆友铭:呵呵。
这年头,还有人信这些,给他碰上,是不是该说,算他走运?!
陆友铭没心思去想那些,他不顾客户经理有点惋惜的语气,做了决定:“那就300万出手了。”
他只是急着用钱。
赔偿的事处理得很顺利,陆友铭还雇了一些人,把仓库重新修整。剩下的钱,他也不敢拿太多给钟诚,怕他怀疑什么,就拿了20万说是借给钟诚,让他振作起来重新开始。
五年前,钟诚高中没毕业出来打工,遇到了陆友铭。因为是老乡,两人很快就热络了起来,后来陆友铭准备盘下一个快递点,他就问钟诚愿不愿意跟着他干?
钟诚点头。一个只有俩人的快递点就诞生了。那时候是真辛苦,为了多赚点钱,他们没招员工。但是上头有规定不能压件,否则会扣钱,于是两个人经常骑着个小电驴从天亮送到天黑,一刻也不闲着,为的就是多赚几毛钱。
但钟诚那孩子,这么多年一心跟着他,从只有单薄小电驴的苦日子熬到了开上面包车的小康生活,从“吃糠咽菜”的穷岁月熬到了麻辣小龙虾的满足生活,陆友铭没打算让这份从头再来的巨大代价,让他承担。
他编了个理由,对钟诚说赔款没多少,而且保险公司出了一大部分,剩下的他先垫上,等以后钟诚赚钱了再还他。好在钟诚心思单纯,并没有怀疑。而且他性格也比较乐观,这些天看着陆友铭为了他的事跑动跑西,自己也想明白了——还有人这么尽心地帮他,已经是他最大的福气了。
于是,他出了院之后,也没有太多消极情绪。
钟诚站在空荡荡的仓库里,大吼一声:“老子回来了!”
“什么苦日子没经历过?铭哥你说是不是?那么艰难我们都过来了,现在有技能有人手,怕什么!”
“嗯,咱不怕苦日子,怕的是蔫成霜打了的茄子的斗志。”陆友铭拍上他的肩。
说完,两人会心一笑。
这件事,终于落幕。
陆友铭恢复到了正常的复习状态,然而,他脑海中闪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对命运,他是不是也要学会不择手段?
☆、明年今日
陆友铭从未想过利用重回过去来获取什么,因为他不确定这种生命的回溯到底能给他以及世界带来多少改变。直到火灾的重现,他发现自己的的际遇与前世的记忆在不断重合,他恍然明白,在某种意义上,他具有了预知的能力。
只是这种预知,充满了无序和不确定。但是,并不妨碍大胆一试。
他想的,正是余一难收徒的事。如果说之前他对这件事的态度是“尽力而为”,那么再次经历火灾散尽家产之后,抑或说,他意识到自己对和臻动心之后,他开始对这个机会充满了强烈的欲求。
这种十年不遇的国医大师收徒,他重活一次才遇到,没有再错过一次的道理。
而他之所以变得如此重视这次收徒,不仅仅是想要完成自己半途而弃的梦想,另一方面,他不想自己这样平庸地站在和臻的身旁。
他介意自己的平庸和这种一文不值的人生,就像当初小宁介意他的粗俗和一无所有一样。
如果说小宁的离开让他醒悟到应该为自己而活。那么如今的这种愿为未来倾尽全力甚至“不择手段”的炙热渴望,却是来自于另一个人。
这大半月,陆友铭仔细研读了余一难的亲记病例,他从余老的诊病下药中窥探出,余老开的方子,正是所谓的看似时方,实则经方。
余一难主张温寒统一,然而实际上,真正透彻研读《伤寒论》就会知道,温病原本就起源于伤寒论,它只是伤寒中的一种病症。
所以余老的用方,根源仍是经方。
他猜测到这次面试中,必定会有不少人慕名投其所好,大谈温寒统一,甚至他原本也这样打算。
但他现下改变了思路,准备一切归简,只用伤寒理论作为基础,看似偏颇地作为一名地道的“伤寒派”来应对此次的考题。
而他之所以这么打算,也是因为他记得前世报纸上登出来的余一难收徒所考的三道题及余老对其的分析。
余老当时对于他的最终选择也做了解释:
他是选徒弟,不是给医院选医生。所以他看重的不是大家在对病例的分析中所表现出来的成熟度与用药的精准度。这些是中医最为表面的东西,任何医者,只要有足够长时间的临床经验,都可以做到。
他看重的是思维和悟性,态度和根基。
有些人就像填鸭式教育教出来的学生一样,熟背药味归经以及各种方剂,但并不能解释为何这样用以及每一味药在整个方子中甚至人体的气运中起到何种推动和抑制。他们所懂的配伍,是像西医那种药性对病症,他们所理解的六经辨证、五运六气,也是浮于表面的一种解释方式而已。
一句话,这部分人并未把此作为对自己的基本要求,他们只是在学习一种被称为“中医”的西医,这点着实令他为中医感到难堪。
他想看到的,并不是你能用多么复杂多变甚至偏门旁类的方子,而是先做到能把桂枝汤这种基本经方透彻理解了,用阴阳气运流畅地解释了。
这不是高下之分,而是思维方式的差异。
他收徒自是从不嫌弃只是入门级别,但这种思维方式是必要的,只有这样开始就从根本上理解祛邪扶正的真正含义,不陷入所谓“现代中医”的既定套路,中医才不会没落。
其实,余老的这种观点恰恰与陆友铭不谋而合。陆家所传承的是经典伤寒派,他即使从小研药,父亲也从未像学校里的药理学书那样把归经看得太过重要,甚至用起了化学分析。
错,倒是完全没错。但只能说,那不是中医。
陆友铭在有了这种想法之后,放弃了短时间内大片撒网熟背诸书的计划,只通读之后开始专攻伤寒理论。所谓医圣张仲景一本伤寒,实至名归的方书之祖。说它浅显无物的人,恰恰是没能探知到它的精髓。
陆友铭沉下心,把所有的精力都投注到了这上面。
空闲时间跟和臻还进行着“友好和平”的联系。只是每一次跟和走在一起,看到和臻从容不迫地运筹着整个和氏,他那种想与他并肩的渴望就更加强烈一些。
六月四日,余一难公开收徒考试正式开始。
考试分为四轮,第一轮网上报名海选,非限时考试(三日),公开试卷,题目三百道,大部分是关于中医基础,还有简单的病例分析,最后谈谈自己对中医的看法和此次报名的原因。
很简单的题目,而且是开卷考试。真的能像传说中的淘汰掉一半人吗?
答案是肯定的,因为第一轮考试的及格分是——满分。
一周后,第一轮淘汰完毕,进行第二轮考试,限时一百五十分钟,固定考场。
在隔壁城市的一所大学。陆友铭早早就赶到了现场,来参加考试的人,大致看来,有两百多。
因为余一难此次收徒有年龄限制,所以陆友铭这种年纪的,已经算是上层。人群中,张张富有朝气的面孔,让陆友铭不由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有没有皱纹?
当然没有!他才26岁!
他笑了一下,刚刚脑海中出现的竟然是和臻忧郁的眼睛。那双狭长淡漠的眼睛,仔细看,其实眼角已经有了一丝浅浅的皱纹。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沉到丹田,嘴角浮现一丝笑意。心想,要快点站在这个人的身边,不然他都有皱纹了,还孤身一人。
“嘿,帅哥,你是哪个考场的?”他正在放松神游,有人从背后点了一下他的肩膀,问道。
他回头,不解:“203,怎么了?”
是一个身材小巧的女孩,面庞稚嫩,长的很可爱,一双眼睛灵动有神,仿佛会说话一样,而它此刻在说——我、在、搭、讪。
陆友铭意识到之后,勉强勾了勾唇。
“这么巧,我也是203哎~快让我看看你哪个座位?”她一把夺过陆友铭手里的准考证,“什么嘛,你是三号,我是三十号,差了整整一个考场呢。”她语气埋怨。
陆友铭笑了一下,有什么关系吗?
“还想着能挨着帅哥呢~”她歪歪头语气颇为遗憾。
陆友铭暗自咧了咧嘴,抽出她手里的准考证,说:“快入场了。”他指了指开始动起来的人流。
女孩冲他皱了皱鼻子,咳咳两声:“请允许我仓促地自我介绍一下,小女子张熟地……”
陆友铭没忍住笑了出来,随后憋住笑尴尬地咳了一声。
“你笑什么?”女孩仰起脸,愠怒地瞪着他冲他努了努嘴。
“没什么。快走吧,大家都开始进场了。”陆友铭忙摆手,往前走去。
“张熟地怎么了?”她拦住陆友铭,灵动的大眼睛咕噜咕噜转了几圈。
陆友铭停下,挑眉,笑着说:“我还以为你叫张仲景呢?”
“噗……”这次轮到对面笑了,“哈哈哈,你真逗!”
陆友铭一脸茫然,不知道笑点在哪里。
“哈哈哈,笑死我了,张仲景,你还真能联想……”她弯下腰笑了一会儿,直起身拍了下陆友铭的肩膀,说:“咳咳,不逗你了,钢针,我叫张甘草,就是那个被称为药中‘和事佬’的甘草。考完试等着我哦,有话跟你说……”她一边走还一边回头对陆友铭说着。
“……”陆友铭微微睁大眼望着面前这个活泼的女孩。
他倒不是怀疑张甘草这个名字又是这女孩随口胡邹逗他的,而是他记得这个名字。
上一世,余一难收徒之一,他唯一的女徒,张甘草。
☆、明年今日
二轮考试的题目已经显得有一定的深度,也具有很大程度的开放性,基本病例以及复杂病例都涵盖全了,这样才能准确判断出考生的水平到底在哪个层次。陆友铭虽然自幼跟随父亲,也算有一定的临床经验,但实际上他也还停留在纸上谈兵的阶段。然而对于答考卷这种方式而言,他们已经省去了望闻问切,这部分考的应该说完全是用药。而每例病例要求解释用药配伍的依据,这就是余老所强调的思维方式。每一味药要有其君臣佐使的位置,并非生套方剂。
陆友铭自然是照之前深思熟过的,完全以伤寒理论为基础来解释各药的作用。
第一道题目是谈谈对万方之祖的“桂枝汤”的理解,和前世丝毫无差。当初因为此方被单独当做一道题目,且分值占去了总分的将近四分之一,还引起了不小的反响,所以陆友铭记得很清楚。至于之后的题目,因为并未被特意报道,他也就不怎么了解。
对于桂枝汤,解释自然有许多种,然而不同的医生,有自己的一套理解,个中深浅,如南拳北腿,不分高下,关键是投其所好。
陆友铭自然知道怎么言简意赅地答出余老想要看到的理念,不赘述,也不会故意做出多种解释来博取青眼。下笔果断且利落,才是一个医师应该有的品质。
整场考试,安静且凝重,在场所有考生似乎都拼尽了全力,其中也包括陆友铭。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陆友铭住笔捧卷,伴随着一部分人低微的唏嘘声和一部分人放松的呼气声,陆友铭沉默地交上答卷,带着自己的工具离开了考场。
不能说胜券在握,但陆友铭确定,他一定能进下一轮。
六月到来,正午的阳光已经变得毒辣,他穿着薄薄的t恤衫,后颈发际处出了一层汗。
他走出校门,站在一片树荫下,望着面前堵成一排排麻将的车辆,皱着眉把手机按亮,又暗灭。
他在等人。
说起来真是巧,他前天说自己要来j市参加考试,和臻就说和氏有个新项目是在j市,他正好可以载自己。他除了觉得庆幸和巧合之外,并未多想,搭顺风车嘛,求之不得……
但和臻却又专门说中午考完试会来接他,语气不容拒绝,这就让陆友铭有点窃喜了,莫不是和臻……咳咳,他打住,他现在可不是高兴和臻来接他,而是看着眼前这一排排麻将,有点愧疚,和臻一定也堵在路上了,他早该料到中午十二点多,下班高峰期,市中心会堵成糖葫芦串的。
他想打个电话给和臻说不用接自己了,下午他一个人回去,但是……他又觉得和臻可能会不高兴。所以他重复着把手机按亮又暗灭的动作……
“喂,三号考生,你干嘛不等我!?”后背被人毫不留情地拍了一掌。
陆友铭呲了呲牙,小丫头下手还真没轻没重。
“啊,疼死了!你后背长刺了?”张甘草甩着手,瞪了眼陆友铭。
陆友铭冲她摊了摊手,转回身,继续望着纹丝不动的车辆。
“喂,问你话呢,你干嘛不等我?”张甘草忿忿地冲到陆友铭面前,气势汹汹。
陆友铭:“我为什么要等你?”
“考试之前我说过考完试等我一下的。”
“可我又没答应你。”陆友铭越过她的头顶,看着面前终于龟速前行了一段的车流,暗暗松了口气。
“不许看。”张甘草竖起手掌挡在陆友铭的眼前。
陆友铭:“……”
这真的是传说中资质过人的慧根女子,张甘草?不会是陆友铭认错人了吧?还是有重名的?
“我说张熟地小姐,你到底要干嘛?”
“嘿嘿……”张甘草冲打了个响指,斜眼看着他,语气突然变得轻佻:“哟,帅哥在等男朋友啊?”
陆友铭:“……”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容他消化一番。
“我也在等。”她环起手臂,并排跟陆友铭站在一起,像模像样地望着前方的车流。
陆友铭:“……”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这女的到底是什么人?
“你什么意思?”陆友铭没忍住,问了一句。
张甘草似乎就是在等他这一句,突然捧着脸凑到陆友铭的脸前,“腐眼看人基哟~”
陆友铭:“……”什么鬼!他真应该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抿了抿嘴唇,不再说话,只是把手机再次按亮,翻到通讯录,又兀自按灭。
“喂,别这么小气嘛,说说看,那个帅气冷酷的蝈蝈是不是你家女王受?”
陆友铭默默扶额,竟无言以对。
他不是第一次遇见腐女,盲月里就一大批,但这么“腆着脸”让他手足无措的,还真是……第一次见。
“啊咧?难道不是?我yy过度了吗?”张甘草一脸难以置信。
陆友铭顺水推舟:“没错,姑娘你想多了。”
“咦~”没有听到意料中的失落,张甘草发出了一声惊呼,“那太好了!”
陆友铭兀自傻眼,剧情不该是这样的啊。
“那麻烦3号考生把冷酷蝈蝈的联系方式给小女子一下好吗?”她双手合十,一脸又委屈又撒娇的表情,嘟着嘴,央求着陆友铭:“人家好喜欢他那种类型啊!”
陆友铭径自风中凌乱,无语问苍天。
“你……你是哪里见到他的?”陆友铭反倒有点不自在了。
“咦~全世界都看到了啊,他开着那么拉风的最新款兰博,送你来考试哎……”她一脸不可思议地斜了陆友铭一眼,“而且冷酷蝈蝈的气质和颜值,想不引起注意都很难好嘛!”
陆友铭:……
他已经不打算把对话继续进行下去了。
“哎呀,把联系方式给我一下好不好嘛,qq?微信?微博?sn?什么都可以的。”她小孩子似的牵住了陆友铭的衣摆。
“别……”陆友铭捏住她的袖口,把她的手拉开,往后撤了一步,“你说的这些他都没有。”
张甘草听他说完,竟然抽泣了一下,捂着脸:“嘤嘤嘤,怎么可以这么欺负人家,冷酷蝈蝈可是人家的初恋……”
陆友铭满头黑线!
这才见一面,就初恋了?
简直——张甘草到底几岁来着?这孩子学中医真的靠谱?陆友铭摇了摇头。
“麻蛋,我都哭了,你还跟哑巴似的,这么无情、残酷、无理取闹……”张甘草控诉他。
陆友铭把脸转向一边,心里吐槽:那你就不无情,不残酷,不无理取闹?
“哼,不告诉我我就等着一会儿自己问。”她抱着臂,冲陆友铭抬了抬下巴。
陆友铭心想:随便。我才不相信和臻会给你联系方式。
“可是人家好怕怕,第一次跟男神要联系方式啊,好羞耻肿么破?”他突然拉住陆友铭的衣服下摆,假装掩着脸。
陆友铭:真没见过内心戏如此丰富的女子。此女不进军演艺圈,而来学什么中医,还真是浪费了这丰富的表情。
不过……陆友铭脑海突然闪现出一张脸,他问道:“张熟地,有没有人说过你长的很像一个明星?”
张甘草立即停止了夸张的娇羞戏,装模作样地拿起手里的文具袋当做话筒,唱了一句:“我没有童话里的玻璃鞋……”
陆友铭呼吸一滞,这么多年,他从未主动去听过这首歌,《午夜公主》,他姑姑陆知灵的成名曲。
“百灵对吧?”张甘草冲他抬了下下巴,“很多人说过。”
陆友铭垂下眼,点了点头。
不知不觉间,周围的温度都降了几度,没有童话里的玻璃鞋,这句歌词如今听来,还真是悲凉。
“可惜了百灵那夜莺般的歌喉。如果她健在,一定会有更多传世经典的。”张甘草的语气也颇为正经了起来。
陆友铭点头:“嗯。”
“不过,她一定也是满足的吧,午夜公主,她是所有人心中真正的公主。”
陆友铭有些惊讶,他以为张甘草这年纪,应该是不曾关注一个十几年前就去世了的无名歌手的,“你喜欢她吗?”
“当然!我可是听着百灵的歌长大的!”
“听着她的歌?”陆友铭有点难以消化这句话:“那个,可以问一下你多大了吗?”
“小女子年方二八……”张甘草立即化身娇羞状。
陆友铭恶寒。
好,信她了,十六岁会如此这般那样,也就不足为奇了。
“哇~冷酷蝈蝈来啦……”张甘草突然拉住陆友铭的胳膊,高兴得跳了起来。
陆友铭望过去,和臻的车正缓缓向他驶来,犹如从翻滚的热浪中,灼烫的麻将中,披荆斩棘,腾云而来……
他勾起唇角,迈开步子走过去。
车门打开,司机老陈下车,对陆友铭礼貌地弯了弯腰:“陆先生,和总派我来接您回平湖。”
“……”
火热的心,瞬间凝成冰。
不,不是陆友铭,是张甘草。
☆、明年今日
终于摆脱了这个让人无力招架的张甘草,陆友铭呼出一口气,在心里哼了一声,才不会把和臻的联系方式给任何人。
车缓缓驶离高峰路段,却直接出了城,驶向高速路口。
“我们不去接和臻吗?”陆友铭感到很奇怪。
平湖市到j市约一个小时的路程,这次过来,本就是和臻自己开车来的,现在和臻不见了,本该在平湖市的司机却突然出现。现在都要走了,却有种把和臻留下来的架势,陆友铭完全没搞懂这种安排。
“他事情还没忙完吗?那我们等他吧。”陆友铭心里确实这么期待着。
“那个……”老陈吞吞吐吐,“和总让我直接把陆先生送回家。”
“那他在哪儿?”陆友铭心里咯噔一声。
“这个……”司机顿了一下,仿佛有口难言。
“难道是和臻不让你告诉我?”陆友铭脊背离开靠背,挺直了上身,肌肉都有些紧绷,心里那股不安变得强烈。
老陈侧过脸从后视镜看了眼陆友铭,眼里是掩饰不住的为难。
陆友铭会意,没继续问,迅速拨通了和臻的电话——没人接,一遍一遍,直到额头都沁出了汗珠,在冷气十足的车厢里。
陆友铭语气也变得焦急:“陈哥,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他……他没事吧?”
老陈脸色一阵白,陆友铭的神经立即紧张了起来,他屁股离座,抓住司机的椅背边角:“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陆友铭自然没让司机把自己送回家,一路直奔和家。
急性阑尾炎?还死活不去医院?被强行送进手术室,刚做完手术就要出院?还不让陆友铭知道?难不成怕影响他考试?
陆友铭心里又恼又疼。火急火燎地冲进和臻家,却在来到和臻卧室门前时,不自觉放轻了脚步。
他抹了把额角的汗水,呼出一口气,轻轻把没被关严实的门推开一条缝,看到这个刚动完手术还不到四个小时的人居然斜靠在床头半坐着,把小布放在肚子上,一手搭在它身上。
陆友铭压抑住立刻冲进去把小布抓过来扔掉的冲动,敲了敲门,探进脑袋。
和臻闻声转过头,目光里闪过一丝夹杂着惊诧的喜悦,“你怎么来了?”
陆友铭撇了撇嘴,走过去,不动声色地把压着他肚子的小布抱过来,放到地毯上,“它会压坏你的。”他指了指和臻腹部刀口的位置,“怎么不躺着?这样坐着会压迫到伤口,都不知道疼吗?”
和臻定定看了他一眼,回答道:“不疼。”语气平静得……让人不由心里一揪。
陆友铭也舍不得再责备,只是把他背后的枕头调整了一下,好让他腰部不用使力,轻声问着:“怎么会突然引发了阑尾炎?”
和臻没回答。
“还说什么不要告诉我?不想我陪着你吗?”陆友铭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语气里有了一丝被冷落的抱怨。
和臻依旧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问道:“考试怎么样?”
陆友铭用力点了下头,比了个ok的手势,“放心,没问题!”
和臻这才垂下眼睫,缓慢地眨了下眼,再次抬起眸子望向陆友铭时,少了一丝冷静,“躺着会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
陆友铭愣了一下……他点点头,“嗯,那就不躺着了,别压着刀口就行。”
“我去j市,见到了他。”和臻继续说道。
陆友铭没有问“他”是谁,静静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等待着和臻继续说下去。
“我不想见他。所以……后来,我逃跑了,跑得很快,像小时候那样,很狼狈,可是我……我为什么要逃跑?”他抬起眼,茫然地望向陆友铭。
陆友铭回望他,默默捉住了他颤抖着的手腕。
和臻摇了摇头,自嘲般笑了下。“然后跑着跑着,肚子就很疼。”
他收敛眼里的茫然,“现在不疼了。”他把手放在刀口上,“割掉了。多余的东西。”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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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2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