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文H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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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霹雳]倦于客 作者:花绮人

    正文 第3节

    [霹雳]倦于客 作者:花绮人

    第3节

    竞日孤鸣却没再等他说完,上前两步径自替他将刀挎在了腰上,不偏不倚正好卡住内侧的环扣,在腰上一撩而过,也不在意那人怪异的眼神,“唉,艳文何必自谦,若昔日的中原领导只是一介武夫,苗疆又怎会损兵折将乃至战神都被策反回乡了?再说……”

    史艳文讪笑着退了一步,此刻方才惊觉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太近了,“再说什么?”

    “再说,”竞日孤鸣压下骆驼,一翻身跨了上去,抓牢了驼鞍,轻笑道:“在下的天运总不会比前任墨家矩子更差吧?”说着便在驼铃作响中向着沙漠离去。

    史艳文怔了怔,再次叹气,他实不知竞日孤鸣是哪儿来的自信。他骑上骆驼,手搭在驼峰上——反正这骆驼会自动跟着前面那匹的,不紧不慢的来到了竞日孤鸣身边,“既是隐居避世,先生定有化名吧?”

    竞日孤鸣转过头,看着他湖蓝色的双眸想了想道,“漠市距此尚有两个时辰的行程,长路漫漫,艳文不妨猜上一猜,就当消磨时间吧。”

    “先生不给个提示吗?”无头无尾的,叫他从何处猜得?

    “我已经给了。”

    史艳文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腰间的弯刀,很平常,正疑惑着,突然听见左边传来一声轻笑。史艳文略僵了一僵,一抬头果然那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他,若有似无的带了些期待,“如何?可猜出来了吗?”

    史艳文觉得沙漠温度不是一般的高,不然怎么才走的没一刻就觉得脸上烫烫的,“艳文实在猜不出来。”

    “那还是先别猜了,到时自然会知道的,”竞日孤鸣想了想收回眼光,又好整以暇的建议道,“不如艳文先为自己取一个。”

    这倒是早有准备,史艳文看着漫无边际的沙漠,前往苗疆这一路他本也用的化名,虽然遇见某些人的时候用处不大,“先生称我炎云即可。”

    “是人宠辱不惊者,任天边云卷云舒,艳文恰又如此古道热肠。”竞日孤鸣喃喃的道,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温柔的笑意,轻飘飘的像羽毛一样扫过心上,“这名字很适合你,史炎云……”

    炎云,那景色也十分漂亮。

    史艳文不由自主的捏了捏衣服,转移了话题,“先生为何让我把头发藏起来?”

    竞日孤鸣挑眉,“其实你还可以将脸遮起来的。”

    史艳文自认自己的面貌还是看的过去的, “为何?”

    “恩……安全起见吧。”

    “?”

    “看杀卫玠啊。”

    “……”

    饶是史艳文多年风霜中奔波打拼累积出了超出常人的镇定自若也有些羞赧了,更何况他又不是什么话都能对答如流的神蛊温皇。

    所以如果他没理解错的话,他这是,被调戏了?

    “……先生真幽默。”

    “谬赞。”

    ……

    昼伏宵行经大漠,云阴月黑风沙恶。

    大漠行走最该是日头方落温度极降之前。

    竞日孤鸣却偏挑了日头正盛的时辰行动,据说是因为夜晚太冷,而他似乎也很享受烈阳灼人的感觉,速度奇慢。史艳文担忧的提醒过几次,竞日孤鸣都推说自己身体异于常人,喜光好暖,史艳文便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能在刀光剑影中活下来的智者,总不能真的因为“病弱”而被阳光给晒死了。

    但这速度未免太慢,慢的连骆驼都有些急躁,或许是因为日光太刺眼,两匹骆驼都忍不住放着粗气。骆驼头小颈长,走起路来脖子就像鹅一样上下伸缩,一放粗气就忍不住高抬一下头,起伏的大,史艳文也不得不抓紧了驼鞍。

    同时也不得不感叹一句,竞日孤鸣,确实很有耐心。

    倏尔风沙呼啸而过,吹起宽大的披风,史艳文伸手压了压兜帽,下意识眯了眼睛看向前方,竞日孤鸣身形未动,仿佛骑着骆驼的苦修活佛,微仰着头迎接风沙的侵袭,兜帽被风吹落也没在意,面上带着浅浅的微笑。

    史艳文又低头看了看地下,前方不深不浅的骆驼脚印连成了一条直线,往前是浩瀚无垠,往后也是平沙万里,他们走了一个多时辰,但这条线的方向却一直没有变过。他回头看了看,直线旁多出了另一条直线,那是史艳文座下骆驼留下的,两条直线或重合或远离,凌乱交织。

    但这条直线绵延不过十几米,再远就没了行迹,怪道说大漠难回头,这鬼漠的沙子似乎又比其他地方沙子流动的快些。

    既已不见来时路,回头反而让人更加不安。

    忽而又是轻风微停,史艳文知道,这是更大的风沙即将来临,正想把兜帽往下拉一拉遮住眼睛,抬起手却又落下,抓住驼鞍稍稍用力,催促着骆驼往前急走了几步。

    竞日孤鸣喜欢日光灼人的感觉,也喜欢风沙拂面的感觉,哪怕有时会被细沙刮伤皮肤也没关系,这样轻微的刺痛,总比无知无觉要舒坦许多。

    也因此,本来两个时辰的路程才会被他生生拖成四个时辰,而下属虽觉不妥,却从没人敢打扰他。所以当史艳文突然替他戴上帽子时,竞日孤鸣才会一时反应不过来,眼中的惊讶就那样□□裸的暴露在史艳文眼前。

    “……多谢”

    史艳文转过头看向一边,轻轻锤了一下自己的肩膀,“举手之劳而已,沙漠风大,先生也该小心。”

    掩饰性的动作,与他轻咳的含义差不多。

    竞日孤鸣眼神闪了闪,忽带了笑意道:“却是在下轻忽了,想是平日里养尊处优已成习惯,这几日,就麻烦炎云多加照拂了。”

    史艳文转过头,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竞日孤鸣还能从那双眼中清晰的看见自己的影子,没有沾染一丝尘埃,很是干净。

    “这样下去没关系吗?”

    “何意?”

    “时间,”史艳文道,“过两个时辰便是太阳落山之时,再这样下去,还赶得上集市吗?”

    “恩,”竞日孤鸣眯了眯眼睛,好整以暇:“好像是赶不上了。”

    史艳文眼皮一跳。

    “……先生。”

    “而且方向也有所偏差。”

    “先生?“

    “所以我们今天就不去漠市了吧。“

    “……“史艳文看着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一时无语,“先生本就不打算今天去漠市吧。”

    “诶,炎云这语气可不像是疑问。”

    “……”

    恩……

    小弟直来直往的性子有时虽然难缠,但此刻想来却还是挺怀念的。

    史艳文面不改色的微微敛眉,从善如流,“那我们现在去哪?”

    “半月湾,休息一晚再说吧。”

    ☆、漠市(下)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天边还剩下太阳的些许残余光辉,空气中寒气却骤升,一时冷的厉害,呼啸的风里不知何时带上了呜咽声,在耳边不停回荡着,叫人心中发麻。

    这是大部分沙漠暗夜降临的标志。

    风里刮过的沙石凌厉非常,像是高手掷出的暗器。若没有东西遮挡,说不得就是一道道浅痕跃然于肌肤之上。

    而半月湾的存在,似沙中唯一的净土,边缘的白杨绿柳将一切飞沙走石隔绝,只有猖獗的风声能够过关斩将肆虐于小小的绿洲中,看似静谧,实则又格外喧闹。

    竞日孤鸣带着史艳文踏过沙荆穿过绿丛时,不意外地看到了几匹跪卧的骆驼,有单峰驼着货物的,也有双峰配着行走鞍骥的,往里还有两三个沙黄小帐篷。

    竞日孤鸣在稍远的柳树边绑好鞍绳时,早到的商人还冲他们点头招呼,身上穿着厚厚的皮草,沧桑的脸上带着和善的笑意,说的是苗疆偏远地区少数族名才使用的语言,史艳文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却能隐隐感觉到对方是在表达欢迎,便稍抬了帽檐笑笑当做回礼。

    沙漠中的城市或部落大多以水而居,自然也以水而名,半月湾的名字自然与当中的月牙小湖是分不开的,而他们落脚的地方,恰巧在那月牙的尾巴尖上。

    那里有个米白色的双层帐篷,旁边还放着一对捆好的枯木,是竞日孤鸣长年命人放在这儿的。

    “请随意。”

    掀开帘子,竞日孤鸣径自走了进去,舒服的长舒了口气,声音有些恹恹,身后是同样疲累的史艳文。

    史艳文将弯刀挂在一旁,扫视了一圈。帐篷比普通商人的要大些,约莫可住六七个成年人,里面铺了好几层厚毯子,最里面还并排防着三个金丝楠木大箱子。

    也是,竞日孤鸣这样的人,到哪里都是准备充分的,只是这些东西就这样大大方方的放在这里,竟也不怕人偷了去?

    而且,还是很冷。

    史艳文正觉奇怪,却见竞日孤鸣像是累极了一样靠着箱子坐下了,喉间上下滚动,取下兜帽坐着不动了。

    渴了?

    史艳文坐在一旁,看了看他因为疲倦而阖上的双眼,又看了看耷拉在一旁鼓胀的水囊,想要说些什么又怕打扰到对方,没过多久,史艳文又看见那人搭在膝上的手微微松开,虽然呼吸分毫没变。

    但,果然还是……睡着了吧?

    这样也好。

    史艳文起身,暗道一声僭越,移步到第一个大箱子面前。箱子没上锁,抬手便能打开,他也如愿在里面找到了一些好东西——炭火,一个外方内圆的围炉,以及一整套茶具。

    还好,是些有用的东西,运气不错。

    他轻轻地将东西拿了出来,放的稍远,出去拿了枯枝,又用内力崔燃了炭火,随后又将随身的水囊解下来,将剩下的水都倒进了放在炭火上的茶壶中,这才将火炉轻轻的移到了竞日孤鸣身边。

    好像还不够。

    史艳文皱着眉看竞日孤鸣往火炉边偏了微乎其微的距离,帐篷里的寒气还未散去,这火炉一时也起不到太大作用,那人身体怕是受不了。

    史艳文脸上有些无奈,又来到第二个箱子面前,一边祈祷还会有些用得上的东西一边带开了箱子,然后他再次感叹史家天运,同时又复杂的瞥了一眼睡着的某人。

    “这不是有枕头和棉被嘛……”

    史艳文抱起一床棉被改在竞日孤鸣身上,想了想又把另一场白绒绒的兽毛毯子又盖了上去,他的动作很轻,竞日孤鸣看起来也没有任何察觉。

    看起来,真的是累极了。

    箱子下面还有一条带着狐狸毛的大氅,几个带狼纹的精美盒子,那大氅不算很厚,但尚能保暖,只是看起来是主人家的私用,史艳文便收起了一闪而过的心思,只靠近火炉坐着,也不休息,似乎是在等水烧开,连茶杯也放好了,就在竞日孤鸣手边。

    只是没想到等水烧开时,他却偏在一旁睡着了,才几个时辰的颠簸,他却再也不能像当初一样依旧精神饱满。

    枯枝崩裂的声音很轻,水声鼎沸的动静也不大,帐外传来孤单的虫鸣声,好像在催促着什么,反将四周衬托的越加安静。商人们也早早进了自己搭的帐篷,为明早各自的行旅做着准备,天空逐渐被暗色笼罩,夜烟缭绕,愁云惨淡几不可见。

    月亮在群星拥抱中登上了树尖,湖中似乎也落下了一片银河,将轻盈的月光反射四周,映入了亮色独存的帐篷里,被微弱的火光凌乱后,消失在那层微启的眼眸中……

    白色的绒毛被烫的发卷,躺在地毯上的人不自觉向温暖靠近,兜帽被蹭到了脑后,再有一掌距离就要碰到发烫的火炉。

    幸好有人将他移开了。

    将茶壶放在茶盘中,金属的壶身却不小心在手上烫出了一道红痕,竞日孤鸣揉了揉手背,他醒的有一会了,只是暖的不想动,虽然旁边有一个冷的面色发白的人。

    真傻。

    还好管闲事。

    实力不如当年。

    毫无退隐的自觉。

    俏如来竟然放心让他一四处趴趴走。

    “……”

    帐篷里有些闷了。

    最外一层的白绒兽皮其实是垫在身下的,此刻被火光映的发烫,却是最快回暖的方式,在加上一层棉被刚刚好,盖在一身冰冷的人身上确实很舒服。

    因为那人放松了些,至少手没有握那么紧了。

    他差点真的睡着,只是没想到真的睡着的人不是他。

    他穿了大氅,虽然它可能挡不住无孔不入的寒风,但聊胜于无吧。

    半月湾不大,景色也很普通,作为鬼漠边缘唯一的绿洲,游走商人的常驻地,沙寇流匪不定时要来参观一番,这四周的植被也被破坏了不少,再有个二三十年恐怕就要隐匿沙中了。

    “世情恶衰竭,万事随转烛。”

    所以,不要动摇……

    “‘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温和的声音突然想起,“先生寝不成寐,如何发了诗性?”

    竞日孤鸣微一愣神,一回头正看见史艳文笑意盈盈的走近,一头黑发就披在外边,鬓首还留着浅浅的睡痕。

    这人连夜晚眼睛也这样明亮干净。

    “吵醒你了吗?”竞日孤鸣笑了笑,“还是被噩梦吓醒了?”

    “怎会?”史艳文摇头轻笑,目光看向了水中不断闪烁的星子,“只是梦到一些陈年旧事,自己醒了而已。”

    “不堪回首的往事?”

    “那倒不是,只是梦到精忠他们……”

    说着却没了声音,竞日孤鸣盯着水中的星星等了半天也不见继续答话,不由得侧眼一瞧,那人正眼观鼻鼻观心,像是出神了。

    想来虽非不堪回首,也算的上是心头积郁了。

    不过竞日孤鸣也没打算多问,只是让他就这样站在寒风里可要不得,更何况现在已近中夜,寒气最盛之时。

    “外面有些冷,”竞日孤鸣一转身,顺手拉着史艳文的胳膊就往回走,被拉住的人一怔,抬眼看他,却听那人又道,“鄙薄之躯不胜寒风摧残,还是进帐吧。”

    史艳文眨眨眼,等被压着坐下之后才突然回到:“啊,是,抱歉。”

    “你道什么歉,罢了,”竞日孤鸣对这人拘于礼数的个性也是无可奈何,遂只将火炉拉进两人,从自己背后的箱子里又拿了一件大氅并那条白绒兽皮一起递给他,自己留着棉被,“要喝酒吗?”

    “哈,先生还真是准备周全。”史艳文不客气的披了大氅,盯着竞日孤鸣从第三个箱子里拿出的酒坛子一笑,“只是炎云不胜酒力,太烈的酒怕是明天就起不来了。”

    “烈酒烧身,一冷一热反倒冲了脾胃,反倒伤身,这不过是些寻常杜康,性温祛湿,暖暖身体还可,醉不了人。”

    竞日手中盛酒的杯子像是琉璃做的象牙,给史艳文用的却是一尊大罍,酒性温顺,倒酒的人却很豪放,满满一罍看起来可不像醉不了人的样子。

    但史艳文依旧面带笑容的接过了,浅尝了一口才道,“先生那箱子里不会都放的是酒吧?”

    味道果然跟想象中一样的“温顺”。

    “也不全是,”竞日孤鸣往后又靠在箱子上,道,“还有些伤药,这里毕竟不安全。”

    酒面闪闪发亮,炭火间明灭的火光变大了些,史艳文往竞日孤鸣的方向靠了靠,也紧挨着箱子,将有些凌乱的长发顺到一边,“说起来我已经很久没喝过这样……苗疆的酒了。”

    “怀念吗?”竞日孤鸣挑眉。

    史艳文苦笑一声,无奈道:“往事已矣,我怀念那时的豪情壮义,却不想再融己身入江湖了。”

    “……可惜世事常常身不由己。”

    “是,”史艳文对此深有体会,不由认同的点点头,“所以我才跑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了。”

    还在这么偏远的地方遇见了你。

    竞日孤鸣拢拢膝上的棉被,道:“这几年苗疆经历了元邪皇之乱,实力大减,军队人数裁缩,这边陲之地自然也没有那么多精力顾忌了。”

    “幸好苗王还年轻,苍狼那孩子已经是青出于蓝了,置之死地而后生,苗疆或许会走向下一个盛朝也不一定。”史艳文饮了一口酒又道,“先生心中的担忧或可放下了。”

    竟日孤鸣听了也只笑笑,不置可否,反问起了他方才在外面想了些什么,史艳文偷偷瞥了他一眼,心里莫名生出了小小的挫折感。

    这话题回避的毫无技巧,且让人猝不及防,再明显不过的距离。

    也罢,有些事外人是不便插嘴的,握着酒罍的手指动了动,史艳文叹了口气,“只是梦到孩子们,离开正气山庄的时候就听说霜姑娘要来中原,银燕很开心,虽然他没说,但我知道他很想我留下。”

    同为长辈,竞日孤鸣自然明了,想当年他也真心为苍狼的终身大事耗了不少心力,可惜物色了不少女子都不甚合心意,让他心力憔悴了好久,直到后来藏镜人之乱。

    “好事将近,恭喜炎云了,只是不能大办,委屈霜姑娘了。”

    “是啊,”史艳文目光微沉,“毕竟西剑流之乱……”

    “但霜姑娘应该不会介意才对,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六礼可省前四,请期嘛……以史家人天运来说,除了清明和祭祀,其余哪一天都可,至于亲迎,”竞日孤鸣举了举酒杯,又给他添了酒水,调侃道:“从客房背到主房的路程,也费不了多大力气。”

    “呵呵,”史艳文不由轻笑,有些慌乱的护着快要溢出来的酒杯,他才喝了两口,“的确费不了多大力气,只怕银燕还嫌太轻了。”

    “恩……”竞日孤鸣一挑眉,“如果银燕觉得麻烦的话,或许小苍狼可以代劳。”

    “诶,”史艳文看了他一眼,道,“婚姻大事怎好他人代劳?”

    “乖苍狼应该不会介意。”

    “我觉得他应该会介意。”

    “如此确定?”

    “自然。”

    “……”竞日孤鸣但笑不语。

    “……先生,”史艳文怔了怔,眼神一变再变,脸色微微泛红,一丝笑意控制不住的从嘴角散开,声音一软,无奈的瞪了他一眼,“先生惯会作弄人。”

    “若炎云谈及子女不要如此敏感,或许在下就没这个机会了。”

    “……看来是艳文自作自受了。”

    “是了,”竞日孤鸣声音也跟着软了下来,只是说出的话却莫名多了几分压力,温柔的像是喃喃细语,实在不像刻意提醒,“炎云。”

    “……”史艳文握着酒杯的手一紧,笑容一时有些僵硬。

    真是……太放松了。

    竞日孤鸣莞尔,也不说话,看着他脸侧微红,默默地喝酒欣赏。

    史艳文本该检讨,此刻却突然生出了一丝不甘,偏了头不看他,“先生叫了我那么多声‘炎云‘,却还不告诉我你的化名吗?”

    竞日孤鸣有些惊讶,至于到底惊讶哪里自己也说不出来,只是突然觉得坐在身边的人反应有些特别,连回话都忘了。

    炭火发出了崩裂声,燃起了大片的火星,竞日孤鸣回神后眼神暗了暗,伸手随手一扇。却还是有一两点不退反进,像是两个打前锋的探头兵,兵分两路冲他们飞了过来,眼见着就要碰到史艳文盖在腿上的白绒兽皮。

    史艳文又缩了缩腿,那火星却突然转了方向,悠悠的往右边飘了去。

    史艳文眨眨眼,自己伸手拿了竞日孤鸣不知何时空了的酒杯,把自己酒罍中的酒杯分了大半走,温温和和的说道,“多谢先生一吹之恩,炎云身无分文,便以此微薄酒水表达谢意了。”

    竞日孤鸣不动声色地接了酒杯,看着对方眼里像是装了小火星般闪着激灵,笑意漫出眼底,“我的恩德,可不好还。”

    “在下身无分文。”史艳文好整以暇地重复。

    竞日孤鸣晃了晃酒杯,“其实,炎云如果真的要还,也很简单,只要……”

    “怎么——”

    话还没说完,史艳文就僵住了。

    因为突然靠近的人。

    那人长长的手臂越过了他的右肩,整个人也像一座大山一样压了下来,双眼被黑暗掩盖,眼角嘴角还带着未曾散去的笑意余韵,背脊却像变成了沙漠中刚正不阿的白杨。

    酒香混着龙涎,环绕四周。

    这玩笑……

    是不是有点开大了……

    ☆、晞晖

    这帐篷有不仅闷,还挺热,可明明方才还很冷。

    史艳文手中的酒杯斜斜的荡开,下一瞬间却又不起半点波澜,像是起了皱褶的被子被人为抚平了。

    那双眼睛依旧清澈明亮,当下还有些惊疑不定,连心跳都有些不正常。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大路上闲逛,眼前突然出现了某辆幽灵马车,刚开始是惊讶和想逃跑,其后就是紧张,接着才想到了为什么,至于警戒,一开始没有的东西,等事情发生后再产生又有什么用?

    还不如想想该怎么脱身。

    但史艳文没有这个空间,那双似笑非笑的视线即便背着火光也能让人感受到它的滚烫,好像要灼伤人一样凶猛。

    动弹不得。

    他们虽然靠的极近,但身体是毫无接触的,只有呼吸和眼神在交替,一人敛眉收声,一人忍俊不禁。

    竞日孤鸣的左手还是放在史艳文的右边,另一只手轻轻放下了酒杯按着箱子,看着无波无澜的酒水顿了一刹那,嘴角按捺不住的微扬,那副严阵以待的样子实在太……有趣了,可惜紧张垂眉的人却毫无所觉。

    云州大儒侠,美艳斯文,忠孝节义,严于律己,宽以待人。

    听起来就像老古板,若没了太长距离,才发现私底下也是个十分有趣的人。

    交错的身影不过两三个眨眼,竞日孤鸣在史艳文逐渐放松的呼吸里收回了右手,两指夹着一缕黑发坐回了原来的位置,眨了下眼睛,从容不迫。

    史艳文奇怪的抬眼,竞日孤鸣夹着过长的头发笑了笑,一脸真诚,“火星差点烧到头发了。”

    史艳文霎时有些脸红,不知想到了什么,连头发被人几以轻佻的方式把玩着也没在意。

    “多谢……先生。”

    竞日孤鸣仍夹着那缕头发,中指和食指偷偷扯了扯,与某人在迷蒙中抓着他头发的动作相差无几,幸好那头发足够长,主人也没察觉。他看着正准备喝酒的史艳文,顿了片刻,忽又说道,“你刚刚很紧张。”

    史艳文喝酒的动作一顿,抿了一口剩下的酒水,眼睛自以为直率的看向竞日孤鸣,“有吗?”

    竞日孤鸣险些笑出声来,那破绽明显的让他不忍说破,让他忍不住想到了某毒舌的经典名句——你天真的让我不忍欺负!幸好他自小养成的良好素养不允许他作出这等无礼之事,而且这话一出,那张温良耐看的脸上怕真会烧起来。

    所以他尽力忍住,但显然未尽全功,“炎云确实不适合喝酒,半杯不到,脸就红的如此。”

    如此绯然。

    随后便松开了头发,伸手夺了史艳文的酒罍,看着他,脖颈一抬,将那剩下的酒水一饮而尽,再添一份艳色,旋而放了酒罍浅笑不言。

    史艳文又有些慌了,下意识的就想伸手摸摸看,幸好他的反应力也非等闲。

    自乱阵脚这种事,聪明人都知道不可为。

    史艳文轻咳两声,镇定下来,沉着以待:“在下确实不胜酒力,让先生见笑。”

    竞日孤鸣叹气摇头,“哪里,只是琉璃说这酒是极少不上脸的暖身药酒,如今看来,是夸大其词了,你说是吧,下次,重新买吧。”

    史艳文这次倒是容色不改十分冷静,只是几番欲言又止,最后却只吐出了四个字: “……或许是吧。”

    正说着,史艳文蓦地想到与竞日孤鸣齐名的三位智者,他们虽然心机深沉,跟史艳文讲话却相当诚实直接,鲜少步步是坑时时有诈,连“向来以诚待人”的温皇都对他客客气气,未曾半点戏弄。

    按说四智中与史艳文身家气质言谈举止最相似的应该是竞日孤鸣。

    但这人待人处世的方式,跟他想象中的,似乎大相径庭?

    看来他以后应该向狼主多请教请教,不过听说千雪孤鸣也被这人压的死死的——似乎比之自己还不如。

    说起来好像有什么事情忘记了。

    ……

    走神了。

    竞日孤鸣看着他脸上颦蹙不一的表情无声轻笑,这人对他的警惕性似乎越来越低了,也许是身体灵敏下降,也许是没有世流俗物加身,终归不算好事,但他乐于接受。

    “炎云。”竞日孤鸣喊了一声,见他没有反应便又喊了一声,这回倒是醒过来了,眼中波动也不大,疑惑的看着他。

    依旧是毫无自觉。

    “夜深了,明日还要早起,休息吧。”

    史艳文眨眨眼,“哦。”末了还主动离了稍远距离,将火炉放在两人中间,然后穿着大氅盖上兽皮就躺下了。

    竞日孤鸣就这样看着他规规矩矩的睡下,好半天才从这人堪称“乖巧”的反应里醒了过来——史艳文刚刚还在出神。

    或者说,清醒的神游?

    “呵呵。”

    竞日孤鸣这次是真的失笑了,不过声音压得很低,许是怕惊扰到史艳文,但想了想又实在忍不住,略微调整了一下心绪才又睡下。

    但这细微的声响倒是真正唤醒了某人,也让他想起了一直忽略的某件事。

    竞日孤鸣喝了他剩下的酒,用他用过的酒罍,位置,好像……差不太多?

    “……”

    ……

    溯漏更迭,寅时近末,沙漠里连启明星都只露出了点滴光辉,骆驼都懒洋洋的耷拉着耳朵,但行走的商人们却早早起身,搓着手心吃着干粮赶着时间去市集抢好位置。

    即便市集第一天上午并没有多少人。

    所以虽然昨晚说过要早起,但也不用太早,等晨曦初露再动身便可。

    而且。

    那不胜酒力的大侠,看起来也不像醒得来的模样。

    竞日孤鸣将醒不醒,眼神倒是很清明,半阖眼看着对面入睡酣然的人,伸手提了提滑到史艳文肩膀的白绒毯子,手背碰到他冰冷的脸颊时微顿。

    ……还是等到朝阳将盛的时候再动身吧。

    竞日孤鸣再次醒来时大约已过了一个多时辰,鬼漠的温度逐渐攀升回复,离晨初最冷的时候已过了两刻时,不冷也不热,该是动身的好时候。

    史艳文醒来时竞日孤鸣已经在帐外站了多时,他很饿,嗓子眼有些干,所以一睁眼就看到一旁的箱子上有早准备好的糕点和热水时,脑袋虽然还没完全清醒,手却已经伸向了茶杯。

    喉间滚过的温水浸润了干涩,史艳文这才注意到身上多出来的棉被,火炉里只剩下灰烬和几块黑炭,睡在那边的人也没了踪影。

    史艳文眯着眼睛向外看,帐外偶尔照射进来的日光有些刺眼,湖边上站了个人,身材高大,发里的宝石闪闪发亮,身影被光线模糊了大半,一时间辨不真切。

    “竞日先生?”史艳文试探道。

    “醒了吗?”竞日孤鸣转头笑了笑,掀帘走了进来,递了一条湿帕子给他,“吃点东西吧,半月湾的晨景还算相当不错,你应该会喜欢。”

    史艳文伸手一接,帕子很冷,像在冰块里浸过一样,不过这温度在脸上过一遍,人这下算是彻底清醒了。

    “怎么样?”竞日孤鸣气定神闲,随手拿起一块芙蓉糕,看着史艳文清醒许多的眼睛道,“很凉快吧。”

    史艳文抽了一下嘴角,有些无奈,“先生,起的真早。”

    “哪里,比你早一点点而已。”

    史艳文也不介意,把帕子放在一边,起身叠了棉被,一边问:“那些人何时走的?”

    “行商趁早,已有两个时辰了。”

    “是吗?”史艳文拿起糕点咬了一口,甜而不腻,味道上佳,他看着脚边的光线顿了顿,“……走的真安静啊。”

    “是啊。”竞日孤鸣慢悠悠的咽下了食物,突然将盘子端了向外走,撩开帐门的时候回头看他,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收拾好了就出来看看吧,水下的星星。”

    水下怎么会有星星?

    现在又不是晚上。

    就算有,水下也没有真的星星。

    倒是有不输于星星的美丽晶石。

    小小的湖泊,成百上千的晶石,五颜六色大小不一,瑰丽梦幻的闪耀着,就算偷取了天上的银河也没有这般漂亮明丽,势不可挡的释放着毕生的荣耀。

    这如何让人移的开眼?

    水很清澈,史艳文忍不住蹲下身,苍白的手好像染上了晶石的光辉,变得透明,白得发亮,连头发都忍不住滑下肩膀,想要亲近这么可爱玲珑的自然奇迹。

    但晶石离了水,却没了那份光亮。

    史艳文有些怔楞,直到水上黑色的发丝飘到眼前才反应过来,放回晶石慌忙起身,带起了断裂的水帘,像珍珠一样滴落岸边,荡起浅浅的波澜。

    “哎呀!”史艳文有些懊恼,“打湿了。”

    “……”竞日孤鸣看着他垂眸拭发,眼神不由自主的闪了闪,压低了声音叹道,“太危险了。”

    “恩?”

    竞日孤鸣说话声音太小,喃喃自语也比他的声音大些。史艳文疑惑抬头,那人却突然转头,避开了史艳文的视线,片刻又转了过来,一如既往的眉眼含笑,带着不可磨灭的贵气清雅。

    “风将急,”竞日孤鸣把糕点推给他,“今日暑气略盛,若不想到时灰头土脸,还是早些出发比较好。”然后不等史艳文反应便转身走了。

    “啊?”史艳文看了看对方越早越远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上仍旧满满一盘的糕点,稍感纠结。“哦……”

    可是他还没吃。

    再拿几个路上果腹……应该没关系吧?

    漠市开在一处荒废多年的小城遗迹,或许只有那仅剩的断壁残垣才能看出这里几百年前也有人居住过,而现在,什么都没有。

    但当他们二人到达的时候,这里却已经有了不少人,也不是太多,顶天了也就百十之数,而聚集在这里的买卖人也就二三十左右,人虽不多,聚在一起却仍是热闹的。

    而最热闹的,便应是城门口那个最大的帐篷周围了。

    九月底是大市,来的客人自然不少,商人们也在宽道两旁自觉地排起了小小的队伍,或大或小或高或低的帐篷,货物虽不多,却胜在种类齐全。

    古玩珍奇,纱布丝绸,零食干货,飞禽走兽倒都看得见踪影,最里面还有些粗制的武器,听说连□□水禽这些东西,都有可能见到。

    当然,最多的还是食物和丝绸。

    竞日孤鸣是带着史艳文慢慢悠悠的走到这里的,一路上鲜少说话,其实说也说不着什么,因为两人一人沉迷于光热一人看风景果腹,倒不如安安静静的并排走着,反倒各自舒心。

    然而这份舒心安静,在他们前脚才刚踏入市集的时候,就如同石沉大海,彻底不见了踪影。

    因为有一座大山从天而降。

    还是座肉山。

    确切的说,是个浑身都是油、腰上全是肉的彪形大汉,从天而降。

    “啊!!!”

    这彪形大汉声音还很浑厚,颇有石破天惊之力。

    “……”

    竞日孤鸣同史艳文对视一眼,不由苦笑。

    这算什么事呢?

    他们才一进来,前一刻竞日孤鸣还带了主人意识的说了一句“炎云既语言不通,若见着喜欢的东西便告诉在下吧,切不可拘礼”,后一刻就被天上砸下来的陨石惊得一脸都是灰。

    这大约就是正宗的祸从天降。

    那大汉像是被人扔过来的,一落地就开始骂骂咧咧,耍赖一样躺在地上,一身肥肉不停的蹭着地面,总之,看着挺糟心,周围人都不约而同的绕道三步。虽然史艳文听不懂,但从竞日孤鸣那略显嫌弃的脸上还是能窥出一二的。

    只是能让竞日孤鸣这般定力的人都能表现出这么明显的嫌弃,这大汉也是不简单。

    今天史艳文少见的不走运,因为那大汉向他看过来了,怒目圆瞪,油头滑面,脸上还有一圈杂乱无章的络腮胡子,史艳文眼皮一跳,转身就想离开。

    可惜没成功。

    因为那大汉以不适应他体型的诡异速度抓住了他的脚踝,愤恨的说了很长一句话,

    史艳文惊讶之下挣扎了半天也没下定决心把人踢走,面色复杂的看向一旁看戏的某人,“先生。”

    “嗯?”

    史艳文敛眉,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声,语气有些委屈:“先生……”

    竞日孤鸣眨眨眼,做作难受地咳了两声,随后慢慢蹲下身去,史艳文虽看不到他的眼神,也没听懂他说了什么,但却看到那大汉浑身抖了一下,满脸横肉拼命想挤出讨好的表情,滑稽又搞笑。

    随后竞日孤鸣又说了几个字,应是极其短小精悍的,否则那大汉怎会如同见鬼一样松开了手,边跌边蹭的跑了开去,竞日孤鸣也站了起来,对他笑的优雅。

    史艳文扭了扭脚腕,有些奇怪,“他……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一个屠夫,看中人家的小宠物,与人争打了起来。至于刚刚他……是在抱怨你没有主动成为他的肉垫,还把我这个可能成为肉垫的人拉远了。”

    有那么简单?

    史艳文才不相信,那人可说了好长一段话——凭他多年江湖经验判断,不是什么好话。

    竞日孤鸣看着他越来越纠结的表情,心里又是好笑又是不忍,道:“不如我们去看看那只宠物吧。”

    “什么宠物?”

    “鼠中子午,据说,还能识人辩物。”

    “哦?”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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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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