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阁主不要和尚说/佛曰:不可说 作者:葛伯生
正文 第5节
阁主不要和尚说/佛曰:不可说 作者:葛伯生
第5节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次日,敕若却没有等到小井。
来人告诉敕若,小井已经被调回去了,不再为他送饭送菜了。
想来应该是为小井取名字的那人回来了,敕若倒是并无所谓,只是觉得有些可惜,好不容易有了个说话的人,现在来为他送饭菜的人比小井大了不少,明了事理,处世为人规矩了许多,自然不会跟敕若搭话。
年关将至,花子夭早已是不见踪影,敕若倒是落了个清静,比往日还要用心的钻研起经书来。
午时,敕若拿出自己收好的糕点,决定今日下午便好好出去走走,也好将这糕点拿给小井,让他也尝尝。
他拜托新来的人带路,新人始终是有三分顾忌七分存疑的,唯唯诺诺也只是将敕若带出了竹生居,大致指了方向,便匆匆离去。
敕若循着那人指的方向慢慢走,也不怕迷路,路上遇到人,就再问一下,兜兜转转好歹是走对了方向。
阁中冬景也是美的,只是现入年关,腊梅什么的并未开放,秃秃的枝干显得有些萧索,但四季总有自己的韵味,只是一番萧索,亦有萧索的风韵。
比着春闹夏繁秋丰获,冬天有着孕育万物的宁静和美感,是一次生长的终结又是一次轮回的必经。
敕若慢慢走着,只觉心中是越走越畅快,日日待在竹生居,也并不见得是好的,他突然觉得凡间的每一方山水似乎有去走一走的必要,若是可以,他想自己也许会云游四方。
“咦?”不远处一个糯糯的声音响起,敕若抬起头,便见小井飞跑着奔过来,“小师父!”
“小师父你怎么出来啦?”小井脸红通通的,穿得跟球一样,脸上带着兴奋。
敕若拿出怀里的糕点,“昨日阁主送来的,想着给小井施主尝尝。”
小井吃了一个,顿时眼睛亮亮的,“真好吃!谢谢小师父。”
敕若摇摇头,“不用。”
远处突然响起人声,小井脸色一变,赶紧将敕若往一边拉,两人躲到庭院的假山后头,小井捂住敕若的嘴,摇头示意他别说话。
敕若莫名其妙,呼吸十分平静,倒是小井十分紧张,本来就红的小脸更是红得好如朱墨泼洒。
“谁在假山后呀?”一个声音响起,带着些讥诮,而且听声音似乎在向这边靠近。
小井默了一下,站起来,示意敕若别出去,他自己走了出去。
敕若蹲在假山后,并不好受,但他还是没有什么表情,遵循着小井的话,一动不动地蹲在原地。
听见小井站起来,对着外面道:“回大十一,是小的在假山后。”
“哦,是小井啊,”那人带笑,而后喊道:“喂,大一,快来捡你家小崽子!”
小井的声音突然慌张起来,往庭院侧边的长廊上走,“小的,小的……”
话还未说完,敕若便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有些沙哑,“小井,你在做什么?”他转过头,假山有一丝缝隙,正好看见长廊里小小的小井面前站着个身着玄衣的高大男子。
小井糯糯道:“我,我在看蚂蚁!”
“蚂蚁?”那人突然伸手抚上小井的嘴唇,那里残留了点方才吃的糕点,“蚂蚁好看吗?”
小井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因为,因为现在是冬天,蚂蚁都缩在洞里,但是我看见那里还有蚂蚁在找粮食,就分了些点心给它们!”
玄衣男子一把抱起小井,声音依然低低的却是十分好听,“小井哭什么,有这份心就是好的。”
小井已经有些泪眼汪汪,看向男子,一如既往深邃不见底的眼眸,让小井辨不出他的情绪。快一年未见,小井很想很想他,但这才回来没一天,他就知道他要惹男子生气了。
“去看看殿内糕点可是少了。”男子朝身后属下冷声吩咐道。
“大人!”小井金豆子慌然而落,看看领命而去的人又转过头来看向男子,墨黑的眼眸正看着他,小井突然觉得有些委屈。
“我说过很多次,你还在换牙,要少吃甜食,”那男子单手抱着小井,另一只手为他擦去眼泪,“如果你这样不听我话,那我要你做什么?”
小井一下慌了,抱住男人的脖子,“我很久都没吃过了!”
“只是我这次逮到你了,你这么说,我没逮到你的时候,你又如何?”话里竟带了几分恼怒。
小井撇嘴,他现在担心的不是这个,他的确没有吃殿内那些故意放在那儿来诱惑他考验他定力的甜食,他吃的是敕若给的,但是敕若可不能出现在大人面前。
但是等一会儿,派去查看甜食有没有少的人就会回来了,他吃甜食还可以被原谅成小孩子嘴馋,但是说谎又是另一个概念了……
想着想着,小井撇着嘴,金豆子落得更厉害。
大十一走过来,颇有看好戏的意思,“大一啊,你可吓坏他了。”
大一头也没回,小井的金豆子落一颗他擦一颗,“这是原则问题,必须从小就得教育好。”
大十一耸耸肩,朝小井眨眨眼。
派去的人不一会儿就回来了,看那副老老实实的样子就知道不会说谎,小井心里一慌,突然放声大哭。
敕若蹲在假山后,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小井哭起来,但是还是觉得这本来就是自己的责任,他是不知道小井在换牙的,换牙少吃甜食,他也是不知道的,但就是因为他的不知道,小井也许会受罚。
于是,他站起来,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腿,走了出去。
小井正哭得泪眼朦胧,知道自己说谎这件事怎么也糊弄不过去,准备先哭一场,不说十分,起码能把男人哭得个一分心软。
出卖敕若倒是他从未想过的,从这一点上来看,其实大一的教育还是算成功的。
但是朦朦胧胧间就见假山后一个人自己走了出来,小井一愣,一下停住,又没控制好,开始扯起了哭嗝儿。
他边难受地打着嗝儿,边打量大一和大十一的脸色,发现二人根本没有任何惊异,连一旁被派去看甜食的人也没有露出丝毫的惊异,这才反应过来,尽管敕若呼吸十分平静,在他看来已经是很隐蔽的了,但在自己身边的高手看来,这根本就是没有隐藏过的呼吸。
就好如直接告诉了他们假山后还有个人。
小井苦着脸,不知道敕若此番走出来是对还是不对,是好还是不好。
敕若越过一旁眼里始终带着几分令人十分不爽的笑意的大十一,走到长廊下,双手合十,对大一道:“这位施主,糕点是小僧给小井施主的,如有责难,还请责难小僧,与小井施主是无关的。”
大一转过来,他的确是一开始就知道假山后还有个人,就是等他什么时候出来,没想到出来的竟是个和尚,一双桃花眼似含情又非情,阁主的口味越发奇葩,这是他的想法。
“你给,他可以吃,”大一道,小井扬起小脸充满希望,“但是,他也可以不吃。”小井扬起的脸一下垮下来,他几乎能猜到后面那句话是什么。
“你要自己懂得选择,明白怎样的选择是对自己有利的,怎样又是不利的,这不仅仅是选择,更是你自己的原则。”这是当自己开始换牙的第一天起,也就是殿内摆满了甜食的那天,大一对他说的。
“他要自己懂得选择,明白怎样的选择是对自己有利的,怎样又是不利的,这不仅仅只是选择,更是他自己的原则,”大一说道,垂眸又看到一旁的小井了然于心的样子,有些无奈,“他连自己的原则都没有,做人的根本又从何而来?”
大十一在一旁用幺指掏耳朵,似乎对这样的大道理已经见怪不怪。
敕若呼了声佛号,“那敢问施主的原则是什么呢?”
大一说道:“人不犯我之言罢了。”随后,大一问道:“那小师父的原则又是什么?”
敕若顿了一会儿,“没有原则。”
众人一愣,大十一猛然拍手,“这个好!这个好!”
大一漆黑如墨的眼眸没有温度,“原来小师父是个没有底线的……人没有了底线,那还是人么?”
敕若摇头,“小僧并非没有底线,没有原则便是小僧的原则,小僧有了原则,有了底线,只是相较于施主来说更为宽广不论事一些罢了。”
大一哑言。
大十一继续拍手,连连叫好,“阁主这是捡回来个大宝贝啊!”
敕若皱眉,什么叫捡回来的大宝贝?
“施主,小僧亦是故人阁的客人,委托故人阁寻一玉簪主人罢了。”敕若淡淡解释道。
客人?
大一和大十一二人同时皱眉,什么时候故人阁的客人也要住进阁中?
小井的哭嗝儿还没结束,但是急着为敕若辩解,“大,大人,小师父他,他人很,好的!”
大一轻轻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你吃甜食的事还没落下,你就别再多说多错了。”
小井赶紧闭上嘴,想着阁主必定会帮敕若,他还是就乖乖待在大人身边,只求不要被赶走就好。
敕若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把佛心的事说出来,他已经猜到这是他留在阁中的原因,也知道自己一个与故人阁毫无干系的人留在阁中的确有些突兀,但是眼前这些人……
敕若抿着嘴,正要将佛心一事说出来,就见大七从长廊那边拐过来,紧跟着花子夭艳红的衣摆从拐角显露。
待花子夭走近,众人皆道了声“阁主好”,大一却沉默着不说话,漆黑的眸子紧盯着脸泛桃花的花子夭。
敕若没有喊这么一声,倒是情有可原,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会喊这么一声,一个才刚刚进来的外人没有跟上节奏是无可厚非。
倒是大一……
花子夭有些细长的凤眸在二人之间转了这么两圈,最后瞟向了在一旁阴阴笑的大十一。
大十一立马站出来,声情并茂地将刚刚二人的对话一字不漏的精彩演绎了一遍。
花子夭似笑非笑地点着头,看着神色如常的敕若,再看看有些气闷的大一,语气有些柔媚地道:“咦?本尊为什么要留他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大改,此章就奇怪的感情发展改之为含蓄不明的奇怪发展~
☆、第十五章
众人安静下来。
敕若瞟了花子夭一眼,复又低下头。
花子夭看向低着头的和尚,头上那冒出来的青茬似乎生长得十分缓慢,衬着白皙的脖颈……
他走过去,轻轻揉捏着敕若后颈,敕若缩了一下,抬起头看向花子夭。
廊上众人俱惊,看着眼前这一幕,大一和大十一对望一眼,面面相觑。
见惯了这一幕的大七,却是神色如常。
二人关系暧昧又尴尬,花子夭无情敕若无意。
“本尊留他还能做什么呢?”花子夭的指尖带着凉意,敕若被激得鸡皮疙瘩起,看到花子夭的凤眸微微眯起,眼中玩味,他听到的声音并不真切,花子夭那懒洋洋总是喜欢拖长了的腔调似乎离得很远,但又很近。
“当然是看和尚眉目如画,眼含春水,禁不住起了要收了他的心思,”花子夭笑得好似登徒子,“不然如何在这阁中留得这般久?”
敕若向旁边跨了一步,避开了花子夭的手,呼了声佛号,“花施主,说笑了。”
“诶?”花子夭状似困惑地眨眼,“本尊没有说笑啊?你们认为本尊是在开玩笑吗?”他环顾四周,众人皆如宿便一般死死盯着花子夭。
大一看了大七一眼,大七低下头,他说不准花子夭的心思。说不定花子夭原本是没有这番心思的,但他向来随意,上一秒的事如何作得下一秒的决定?
花子夭的笑容越发灿烂,流氓痞子一般伸手摸了一把敕若的脸,敕若抬眼,抓住花子夭还未来得及收回去的手,看着对方微微挑眉的细小动作,和他的不一样,花子夭的手有些冰凉,敕若道:“花施主穿得太少了,易受风寒。”
花子夭:“……”
敕若顿了顿,补充道:“小僧没有说笑。”
花子夭细长斜飞的眉一下挑高了,捏住敕若有些圆润据那些老人说是含着福气的下巴抬起来,逼着他看定自己,语气轻柔,“本尊倒是想看看和尚说笑的样子,必定动人得很!”
小井攥紧了大一的衣襟,他不喜欢阁主对敕若语气轻佻的样子,他感到了一种莫名的侮辱,敕若于他来说,是清高无人可亵玩的。
他对高高在上的阁主并不熟悉,除了畏惧之外,只剩下陌生,更谈不上崇敬喜欢。
小井皱着眉,一张脸苦成了一团,眼中含着一汪泪,心中默默祈祷,阴晴不定的阁主能放过敕若。
大一感受到怀中小人儿的异动,只一眼,便知其所想,他很少待在小井身边,也就从未教过他学会掩饰自己的想法。
大一神色不动,他虽然和小井一样不喜花子夭的做法,但是阁主意义不明,他需得顾及身份,自然也不能多言。
敕若不知众人心中林林总总所想,只道:“小僧不曾说笑,施主衣物确实穿得少了些。”
花子夭抿嘴,收回手,语气欠佳,“不通情理的傻和尚。”
花子夭眉目一转,念头便从心起,“那本尊和你打个赌如何?”
花子夭手一挥,赤红的广袖瞬时占满了敕若的整个视野,他听见花子夭的声音,这么近却有些不真切,“天地为证,在场的诸位皆可为证。”
敕若只退后了一步,“佛家,戒赌。”
花子夭嘴角微勾,“那好,你不赌本尊便不与你赌,本尊只告诉你,你休要度本尊出那茫茫苦海,本尊自要将你拉入无边地狱。”
敕若抬起头,定定看向花子夭,“施主言重,小僧定不会堕入无边地狱,也必会安度施主出其苦海!”
看是你将本尊从苦海里拉出去,”花子夭笑容扩大,猛然靠近敕若,贴着他的耳朵,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还是本尊将你从那至高无上的地方给拉下来!”
敕若不经又被逼得退后一步,微微晃了晃脑袋,有些疑惑地看向花子夭,“施主你……”
激他?骗他?
花子夭一笑,“这不是赌,这只是你我之间的一个约定。”
他好似志在必得,凑上去嘴唇在敕若眉心碰了一下,转身悠悠离去,大七随即跟上。
敕若抿抿嘴,垂眸不语。
在场众人却好如雷击一般定住,此等大逆不道之言在一干人等听来,恍惚只觉阁主疯了,还搭上了个不明事理的小和尚。
待花子夭离开之后,大一才回过神,让人将死活不肯离开的小井给抱着送回去之后,他走上前,站在敕若面前,“阁主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敕若抚了抚自己的眉心,那点朱砂依旧没有出现,他摇摇头,不愿多说,离开了此处。
大十一走过来,“无论阁主的目的是什么,我看这小和尚都挺可怜的。”
大一看了他一眼,不发一语,转身离去。
大十一讨了个没趣儿,耸耸肩,也径自离去。
……
敕若回到竹生居时,竹林前已经等了一个人,倒是敕若未想到过的……
花娑。
花娑听闻人声,转过头,盈盈一笑,“小师父,可是惊讶?”
敕若摇头。
花娑掩嘴轻笑,“几月不见,小师父你修为见长啊!”
敕若道:“施主给小僧的令牌……”
“令牌怎么了?”花娑笑道,“那劳什子是寻故者的信物罢了,找着东西了,将那令牌一松,阁中就会遣人前来相助。”
“令牌是我们回到故人阁的唯一法子。”花娑道。
“那给了小僧……”敕若疑惑。
花娑轻笑,“令牌早不在小师父身上了罢!”
敕若点头。
“早就还给我了,回到阁中又会被收上去的。”花娑盈盈转身,“小师父不请我坐坐?”
敕若走上前,“施主,请吧。”
进到屋中,桌上清茶一直是有的,现在也刚好,为花娑倒上一杯清茶,敕若也自己品着,看花娑一边泯着茶,一边打量着屋内陈设。
“和以前倒是一模一样,无甚差别呢。”环望了一会儿,花娑转过身来,对敕若道:“屋外那竹生居可是新换上的?”
敕若点头。
屋外有一牌匾,上书竹生居,便是那日敕若随口而来的名字,第二日,花子夭便命人送来了牌匾。
“知道以前这里叫什么吗?”花娑看敕若并无任何好奇,只好自己说下去,“叫竹卿,花竹卿卿渺渺意,以前这儿的主人可就叫花青,同我一样是个寻故者。”
敕若好如老僧入定般不发一语
花娑无奈,“我本也不必来此多嘴的,只是你要知道,阁主他并非良人,你跟着他,绝非易事也非好事!”
敕若只抬了抬眼。
花娑轻叹,“若是小师父一直如此……”
她眸中显出一点担忧,“不知是好是坏。”
敕若闻言抬头,“施主多心了,好与不好都是因果循环,不会永远好,亦不会一直不好。”
花娑点头,“你这么说,我也不便多言。”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无非便是花娑在外的一些见闻,看得出敕若对这些似乎很感兴趣,花娑便多说了一些。
“你怎么会对这些有兴趣?”花娑问道。
敕若想了想,说道:“因为很有趣,小僧想着若是能出去看看,也是好的,玉簪的事不仅仅只是拜托故人阁,小僧也想知道其中因果。”
花娑愣怔,“小师父可真是贪心啊!”
敕若不解,说道:“可小僧本就是为此而来。”
花娑摇摇头,起身告辞。
敕若送她到竹门口,花娑转过身,最终还是说道:“小师父,归根结底,到底是我对你不住,将你送到故人阁,而我无能为力,只能翻翻嘴皮子,诫你一二。”
“请说。”
花娑环顾四周,竹生居向来少有人靠近,此刻亦是安静无声,花娑压低了声音,“无论如何,都不要相信花子夭,他是要下地狱的人。”
而后一顿,花娑有些神伤,“但你不一样,你为成佛而不为地狱,好自为之。”
敕若怔愣,想起了那在地狱虚空里的地藏。
回过神,花娑已经离开,敕若转身回屋,心静无波。
他相信或不相信,其实都不重要,凡尘万事万物于他不过一瞬,这么想着,花子夭那艳红好似血的身影在眼前晃过,敕若垂眸,庭中越发清冷。
花子夭或许助他成佛,或许使他永堕地狱,但修为在己,敕若回过身,眸中一片清明。
走进屋中,敕若环顾了一圈,屋内陈设极为简单,却都以竹为主。
“竹卿?”敕若喃喃自语。
花娑此番前来告诉自己的话,敕若只当听过便是。毕竟他从未当过自己是这里的主人,他不过是因为有委托,而前来借住的。
花青究竟是何人,并不重要。
只是这竹屋之名,原为“竹卿”,只因他一句无心之言,而被换了名,不知这竹屋是否同意,而院中翠绿的竹林又是否伤心得很。
故居仍犹在,故人音容散。
而他借住已久,阁中经书由阁中收集,花子夭命人送来,名目逐渐繁多起来。
他日夜研习经书,只觉佛法艰深。
敕若抚上自己的眉间,那点朱砂依旧没有出现。
作者有话要说: 改
☆、第十六章
敕若找到花子夭的书房时,被告知花子夭还未回来。
说话的小僮是个大眼睛,目光冷冷的没有温度,声音倒是脆脆的,只是腔调却同成人一样,话不多言。
若是小井没有被大一带回去,或许也就是现在这般样子,敕若叹口气,告辞离去。
阁中偶有人路过,看见他也只是低头略过,快步离开,好在敕若自己知道路,慢慢走回去,倒也不算晚。
当眼前出现一片桃花林时,敕若才知道自己不知在何时已经走偏了。
来到故人阁的几月,他多是待在竹生居,偶有出来,都不过只是在附近走走,并不会走远,现在看来这故人阁比他想象中还要大上许多。
好在回到竹生居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敕若走近桃花林,现正值寒冬,桃树林不过一片枯枝,连残叶也落光了,桃林深处的小亭一望即见。
若是暖春桃花盛放,此处定是极美的。
敕若缓缓走近桃林,小亭无名,亭中只堪堪两余位,垫着丝绒,中有茶台茶具,已蒙了一层灰,想来是久无人至了。
敕若走上前,指尖轻轻拂去台上的灰,坐下来,寒冬腊月的天气,即便是身上披着厚重的僧袍,也去不了数九天的寒意。
“此处倒是赏景的好地方。”敕若自语。
从此间望去,桃林之景尽入眼帘,虽是一派枯枝,但不难想象春天桃花开时,此处的盛况。
正坐着,身后有风,敕若转过头,花子夭正站在亭外,静静看着他。
敕若站起来,还未说话,花子夭便走过来,一屁股坐下,“找本尊何事?”
若是此刻只是赏景,即便是萧索的冬景,敕若也是觉得好的,但花子夭已经开口问了,他想了想,说道:“小僧听闻竹生居原为‘竹卿’。”
“然后呢?”花子夭神色冷下来。
敕若摇摇头,“没有然后了。”
花子夭捻着茶具上拭来的灰尘,语气有些微妙,“既然你都已经叫其竹生居,那‘竹卿’自然就不算什么了。”
敕若摇头却是一脸疑惑。
花子夭斜睨了他一眼,“人总是被旧事所困,不肯向前看。”
敕若看他一眼,随即又低下头,“旧事里总有什么令人依赖,才不肯向前。”
花子夭伸过手,抬起敕若下巴,逼他望向自己,盈盈桃花眼却是古井无波,“傻和尚,你日夜研习着经书,懂了什么?”
敕若认真道:“小僧或许不懂,但小僧不傻。”
花子夭神色不变,细长的眸中却是多了几分冷戾,用着故作疑惑的语气,“那可怎么办呢?”
敕若看向他,花子夭挑高了眉,“本尊觉得你是真傻啊!”
“……”
沉默了半晌,敕若才轻声回道:“那施主想如何?”
花子夭站起来,绕到敕若的身后。
敕若只觉背后目光如炬。
花子夭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本尊让你住那儿,你想那么多作甚,就你这般还想得道成佛?”
敕若沉默了一会儿,才淡淡道:“修为之所在,并不能以此而定。”
“唔,”花子夭绕到敕若身前,道,“原来你是不想住那儿了。”
“也不是。”敕若微蹙着眉,他想离开这里,并非是不想继续住在竹生居。
花子夭很是了然,“你想离开了。”
敕若顿了一下,才点头,“玉簪一事虽说委托于故人阁,但小僧毕竟不能久住。”
花子夭点头,“也是,阁中虽好,却比不得世间花草。”
敕若见他这么说,有些惊讶,抬头看了他一眼,别无他言。
花子夭随即抛下一个问题,“那本尊的佛心呢?”
敕若抚着眉间,“小僧不会失信。”
花子夭摇头,“本尊倒是信你不会失信,但是你傻啊,本尊的东西岂可让你随意带着乱跑?”
敕若沉默了。
两厢僵持间,敕若突然冒出一句,花子夭看风景的眼转过来,看见敕若转过头,正色看着他,“或许施主可以跟小僧一起。”
“哦?”花子夭眉一挑,面带戏谑。
敕若耐心解释道:“施主也可出去走走。”
“你想本尊出去走走,”花子夭低下身,“还是想本尊陪你出去走走。”
敕若皱眉,但还是耐心道:“施主若是怕小僧将佛心遗失,大可跟小僧一起。”
花子夭还未说话,敕若便又想起什么似的,“抑或施主若是有什么好办法能够唤出佛心,将其取出,小僧大可现在就可将佛心交给施主。”
花子夭抿着嘴,“容本尊想想。”
敕若垂眸,似乎真的在等花子夭想办法。
花子夭无言,“等几天罢,现下阁中事务繁杂,本尊没空去翻那些劳什子书。”
敕若又点头,什么都随了花子夭的意。
花子夭:“……”
大一来时,便是这么个气氛有些微妙的场景。
不过在他看来,二人看上去是对坐相看,相看无言,无言独上西楼……
那日敕若和花子夭说过的话仍是历历在耳,今日所见,想来也不过是那日言语之后的结果。
看起来,二人似乎还真的要将此大不可为之事给“为”下去了。
但若是要让他下注,他绝不会加在敕若身上。他了解花子夭的手段,一个下地狱的人如果有了决心便是使尽浑身解数也会拉你同入地狱。
他走过去,硬生生插入了二人中间,礼貌地喊了声:“阁主。”又转过头,对着一旁的敕若,“小师父。”
花子夭也随了他的意,微微颔首,对他的到来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
敕若抬起头,“小井的大人?”
大一无奈,一向都是别人因为他而记住小井,他还是第一次因为小井而被人记住,他放开敕若,拱手抱拳,“在下大一。”
敕若有些疑惑:“大一、大七、大十一?”
花子夭缓缓踱过来,一把将敕若拉到自己身后,看向大一,“何事?”
“魔族使者前来,不知所为何事,”大一正色道,“阁主,我们已经接过魔族的委托了,还要接第二次吗?”
花子夭说道:“当然,魔主好东西多得是,再接几次都无妨,本尊就当看戏又有点心送了。”
大一有些为难,“魔族终究不是什么好东西。”
花子夭一甩广袖,红意飘然,“难道本尊故人阁就是什么好东西?”
大一不再言语,瞟了一眼花子夭身后若有所思的敕若。
“和尚,你先回去罢,外头总是风凉天冷的,”花子夭转过身,对敕若道,“你今日所说之事,容本尊好好考虑。”
说罢,转身和大一一道离开,敕若立在原地,神色莫名,不知在想些什么。
满园枯枝,敕若好如此间唯一一株有生气的桃花,眸中水漾,灿若三春。
……
“不知敕若师父现下住在阁中何处?”走在路上,大一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问道,小井支支吾吾不肯说,自己向来不喜勉强,便也就算了。
阁中下人一向循规蹈矩,从不会嚼舌根,花子夭不知为何大一会突有此问,想来也不会是小井所说,即便大一一向宠他,但小井这个小孩也是十分明事理的,所以自己才会默许大一养着他,并让小井去照顾敕若。
“为何有此问?”花子夭问道。
大一道:“那日大四带回来的奇珍异果,小井很喜欢,却突然听及他私下吩咐人给竹生居送些去。”
他顿了一下,“据我所知,故人阁唯一有竹的地方除了你的居所和那里,其他便是没有了。”
“而小井在阁中唯一交好又一直念想着的人,我此次回来便已发现是那敕若师父,”大一定定道,“你让一个来历不明,不清不楚的和尚住进属于他的地方?”
大一双眼有些红意,衬着花子夭那袭红得妖艳的长衣。
花子夭绕过拐角,“你何时才能放下?”
“斯人已去,竹卿换竹生,本尊倒觉得贴切。”
“那是他的地方,你叫我如何舍得?”大一捂着眼。
“你如今居故人阁高位,如此情长,倒也难得,”花子夭转过眼,划过脸色难看的大一,又回过眼,语气带了几分严肃,“可是却迟早害了你。”
“你这是在逼我。”
花子夭摇摇头,“不仅是本尊要逼你,你何不自己试着逼逼自己。”
“没有人,”大一痛苦地倒退一步,“没有人可以替代阿青。”
“没有人可以替代他,”花子夭残忍地指出,“毕竟阿青已经因你而死了。”
大一身形一晃,闭上眼,久久不再说话。
花子夭静立了一会儿,转过身,“走罢!”
大一睁开眼,花子夭那袭艳红的衣影已过廊角。
前厅。
魔族使者笑意盈盈地站起来,礼数十分周全,“花阁主,近来可好?”
花子夭走过去,在上位坐下,手边花茶早已泡好,他并未答话,却是先轻揭茶盖,抿了一口,才看向还立在原地的魔族使者,红得不是很纯粹的眼睛。魔族族人皆是红眸,但天下间那般叫人惊心动魄的赤瞳果然只有魔主一人所有。
“不怎么好,”花子夭挥手,“请坐。”
再看大一,已经隐去所有的情绪,恢复那面无表情的模样,静静坐在了自己的下方,低垂着眼。
作者有话要说: 小改,此章野桃树继续哭晕在厕所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若真如使者所说,那魔主也确实太不小心了,”花子夭有些嘲弄,“魔元这东西也是能随意弄丢的?”
魔族使者红眸微闪,虽然眼前故人阁阁主此番话确实是对魔主不敬,但仔细想想,魔主诸般行为也确实是……
都是那个不知好歹的凡人!
魔族使者咬牙,花子夭看在眼里,却不言语,只是莫名笑笑。
魔族使者拱手,有些当机立断的心思,“就请花阁主明说了吧,这单是接还是不接?”
“当初找人便是费了故人阁莫大心思,”花子夭好整以暇,知道这单可狠宰,“现在可好,不找人反而找起了魔元,要本尊说,魔元的事你族中有多少人是知道的呢?”
魔族使者一哽,这样算不上光彩的事自然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尽管魔主恨不得告知全六界那个凡人和他的关系,但是这样将魔元渡给一个凡人的事在旁人看来毕竟还是草率的,甚至会动摇魔族根基。
没有魔元的魔,都不知道到底算不算得上是一个魔。更何况,魔元之用并非仅仅是护魔心元助魔修炼,对于魔主来说,魔元是稳天定地六界不可或缺的因素。
魔族使者皱眉,当下最要紧的必然是将魔元追回,其余一切事情自可排后,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而这故人阁厉害就厉害在这一点,他魔族派出多少人都找不到的东西,这故人阁必定能够寻回,只是……
魔族使者已经做好被痛宰的准备,对着笑得奸诈的花子夭竟突有些大义凛然的感觉。
“这是魔族赤符。”魔族使者从怀中摸出一枚赤红色的玉符,递给花子夭,见花子夭神色如常,只好解释道:“这是我族魔主所持之物,全六界也不过三枚,有此玉符,凡是我族之人必当听令。”
花子夭接过来,左看右看了一会儿,放在一旁,“哦。”
魔族使者眼珠子差点掉下来,虽然一开始就知道故人阁阁主是见惯了世间各种好宝贝的,必然不会为凡俗之物动心,所以才一开始他就祭出了赤符。
但是现在看那花子夭的神情,并不为赤符而心动,即便听了自己的解释,也是那副兴致缺缺的样子,魔族使者一下对接下来的谈判有了一些忐忑。
“呃,”魔族使者想了想,最好是让他先来提,自己大可找些理由搪塞过去,花子夭也就落不着好处,自己也算是不辱使命,他说道,“阁主大可提要求,只要是我族能办到的,必当尽力而为。”
花子夭摆手,“啧,本尊要的也很简单,不用尽什么力了。”
“阁主请说。”
花子夭抬起细长的凤眸,眸中精光闪现,“听闻魔族可是有一朵白莲。”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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