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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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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说·女相gl 作者:欢喜莲

    正文 第7节

    世说·女相gl 作者:欢喜莲

    第7节

    他无法,硬是以肩胛冲上去,架着那人剑尖往下一压,一拳头砸在那人颜面,只砸了个鼻骨碎响,哀呼连天。

    “哎哟,什么声儿,刘蛋子你做坏事呢?”出言者,咋呼也清越,扬了声气儿,“掌灯!”

    一句掌灯,气势尾扬,并不同寻常。

    巷子里,两侧府门的府灯挨个儿亮了起来,一路辉煌,直直铺到了原天道上,静候而待的轿子处。轿夫见了此间场景,吓得脸色惊白,腿肚儿直打哆嗦。

    原来刘甸处,一共围了二十来号人,除却被他打碎了鼻子躺在地上呜呼打滚的那一个,外围的黑衣人已经被剑架在了脖子上。

    当中围住刘甸和晏子鱼的三四个人见此情景,互相看上一眼,长剑抖花,硬是不顾两侧府檐早已张弓而待的劲努手,再次刺了出去。

    “陡敢!”

    清越之声再度厉喝,人几乎和劲努箭矢同时抵达了刘甸身旁,一身小银甲一晃,腰后尺来长的短剑已然刺中了一黑衣人心口,反手撤出时,倒下的不仅是那黑衣人,还有刘甸。

    银家小将见刘甸脸色发黑,心道不好,推开刘甸,发觉为他护在身下的晏子鱼,亦是脸色泛黑,早已晕了过去。

    “留一个活口,马来!”

    银家小将小心将晏子鱼抱起,翻身上马时,除却打滚在地的黑人,其余之人已经被·干·脆的料理掉了。

    姓聂的更夫扑到刘甸身旁,见其脸色发黑的倒在地上抽搐,对已经驰马急去的小将呼道,“喂!你让我帮忙,好歹也帮帮我啊,都是命啊!”

    马走的快,无人理他,他看着一地被无声拖走的尸体,拱手对那些身着布衣,可仍看得出布衣之下绷紧的肌肉筋骨的汉子道,“诸位大哥,你们头儿走了,不顾刘哥儿,权且看在他衷心护主的份上,你们纵使不救他,好歹帮我送到一医馆,聂老儿给你们叩头了!”

    聂老儿叩头,被人挡了下来,汉子提着劲努,满脸冷煞,“给地方,我背他过去。”

    “多谢多谢!”聂老儿收拾起地上的梆子,指了路。

    “皇上,平王侧妃求见。”章公公对一脸正烦躁走来走去的元帝禀道。

    看了一眼帷幕遮掩的内殿,里面的人慌慌走动,端出了一盆殷红的血水来,元帝眼底瞬间冷寒,“她倒是知事!”

    甩袖来到了凤翎殿正殿,元帝还未上座,一直捏在手里压着心神的玉珏已经砸了过去。

    “你们好大的胆子!”

    厉喝压过了玉碎之声,张萂俯身跪在地上,一身侧妃华贵的正服,端正道,“此事平王不知情,均由家兄茂策之。儿臣身缚亲族之情,故听兄言,拖住晏君出府时间,让兄茂准备人手。原本想在平王府中下毒,奈何此毒毒性太快,儿臣怕晏君走不出平王府,牵连平王,故让兄茂出府动手。”

    “这些话朕现在不想听,容后你们于宗司府详细书呈。”元帝怒道,“解药!”

    张萂直起身,清雅的眉目波澜无惊,元帝一见,心头火冒得更盛,瞪着张萂道,“你们做了错事,还敢如此理所当然,还敢无愧无疚直视朕,当真不要命了!”

    “皇上勿躁。”章公公劝道,顺着元帝的背心。

    “儿臣自知罪责,但论到台面上来,龙辰卫那边留不住人,此事便翻不到台面上来。”张萂道,“儿臣之所以来此见父皇,一是为保晏君性命,二是保家兄性命。”

    “保,你拿什么保?”

    元帝冷哼一声,“解药给朕,朕能保他一时,但不能保他一世,何况晏子鱼醒来,张茂也活不了。你拿什么保!”

    “一时,便够了。”张萂俯首,“儿臣恳请,父皇贬家兄去陌东。”

    “你!”

    “父皇,儿臣于家有恩情要还,因此才冒着有违本心之举而帮家兄。家兄之举,儿臣自来不赞成,便是平王之事,儿臣也自来少参与,日常居内院静修己心而已。今日之事,一了家中恩情,二了兄妹之情,往后,儿臣只是垣家一媳,再无旁处。”

    元帝听她此言,心头慢慢静下来,叹气道,“张茂将你硬嫁给垣祯,原本就是错事。时势之前,你肯分明清楚,也是难得。罢了,你把解药送来,朕依言,成全你。”

    “多谢父皇。”张萂叩首,从袖中取出解药瓷瓶,递给章公公道,“此毒霸道,原是夏时宫中秘药,但夏时宫乱,流出宫中,几多经变,再无当初无色无味之状。家兄出手,原本把解药尽数毁坏,是儿臣顾及他性命,才多心留了一份。公公小心拿着。”

    章公公点头。

    张萂再道,言语恳求,“儿臣之错,儿臣自担,父皇如何罚之,儿臣绝无怨言,但请父皇莫将此事告诉垣祯。”

    元帝见拿到解药,本心急要走,听张萂此言,不禁心头生疑,问道,“为何?”

    “垣祯情苦,一来为夏利用,二来不比皇太女得父皇宠爱,如今得知他最心爱之人为儿臣所伤,只怕会认为身边之人再无可信。儿臣对垣祯,还未到全心全意的份上,但儿臣已决意此生奉他,愿为他解心解忧,儿臣本心无错,不想因此一误会,让垣祯再无法相信人,再无法得心慰欢喜。”

    元帝思忖良久,沉声道,“朕允,但你伤了晏子鱼,她的手段,你自该清楚。你的苦果,终将要自己吃。”

    “儿臣明白。”张萂叩首。

    元帝不再管她,章公公送了解药进去,他得赶紧去盯着。

    ☆、藏不住

    柳承岩望着门板架上刘甸冰冷的身体,乌黑的痕迹自敞开衣襟胸腹间一直蔓延到了趾骨上。

    此毒太过迅速和剧烈,从剑上而入,刘甸后背,手腕,及至心脏上的肩胛处皆有伤口,这些剑伤造就了毒迅速的扩入到心脏,即便夏大夫再神通,都不可能救他。

    “到底出了什么事?”柳承岩问道。

    “唉,我也不清楚。”聂老儿苦着脸,“我随往常一样打更啊,过了晏府正顺着巷道出去,身旁突然冒出个笑嘻嘻的轻甲少年,一拍我肩头,‘大哥,前面儿黑灯瞎火的,我随你走一程吧。’”

    “他就这样跟着我走,我心里发毛,但看他轻甲鲜丽,只以为是哪家将军的少爷出来做事儿,便不敢有什么意见。哪知过了拐角,刚吼了一声梆子,刘甸的吼声就传了过来,听起来挺急的。然后就有打架的声气儿啊,还有刀剑的响动,好像人很多!我感觉是坏了,心想身边的少爷果然是来做事的。他一吼灯,我才发觉这灯原是他们故意弄坏的,那时掌灯亮起来的,全是他们的人!拿得都还是硬家伙,是三山弩,一发三箭的那种!”

    “三山弩?”

    柳承岩脸色一变,对聂老儿道,“这事儿谁都莫说,刘甸的尸身你在此看着,谁都不许见!我会安排人过来帮你。”

    因为之前听了个大概,柳承岩已经知道晏子鱼落到谁手中了。

    三山弩原本是王女垣容掌军后,大肆提拔巧匠制出来的,晋时,除却重军备之,便只有皇帝身边最精锐的隐卫配备,能在此处埋伏迅速诛杀暗杀之人,自是元帝出手无疑。

    晏子鱼被救走,他自然安心,但接下来的事,要怎么和她商议处理?柳承岩迅速的思忖着对策,首先最重要的事,还是要确认晏子鱼的生死。

    那毒,非一般的毒。

    他得找人入宫里去探一探。

    今日早朝下得早,李林道听得朝钟,准备往长阙殿走,拐到角上,却见一人朱缁朝服,冠带长垂的青年男子立在廊下。

    “李恪,你怎么来了?”

    李林道皱眉,李恪是他次子,时任吏部司外职,只做监管考试拟题,并不主吏部任职之事。

    这是李恪自己的意思,他只想单纯为朝中选拔人才,至于用还是不用,管之,麻烦,不管,又心愁,索性避身事外。

    “父亲,昨夜之事,你可有听闻?”李恪行礼上前,贴进李林道身侧小声道。

    “何事?”

    李林道知道李恪脾性,朝政之事自来涉及偏少,三方之政,他站都不站一边。自己进宫,除却节日礼节前来问候,少有要事来询,此刻一脸忧急,显然是大事了。

    李恪左右看了看,直接捂在李林道耳朵上说了。

    李林道一听,脸色变了,沉吟之间,盯着李恪道,“柳承岩当真去晏家了?”

    李恪点头,“若不是他来,我也不会进宫询问父亲。他在柳王府中因庶出关系自幼不受待见,然其人才志向父亲是知道的。晏几闻之事对他创伤颇大,这几年不知道厮混何处,与我们一帮儿时玩伴都不曾打过照面,如今前来,想来是要借晏家出手了。晏子鱼现在生死不知,他自然急上心头,我怎可不帮他?”

    李林道走几步,回头道,“此事皇上要瞒,那谁也挖不出来,只有一人可以试试。”

    “殿下?”

    李林道点头,“但晏家的人不好进来,得让殿下身边的人出去。我让绛红去使个巧,反正殿下心也在那边,只要过去找不见人,定然要问,让柳承岩一定要提及龙辰卫,否则殿下不会去找皇上。”

    “这是自然,但既然好容易和殿下的人见上面,柳承岩定然要留个好印象,我得嘱咐他事情不可急躁,孩儿这就先去了。”李恪行礼,疾步匆匆地走了。

    李林道摇头,自去找绛红商议。

    自打李林道进门,垣市便觉得他不对劲,面上不表,话头却是牵上,“先生,今日朝上,依旧是为劫贡之案争吵,按照以往,定要午后才放,可知今日为何下朝甚早?”

    “难不成定了?”李林道捻捻须,了然垣市察觉,不敢再心游天外,他有些想不明白,皇上为何要藏着晏子鱼。

    “定了。”垣市道,眸底不动,追着李林道有心避开,转身缓步而走的背影。

    “定了便好,再吵来吵去,人还只当天下只有这一桩子事呢。”

    垣市听着李林道并不敷衍的话,心底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这感觉,自昨夜就有了。

    早上被劫贡之事牵去心神,她便不觉得,一下朝,她总觉得李恪看自己的眼神也不对。现在对上李林道的态度,她觉得有必要问一问。

    “先生不问问是谁?”

    垣市的耐心好了很多,晏子鱼离宫,很多事情不再像以前那样可以依赖晏子鱼,她必须得自己思考,直至的确思考不及,才去问李林道。

    “平王那边一直定不下人,是要避嫌商行之人,可他身边,没几个不是商行门阀里出来的,选人自然是难题。若是定下了,自然和商行没有关系。但如今并非春秋考,说说,是哪家举荐来的?”

    李林道回身,垣市只去了朝冠,依旧身着皇太女朝服,锱铢金嵌,盘坐案几之后。小小的人为重衣相衬,几分透彻明晰便更加明显地从那双滚墨的瞳子里直视了过来。

    垣市将一眼看到了底,才收回了眼,展开案几上一方卷宗,淡道,“京府政司左成安荐的。说是此子文考武考俱不错,奈何家中母亲不愿他从政,想守着商州一点儿商行门户安生。偏生此子不甘,偷跑出来,于今年武考拿了第十一名,堪堪可惜。但他去年文考有名不任,三年不得再考,故而两条路俱都断了,流连京城,四处找着门道。”

    垣市将卷宗递给走近屈膝跪坐的李林道,又道,“左成安其父是归顺之臣,与晏闻山交好,曾受其教导。但左成安此人不迂腐,对晋也是忠心耿耿,与其父在朝政之事上不和,早年气得他父亲直接甩手不干了。当然,这定是父皇的小安排吧。”

    李林道点头,仔细地看过卷宗,“若非如此,京府政司,掌管风原诸事,怎会随意许给他。”

    “父皇对左成安重视,商洵出于他的举荐,这人,到底是何方呢?”

    “不论怎么讲,左成安还是旧臣之后,加之晏闻山也曾教导过他,此举一荐,不得不让人想到这是晏府出山的信号。商洵此人,既然由平王那边提出,几方一合,明面上自然是他们的人。这样一来,三方之人定下,劫贡之案,终于可以开始抽丝剥茧的查了。”李林道喟叹道。

    “先生开心?”垣市翘着调子问了一句。

    李林道心底有鬼,打着哈哈,捻须道,“风柳茶庄是殿下筹办的第一桩事,如今一事接一事,对殿下是难处,也是考验。如今一切即将开始,谈不上艰难重重,但总归有些你不能掌控的因素在里面,何况远在风原城之外的河南道上。河南道这几年天灾人祸具多,事情收拾起来,总是麻烦,殿下必定会经此一事,获益良多,作为先生,自然开心。”

    垣市‘哦’了一声,眼皮敛下,淡道,“今日朝上便定了这一件事,父皇给了商洵与左敬一般的七品文正巡察使。”

    “京里的,和下面的,当然不一样,何况此次出行,是以他们两个为主,户部总司不出京,担子便全在他们两个身上。七品文正是小,巡察使,才是真正的权利。”

    “听说左敬觉得委屈。”垣市继续淡然,挥退了上前的宫女,自己亲手磨着墨。

    李林道心里头掂量不住了,暗想绛红这丫头怎么还不回来,面上嘿然笑道,“委屈嘛,总该有上一二。他是左成安的侄子,这等关系都熬了好几年才调到京府当文正,偏是商洵这小子二十出头,便任上了。总该是委屈的。”

    垣市磨墨的手一顿,撩着眼角看着李林道,“那先生说,左敬会把这怨气撒在哪儿?是父皇,是左成安,还是所谓…要出山的…晏家?”

    李林道迎着垣市不清不扰的眼,望着她身后的鎏金堂柱,想着自己一头撞过去,径直晕了,会不会好一点儿?

    就在他憋屈的不得了的时候,绛红终于从外间冲了进来。

    ☆、生与死

    作者有话要说:  年幼未必好,未必不好。

    “知道了。”

    听完降红的说辞,垣市不变声色地应下。

    李林道看了一眼降红,想着她方才的一番说辞并没有什么破绽,垣市的平静,太过让人悬心。

    “着冠。”垣市放下墨条,平静地看着降红。

    “殿下,皇上带走晏姑娘,定然有他的用意,不妨再等等?”降红伏地行礼道。

    “本宫摆了样子,你们要阻,本宫不摆样子,你们还是要阻,然而,你们能阻得了本宫么?”垣市平静讲来,却叫两人齐齐换了脸色,忙应不敢。

    降红端了朝冠,并非男子隆冠,而是雏凤镂金冠,只不过雏凤换成了辰龙,于垣市来讲,是特制,且是特意制的小冠。她尚未及笄,朝服朝冠皆是精细而制,一应改制,也都遵从当时王女与皓皇而制,并未有丝毫失礼之处。

    朝冠戴好,降红注意到垣市脸色发了白,唇角抿的死紧,眼底空洞无光,一切的隐忍,好似一碰,就会全然崩塌。

    出殿的时候,终究是绊了一下,降红扶着垣市,发觉她在颤抖,话还未出口,便被垣市撇开了,李林道连忙在衣袖下摆了摆手,降红只能声不敢出的陪着垣市往凤翎殿走。

    章公公果然是守在殿外的。

    “今日下朝的早,皇上正在小歇,殿下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既是小歇,本宫等着便是。”垣市低头,端着身子看着地,一幅全然没打算走的样子。

    章公公摇头,行礼道,“殿下,皇上自有皇上的道理,您回去吧。”

    垣市抬头,眼底血丝充盈,章公公立时跪下,“殿下,您现在的情况,见了也不好,何必!”

    “那你告诉本宫,她,是生,还是”

    “殿下!老奴什么都不会说。”

    “好。”垣市一撩朝服,径直跪在殿外,压轻了声,言底的颤意全是一条绷紧的线,颤抖而来,“本宫不曾任性,唯有两次,皆是因她。本宫不为难公公,那公公也不要为难本宫。”

    “殿下……”

    垣市一跪,李林道和降红俱都跪下,惹得殿外守将啪地都跪下了,当真慑人。

    殿门忽地就开了。

    垣市想都未想,提起衣服便冲了进去。

    一路的隐忍,为混杂了药味的血气扑来,眼泪便绷不住了,眼前一黑,撞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抬头,晕黑消散,元帝一张略见疲惫的脸迎上了垣市。

    瞬间就模糊了。

    “朕本想让江流给她断一断命,岂料她倒好,真以为自己无人可及,撞上谁,都不服软,这下子吃了亏,倒也用不着断命了。”

    垣市一下子就摊在了元帝脚下,眼泪淌的厉害,人却死死咬着唇角,喉底的哽噎为她强硬压着,一声一声地掐在了元帝心上。

    元帝心底疼,但疼也得忍着,双手捏着垣市的下颚,硬是想迫她放开心绪,奈何垣市咬的紧,元帝不敢用力,最后竟逼得垣市弓着身子,周身都剧颤起来。

    “哭出来!给朕哭出来!”元帝急了,忍不住大吼。

    垣市伏地,抵着地榻,仍旧死扛。

    元帝急红了眼,抱着垣市便往里面冲!

    “太医,太医!”

    苏衡征正在给晏子鱼放血,一听殿外元帝的大吼,指尖一抖,口子便割大了,血霎时涌得急了,哗往铜盆里淌。

    苏衡征心都要停了,忙压住晏子鱼的左手伤口,“棉绢!”

    侍女手忙脚乱的递上,苏衡征头都不敢回,先给晏子鱼止了从体内流出来的紫色毒血!

    元帝抱着仍旧在怀里颤抖的垣市,一见眼前的场面,也情知不好,气不能发,绷着急喘把垣市紧紧搂在了怀里。

    可垣市已经看到,手足并用的从元帝怀里往外挣。

    元帝不敢伤她,没挨得住几下,被垣市一口咬在了小臂上,露了头来。

    只见晏子鱼一身白衣躺在榻上,原本嫩白的肤色,乌紫见黑,而左臂掉在榻外,污血横流的,正被人慌忙忙的止着血。

    哽着的一口气,霎时冲了恼,垣市彻底晕了过去。

    即便晕了,垣市的身体仍旧在不时的抽搐颤抖,元帝恨得只想仗剑砍人,低吼道,“苏衡征,朕杀了你!”

    苏衡征连忙将晏子鱼的手腕递给一旁的侍女压着,“先系结!”

    转头,一见垣市的模样,苏衡征心底暗松了口气,拿着干净的棉帕边擦手边道,“皇上勿急,抱过殿下来这边。”

    元帝血红着眼,抱着垣市到了偏榻,苏衡征弓着身子小走过去,跪在榻边,打开了针包,长针细针一并夹在指尖,往垣市的四肢扎去。

    一连行了十来针,垣市才安静下来,苏衡征汗都来不及擦,先伏地道,“殿下只是心绪崩得太紧,并无大碍,还请皇上召来容太医,让她以拿捏之法,帮殿下松缓筋骨就好。”

    元帝的心完全放不下,望着垣市惨白的小脸,沉道,“晏子鱼怎么样?”

    苏衡征摇头,“毒性太快和猛烈,纵使有解药保住性命,身上的毒血还是得换过一遍。但人周身血液循环需四月一大换,日日之小换。晏君正值生长,纵使血液更替时日见短,还是需要三月之久,一身毒血也得历经四次方可。一年换血之期,毒血留在身体之内,对身体生长,仍有影响,”

    “给朕一句话,到底会怎么样?”

    “具体怎么样,臣下也无法断定,权且看晏君在这一年的恢复能力了。”苏衡征叹道,“依现下医理司的能力,保住晏君正常而活没有问题,但需要大量珍贵药材。这些药材精贵,药量少,依照现在的药库,维持一年难断,恐有些难。需得人时时取材而用,但制药又需时间,最好的,还是陈药用取最好。”

    “陈药的话,从广陌之地取来便好。”

    “此事本由广陌之地人起,这药,恐怕难要了。”

    元帝面色凝重,“你的意思朕明白,朕会想办法。你去歇一会,让容芷来。”

    苏衡征轻叹,“方才臣下失手,险些让晏君失血过重,此刻必须得挽救过失。”

    “是朕不好。”元帝揪心地望着垣市,“是朕不该再试探阿市,她原本年幼,不知权衡,此刻之景,当真是朕做错了。”

    “皇上用心,总归是好的。”苏衡征行礼,往晏子鱼那旁走去。

    ☆、情与知

    垣市醒来,容芷正在给她按捏头部。

    “殿下,可有觉得哪里不适?”容芷轻问,笑意温和。

    垣市敛了眼,抓着容芷的手坐了起来,一身的撕裂痛感让她一时有些适应不来,往容芷怀中跌了一跌。

    容芷扶着她起来,轻道,“晏君就在旁边,不着急。”

    垣市始才慢慢适应着疼痛,缓缓坐了起来。

    她的榻离晏子鱼的正榻不过十来步距离,她却没有勇气,走过去,就那样端正着身子坐在榻上,不声不言地望着晏子鱼已经放完血,仍旧有着乌紫痕迹,包扎整洁的伤口。

    容芷以一介女子身立身医理司,不仅是垣容女子身立朝堂的晋制,更因她见惯生死,见惯许多人的多变情绪,善解人心。

    或者说,是容人之心,以寻常而待,始才有那么多人愿意与她开解心怀。但眼前的垣市,她看不清,即便是生在复杂的宫中,一个十岁的孩子,绝不该是如此模样。

    “殿下,晏君的伤已经稳住了,日后,精心调理便可。”

    “本宫懂。”

    只要能开口说话,那就好。容芷心底暗松了一口气。

    “本宫还懂,不该来。本宫也懂,有些事,由不了人,即便是身在皇家,权利大过寻常人,有些事,还是由不了己。”垣市的声音抖了抖。

    “可她,可她是…晏子鱼啊……”

    垣市没掉泪,倒是容芷先落了泪。垣市茫茫然地看了一眼容芷,而后下榻,走到晏子鱼的榻边,倚身,靠在了榻边。

    明明人就在眼前,明明那仍有残血充斥浅紫的脸,是自己记忆中的眼眉,垣市怎么看,似乎都和曾经的那个人,合不上了。

    像是突然就被拆碎了,熟悉的眼眉被一部分一部分地拆解了,再也拼不了原来的模样,可原来的她,当真就是她么?

    晏子鱼在掖庭中的那一句话,垣市忽而有些明白了。

    哪一日她得了消息,父皇已经下定决心要封她为皇太女,虽然明白这一天迟早会来,垣市却知晓作为女儿身的自己,尤其是当朝唯一一个以子生池水生下来的孩子,纵使有父皇庇佑,还是为满朝文武所不敬的。

    她并不开心,此举实难,不管臣有何言,民有何言,父皇还是皇帝,力排重异下,未必不会拿人开刀,不管是贬还是杀,对垣市来讲,都不是她乐意见的。

    她没有放晏子鱼回去,与晏子鱼的话也不多,一是心有不解,因为经过一个月的照顾,她似乎很习惯了晏子鱼,连安寝,也到了需要晏子鱼陪侍的地步,她想要找到这个谜团的原因所在。二来,晏子鱼是垣祯在意的人,她保护垣祯在意的人,这是她能够讨好垣祯的一点儿举措。

    最重要的一点,是晏子鱼自己的表现让垣市心觉奇怪。

    按道理讲,垣祯已经很在意晏子鱼,晏子鱼也很清楚这一点,顺着这一条路下去,晏子鱼的未来会很不错,毕竟垣祯是元帝唯一的儿子,即便登不了帝位,至少是个王侯,晏家出一个正王妃自是可能,但是为何,这个人对垣祯表现出的都是漫不经心的敷衍?

    细细琢磨几日,垣市便从晏子鱼对自己刻意的亲近中明白了关键所在,她没有戳穿晏子鱼。

    她想晏子鱼如果一直这样放肆下去,自己总会讨厌她的,等陪侍的习惯淡去,她也就放她回去,届时,再也不相干,垣祯也不会伤心。

    她只是没料想,自己会因晏子鱼的一幅懒睡模样陷了心。

    不由己的心,像是中了邪,她一笔一描的将这人的模样都画上了,放佛只有如此,才可把这个人留在某一种可以永远保留的境地。

    出不去,也没有人会进去打扰,安安静静地纯粹着。

    她想她,不该是个复杂的人,那么那些刻意的亲近,也不该是含有别样用心的,纵使事实上,那一切,皆是别有用心的。

    她当然是个复杂的人,那自己眼中的她,到底是不是她呢?

    垣市想不明白,及至见到晏子鱼醒来坐起,见到她一幅倦然如游天外的不拘模样,方知这个人的纯粹是有的,只是掩藏的太深,深到无人可见。

    可一旦见上,便是如见幽莲盛放,勾了人的魂,再也收不回来。

    蓝色,是适合她的。

    想拘一隅,盛放她的纯粹,她就是这么想的,也是第一次动用自己的权利,把这人留在了身边。

    她是对的,晏子鱼在她面前的纯粹,娇俏,温顾,一一盛放而来,她喜不自胜,权以为自己会永远留住这人,可是她忘了,她始终不是权利顶端的那个人,即便是权利的顶端,所担负的责任也最是顶端。

    她不能走错一步,走错任何一步,带来的,都是无数人的灾难。

    她庆幸自己的权利,也讨厌自己的权利,她为此挣扎,为此学习接受。校场一番话,她明白晏子鱼多为自己着想,但同时也明白了自己,再逃不出与生俱来的枷锁。

    这一隅,想要盛放晏子鱼,所付出的代价,将会更多。

    因为这个人的天与地,太广,她怕自己一不小心,便会跟不上她,眼见她鱼尾一摆,人就出去了,再也回不来。

    她不拘她,而她,也不想拘她,太过明白的事,反而让彼此走远了一些,好容易见上,却是眼前的模样。她后悔,但她不能因此做如何选择,只能将天与地,造的更广,更好,让这个人无论走多远,走到何处,都不会走出去。

    垣市思定,回首,对容芷道,“我都懂。”

    容芷也知道这位殿下自来克己,但从未想过她会克己至此,心思寻思,浅道,“殿下,晏君之事,您无需思量过多,定会好起来的。”

    垣市抿唇点头,“她这样的人,不该命绝于此,自然会好起来。麻烦容太医帮本宫将朝冠戴上。”

    容芷愣然,继而走到置衣架前,将朝冠取来。

    “下臣未曾理过朝冠,如有失礼,还请殿下见谅。”容芷立在垣市已经端坐好的身子,屈膝跪直身子将朝冠落在了垣市头上。

    垣市却望着晏子鱼,并不应话。

    朝冠金器镂空,确实有些复杂,容芷小心伺候,耗了大半刻钟才打理好。

    垣市站起,捋正了衣衫,沉沉看了一眼晏子鱼,转身往外走。

    一路过行,及至殿外,正值暮下,垣市见章公公立在殿旁,走过去。

    “公公,麻烦告知父皇,子鱼长期待在凤翎殿不合适,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医往此处跑,是父皇有了什么,还是移居长阙殿的好。”

    垣市见章公公拧眉,续道,“长阙殿耳目虽杂,但本宫想,父皇会处理好,苏太医和容太医也不会多说什么,对吧?”

    “殿下。”章公公应道,“此事老奴可以传话,但皇上应不应,是另一码事。”

    “本宫明白。”垣市淡道,“晏府已立,商洵此子又是经由晏闻山的门生举荐,本宫不会留她在宫中太久,待她醒来,如何事,如何做,一切礼矩,本宫遵守。”

    “殿下明白就好。”

    “对了。”垣市一笑,冷冷而寒,“再麻烦公公一件事。”

    “殿下请讲。”

    “张茂如何处置,还请父皇,交给儿臣。”

    垣市说完,侧步一抬,头也不回的走了。

    章公公行过礼,直起身,望着垣市的背影,摇了摇头,又笑了笑,再回身,便见元帝从廊下走来,无声之步,也不知来了多久。

    ☆、收与放

    “阿市变了。”

    一进凤翎殿,元帝并未进后殿,而是掀了龙袍坐在御前丹墀上,远目望着殿外暮色见深的宫殿重阙。

    “是殿下长大了。”章公公近前道。

    “随朕坐坐。”元帝拍了拍丹墀。

    章公公笑来,挽着衣袍坐在了元帝之下,“皇上很久不曾这样随性坐了。”

    “归齐离后,朕一心在垣市身上,朝政之事,大多也为她考量。但你知道,广陌的重患,朕一直想亲手解决,眼下看来,总该要交到这群孩子手上。”

    “晏子鱼想得远,所重之处,是基于殿下,也是基于民生,毕竟把握了广陌的商行,比毁了它要好。”

    “可惜这孩子,太自负了一点儿,没什么家底就敢去拼,难不成还真把朕当后盾了?”

    元帝苦笑,“若非朕让苏彻看着,只怕还真要出了大事。原本想让她吃点儿苦头,却不想庶子狠辣,居然用了毒!”

    “江流去晚了。” 章公公道,“不过北防营那边的确疏忽不得,青叶这几年隐约有结部的势头,大抵是林家逼得有些狠了。”

    “林祖擎是有一点儿野心,但朕不相信他会毁了大义,由得他去吧。青叶成势,与朝内也有警醒,省得广陌那帮家伙居安甚久,一门心思只想内耗。”元帝淡道,“有时候,朕看到垣市,总会想起王姐,想着她一身战甲,在马背上的情景。”

    “王女一生,如了愿,总该无憾。”章公公见元帝兴致阑珊,知他念了旧,温和劝道。

    “说起来,晏子鱼倒有几分王姐的不拘真诚,只不过晏子鱼还小,不懂得什么时候该放,什么时候该收。以诚待人,收放不好,与人,总归有些步步紧逼之感,倒是有些皓皇的手段了。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还是豺狼之辈,她这个亏,吃得合适。”

    “平王是容她,再放任她,但平王府一会,平王大抵也该明白了自己的责任。”章公公道,“晏子鱼当时和老奴说,老奴便觉这丫头胆大,只好在,平王是个明理之人,纵使心有不甘,来日总会明白。何况,张茂之妹,也是通透之人,于将来,倒是掀不起多大风浪。”

    “此女甚好,可惜可惜了。”元帝叹道,“说起这事儿,阿市也不知怎么打算?刺杀一事,纵使苏彻有心留人,但同张萂所说,人没留下,事情翻不到台面上来,要贬,还是得找个说辞。”

    “原本可借劫贡一案,但晏子鱼的点子布置下去,只怕查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她估摸着是想亲自去查,但出了此事,大抵一年不能出京了,广陌那边的境况,估计是要缓一缓了。”

    章公公用心思量,蓦然想到一处,计上心来,迎着元帝笑道,“或许,正可借她一伤。”

    “嗯?如何说法?”元帝见章公公起了意,兴致顿来。

    “苏彻不是苏衡征之子么,家学医理,而晏子鱼也需用药,不妨让她借这个出去,一来可避京中锋芒。二来,本就是要动广陌,广陌之地,谁去,都有可能变辄一二。唯独晏子鱼,心中惦念,皆是殿下,而其谋深远,一开始算的,本就是广陌,由她去,再合适不过。”

    “看来劫贡之事,果真是如晏子鱼所说,跟头要栽,事情也要了得快了。”元帝笑来,“张茂不用贬,朕还要赏他,让他直接去陌中闹去,朕就不信,大晋,永远脱离不了夏风了。”

    “这跟头栽了,皇上可有想过,殿下去何处受罚?”

    元帝站起,豪气陡来,“这个,朕早就想好了!王姐风骨,自该由阿市承来!”

    章公公跟着站起,望着元帝,想起他当年戎马之态,心中亦是欢喜。

    垣市回到长阙殿,李林道还等着,径直绕到了书房。

    “殿下是在生气?”垣市坐下,李林道却不敢坐稳了,屈膝案后,挺直了脊背。

    “是生气。”垣市平静道,一抬眼,冷肃肃地盯着李林道,“但现在还不是撒气的时候,该撒气的,是左敬。”

    李林道听垣市论及正事,心头松了一口气,“左敬撒气的手段,殿下想怎么安排?”

    “逮着人就查,不管是旧夏,还是本宫这边儿的。前些年,补了一些缺,事情做的不好,尽会邀赏,无用之人,本宫养不起。”

    “这就是了。”李林道点头,“正好让京里的这一帮小崽子瞧瞧,该是用心做事了。”

    垣市沉默。

    李林道想了想,回道,“晏府出事,晏府的人,要不要见见?”

    垣市冷寂的眼,一下子亮成了火,李林道正待说话,垣市却打断了他。

    “见就不必了,让他们有什么事,过你的手。”说着,垣市冷冷看了李林道一眼,“李恪,不是早就接触上了么?”

    李林道忙道,“家子也是经了此事,才被柳承岩联系上,他着急,只想打探晏子鱼的生死。”

    “柳承岩?”

    垣市眸底更冷,哼了一声,“他在自家不成器,便想从本宫之处打开门道?不过赋税之事,迟早要动,你可以听听看他怎么说。”

    “另有一事,晏子鱼受伤,陈家陈絮已经开始联系陈家,若此路打通,于长阙殿财务之事,也是好事。”

    “那你选个合适的人去陈家,切记身份要干净,实在不行,就等一等,等子鱼好了,亲自去说,才最有效果。”

    “老臣明白。”李林道应下,行礼道,“那无事,臣就退下了,殿下早些歇息。”

    垣市不说话,李林道抬起头,见她眸底隐隐暗暗,便也不敢说话。

    “你说,张茂,该怎么处置?”

    李林道心底叹然,平缓静道,“老臣还以为殿下在殿中彻底想了明白。”

    “想明白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否则,不会恳请父皇把此事交给本宫来处理。”垣市森寒道,“最可气,本宫现在不能动他!”

    “殿下不能动,并不代表皇上不能动。”李林道淡然讲来,“现在外人皆以为皇上不喜晏子鱼与殿下亲近,这个幌子造就了他们敢动手的原因。以她的本事,再为平王青睐,广陌那边不得不防,只要防,就一定会有马脚露出,此事,便是证明。但皇上的心,殿下最该明白,此事用不着殿下出手,皇上一定会有所安排,届时,殿下再从中谋划,迟早会做个了结。”

    “本宫明白了。”

    垣市道,“对了,让左敬争取争取商洵,此子断不能让广陌那边拿了先,即便本宫在此事上要输,但不能输了人。”

    “这是自然,只是左敬终究有些世家脾性,还是得有人看着他一点儿,以防事情做过了头。”李林道沉道,“晏子鱼,终究还是要出去的。”

    “她醒来,我会放的。”

    垣市往身后靠了靠,眼眉敛下,音气儿压得很低,几乎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醒来时

    第二日,垣市称病,未到朝,太医在长阙殿忙碌了一日。

    京府赴河南道的巡察使于当日出京,西边儿递来好消息,出使半月国的使臣团已经抵达晋朝边防重镇映池郡,会赶在皇太女生辰前回京,奉上重礼。

    当日,时历七月初一,诸臣进殿时,吏官于天启殿外高呼,“秋来嘞。”

    垣市之辰,八月二十三,秋分。

    当日之事,不外乎迎秋祭祀之事,以及秋行会。迎秋祭祀是以皇帝为主的政事军事,而秋行会则是商行之间为通贸易往来,每年必行的大会。

    商行以各地各家为主,每年行会地点均不一样,第一年结束时,则商定第二年举行之地。自晋开朝,秋行会默认的地点均是陌东小风原,而京府风原之地的秋行会,则是依据晋制,随意举办给朝廷看的罢了。

    多年下来,加之北地林武城将商路北迁,风原京府的秋行会则越来越比陌东的秋行会举办的要隆重,引来的行商往来更盛。

    简单来讲,地利之便,两地风原,东西各据一方,南方越州,有自己的越州会,则是不表。在朝政干预之下,秋行会重心终究是在往北偏移,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垣市不在,事情商议也就草草,有臣谏,立秋祭祀,让平王主持,元帝以垣市不在为由,暂缓而定。元帝一门心思只欣喜出使之臣的归来,让人安排表文,先以言辞慰藉使臣,告之其回京之后,必有重赏。毕竟,这一走,就走了五年,其中辛苦,可想而知。

    垣市不上朝,李林道这个老家伙就换了朝服,去天启殿听了几耳。

    他久不上殿,自然要被人问来问去,问得不耐烦,趁着元帝还未进殿,摆出垂老不堪的姿态,拢袖塌坐在后脚跟儿上,躲在角落的案几后面打瞌睡。直至有公公小心推了他,说是下朝了,他才一幅还未懒散醒来的模样,趿着鞋往回走。

    迷迷糊糊之间,有人在喊他,眯了眯眼睛望去,又是李恪这小子。

    李林道昨晚睡得不好,此刻见谁都有气,何况还是这个来报信的次子,语气不大好,“急急躁躁的做什么?”

    李恪看得出来李林道的倦乏,忙道,“柳承岩递了一卷细案,想让殿下看看。另外,主要还是晏府的事,有些事,他们做不了主。”

    “都是什么事儿?”李林道哼哼道,“既然给陈家写了信,相信二房肯定出不了事,柳承岩要请什么命?”

    “那天死了一个,算起来是柳承岩的学生。孩子人不错,否则不会是这个结局,但他叔父是个泼皮,架着孩子的娘来府上闹。柳承岩本想下重手,一并给撵出去,但晏子鱼未醒,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他不清楚,万一做错了事,他受罚事小,晏子鱼难安事大。”

    李林道背着手,往前走,好一会儿才道,“这样吧,让柳承岩别把人安抚在府中,他们不是还有薄田的下庄么?正逢立秋,借口下去看看,若是愿意留在庄里养活,那就好,若是非要闹几个钱财,那就等晏子鱼醒了再说。对了,让柳承岩对那泼皮别客气,这种人,实在闹得紧,捂在下庄里死了,谁也不会当回事。但其母,千万礼待。”

    “记住了。”李恪从怀中掏出一方卷宗细轴,讨好道,“这是承岩的赋税细则,还请父亲与殿下仔细看过。”

    李林道轻哼,取过来,斜着李恪道,“恪儿,难不成你要搅进来?”

    “父亲,儿子不过传话之人,未作它想。倒是大哥和小弟,还请父亲宽宥一二。”李恪摇头。

    李林道眸底黯然,“这两个家伙,由得他们闹去,你啊,保重你自己,我就欣慰了。”

    “儿子明白。”李恪行礼,“父亲保重。”

    来到长阙殿内殿,绛红走过来,道,“大人等等再进去。”

    “怎么?”

    “殿下昨夜没睡,一直等到今日晏姑娘移进殿内,才洗浴过后,睡了。”

    “同榻?”李林道问。

    绛红蹙着眉心点了头。

    李林道扯了扯胡子,掂着手中的卷宗,酸不拉几的道,“也不怕搁着人家伤了。”

    绛红无奈,叹气道,“晏姑娘出宫小半月,殿下晚间一直睡不好,也就趁着午间饭后睡上一会。自打晏府回来,殿下比以前用功更甚,睡又不好,真是看着人揪心。”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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