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世说·女相gl 作者:欢喜莲
正文 第8节
世说·女相gl 作者:欢喜莲
第8节
李林道不以为然地接话,“殿下的克己之性不改,内郁之结迟早会有,等晏子鱼醒了,你给她提点儿,让她去劝劝吧。”
绛红点头。
“我去看看这个,殿下醒了,直接过来就好。”李林道一卷袖子,往外殿书房行去了。
经一夜未睡,垣市挨在晏子鱼身边,还是睡不着。
她的睡姿自来很好,端着一个姿态,便能到天亮,晏子鱼则随性很多。偌大的床榻,晏子鱼来了之后,赖到最后,往往不是她,便是她,在另一个的怀里。
午后小睡的惬意时光里,垣市总算着时辰先醒,醒来之后,便是这样挨着一点儿距离看着晏子鱼。那个时候,她怕吵醒她,就点着指尖儿,挨啊挨的,挨到晏子鱼的脸颊边,不着痕迹的碰一碰,再心底愉悦地起来去做正事。
如今,她还是这样,指尖挨在那一张因放了毒血,乌紫之色清淡一些的脸旁,怎么也不敢去碰一碰。
无意识地滑着锦榻丝缎,垣市脑子里什么也不愿想,什么也不愿去看,就这样赖在了毫无意识的晏子鱼身旁。
快些醒来,也可以…多睡一会儿……
垣市无比挣扎地想了一想,似乎指尖的细靡滑动,到底沾惹了睡意,终究还是睡了过去。
梦中,垣市立在某个地方,黑漆漆的,隐约有什么轮廓,模模糊糊的,总看不大清楚。
风很大,却好似都从她身边淌过,一丝一毫都动不了她的衣衫,她低头,望着指尖,总觉得风…都刮在了指尖上。
指尖?
垣市猛地睁眼。
果然是醒了。
晏子鱼醒来,发觉垣市躺在身边,脑子里迷迷糊糊地转了一会,还是不大想的明白,眷恋难舍地看着垣市不安的眉心,总觉得小半月的时间,隔了好久好久。
她侧首,就这样看着,温热的呼吸,便拂在了垣市搁在旁边的指尖上,未过多久,垣市猛然一惊醒,慌乱的眸子渐渐浓墨,压着底处的光,缠着自己的眼,怎么也不放。
相比垣市的渐渐沉静,轻宁,晏子鱼的眼底渐渐盈了酸楚。
她想叫叫垣市的名,可怎么都开不了口,整个身体都放佛不是自己的,她开始慌乱,压住了所有再见的喜悦。
垣市看清楚了晏子鱼的情绪变化,凑过去,眉心抵着晏子鱼眉心的慌乱,轻道,“晏子鱼,不要怕。”
晏子鱼安静下来,人似乎被垣市眸底的轻宁带到了某个极为安宁的无人角落,无人为扰,无意扰人。
“好。”
垣市读懂了晏子鱼的唇形,认真诚挚地直视到了晏子鱼无比为近的眼底。
“我叫太医。”
☆、好想你
趁着苏衡征进去,垣市到了外殿书房见了李林道。
李林道见垣市明显心不在焉,指节敲了敲案几,道,“心不在此,来了,何用?”
垣市回神,淡道,“今日,又吵了什么?”
李林道将柳承岩的赋税细则递过去,“立秋,秋祀,秋行会,不过估计,殿下没想到一件事。”
垣市扫着卷宗,仔细看着,“何事?”
“王女执意遣出的使臣团,回来了。”
垣市放下卷宗,侧首看向了殿外,迎目而来,是殿外院中的槐树。立秋之时,夏末未尽,正是槐树花期,院中落满了槐花,一地斑白。
“姑姑的愿,想来,是圆满了。”
“殿下,心中有事,说来便好,晏子鱼醒了,怎么都是好事,您有什么话,难道还不欲与她说么?”李林道见垣市过分见沉,终究忍不住先劝上了。
垣市回首,将柳承岩的卷宗递了回去,没个什么惊蛰。
“柳承岩想设置行商各地入境税,他有没有想过这样的遏制,会导致行商根据赋税高低来选择地点行商,届时各地物资盛者更盛,匮乏更匮,成本和付出会出现更大的不平衡。这一点让他回去再想想,至于他想动庄子,倒是有些道理。”
李林道点头,“行商不是解决的根本,最主要的是商行在门阀手里,王侯又制约门阀……”
“你说的没有错,但眼下不能动。”
垣市敛眼,“姑姑不改制,而是修缮,不仅仅是她不能,而是她对自己没有信心,对自己所立之制不能完全肯定。使臣团回来,可惜姑姑没有等到,不能亲耳听到外边是个怎般模样。”
“使臣团回来,找个借口把柳承岩带到宴上。”垣市道,“这件事你记清楚一点儿,本宫怕到时候忘了。”
“记下了。”李林道点头,“那祭祀和秋行会怎么安排?”
“祭祀让祯哥哥去吧。”垣市淡然,“心不能静,与心不诚,去了没什么益处,至于行会,才是重头戏,这个,你帮本宫争取过来。”
“行会之事远比祭祀要复杂许多,殿下当真敢接手?”垣市的想法,意料之内,李林道心底颇慰。
垣市沉默一会儿,才道,“她在,我心底有把握一些,出去了,估计就不敢了。”
李林道叹然,“殿下,日后为君,总归以寡自居,依赖太多,未必好事。”
“本宫明白,并非依她,而是想和她,一起做一些事而已。”
垣市忽地笑了笑,沉容消散,一点儿温软狡黠,“这样,她出去了,定然不会忘了长阙殿中,还有一个人等着她。”
“罢,老臣这几日估计就不过来了,行会牵扯的人多,都要走动走动。明日朝会,殿下先让祭祀之事,行会不提,后日,自会有人提出。”李林道爬起来往外走。
“先生走动,小心一些。”
李林道背影停顿,听得垣市音底过分的轻,扯开了一抹玩笑的嘲弄,“老骨头而已,谁要,谁便拿去好了。”
“先生勿要大意,也勿要让垣市担心。”
垣市以自称而道,是把自己放在了学生的位置上,李林道清楚她是经历晏子鱼一事,对身边的人都开始小心而待。
“既然如此,那殿下让降青随臣走动几天?”
垣市见李林道应下,舒眉道,“自然。”
李林道看了看垣市,转身道,“进去吧,里面该差不多了。”
垣市目送李林道出去,才起身进去了。
拐过内殿屏风,苏衡征正从里面走来,行礼做请,垣市便跟着他出来。
“情况怎么样?”
“晏君是因放血,血脉不足以撑起体内运行,故而出现的暂时僵麻不能控制,七日过后便有好转。”苏衡征道,“晏君能提前醒来,是好事,殿下无需过于担心。”
“那有什么要注意的么?”
“药膳容太医会亲自照料,眼下立秋,宫内的膳食都要调整,天干内燥,殿下也莫逼得自己太过了。”
垣市立定,淡道,“苏彻之事,还请苏太医多为体谅。”
“家子负责晏君安危,未能提前预警,害晏君受此大苦,三十杖,已经是皇上网开一面了,臣还要请殿下多为宽宥才是。”苏衡征躬身行礼。
“你能如此想,本宫也放心。日后外出,本宫便将子鱼交给苏彻了,希望他再莫要掉以轻心。”
“身为龙辰卫,此是本职,殿下放心。”
垣市点头,“您多辛苦,回去歇着吧。”
“臣下告退。”
垣市在殿中走了几步,静了静心,重新走进了内殿。
殿内还是有淡淡的药味,靡香也遮不住,两名宫女在榻前擦着晏子鱼的身子,垣市等着宫女将一切打理好了,才上前。
宫女退下后,殿中便只剩了两人。
垣市坐在榻边,望着依靠在软垫上的晏子鱼,见她气色好了一些,浅道,“苏太医应该和你说过情况了,看你的样子,定是不着急,我就安心了。”
晏子鱼安静地看着垣市,她还不能怎么说话,心头的千言万语也就堵上了。垣市的样子,让她有些陌生,太镇静,并非一件好事,何况,她还小。
一见晏子鱼皱眉,垣市紧张起来,“不舒服?”
晏子鱼很浅的摇了头,张口说话,想起自己无声,不免丧气,急得垣市靠近过去,想碰她,又不敢,“有什么事,不着急,好些了再说如何?”
晏子鱼眉头皱的更紧,手跟着想动,奈何左手割伤放血,右手便搭在了腿面上。
垣市见状,只好握住了她的右手,紧张地看着晏子鱼很慢的动着口型。
“我没事,你不要皱眉头。”
辨认完晏子鱼的口型,垣市心底涩了涩,不免捏紧了晏子鱼的手,低头不看晏子鱼,“晏子鱼,你老是糊弄我。”
说完这一句,垣市已经平静了心,忙抬起头,想看晏子鱼要说什么。
晏子鱼无奈,心想也确实,想了想,扯出一个弯弯的笑意,索性默认了。
垣市迎着晏子鱼一张轻紫的脸,描着那一抹怎么看都挺古怪的笑,也笑了笑,“你看你,丑得紧。”
晏子鱼一愣,抿唇横了垣市,无声言道,“丑,你敢不要?”
垣市读懂,心底温软,眼前的这个人,在自己面前,永远是没什么拘束的,能够如此,幸至及心,欢喜道,“便是你变成丑八怪,阿市也唯独你而已。来日老了,变成老婆婆,阿市牵着你,走不动了,那阿市,就背着你。”
听垣市说完,晏子鱼心下已经软成了一片,手上不自觉地将垣市拉近了一些。
“阿市,我好想你。”
即便你就在我眼前,我还是,很想很想你。
☆、问隅
秋祀之事,六月下旬其实就开始准备,至于谁请命主祀,其实元帝早有思量。
碍于劫贡之事,垣市身有不责之名,让垣市出面自然不合适,何况垣市已在朝堂上请辞,此事,自然就落在了垣祯身上。
垣祯其实看重的是行会,奈何明面上的境况已经不允许他推却祭祀,只能硬着头皮应下,眼看行会落在垣市身上,真是恨恨。
但行会之事,垣市自然比不及他,而且今年,正是林武城三年一入风原之时,争取北线的机会,他自然不想错过。
广陌会亲自来人,届时到底落在谁手上,还很难说。
七月三日,元帝帅诸臣出皇城,直奔风原西苑,进行秋祀之典,晏子鱼本想去,被垣市拒绝,更以江流进宫之由彻底拦下了她。
江流之父,江源一直被传的神乎其神,包括当年王女垣容与皓皇之遇,都传闻是其替垣容测命,方有此机。然而江源早逝,江流独子,一肩挑上了江家大任,接起了风原城建,不仅是城建,更有北方军线防务,两处奔波,着实辛累。
晏子鱼经过几日细养,加之容芷的用心拿捏,身体依旧无力,但已能下地行走几步了。
醒来之后,她便让人安排了刘甸之事的处理,刘光稳在下庄,其母让陈絮留在二房,念其丧子,晏子鱼让陈絮看着时机让她多亲近亲近晏子叔。毕竟晏子叔一直让奶娘带着不好,而陈絮事务繁忙,定然顾不及,为其母用心,两者之间,多少都能互有慰藉。
夏大夫接进府中,并不阻其对外医治之责,而那更夫,自然是以钱财买了口风,事情至此,全然告了一个段落。但想起刘甸,晏子鱼心中仍有难过之感,让陈絮对其母,好生对待。
经此一事,晏子鱼也仔细思量,自己所行,的确是仰仗了垣市元帝的情分,连迫垣祯,也都是利用他对自己的情意。
张茂,与她毕竟无干无系,那般迫杀之言,激起张茂杀心,自是理所当然。
看来,人的妄为,多半是有秉持,若无,总不该放肆。眼下晏府孤立无依,陌西陈氏的信,只怕还需些时日能到,一去一返,恐是月余,而其结果,无论如何,都是要亲自走上一遭了。
想起平王侧妃对自己的警醒,恐怕不是无心之言,等垣市回来,找个借口,还是要在宫中见一见她的好。垣祯身边的人,多少都要用起来。
晏子鱼思定,便让人推着轮车去往长阙殿的怡园逛一逛,许久不来,她还是想念此处的。
念及此处,自然会想起垣市的画,江流要来,垣市也知,让降红去府中取了画,只待江流一来,便可送他一观。
也不知此等测命之人,会说出如何话来呢?
江流何时来,并未言及,晏子鱼睡得久,用过药膳之后,小睡省去,趁着夏末秋来,天气爽朗,让容芷领着人往怡园行去了。
长阙殿广,垣市是垣容照顾,垣容去后,长阙殿便也移植了槐树,怡园也就甚广。一路行着宽道,两侧槐树高大,花魂盛放,几如幽林世外之境。
那一处亭子偏僻,现在想来,更不知自己当时如何绕了过去,随性走着,不知是宫女知事,还是心有所使,远远见到亭子檐角,晏子鱼却是让人停在了原地。
放眼而观,许是年长几年,视野见宽,当初觉得可辟一隅之地,竟是怎么也容不下现在的自己了。
晏子鱼笑而感叹,时有风来,槐花落下,轻宁似雪。她仰首而观,几许飘落膝面,拈了一朵上来,指尖捻转,叹其终不及落雪干净,根底之处,仍是生长世间的生命之色。
渐深而去的浅黄,顺着经脉在根底浓郁暗沉,槐树的深褐,像是沾染了泥土的污色,明明干净,毫无尘埃,但就是与人一种别样的深重之感。
生命,终究是沉重的。
“秋凉,还是不要在风下停驻过久的好。”容芷替她披了外衣,温和笑道。
“谢过容太医。”
晏子鱼俏俏言来,脸上的轻紫褪得差不多,过分的苍白便占据了大部分的肤色,让人心生怜意之余,犹是佩服她经历此罪,仍能淡然不意,确实心性过人。
“看晏君对此花良久,可是有意?”容芷挥退了宫女,亲自推着晏子鱼慢行。
“是有一意,甚觉微妙。”晏子鱼侧首,自亭下莲池而过,见其惨败,不免心有可惜,言底,仍旧不轻不淡的温和。
“何意?”
容芷接话,对晏子鱼,她是怀有好奇心的。长阙殿三年,除却鞭笞之伤,她并无其它碍处,一直由苏衡征主治,她闻其名,却甚少见过。加之见到垣市对她的态度,心下更是好奇,得此机会,自然想多了解一二。
“人生一遇,是遇,还是隅?”
容芷仔细听来,方辨解了第二字,是个隅字。心下领会,启唇而道,“子非鱼,安知遇与隅?”
“妙解。”晏子鱼温笑,“容太医见惯生死,果真通透。”
“晏君年纪小,以一隅窥天地,不拘一隅,也是妙人。”容芷真心而赞,一遇一隅,已然了解晏子鱼是个怎般人物,无怪乎垣市用情甚深。
“若见生死,若见天地,若见山水市井,人生喧闹,或许会更明澈一些。可惜,天地是隅,生死是隅,便是山与水,也是隅,见与不见,不见而见,当以遇,为知。”
“晏君此言,想来早已遇上,早有一隅,一隅心安,方是如此不拘么?”
“容太医,可有一隅?”晏子鱼仰首,清澈至底的眸子仰望而来,几可见其纹络缠绕着槐花,明明复杂多景,却单单只有容芷一人。
晏子鱼的诚心一问,径直问到了容芷心底。
“下臣幼年随军迁往风原,见了皓皇手段,原以为其狠辣无常,后来方知,人的命,需要以自尊为惜。那些军士,不自尊,方以无心兽行为准,降其命,沦落为食人饿鬼,旁人惜命,杀之,无可厚非。”
容芷一顿,温顾之色见沉,言底冷肃,“依下臣当时看来,以为不管如何,论其命,总归不该由人而论。随意杀之,与其动手之人,总归是罪孽,终有一日受其因果苦楚。及至听闻皓皇在白鹿庄为乱箭射死,下臣依旧是此心理。但那时,下臣已经经历了风原之战,一身药囊,原本为救命而去,却因不忍见军士受苦,亲手了结过军士性命,方才懂得,纵使一切因果有报,仍有不衡之处。下臣救人,也杀人,来日最后,也逃不过一介身死之局,那么,生与死的过程,到底是为了什么呢?皓皇她一生,杀过许多人,也救过许多人,与功与过,到底,又该如何而论?”
晏子鱼听完,捏着手中槐花,静默不语。
“晏君,江大人来了。”
有宫女前来禀报,晏子鱼抬起头,迎着身前小路,一脸风尘沧桑走来的男子,淡淡地开了口。
“及生及死,不过一开花,一落土,既是短暂,何须再想身前事,身后名。”晏子鱼将手中的槐花递给容芷,抿笑道,“容太医,一隅难求,若遇上,当惜之。”
☆、断命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称谓变动,是刻意,不是笔误。两人之间,互为尊重怜惜时,方以名,以你我而称。
江流三十来岁,满面尘霜,人应是从北地才归,纵使换上三品工司正的精简便服,精神气仍旧疲惫而显,但眸底精亮,压不住骨子里的清气濯濯。
远远走来,人打量了晏子鱼,及至走近,眼底的精亮消逝,徒留不解和惊震。
“江大人。”容芷先行礼,她品阶无江流高,自然先行礼。
江流推手还礼,眸底自晏子鱼身上扫过,请了容芷到一旁。
晏子鱼耐心等着。
遇人,先看其态,再看其面,有交者,观其声,同其见,方可于心接近一二。江流远观自己,便有所察,足见几分本事。
等了一会儿,容芷走来,贴耳说道,“晏君,江大人有话和您独说,臣下先行退避。”
晏子鱼点了头。
容芷领着人退下,江流依旧盯着晏子鱼看,晏子鱼也就任他随看,温道,“江大人,看您远来,此处离殿甚远,无茶可奉,还请见谅子鱼失礼。”
江流不说话,眉心愁紧,渐渐渗出细汗来。
晏子鱼心中跟着异样,迎着江流深邃而乱的眼,沉道,“江大人?”
江流终于摇了头,行礼道,“江流一时失态,还请晏君见谅。”
“江大人见人多,如此失态,难不成子鱼之命,当真有几分不同寻常?”晏子鱼面上轻松,心底实则轻松不起来。
“非也。”江流忽地在晏子鱼轮车前的空地盘腿坐了下去,“晏君,可否说来生辰?”
“元初六年,七月初九,辰时,巳前一刻,夜有雨,啼哭而歇。”
江流从袖中取出一方算筹,在地上画了一个圆,而进行细则分割,此圆画后,江流又一一画出数圆,小半个时辰过去,两人间不大的空隙处,已有十来圆。
晏子鱼仔细看着,纵使看不出其中细则,但从其圆交接看来,江流以一圆推一圆,其中联系却以方直而割,交系者,或三方而鼎,或对行而走,亦有四方之围。
孤立者,始终不会脱离其系,难道,这就是人命?
江流愈算,心底愈难平衡,及至最后一个圆画来,他心下已是惨然,算筹一丢,卷起袖子擦了擦额际上的汗,抬眼,便是晏子鱼凝眉细看的画面。
“晏君,您可知下臣父亲江源是如何死的?”
晏子鱼撩眼,打量着一脸汗白的江流,“如此说来,当真是别有原因了?”
江流默然,轻道,“世人皆言父亲猝死工事之地,实则是因父亲曾为皇太女断过一命。此命仅有皇上与父亲知晓,旁人有心,始终想知道大晋未来的命运如何,父亲多受其扰。皇上怕此命外传,终是一狠心,遣人杀了父亲。”
“此等要事,大人说给子鱼听,便不怕害了子鱼么?”晏子鱼往轮车里靠了靠,眸底深沉,“还是说,大人为子鱼断命,已确定子鱼不会为此而扰?”
“晏君果然聪慧。”江流坐地一推手礼,而后展开袍袖扫视着地上之圆,“江流不及父亲神算,故而皇上对江流放心。北地筑修工事,实则避开京中人事而已。皇上亲召江流回来,为晏君断命。一路进京,一路听闻,眼下一见晏君,纵使江流来日家破人亡,亦不虚此行。还望晏君,念及江流今日恳请之言,为江家保一血脉矣。”
晏子鱼指尖点着轮车扶手,与江流对视了许久,平静道,“江大人,你看见了什么?”
江流苦笑,摇头挽袖,并指指着地上一圆道,“江流天资不够,唯努力尔,然天命之断,确实需要灵识通神之能。江流以推算之法,实为拘命,算不得真正的断命,但仅此一观,也可见其一二。”
“所谓推算者,是依据本有条件,根据衍化规则而推及演算。”
江流掌下移动,指着第一圆,道,“以圆为则,分观晏君命辰,以此而走,与他命相切,则可观其两者鼎立,还是相对,亦或此生遥遥而观,只做他人桥梁。此为算,并非命。”
“你方才见我而惊,从而以算,推及之中,在意的定然不是我了。”晏子鱼眸底轻敛,“家破人亡之言,太重,江大人以此来拘子鱼,只怕有些失算。”
江流再摇头,“江流一见晏君,心底是惊,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江家之命,故才陡敢一问晏君生辰,再辅以江流生辰,以此算下,确定江流之感正确。”
晏子鱼凛然而视,并不接话。
江流收回长袖,并膝跪下,“江流不断命,是为算。晏君看似拘于风原,实则已神游天外,此一隅,是定心,心有定,行不拘,是为安。晏君不久将远行,行东,东有人,来日诛杀江家一脉,论此,晏君可还觉于此无关?”
“你的意思是,此人,是我招来?”晏子鱼大概听了个明白,“我怎么信你?”
“晏君出言于此,已是有信,江流不必多言,晏君此行一遇,自可明白。”江流推手行礼,道,“江流之父以断命起家,以天机遭杀,实为既定之局,江流不曾怨。今日算尽后事,日后也不会怨,惟愿晏君惜江家一脉工事之能,保我江家一血脉。”
“我保你,那我呢?”
晏子鱼温顾牵笑,淡然道,“你既不能断命,想来只能算尽一时,那你有没有算过,你死之后,我保你江家血脉,我,又该如何走向?”
“晏君果非常人能及。”
江流苦笑,“江流才学浅,做不到父亲那般通神之地,因此只能一求所见者。此人和晏君万般牵系,实是对手之一,晏君要胜,必将行险。话尽于此,晏君之行,是您自我之命,这就是算与命的区别。江流无能,今日之言,晏君权当一笑话尔。”
“江流告退。”江流行礼,站起身来。
“不着急。”晏子鱼笑道,“江大人要来见子鱼,多有波折,定是听过子鱼有一画想让先生一观。不知此时,江大人,可还有心一观?”
江流迟疑。
晏子鱼抿笑,直白道,“江大人有事求子鱼,子鱼必定不能让江大人失望,但事事之间,一来一往而已。何况,此画是皇太女亲手所画。她有意,我有命,一画,想必江大人所见定是良多。子鱼希望,江大人能够与子鱼说得清楚一些。”
“罢,反正外间都传江流与晏君有观画之约,不看,有违人心。”江流垂袖,神思颓然。
“容太医。”晏子鱼叫了一声,不消片刻,容太医领着一名抱着画的宫女走了过来。
宫女立定,容芷小心地展开画卷,画上的一袭青蓝立时流曳了出来。
江流走来,细细观摩,不时还看一看晏子鱼。
晏子鱼见他观画比看自己时要镇静许多,认真而用心,想来方才一见自己,涉及家族之命,果然让人失了准则。
对手?
这世上的对手,除了阿市,还会有谁?
东行之举,果然是对的了。
晏子鱼眼底滑开,不远处的亭角飞檐落入眼底,一阵细靡而软。
此画,是垣市的意,不知江流,能在基于晏子鱼命的基础上,能看到什么?垣市的命,只有元帝知晓,而她晏子鱼,也很想知晓。
“殿下的一笔两意,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晏子鱼回首,轻道,“一笔两意?”
江流温持笑来,并指挽袖隔空指着画上道,“此画以人不拘,隅中有鱼,隅外有阙,阙中有天,看似寻常,但认真看来,你可看得出,此景是人眼中之景,还是鱼眼中之景呢?”
江流一言,晏子鱼彻底一惊,立时朝画中看去,越看便心惊!原来,她从来未看明白过这幅画,一鱼之名,当不过巧合!
不对!既是两意,那垣市之意,有人有鱼,既在同等层面待她,也跳出之外再看她,果然,最懂她的,是垣市!
是她,不懂她!
晏子鱼忽然累极,她以她所立之地为她着想,却从未问过她所行之愿,可垣市从未说过什么,连一场君臣比试的放肆之言,都应得没有反驳。
晏子鱼啊晏子鱼,你到底猖狂到了什么地步!
“晏君,是殿下笔巧,非常人能以断之,若非江流多筑工制图,角度多变,很难看出。”
江流眼梢见喜,温和道,“殿下怜惜晏君,还望晏君多保重。驰骋天外是好事,但事有方圆,行矩有定,您跳出一隅容易,莫忘了一隅之处,不管是人,还是鱼,都在待君而归。”
晏子鱼猛地转头,盯着江流道,“江流,你既言多筑工图,可否替子鱼画一幅风原筑工图?”
江流面色一惊,“此是军工之事,万不能随意而行。”
“不,我要的并非细图,只需一个框图。阿市生辰过后,皇上的生辰也不远,我想以此,让阿市画一幅‘天市’之景,以做生辰礼,皇上定会欢喜。”
江流听完,心中震惊,天市之景谈何容易?怎会在短短不及三月之间完成?但晏子鱼的用心是好的,他点了头。
晏子鱼见江流答应,绷紧的神经松懈,人倚在轮车里,问道,“江大人,除却一笔两意,您可看到了其它?”
“晏君既然说了皇太女有意,那便也只看到了意。至于命,江流说过,东去有现,是命是算,全在晏君自己手里。”
“那你的意思是,看不到我和阿市……”
“皇太女生辰只知年与日,不知辰与时,臣无法算出,也断不敢背后而算。”江流收身立定,直视晏子鱼而去,道,“命运之事,由人也由不了人,故而江流才恳请晏君帮此一忙。”
“我明白了,你放心。”
☆、射鹿(一)
过了立秋,风原北无高山,南下则有自东北往西南走的一条岚云山脉,北边来的寒气似被兰云山脉全给挡在了风原,三日下午到了西苑,次日早起,山中的西苑,就愈发冷了。
西苑距风原城两百余里,与北苑相交,广占了风原西北防线,其中林槐茂盛,建有西北两大营,守军各三万,以骑兵为盛,重兵则是再往北,以居沙关十万为重。
居沙关横拓东西,各建三城,东北上明州,西北则进西防关口,胧月关,三城各领军三万。整个大军北防线,形成一个半月对外,拥兵三十余万。
垣容以柳州两万兵起势,以西北为重,三十万大军其中两城调了原广陌的军力北上,而眼下驻守陌东的军防却是垣容之人,陌东之势自然不敢乱动。
“江流昨夜应该见过父皇了,宫里的消息呢?”
降红正给垣市穿着轻甲,犹豫之间,还是如实答道,“一早儿到的,那时祭祀已经开始,只能等着眼下说了。说是晏姑娘见了江流,心情不大好,对着画儿看了许久,容太医施了针才睡去。”
“江流,终究太耿直。”垣市淡道,“下午狩猎,你换上轻甲,今年的猎物,你出手。”
“殿下?”降红不明白。
“她身子不好,我不想杀生。”
垣市对着镜子,沉静地看着自己一身嵌了青铜勾边点缀的银甲,淡青盎然,“何况她临近生辰,我还没想到送她什么礼,你也帮我出出点子。”
“与往常一样,送画不好么?”降红口快,说完就觉不合适,忙敛眼闭嘴。
垣市抿抿唇,轻道,“着冠吧。”
降红给垣市着上龙雏青纹冠,耳际的绫翅斜飞而起,一缕青缕浅挂,便有了几分女儿家的点缀,一身端地英气而清傲。
夏以五色为重,宗室以玄红为主,挑染出青色以后,多为士族风流者用之,风原之会,青色为会者广用,及至夏末玄道兴起,宗室之中也渐以青色为盛。
皓皇喜青,垣市为垣容而养,渐有习惯,除却朝堂正服,日常以青,轻甲皮软,只得以青铜器纹点缀而饰。但宫中具是巧匠,单是点缀,便将女儿家的清雅突显了出来,加之垣市自来克己不浮躁,一双点漆之眸,王室之傲有,自身之清亦有,两厢综合,纵使年幼,已别具一格异于常人的清傲之势。
待降红换过玄衣轻甲,两人才走出了西苑东殿。
中殿是元帝所居,东殿让给了垣市和军将,西边儿则是垣祯与一群文臣。开朝之初,纵使削过军权,依然以兵为重。
今日来的不仅有西北两营的大司马,皇城的禁军司马,京府城防司马,府卫衙司俱都来了人,纵使官职不比宗亲文臣多,但来者具是要职,重兵威慑之下,倒是比在朝堂相对,还要小心翼翼。
来到西苑正殿,殿外的大校场,已经列满了朝臣,文臣上了银色轻软甲,武将则以玄色重甲为盛。单比而观,场面上文臣银白为重,武将玄色倒是更加精神,更不消说外场一列列的玄色骑军。
垣市亲卫以青色旗为主,东向而进,垣祯则一身玄红轻甲,以赤色为旗。
两人左右而下,静立两列之首,片刻之后,元帝一身玄黄金纹甲,龙盔凛然,仗金鞘玉剑而下,身后亲卫背负玄黄旗列阵铺开,端地压了满场气势。
“朝祀天,午猎地,奉物以诚,天尊地厚,厚德载人,秋猎始!”章公公当先起颂秋猎之词,元帝示下,轻骑卫吹响号角,两列轻骑卫,当先上马,击剑高喝!
“出猎,出猎!”
一时场中诸人俱都高喝相应,整个西苑皆出于声震耳际之景,战马嘶鸣,端地让人心生涌烈,豪情喷薄。
元帝踏出,执剑出鞘,场中顿时安静下来。
“晋立,秋猎,以尊天而奉物,当见吾辈之诚,出猎!”元帝一声长喝,场中呼和附来,声震之际,元帝下阶,纵身上马,再度呼喝一声,纵马而出。
垣市垣祯早已立马,见元帝出,一提缰绳跟上,及出校场,三色分向而走,各领一方,急奔而出。
一路急奔,各方之势,包括门阀雇请来的士族猎户俱都行驾上阵,一并出行各方,寻找自己的猎场。
西苑林盛,草场也广,最是麋鹿豺豹之地,脱离大部之后,垣市驾远,渐往林中行去,她不想暴露在诸人视野之下,那样,降红出手的机会自然会被人看见。
垣市取出了弓箭,纵马闲步,仔细听着林总动静,样子是要做一做的,另外,以她之箭迫出其动静,降红出手,便也精准。
降红与降青是元帝暗行的龙辰卫之一,除却元帝与章公公,无人知晓龙辰卫的具体数字,以及明面上的所在之职。
比如,苏衡征之子,苏彻,便是元帝安排在晏子鱼身旁的龙辰卫,明面却以禁卫五品轻骑卫为职。
如此化整为零,纵使所有人都知晓龙辰卫存在,却无从察出究竟谁是龙辰卫,是保护,亦是监察,是皓皇当初所立,之后,全数移交给元帝。
轻骑卫是皇城卫,以五品为尊,六七品为下,再往上,则是骠骑卫,三品至顶,四品为常,二品则已经是禁军司马之职,再无升职之余地。
皇城禁卫七千,皆是当年跟随垣容的身边骁将,及至年长,以子嗣承职,有专门的骑尉院教习,合格,方可任职。
骑尉院位于西苑校场,即便不能入职禁军,仍可按照祖制留在西苑,行戍卫之责。
皇城子嗣少,单是长阙殿,元帝便分配了五百禁卫,两百骠骑卫,三百轻骑卫,苏彻当职,今日却因受仗责之伤未能前来。不过垣市之前见过他,是个俊朗的男子,今年十七,能为元帝放在晏子鱼身边,足见本事。
最好的,他是苏衡征之子,纵使立职军中,医理亦未曾落下,这也就是龙辰卫的独特之处,不拘于军,百家皆有,双行之下,足可形成一个小团体,独立朝政之外。这本是皓皇筹备的最后之军,即便她和垣容不成势,化散而下,居于朝政各方,也能有一席本存之地。
晏子鱼现下身上有伤,有这么一个人外出照应,她很放心。
身旁跟着的十几人,都是长阙殿中亲信骑卫,垣市心不在此,放了几次箭,都让降红最后猎了准。他们看得出垣市不想杀生,便自个儿尽心竭力的为自家主子多猎一些,俱都卯足了劲呼喝围赶。
降红猎了几物,来了兴致,遂融入其中,扯着缰绳围堵放箭,未过片刻,马鞍上已经挂了一串儿的飞禽兔子。
远远见垣市沉静懒散,降红趁着人还未来,策马过去,将鞍上挂着的猎物串在了垣市鞍上,平了口气道,“几个小子卖力,殿下与皇上面前吃不了亏,但林中猎物太小,还是得找点儿大件的。”
“那出去走一圈儿。”垣市闻着血腥气,想起殿中晏子鱼身上的药味,心中不免难忍,一扯缰绳,打马先出去了。
一时人俱都往外面跑,呼喝响来,皆是男儿声气,令人血脉振奋。
刚出林中,忽地一方冷箭射来,垣市反应快,侧首一避,只听耳际一声轻裂,那箭擦着垣市的耳翎射了出去!
降红吓得魂都要掉了,勒马厉喝,“护驾!”
鹿呦之鸣撕裂,垣市抬眼,原来那箭射的原是场外草盛处的一头公鹿,鹿角盘大,直若一颗小树。一箭未中,那雄鹿反应过来,跳着步子死命的跑,而身后草丛一阵乱动,跟上了一头无角母鹿。
“殿下,臣专注射鹿,未曾见到殿下,还望殿下……”背负红旗的轻骑卫抖抖索索地解释,垣市已经一扯缰绳,追着鹿跟了上去。
“都跟上!”降红眼都急了,“你,自个儿去领罚!”
垣市疾驰,连她自己也未反应过来为何会想都不想的去追那一头鹿,心底压着什么,她很清楚,很清楚它即将崩裂而出。
她长吸一口气,掀掉了被那人射断青缕的甲盔,羽箭搭在了弦上,就那样在纵马疾驰中瞄准了急奔而走的公鹿。
晏子鱼,一笔两意,却不是为你亲自看出来,我知道,你会认为我有多失望。
☆、射鹿(二)
作者有话要说: 小垣市让我藏了这么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条废龙呢~哈哈哈哈~
垣市心中并无杀心,举弦一箭,不过引出心中郁结而已。
绛红策马跟上,身后跟了一群小子,展开阵势去堵,不想蹄声渐烈,红旗行列迎面而来,先堵了那公鹿的去势。
“殿下,平王的亲卫来了,再不出手,定然会被抢了先。”绛红策马并行,以垣市能听清的声音低道。
垣市去了头盔,长发高束,引箭之势负手收回,竟是一伏身,贴着马背催急了马势,一路朝身边亲卫围堵过去的纵向线上阻了过去。
绛红见垣市诚心要放,甚至不顾场面的阻了自己人,心下一横,张弓搭箭,远远便瞄准了公鹿。岂料她正待发箭,一线赤色尾羽已经激射了出去!
公鹿哀鸣一声,箭身正中颈项,一头栽在地上,扑了好几个跟头才停下来。跟上的母鹿,本随着公鹿扑势继续往前跳,见着公鹿倒下,势头一转,绕了个半圈回来,踢着不安的蹄子在公鹿身旁转来转去,不时低头蹭上公鹿仍在急喘难休的鼻息。
常人围猎,射一物而倒一物,即便有同伴相随,通常都会自保性命而去,何曾见过眼前此景?一时,诸人都有些惊奇,放缓了马缰,提溜着马小转在原地,并不上前。
母鹿渐有哀鸣,于广袤盛原之中嘶鸣凄厉,风刮着草盛,一浪一浪地从惶怯无依的母鹿脚边浪了过去。
垣市勒马起身,远远看着母鹿,那一双滚墨的瞳子也正好迎上了自己,心底瞬时被什么给撞上了,还未想个什么清楚,就已经是空荡荡的了。
蓦然一声崩弦松弛之声,离弦之鸣压过了风声,母鹿倒了下去,于风盛草浪之中,抽搐着身体。
“父皇!”
听到垣祯难掩的兴奋之言,垣市惶惶然抬起了头,才发觉元帝帅着亲卫不知何时也到了近前,远远看了一眼自己,勒马转向走了。
“祯哥哥好本事。”垣市侧首,落目自垣祯手中的弓箭上扫了过去,“阿市臂力不及,这就先回去了,您与父皇尽兴。”
垣祯正兴奋难抑,听垣市临阵逃脱之言,那一眼的冷淡霎时将他的兴奋浇了个彻骨的冻寒,口中却哈哈一笑道,“夜间盛会,阿市若拿不出东西,父皇定会失望。来人,把这两头鹿,抬了给皇太女送去!”
身后立时有人策马过去。
垣市遥遥对垣祯行礼,“那就多谢祯哥哥好意了。”
“客气什么,做哥哥的,自然是要照顾妹妹的。”垣祯朗声笑言,“既然回去,那就顺着大路回去,省得再有误伤了!”
“是阿市不小心,不怪旁人。”垣市知道垣祯指的是自己手下之人对自己的误伤之事,如此提来,想来是不用抬到台面上去了。
垣祯点头,扯开缰绳催马走了。
绛红上前,急道,“事情就这么算了?”
“秋猎本是父皇和一帮军将老臣见面的欢喜之事,难得放肆高兴一回,就不要让他不开心了。”垣市淡言,“让小子们再闹腾一会,你和本宫慢慢回去。”
“明白。”绛红点头,策马跑了一圈,嘱咐了安排,重新回到了垣市身边。
“殿下回到西苑,还是收正心思一些的好,毕竟都是军部重臣,于他们面前,不比皇上面前。皇上可以不言不说,但他们都是手握重兵的人,一句话,怎么都要震了小半边天儿去。您,万不能失了场面。”绛红见垣市实在心不在焉,真是急死了她。
垣市勾着缰绳任由马儿慢走,方才一阵发泄,其实心头已经缓和,而绛红一路所提皆是正事,她仔细揣摩了片刻,淡道,“放心,父皇的用心,本宫懂得。”
“殿下明白就好。”绛红跟在垣市身边久,对垣市多少有几分了解,一旦开口肯定,那事情必然有了自己的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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