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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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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说·女相gl 作者:欢喜莲

    正文 第16节

    世说·女相gl 作者:欢喜莲

    第16节

    垣宸缓步走着,心下怒气狠,心酸亦更狠。

    方才透过重重榕树枝条看到的画面,美的似梦,也似刀,一刀一刀地割在了他心上,让他将怒气全发在了眼前的事情上。

    ☆、凰求凰

    “阿市,累了。”

    晏子鱼伏在垣市的背上,轻轻吹开铺散的青丝,轻吻着光滑背面上的狰狞伤痕。这一剑,还是她亲眼看着砍下去的,可那时,她一身嫁衣立在殿中,一点儿反应都不能有。

    纵使所有人都知晓青衣杀人者,是垣市,但她还是不能做出任何担心的模样来给别人借口。一切局,是她们自己做下,结果如何,都是她们自己去承受。

    垣市的身子的确是弱了,否则才不会乖乖无力地伏在榻上任她摆布。

    起初是谁像狼崽子一样的扑进殿中,顾不得夏日竹帘还未放下就欺上了她,一场下来,倒是自个儿先没了力气。

    耳际到底是有喧嚣声响的,奈何那时谁也放不了谁,等到耳际清净一些,垣市也安份了。她披过衣衫,放下了竹帘,这才懒身回来,仔细地想要看清垣市到底留下了多少伤痕。

    青丝清滟,青衫散散乱乱,一缕青,一片白,丝滑的青丝掩了半拉身子,那搁在软枕上的侧颜早已长成,瘦削削地折泛着冷光。

    未曾点灯的殿中明蓝幽晃,不时有人影闪过,立时便有人扑上去,无声而敏捷的动作像是暗夜中的鬼魅。有人冲进来,有人挡出去,也有人因一不小心发出了声响,一句‘该死’之后,当真割下了自己的耳朵。

    血腥气伴随着微风熏来,两人之间缠绕的,仍旧是未曾褪尽的情·事体香。

    晏子鱼怜惜地抚着垣市的身体,轻点的指尖似是在描画,描着垣市的颜,垣市的伤,以及十分熟悉的撩拨。垣市难忍轻吟,无声之画便也有了神韵,魂骨……鼓着劲儿往晏子鱼的身体里钻……

    对待垣市,晏子鱼始终是温柔的,所有的动作都是山涧沁来的溪流……垣市是真的累,当此关下,也容不得晏子鱼过分的折腾,只是舍不得离开罢了。

    指尖顺着伤痕走下去,垣市歇了一会儿有了力气,便捉住她的手,歪头靠在晏子鱼半坐的怀中,也不想说话,两人就这样听着殿外的金戈之声,挨到了天光渐白。

    “家主,都清理尽了。”

    晏七的声音自殿外传来,晏子鱼捂住了垣市浅睡的耳廓,小声道,“先去陈国夫人那边看看,让人备水,备膳。”

    “是。”晏七应道,小声补了一句,“柳王昨夜也在,还有…宫里的……”

    “什么时候?”

    “差不多事情刚起的时候。”听得出晏子鱼稍显紧张的语气,晏七压低了声。

    那时……晏子鱼无言,低眉看了一下垣市安静的睡颜,无声地叹了气,“你去吧。”

    晏七退下后,晏子鱼等到垣市醒来,两人一同过了浴,用了膳,给垣市梳发时,晏子鱼道,“子耳争气,于广陌那边处理了几桩难事,加之子叔他们……婶婶和母亲去年的时候封了夫人。我现下,是要去给她们请安的。你再歇一会儿,等我回来,告诉我你什么打算,可好?”

    “我过柳王府,一同出去。”

    垣市望着镜中两人相携的颜,见晏子鱼眉目清滟,几乎没什么岁月之感,反之自己,历经北地几年,游历之中,反是比她要见年长一些了。好在,两人的眸,深邃而见的,都是彼此轻挽的笑意。

    心意有通的感觉,只有彼此亲近感悟为深,倒是无需言语来说了。

    晏子鱼帮垣市系好发,亲了亲她的发,“那就一起走吧。”

    两人出了殿,踏上榕林之中的木桥,方走上几步,晏子鱼停下,推了垣市一把,笑意见深道,“阿市,你往前走。”

    垣市起初不解,但看晏子鱼眸中更见沉意,便知她如何做想,失笑道,“你就是爱多心。”

    晏子鱼明知垣市一语点破的是她介意师流洇之事,笑笑不说话,又推了推垣市。

    垣市摇头,往前踏了一步,侧首看了晏子鱼片刻,忽地眸底盈亮,凑了回来,贴着晏子鱼的耳际道,“子鱼是在怪阿市昨夜没让你欺负么?”

    晏子鱼乍然没想到垣市会如此调侃,不过见垣市少有的厚着脸来戏弄自己,便是清楚垣市这一年果如连华所说的越来越随性了。

    这对于垣市的心结开解,不无好处,晏子鱼心下欢喜,翘唇道,“所以要验明正身,看看阿市是否还如原来一般。”

    垣市自来脸皮薄,好容易下了心,想趁此扰乱晏子鱼的心,不那么注意她受伤的事上,可晏子鱼自来不是垣市小手段能骗上的人。

    这下可好,更上道儿了。垣市无奈,退身回去,转身正走了一步,沉吸了口气,开始正步往前。她竭尽保持端正的姿态,不想让晏子鱼的难过因她的步履不稳加剧更深。

    榕树的茂盛吸引了晨鸟,垣市的青衣渐行渐深,踏入枝干互错的阴影里,不时有鸟鸣窜动,扑着翅膀跳来跳去,歪着头看着桥上的垣市。

    尽管肩胛的绷紧保持住了步子的稳健,垣市的心底却是慌的,只有她自己清楚,去年那一伤,到底有多重,她不仅不能使剑,很多事都不能再用上力,而身体的衰退感让她有些无法承受晏子鱼的目光。即便不看,她也知晓那一双自来熟悉的眸中,会是怎样的水光。

    唯只愿,晏子鱼是懂她的,便好。

    身后的步子轻踏而急促,垣市忽地定身,低头闭了眼,内心的酸涩压了满腔,让她再绷不紧身,一口气呼出去,全是不能抑制的急喘。

    她哽着酸涩,哽着哽着,耳际忽地响起了元帝当年在她耳边的紧张急喊。

    “给朕哭出来…给朕哭出来……”

    晏子鱼抱紧了垣市,抱紧着她压抑而哽的颤抖,低声道,“阿市,你不让我随容太医学拳么?我学了,以后我教你,我们一起晨练,晚练……一起,都一起,反正你要嫁我了,做什么,我们都一起。”

    垣市攥着晏子鱼的前襟,压着呼吸,耳际裹着晏子鱼的安抚渐渐平静。

    世界忽地就清净了,清净的只有怀中这人轻跳的心声,渐渐的,也就听清了那些晨鸟的鸣声,一声一声,清脆婉转,一鸣一合,相来相往地缠着绕着。

    “阿市,嫁给我了,日后你就可以早起的听见这些鸟鸣,清清脆脆地叫着你,‘起床了,打拳了’。对了,我有时候会偷懒,阿市你得当先生,拿着戒尺,过来敲一敲我才好。”

    垣市终于憋不住心绪,好好的一口闷气憋出来,却是笑了,倒是不敢看晏子鱼地压在了她肩头,紧紧地贴着。

    “晏子鱼,这世上就你最不正经了。”

    “是啊,我不正经,就要你这做先生的好好管教才是。”

    听得垣市放松了心怀,晏子鱼心底松了口气,搂着垣市转了个小圈,“要我搂着你出去么,再搂下去,衣服皱了,堂上见了,可要说我房中无人,连个衣服都捋不平了。”

    “谁敢说你房中无人?”垣市退开,轻描淡写道,“大不了让你把晏七收了。”

    正说着晏七,晏七便来了,许是听见了这话,脸上尴尬地忙是低头,行礼道,“殿下,家主,宫中来旨,要请家主入宫。”

    垣市听着,倒是没什么变化,晏子鱼听了,心中便是了然。

    回身捋平了垣市的前襟,晏子鱼道,“阿市,既是要入宫,我得换装,让晏七先陪你过王府,有什么事,找她说就是。”

    垣市看得出晏子鱼有事,一笑淡道,“不着急,事情有我,晏七知道策王锏在何处吧?”

    一听垣市言此,晏子鱼便知道瞒不过垣市,也不再藏,直说道,“那好,我便在宫中安心待着,你什么时候准备上朝,知会我一声,我便同去,辞了帝师之职。”

    彼此通透,说话也容易,垣市泯然,“这个么,怎么也得我嫁进来再辞,否则,我怎么嫁?”

    “这是自然,所以,你上朝之时,这事儿就得定了。”

    “看来,是子鱼你比较着急娶我。”

    垣市打趣,见晏子鱼羞恼,捉住她的手,故作认真态度地去阻止晏子鱼要拿她撒气的前奏,笑道,“好了,时辰别耽搁了,其他的事情,我来处理。至于宫中,有些事情,终归逃不开。不过,既然我嫁过来,好歹能保他们一条命,你无需与郑有盈置气。”

    原来,垣市担心的是郑有盈,晏子鱼心中有侥幸,若是真想到了垣宸头上,那垣市的计划一旦改变,事情就会变得更麻烦。

    心下松了气,却是不能松神,一旦事情定下之后,垣市和垣宸之间,几乎就是垣祯当年的局面。但垣宸不同于垣祯,他是以帝王教出来的,他肯定不会退让。

    晏子鱼眸底想事的细微变化,垣市自然察觉,不过并未表现出来,放开她道,“我先过去了,估计那边儿早就等着了。”

    一勾垣市的手,晏子鱼眸底更深,捋了捋垣市耳边的散发,“阿市,我知道你下定了一些事,也看开了一些事,但佛理只是佛理,它不是人。师流洇都明白的道理,你也应当明白。”

    “敢情你以为我这一年都去学佛了?”垣市退开,眉目一扬道,“有些人,我不会杀她,但是她,会杀了她自己。”

    不等晏子鱼反应,垣市再笑,转身离去,纵使步履依旧轻晃不见多稳,反而是多了一些意气轻健在里面,晏子鱼笑了笑,放了心。

    ☆、输或赢

    作者有话要说:  郑氏临朝,而称朕。前面改了。

    府上见血,总是不好,封了陈国夫人后,陈絮的院子也大了,晏子耳在外,陈絮便也不想麻烦别人起名,直接叫了陈院。

    外边儿洗涮打扫的声气簌簌传来,她坐了一宿,身子不适,脑子里也僵冷僵冷的。慢慢有宰牲之后的画面卷来,还有那些下人脸上,一直以来的无动麻木。

    都说杀人偿命,是该偿命的。

    晏七昨日来的时候,她知道出了事,倒没想到是垣市回来了。

    紧接着杀伐跟来,一切都像压着呼吸到来的。

    杀围中心是在谢客居,她更加不安心,请了陈安一同陪她在陈院正殿里坐着,挨到天亮晏七报了平安,才敢放下心,准备梳洗之后,同晏子鱼说会儿话。

    自早年晏子鱼出走,垣市帮着陈家和林武城牵上了线,陈家便遣了陈安过晏府,一直帮着陈絮做事,到如今也有了十来年。

    除却主事需要陈絮拿决定,一般是用不着她再出面,及至晏子耳名声渐起,她在家中的地位总算是在明面上可以压着宋氏了。

    宋氏早在阮氏死后,就搬到了里间的院子,为的就是争口气,可惜晏子康不争气,在家中也是个燥脾气,院里的下人都挨过他的骂,只是这位爷,也就敢捡着自己院中和晏子叔院中的来咋呼几句了。

    郑有盈掌权之后,最大的一个影响便是重新树立了夏朝礼风,这让自晋开朝以来的不拘随散之性,多少有了拘束,晏子叔便是最为拘守这一点儿的了。

    他院子里风气立的好,晏子康想要拿什么事,也难。陈絮见这招对付晏子康合适,索性将家里的下人都给有模有样地把礼给立起来了。

    晏子康若要耍无赖,随意责难,家法摆出来,往往还未过了晏子鱼,已经先被陈絮给收拾了一通,便是宋氏哭闹,也是不顶用的。

    晏子康与晏子叔毕竟是骑尉,顶不得晏子耳掌握刑部实权,何况陈国夫人三品诰命所在,也比宋氏的四品宋国夫人要高上一品阶,所谓子压子,母胜母,晏子康在晏家,其实相当憋屈。

    他不常常归晏府,要么在宫,要么则在外晃荡,少有回来,不是抬着什么新奇的物件儿往家中摆,便是请了郑家的几个兄弟在府上装模作样的胡闹。

    晏子鱼是不理他,但晏子叔性子软,有时便会被晏子康欺负一二。

    晏子叔少年时便面貌清俊,得男子雅,得女子秀,晏子康曾有醉酒,让郑氏兄弟入了晏子叔的院子,闹了一宿才出来。

    此事得刘氏在陈絮面前哭诉,方才为晏子鱼知晓,气得她直把晏子康鞭了三十鞭才罢。

    但她还能如何呢?

    她顾着朝中的事,家中便不能事事尽心,交给陈絮,陈絮也是里外两头都要顾着,晏府渐大,人也往来诸多,什么事能想着,却不能防着,何况这件事,是她连想都未曾想过的。

    两个都是他弟弟,她能怎么样!

    晏子鱼于此事伤心,对晏子叔愈发好,对晏子康愈发冷淡,及至某一日郑有盈突然召她,眼见了晏子康从凤榻上下来,她才觉得天,是塌了。

    郑有盈的刻薄讽笑,让她明白江流的话是有多精准,她与郑有盈,从来算计的都不是权政之事,而是对彼此的诛心之举。

    算起来,从那一次以后,及至第二年晏子叔进宫,她与郑有盈,再未见面。

    所以入宫第一件事,不是被垣宸召见,而是先被唤去了凤翎殿,晏子鱼心底更是没什么侥幸的想法。

    凤翎殿,是她第一次得元帝认可的地方,晏子鱼对此不无感叹,如今郑有盈入主,反而是不敢进了。说是怕,其实更怕纠缠,郑有盈不再是她最初认识的那个郑有盈,即便是她晏子鱼有心利用郑有盈在先,但之后,她以为除却利用之外,还可以有彼此之间单纯的姐妹情谊,但她错算了郑有盈的心。

    这个人的骄傲是骨子里的,一旦为你剔除了骄傲,换来的却是利用,那她的恨,也是相当可怕的。可怕到,事事诛心。

    “臣,见过太后。”

    晏子鱼跪行大礼。

    凤翎殿的格局已经完全改变,也不再有当年的浓奢靡香,因不是皇帝主事,正殿的御前案,雕龙壁都换成了凰座,丹墀已平。

    晏子鱼这一跪,跪的正是凰案后的郑有盈。

    她一身隆凰金冠,步摇金玉,身皮彩凤流襟纹,似是才从朝堂上下来,手中还有折子在翻。

    见晏子鱼跪下,掷了一章折子,‘啪’地砸在了晏子鱼身前。

    “看看。”

    晏子鱼翻开,仔细阅了一遍,落在最后李恪的名字上,心下便是有了思忖。

    “越州往京府一趟,一月零七天,折子递来,快马加鞭,也要半月,他隔着半月就是一道折子,当真是嫌脑袋不够用么?”

    郑有盈薄怒讽笑,眸底却是倨傲尤甚地盯着晏子鱼。

    经年未见,她的模样未有多大变化,只是少年时的任性肆意,自从在京府对上面,就再也未见到过了。而且,今日的她,别样…含春!

    郑有盈心底燥了燥。

    “此人只知越州势,不知京中难,一再逼迫,无视朝堂之令,确有不敬不明之嫌。论处,可处。”晏子鱼将折子呈给身旁的宫女,宫女恭敬地放回了凰案上。

    “那依你看,该如何处置?”

    郑有盈掌政,除却对郑家的纵容,大多事情处理上都很有决策,兵权她不放,一是垣宸,二来,则是晏子鱼。

    单从这居简的凤翎殿便可看出郑有盈此人对己言有苛律,不是个放纵之人。自从几次迫不下内阁之后,她便知道,自己赢不了晏子鱼,事实上,是赢不了元帝。

    元帝自打饮下他自己安排的那一杯毒酒起,就已经注定了垣祯的失败,即便她力挽狂澜,将垣市回朝的期限往后推了十年,还是阻止不了这一天。

    既然迟早要失败,郑有盈的打算,从来就不是赢,她有自己的退路,她只是,想让晏子鱼难过一些,更难过一些……

    “子鱼只是一介师名,未有参政之权,不便论处。”

    “也是,是朕失策,该问皇帝才是。”

    郑有盈一笑,起身道,“朕有一礼,送子鱼,以贺子鱼良人有归。待朕换下朝服,还有一戏,要与子鱼同观。”

    郑有盈走往内殿,有宫女捧上一尺见方的匣子上来,放在晏子鱼跪直的身前,无声地退了下去。

    这一退,殿外的门被人掩上了,青天白日,被抽干净了光,昏黄的雀灯点上时,殿里的人也就退得干干净净了。

    靡香弥漫来的时候,晏子鱼低头打开了郑有盈送来的匣子,一见里面的东西,薄挽唇角地笑了笑,眸底里冷极了。

    合上匣子,晏子鱼跪坐了身形,觉得没有必要再对郑有盈礼敬。

    纵使这几年主事,遇到断决不下的事,郑有盈还是会想着法儿问自己一问,那样熟悉的处事之法,几与当年她在陌中帮郑有盈夺势一般无二。

    她也有帮她,但凡不是对民,对国,无害之事,她帮她。

    对于晏子鱼来讲,不管上面的是谁,只消事情做得对,她没有理由去阻止。

    她护国,护的是大晋,忠君,唯忠一人尔。不是垣市,任谁来去,她不会去管。但晋,不一样,她不会放任晋事不理,谁主权,对晋最有效,她便选择谁。

    当然,从事不从人的话,事情便很好办,反正,谁也不能动她,她没有理由束手束脚,唯一不可掌控的,则是郑氏的宗族之盛,几乎在以蛀虫一般的速度掏着国库。郑有盈自己不奢侈,但是对郑家的纵容已经到了没有界限的地步。

    这一点,晏子鱼不担心,晏子耳在刑,佘九钱在商,她还有余力去对付,只是时不常久,迟早得解决。

    “倒是忘了让子鱼起来,怪朕,快起来。”

    郑有盈换了轻衫,紫苏流襟,是她自来喜欢的颜色,走来想扶晏子鱼,被晏子鱼一双冷眼盯着,也毫不退缩,直至晏子鱼不动声色地拒绝掉,郑有盈浅笑的颜才渐渐冷了。

    “晏子鱼,我们有多久未见了?自光照六年,及至如今,差不多快五年了,难道,你就不想见见我么?”

    郑有盈径自说着,缓缓起身,续道,“退了人,便是想听你几句实话。你和我明争暗斗,也有十来年了,咱们说得上,也了解彼此。如今垣市回来,你保她,她保你,我输了一筹,这是命。但有些东西,晏子鱼,你保不住了。”

    郑有盈轻拍掌心,似是召唤,殿内走出两个人,见到晏子鱼皆尽怔然了一下。

    晏子鱼见到是晏子康与晏子叔,心头霎时被撕裂了,转眸盯着郑有盈道,“我和你之间,分不上对与错,你何必要把事情做绝至此?”

    “不是朕做绝,而是晏子鱼你始终输朕一筹,若非垣市在你身后,你以为,能赢得了朕?”

    郑有盈走到晏子叔面前,凑近那一张因看见晏子鱼而僵白的脸,以及晏子康迷惑不解的神情,讥讽地笑了笑,“你们两个,下裳褪下。”

    晏子叔的脸更白了,晏子康看了一眼晏子鱼,讨饶地看着郑有盈,笑道,“太后,这是作何……”

    郑有盈根本就不看晏子康,只盯着两人的手,眼见两人不动,冷戚戚地笑了一声,“平日里,你们在朕面前,不是最急着做这件事么,怎么,今日朕的话,也不当用了?”

    “再不动手,朕叫人进来给你们扒。”

    “太后稍安,稍安……”晏子康见郑有盈面目冷寒,只怕是真的要动了杀心,身子骨软了软,瞥着不远处仍旧跪着的晏子鱼投射而来的刀子一般的眼光,不禁打了个哆嗦。打过之后,反是硬了心气,撩起衣袍解开腰带,下裳就滑落了下去。

    “再脱!”

    郑有盈看见底襟未退,不耐烦地转头看了晏子叔,忽地温柔了音气,伸手抚了抚他已然见汗的脸颊,“子叔,你自来听话,怎地,今日便闹了脾气?”

    晏子叔喉结咽了咽,哑声道,“子叔侍奉太后,心悦欢喜,今日身体不适,还请太后容子叔休憩一二。”

    “不,今日之戏,并非饿鬼之戏。”

    郑有盈缓慢扯开晏子叔的腰带,丝滑的缎子一下子便滑了下去,指尖搭在晏子叔的底襟上,笑道,“朕呢,为了贺你家姐姐良人归来,送了一件礼,只怕她不会用,故而请了宫人来给她说说。那个东西,是个死物,比不得你们两个的小兄弟,为了方便直观一些,只能辛苦你们两个了。”

    底襟被郑有盈扯开了系带,便再无所遮,郑有盈冷笑退开,一扬声,冷喝道,“进来。”

    有宫人走进来,跪在晏子鱼的面前打开了匣子,捧出了里面精巧的玉势,往过走到晏子康与晏子叔的身旁,对比着实物开始认真细说起如何姿态,如何变化,如何……

    晏子鱼耳际都是嗡的,眼前的画面也是模糊的,郑有盈坐在凰座上,斜倚着身子,就那样看着她……渐渐的,不知是跪了太久,还是眼前的画面太让人难以接受……晏子鱼浑浑噩噩地想着自己那年出走,身上有伤,心上亦难过,浑浑噩噩跌倒…醒来时,看到的是一张倨傲而清丽的脸……

    那个时候,她就任性错了,任性到以为可以拔去这一份倨傲,现在看来,她都错了……

    “容太医,快去长阙殿。”

    容芷还在药库理药,听得人禀报,涉及‘长阙殿’三字,人差点没从梯子上摔下去。

    一双明目紧张追看,那小公公立时答道,“晏师,晏师在凤翎殿发了热,人晕过去了,太后让人送到长阙殿,皇上正在往过赶。”

    ☆、境界楼

    陈絮收拾完出来,一听晏柳讲晏子鱼被召进了宫,心理便不踏实起来。

    晏子康和晏子叔也有几日没回府中了,师流洇的事情她知道一点儿,但知道的不全。晏子鱼事情多起来,一般是和她商量家中以及和陈家商路上的事情,风原寺之会,她知道涉及晏子叔,但到底是何程度,还不清楚。

    晏子叔,几乎算是晏子鱼最后的一点儿根存了,知道晏子叔也进了宫,晏子鱼奔马出城,害得她四处去找,最后被垣市小心送回来,她才知道这两人从来没断了联系。

    眼见了两人之间的情,也就更加叹息而欣慰,反观晏子耳,她心中则是难过。

    晏子耳对垣市,仅仅是因其对晏子鱼的好,以及唯一的一次让她帮忙给自己传晏子鱼消息的嘱咐之言,不知是什么时候动的情,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刻了骨,总之,就是念上了。及至可以嫁时,不嫁,不可嫁时,也就真的嫁不了了。

    陈絮头疼,歪在榻上让晏柳给她捏捏头,这时陈安打门外进来,低声道,“夫人,茶庄的人来了。”

    “往年都是你盘算着用度,如何今日要与我说来?”陈絮半睁了眼,问了陈安。

    “册子和用度我都看过了,没问题。另外的是,今年的调度多了两倍,说是家主吩咐的,但是这笔钱府中不能动,只存几日,再调出去。”

    “往哪儿调?”陈絮坐起来,“难不成是往长公主哪?”

    “有可能。”

    陈安点了头,“对了,这次来的是佘家九娘,她自来隐藏风柳茶庄庄主身份,为了避嫌,从不与府中打交道,定是家主进宫,只能朝您这里奔来了。”

    “知道了,请进来吧。”

    佘九钱今年二十有四,人生得端致,换了小厮装扮,皂衣小帽地拢了发,人就愈发纤细了。端着步子跟在陈安往进走,进门便是有自来的庄主气度,怎么也掩不住。

    一抬头,撩长的凤眉几许英气,肤色有点儿薄黑,是常年走商的缘故,她上前行了礼,垂袖挽在膝面上,礼敬道,“九娘经年在外,未曾给夫人请安,还请夫人见谅。所备小礼已经递给了安叔,请夫人勿要嫌弃礼薄。”

    “自家人,何须客气。”陈絮笑来,请茶,道,“既然备了礼,却不放台面上来,九娘这礼,只怕不小了。可是给家主准备的?”

    “淮州上好的青绢,是给家主备了一份,听晏刑司也喜欢,九娘自然记得。”佘九钱用了茶,“这佘望春进了京,经了茶艺大手,调的也不一样了。”

    “听闻九娘断物很准,看来是出不了错了。”陈絮赞道,“好了,闲话扯来扯去也是浪费时间,你既然一早赶来不见巧,定是要事。说说看,我能帮你的定然帮你。”

    佘九钱再度恭敬行礼,道,“是九娘失察,原本带心逐准备往西走,却忘了京府之地原本就是她一命的终结与起始。来京府第一日,她独自出去,后来是在北城门找到的,我知晓不对劲,但也不敢过分派人跟着。毕竟我和她,是在家主的安排下巧遇的。她心思深,手段也巧,躲过追踪容易,我赶到风原寺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止。如今人被关在城防卫,我担心她,但又不敢贸然出手,故此,想来问问家主。”

    “你既然到了风原寺,便知道那日出了什么事,家主如今在宫里,一时肯定难以出宫。”陈絮沉吟道,“不过此事,你应该知道怎么处理。”

    “你,乱了心。”陈絮眸底敏锐,直视低下头的佘九钱,道,“茶庄虽是姓佘,但到底是长公主交到家主手里的。当年一案,虽然没有查得干净,但是与你们佘家,却是交代清楚了的。你如今是替晏家做事,也是替长公主做事,盘活的广陌之局,一大半是茶庄在暗中维系。你若失了冷静,以家主的手段,佘家讨不了好。”

    “为了一个江心逐,值得么?”

    “于大局来讲,的确不值得,不仅是因为她是江家之后,断命之言的禁忌,还有的就是她对垣氏的恨。这一点九娘很清楚。”佘九钱抬头,眸中肯定,淡道,“但是她与我佘九娘来讲,不仅是欠了九钱的债主,也是我,唯一的心主。九娘不求家主能理解,但请家主再给九娘一点儿时间,让九娘能够带她远离这是非之地。”

    “往西边?”陈絮疑惑,道,“西边才刚打开,你自己都不能把握是如何局面,怎么保证她的安全?”

    “她的眼界被仇恨拘住了,手段再巧,都施展不出来。”

    佘九钱沉默片刻,“使臣团当年说过的光景,九娘记得。我觉得,只有到了那般地方,才能让她放开仇恨,重新掌控起她的能力。她们江家,不该绝于此。”

    “所以,这几年,你用心在此,便是为了她?”陈絮站起身,“九娘,你瞒不过家主。”

    “九娘并未打算瞒。”佘九钱见陈絮动了脾气,人跟着移到案几旁,跪道,“夫人,您的话,家主听得进去。心逐此次一闹,若是被查出真实身份,即便查不出,仅是怀疑,就足以让她往后难走。心逐,九娘必须带她走,她不能死在京府之地。”

    “你要知道,城防卫那边,即便没有证据,单凭怀疑,都可以随意找个理由让她死了。而且我们也不能去,一旦去了,她本来的安全便保不住了!她现在就是一个饵,谁动,谁就麻烦,你只能等!”

    “长公主回来了,她定然有法子的。”佘九钱恳请道,“九娘从未求过家主,但请家主看在佘家的份上,就给九娘这一次机会吧。”

    陈絮自是明白佘九钱在广陌之地的商行是怎样的呼风唤雨,这一跪,一求,是放下了多大的身段,其分量之重,难以让她承担。

    她走了几步,淡道,“家主给不给机会我不知道,但长公主那边,我可以给你引荐,其余的,你自己去说吧。”

    “多谢夫人。”佘九钱叩首,直起身道,“另有一事,从康原运河起家的漕运现在有了新的动向,九娘已经安排了人进去,届时有什么动向,会直接向家主汇报。”

    “你这意思,是要陪江心逐走这一趟了?”陈絮讶然,回首望着佘九钱,“你这样做,只会让家主想杀了她!”

    佘九钱苦笑,眼底有些空茫,“九娘在赌,家主既然肯保下她,就一定会保她到底。何况,她毕竟是江家出身,江家的本事,放在谁手里,都是一柄利器。九娘,既是在替家主磨器,也是在替自己。”

    “你这是拿命在赌。”

    陈絮叹然,扶起佘九钱道,“你知道家主为布广陌的局,付出了多少?如今你一走,许多事情都要她亲自处理。她一旦出面,要动的人,就更多。你在广陌的和柔手段,必定不再,届时会有多少人难以保全,你可想清楚了?”

    “江家用不好,那才是真正的杀器,九娘懂,相信家主也懂。”

    佘九钱起身,“此去向西,九娘若是做得不好,江家外流,于晋,也是损失。九娘带她出去,一定能将她带回来。”

    “行了,这些话,我会和家主说。长公主现在在柳王府,我让陈安安排,你晚点过去。一大早的事情发生的太多,那边未必有时间见你,你耐心一点。”

    佘九钱点头,“九娘明白。”

    赶到柳王府的时候,果然是等上了许久,垣市出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叫着佘九钱径直上了马,往城东出了城门,再往北走了一阵,便是皇陵。

    抵达皇陵之前,还有一地,那便是垣容最后几年所居的雉眉山庄。

    垣市带的人不少,进庄的时候,垣容的旧人还在一些,径直领了垣市进去,一路布防到了一座楼阁顶层,垣市才扶着栏杆重重喘了一口气。

    “你要救她,简单,此处格局,说来本宫听听,不枉你随在她身边几年。”

    这还是佘九钱第一次见垣市,见她一身青衣流襟,容颜精致而凛冽,天家的贵气自然而显。这样的一个人,果真是值得让晏子鱼去辅佐的。

    佘九钱开始打量,此处是一座七层的塔楼,塔楼下面是二十丈见方,每一层大约一丈半的高量,到此处顶楼,则已经缩小到了十来丈见方,单单是个大堂的布局。

    整个雉眉山庄,几乎是风原城的一个缩小模样,聚在此处,则是独立了这一幢塔楼,基底的檐角则是四方走向,指向边角的走廊。环绕而来的殿堂分布却不同风原的格局,几乎是一般无二的差别,便是殿外的景致也都无甚区别。如果居于其中,若非日向星辰,大抵是不知自己所处何处的。

    “夜间的时候,塔楼应该会有折镜反光,让人无法辨别方向,这是江源当初为王女所造的境界楼。”佘九钱扫了庄外几个角落的塔楼,“王女死后,此处荒废,只有一些守庄的人进行打扫。殿下来此处,是想重新入住么?”

    “塔楼的折镜需要重新修筑,以你所认知的江心逐,可否做到?”

    垣市似是缓过了心神,侧首而来,随风而来的发丝掠过眼角,那一双清澈的眸,便有几许凛冽的梦幻之感了。

    “如果能,殿下可否保全江心逐?”

    垣市浅抿一笑,眸底随转,斜斜看了塔楼之下,淡道,“不是本宫保她,而是她要利用本宫给她的机会保全她自己。子鱼保她,是因当初江流之言,若她没有保全的价值,那本宫没有理由保她。”

    “佘家,也是如此。”垣市淡眸转回来,冷冰冰的。

    佘九钱跪下,“殿下,佘家的局,九娘已经完成,如今为保江心逐,甘愿舍弃自身之职,全数交由家主主持。只求给九娘一个机会,以平江心逐之恨。”

    “她的恨,是她的事,以你,平不了。”

    垣市冷道,“你要知道,一个人的结由谁所起,必将由谁所解。坠城之恨,不是江家一族,还有万人之系。这万人之恨,必将以血来偿。你想带她出去,子鱼原本也是这样打算。本宫和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你会失败。这样,你还要随她去么?”

    “得殿下一句话,九娘放心。至于之后的事,九娘尽心尽力,以驳殿下今日之言。”

    “好。有你此心,本宫也放心。唯愿你,归来时,与我大晋,带来新风向。”

    垣市扶着佘九钱起来,“江心逐现在谁都不能碰,谁也不会去碰。你且等等,待本宫朝中定了,你去接她便是。对了,镜楼重修之事,你要提前准备好物资调度,本宫需要江心逐出来时,以最快的速度休整好此处。”

    “九娘这就去安排。”佘九钱行礼,退身而走。

    “你同我再走一段,将手上现有事情走向说给本宫听听,本宫需要你的想法。”

    垣市冷静吩咐,“还有,手上的人,什么特性习惯,都简单说一说。你这一走,光是留下陈旧卷宗可不行,本宫要听你说。”

    “是。”佘九钱让开阁道,随着垣市边走边谈。

    ☆、宫中阙

    作者有话要说:  “她,还会保我么……”

    没有用朕,问的还是晏子鱼。

    “醒了?”

    晏子鱼睁开眼,迎上的是容芷的一脸宁和。

    四十近二的容芷医理调养的不错,除却眼角尾纹,与眼底越来越沉淀的岁月消磨,倒是与多年前没什么区别。

    “下臣去外间通禀一声,让人散了。”

    容芷起身往外走,听见晏子鱼极轻地说了一句什么,身子便定住了。

    “先别去。”

    晏子鱼说完一句,便一直沉默。

    容芷回身,见晏子鱼已经侧身朝向里间,走过去跪坐在榻边,“晏君,你身子养了这些年,稍见了稳定,今日郁气过心,热症自发护引心脉,倒是无事。”

    晏子鱼心中有事,容芷自然不能放任她继续郁结在心。

    她的身子历经当年的毒,加之在广陌折腾了几年,一直难以全好,纵使辗转明州为连商言好生照顾一番,但其中各方医士各有道理,难免有其冲撞之处。自苏彻死后,有几年没办法遵循苏衡征当初的调理之法,反是惹得她的身子为药给伤了。

    好容易为自己照顾了几年,日日以内经拳通血活脉,渐渐稳固,昨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惹得她心绪大恸至此?

    “阿市回来了,这阵子,定是不安稳的。容太医,你那边的,如果被找到,就放他去,不用为难。”晏子鱼讲出话来,音底弱的厉害。

    容芷这十几年,少见她如此,看来,是真的出了大事。

    好在,垣市回来了。

    可以说,容芷见过垣市对晏子鱼最诚挚的一面,对晏子鱼,也见过她如何待垣市的一面,这两个人,巧不巧的,便把自己藏着的那一面都给了自己看。

    容芷心有感叹,不得不说,是命。

    “明白了。晏君歇息,若有什么事,不妨等容芷端药回来。”

    “不用。我歇着了,把人都带出去。”

    “是。”

    容芷应声退下,边走边摇了摇头。垣市经久未见,她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样子,但晏子鱼,却是越来越心思难猜了。

    容芷走后,晏子鱼听到外间垣宸要冲进来的样子,最终还是给容芷拦下了。

    她身上依旧在发热,整个人燥的厉害,尝试性地坐了起来,才发觉衣襟都换过了,敛着眼皮想了一会,低叫了一声,“晏十。”

    “在。”帷帐顶上有人浅声应道。

    “昨夜的情况怎么说?”

    “昨夜一共来了二百三十四人,全数诛杀。割耳者,两人。京府兵阻拦其退路,围剿过程中,伤了五十一人,文虎有伤。尸身由京府司运走,并未有何异状。人,的确是郑家私募的士族,多从广陌之地来,因此并不彪悍。手段花俏,实用者少,容易处理。”

    “一下子出动二百人来送死,郑有盈够狠。”

    晏子鱼冷哼道,“割耳者,罚十杖,加十两金,退内务。至于尸体,不必全处理,让京府司留几具,找个借口让城防卫和京府司以此加兵布防,夜间宵禁提前一个时辰。”

    “明白。”晏十应道。

    “另外,对京府司那边的伤兵安抚,以同等待遇,文虎和左成安那边你问问晏七,让她从茶庄那边儿调来的好物件挑一些送过去,必须是没有商行标记的。”

    “是。”

    没有商行标记的那可是大价钱的私货,晏子鱼的回馈也算大方了。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不想留下痕迹可寻,广陌的商路隐藏的很深,还不到挖出来的时候。

    “柳王府那边什么动静?”

    “殿下进去,段大人已经到了,柳王和左大人亦在。最后决意,由朝中各地要员上奏请遗诏,再由殿下出面接诏。正是商议上奏由何人牵起,您在宫中晕倒的消息便传了出去,殿下着急,欲要进宫,被左大人拦下,以昨夜有人欲要劫狱之事拦住了殿下。”

    “劫狱?”晏子鱼沉吟道,“能让殿下留意的,自然不是小事,和师流洇有关?”

    “是。”晏十小声道,“劫狱之人是林武城的小世女。”

    “难怪。”

    晏子鱼眼前开始泛黑,估摸着自己再撑不了多久,低道,“晏十,既然要让他们请奏,便还是让明州牵起吧。现在唯一还能和王女她们并驾的,只有明州了。另外,把上次查师流洇的人给看起来,藏了林中月这一手,说明我们的人,有问题。这条线,给我查下去。你去帮我端盏水,顺便说说家里的情况。”

    晏十这才从帷帐顶端翻下身来,小心而无声地端了水过去,看着晏子鱼满是汗渍而晕红的脸,担心道,“家主,晏十叫太医。”

    晏子鱼摇头,接过水,饮了几口,脸色缓了一缓道,“继续说。”

    “茶庄那边佘庄主见了二夫人,随后又去见了殿下,为的都是江心逐。至于其它的,您的安排都没有问题,包括漕运那边,证实了确是郑昂在操纵。”

    晏十道,“殿下要给江心逐机会,以修筑雉眉山庄的名义,已经开始让佘庄主调度用资了。”

    晏子鱼皱了眉头,沉默片刻,把水盏递给了晏十,“你去吧。”

    “真的不用叫太医么?”晏十紧张道。

    “晏十,什么时候连你也不听话了?”

    晏子鱼转眸,盯着跪在地上不过十六的少女,冷道,“晏七渐渐主事,留你在我身边,不是让你多嘴的。我的情况,你记得回去说得好听一点,要是拦不住人,我拿你是问。”

    “是。”晏十不敢再言,只是出去的时候,还是去叫了容太医。

    容芷匆忙赶来,见晏子鱼又晕了过去,急叱道,“拿新酒来。”

    容芷亲自给晏子鱼以酒试身,一去一来的折腾,直至到了天亮,晏子鱼的热症终于褪了下去。她拿了脉,写了新方子,准备去取药亲手熬制。

    方是走出殿,皇帝身边的叶公公小步跑来,附耳道,“容太医,皇上那边正发着火呢,您赶紧过去吧。”

    皇帝无权,连带身边儿的人都没个什么仗势,小心翼翼地转着眼珠子,一幅生怕容芷不应的样子。

    容芷眉头一皱,回头吩咐自己的近侍医倌梅沁,道,“按照方子取陈药,笔注的新药,取今年的,你亲自熬,万不能出差错。另外,去奇珍阁,领一份上耳茸,磨成粉,每日早间以医理司那口井的井水调制,放至午时过阳之后,再送来长阙殿。用后,不可用晚膳,连着三日。”

    “下臣明白。”梅沁行礼应下,接过容芷手中的药方,领命而去。

    “走吧。”

    容芷出言,跟着叶公公往紫宸殿走。

    来到紫宸殿,先是被金碧辉煌耀了耀眼。

    垣宸七岁那边出了痘,容芷倾尽心力照顾,晏子鱼也未落下,因此对容芷,垣宸有着一份几可比及晏子鱼的敬待之心。

    日后每月医理检查,皆是容芷负责,好在垣宸底子好,倒是再未出过什么状况。容芷每月一来,每次都要被紫宸殿的辰龙环绕之景惹起一点儿心底不适。于此,总会怀念苏衡征在的时候,她可以偷懒,不似现在,宫里有什么情况,是个人,都知道去找她。

    “医理司三品医正见过皇上。”

    容芷昨夜照顾晏子鱼,衣服早已皱皱巴巴,此刻屈膝跪下,倒是遮了许多褶子了。

    “先生,怎样?”

    垣宸心不在焉,似是一夜未睡,脸色很不好,眸底也是血丝暗布。

    “晏师情况已经稳定,臣已经定好方子,也用了调理之物,压下旧疾,不会碍事。倒是皇上您,一夜未睡,急火燥身,待臣开下清心去火汤,一日饮三才好。”

    容芷未得令起身,只得就地打开药箱,一动,还未捏笔,垣宸已经开了口,沉郁而冷。

    “容太医,朕幼年记事少,少有记得的,必定入心。当年您和先生衣不解带的照顾朕,朕历历在心,也一直敬你戴你。今日,有一事,还请容太医务必不要瞒朕。”

    垣宸眼眶更红,挥袖摒退旁人,从金龙榻上绕案而下,扶起容芷,几近哽咽地道,“自打及冠之时,朕娶了母后的侄女为后,后宫被塞进来的一堆人,事情便多得让人心寒。朕明白,后宫无常,对母亲的死一直是相信着自来为人说,为人言的事实。但有人不想朕安稳,非要把事情挑起来,那么,朕就不得不去查真相,一定要是真相。您,懂么?”

    容芷见垣宸情动甚苦,眸底不忍,叹道,“皇上既是要听,臣自然是说。不管您听到如何,又查到如何,容芷所言,是臣知道的真相。”

    “皇上您之前,太后有一子,周岁时误食珠而夭,太后怨蔺妃。及至蔺妃怀有皇上时,太后便……”容芷见垣宸脸色越来越不好,劝道,“皇上,保重龙体。”

    “你继续说。”垣宸拂袖,转身,避开容芷。

    “太后对蔺妃的怨恨之心,人尽皆知,何况腹中还有龙子?”

    容芷泯然低叹,“在皇上出生之前,蔺妃便数次着险,好在晏师数次相助,方是化险为夷。蔺妃人自来通透,知道自己在一日,太后便恨一日,即便皇上生下来,孕中都已是艰难,往后更是难。思及此,决定以死消太后之恨,将皇上过养太后,以天下众目监察,保全皇上。”

    听到此,垣宸身子站不稳,几步冲置龙案,跌坐在旁,哭道,“果真是如此?”

    容芷动容,跟着疾步走过去,掀过衣襟跪道,“皇上,当时下手之人是容芷太医院安排的,是在您生下之后,迫伤了产道伤口,引起出血而伤。想必这人您也提问过了。”

    垣宸毕竟才十五岁,听此真相,自是难以忍耐,哽着声气哭得几乎背过气去。垣容忙握住他的左手,扣紧拇指在手心,压过四指帮他按住,并不敢劝他。

    不同于垣市,垣市那时,始终还有元帝顾着她。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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