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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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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说·女相gl 作者:欢喜莲

    正文 第21节

    世说·女相gl 作者:欢喜莲

    第21节

    “没有。”连华安静,道,“其它几家,无非是广陌和京中的权贵之家,一旦沾染,明州的防护便会打开。要选,也只能是明州七府以内的。但明州七府,多少都与旧国有联系,此次五宗案件,我之前查到的,基本上也离不开这条线。想来,母亲继续让我负责此事,就是想让我看清楚这一点,从而无法拒绝与你的婚事。”

    “那就没有办法了。”微生清和挪了位置,小心凑近连华身前,抿笑道,“连华,我不知去处,不如,便和你做上一对姻亲。来日,你可自主之时,我若想好,你我和离,与你也有自由的余地。”

    连华转眸,直视微生清和轻宁的眼,分明该是温宁的时刻,心底却难掩澎湃,轰鸣耳际地刮着她的心。

    “你再想想吧,还有时间。”连华轻叹,收回了眼,闭目休憩。

    微生清和退回去,安静地看着连华,忽而发觉这个人,可近,也可远,到底,还是有着一颗柔软的心。

    回到连府,连华自去驱秽梳洗,微生清和却是先去了顾人辞的院子请见。

    垣容死后,连府在顾人辞的坚持下,新建了别院佛堂。

    自那时起,顾人辞便在佛堂常住了。

    连商言虽是嘴上不说,仍是别扭了一年,熬不过顾人辞的坚持,随后也在佛堂住了下来。

    佛堂分前中后三重远门。

    前院供着地藏佛,顾人辞白日便在那处礼佛诵经,处理些家事。

    中院则是连商言的书房,用作休憩自修之所。

    平日里会客及各府事务,都还是在府内的大书房内。

    后院,则是两人别有的休憩内阁。除了内里伺候的几个丫头,就连连华一般也少有进去的时候。

    踏进小佛堂前厅,微生清和对着佛面一礼,适才跟着领路的丫头往内阁行去。

    进了内阁,便是一片暖气盈然,微生清和顺着丫头解下大麾,退了鞋履,着了内室里的软履,刚是踩上暖垫,就听着一声温柔的妇人声道,“这桃花醉,阿云你着人送到府衙内。这雪下得突然,咱们家城主处理事情来,不管不顾的,夜里用这酒暖暖身子也是好的。只是千万要那些小的们给我看紧了点,一两杯就好,贪杯了的话,我可没那么容易饶了她。”

    “是,阿云明白。”连云噙笑应着,迎合了顾人辞的打趣意味。

    一声水色素衫的修长少女提着置酒的物什匣子一转身,姣好容颜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抿唇笑了笑,欠身行礼。

    “清和见过城主夫人。”微生清和迎合了屋内的气氛,端正行礼之词,亦见平和轻俏。

    顾人辞在内散发,一身素白便服,与置物架旁放下了手中的书,回过头来,年近五十的容颜保养得当,看上去竟不过三十也余。

    她眼眉尽是温顾,眸底里清清淡淡的,好似一袭流水,无论什么也过不得身,也沁不得心一般。

    见到来访的微生清和,眸底微微晃晃,映着烛火,方是有了那么一丝人世里的烟尘,自然流淌而来的,便尽是温柔与亲近了。

    “外间落雪,清和从山上下来,想来辛苦。”顾人辞几步走过来,一手握了微生清和的手道,“手这么凉,过来暖暖。”

    微生清和随着顾人辞落座暖炉旁的圈椅,由着房里的丫头盖了一方薄毯,暖将着身子。顾人辞转身坐在另一方案几之后,就着暖炉上烧沸的水,让丫头们伺候着茶具,亲手泡着茶。

    两人内室不甚奢华,不大的空间里除了正厅会客的排座之处,多数的便是置物架,细小的物件摆满其上,精巧有的,朴素亦多,儿时的小玩件一一置上,都是年岁的痕迹。

    顾人辞身后的是一方书架,半丈来高,恰是做了隔断之用,反衬之中,这名温柔的妇人便更加如玉如华。青黛如墨,顺发之下,合着沁茶的形举,又多了几许端致的味道。

    “连华无事,清和亲自去接的,夫人请宽心。”微生清和接过顾人辞泡好的茶,浅浅饮了一口,置于案几上,拢了手与薄毯之下,端正道来。

    “既是应了亲,清和不必拘礼。”顾人辞挽袖笑道,“事情虽是麻烦,但还算不得事。你们两个能一同来见我,我心底欢喜。”

    “夫人疼惜连华,连华她明白,待会见上,连华定要请罪,还请夫人宽责一二。”微生清和顿了顿,抿唇续道,“夫人勿要怪清和多事。”

    听微生清和此言,顾人辞眉心更见温顾,轻道,“听清和顾惜连华,我更是放心。她呢,被我宠惯了,城主对她却是严厉。与人前纵有一二处事端正,背地里,还是个骄纵脾性。日后清和进府,让可让上一些,却是莫让过了,省得让她欺负了过去。”

    “连华不会欺负清和的。”微生清和忙是正言,说完便觉不对,斜撩眼角,果见顾人辞笑意更深,顿时更见羞涩。

    “清和此言,倒是有些琢磨的余地。”顾人辞更加逼迫,见微生清和耳根子都红了,笑着摇了头,抬盏抿了口茶,浅道,“连华自来跟着城主处事,与儿女情长知之甚少,走错一步,未必拨正不来。我见清和人好,话也说得通透一些。日后,你们两个相扶相持,明州的地界,多少是安稳了。”

    “明州之事,清和不会涉及,夫人务必放心。”微生清和急于撇开关系,表明心意。

    顾人辞一听,心中琢磨见深,正待试探,连华已经踩着步子进来了,见场面有些尴尬,便径直偎到顾人辞身侧,撒娇道,“娘亲见了清和,都不理连华了。”

    连华错场,顾人辞不得不依,捏了捏连华的脸,嗔道,“就你一天会惹事,好在此事把清和招惹了下来,省得娘去山上请了。清和此来,住在你的院子里,开春选了日子,便给你们两个成亲,如何?”

    连华眸底动了动,示意微生清和不要多言,应道,“既是年后,时间还早,容清和多住些日子,和家中商定了嫁娶细节,再言才好。”

    “清和,你怎么想?”顾人辞听连华由先前的言辞拒绝转变为态度模糊,心底更是别想,算着此事还是要等连商言回来言说言说才是。

    “连华有安排,清和听从便是。”微生清和低言轻道。

    “也好,你们两个的事,由你们自己打算。只是亲事既然定了,不日既要上报京中,届时两家封赏赐下,都不能推辞。”顾人辞敛了心思,正道,“连华,你也要定下你二叔家封赏之人的名册,与建康微生家的族亲一并联名上奏的好。”

    “好。”连华应下,继续撒娇,“娘,连华受苦,您都不想着人家么?”

    “得了,少做模样,哪回你来,亏待了你。”顾人辞做笑,示意房内的丫头,“传膳吧。”

    ☆、情相远

    两人用完膳出来,顺着廊下往连华所住的承明阁行去。

    “夫人只怕知道些端倪了。”微生清和不想瞒着连华,道,“我只说了一句不涉明州之事,奈何夫人心思敏锐,一听便听出来了。”

    “娘亲提及的只是建康微生家,只怕皇姐早和母亲有计策,等母亲回来,我探探口风,其它的事,往后再说。”连华走道,“明日我要继续查那五宗案子,你待在府中,没事陪陪娘亲。亲事安排,也都听听,能应的应下,不能应的,只管推给我。”

    “好。”微生清和难得与连华轻言续讲,一时颇有身旁之人全然换过的感觉,不禁驻足,侧首看了连华一眼。

    “怎么?”连华不解,跟着驻足迎视。

    “无事。”微生清和收回眼,笑泯道,“你昨夜定是没歇好,回去早些歇着。对了,微生家的商行有些事我还是得去处理,不能日日待在府中,你和家里人都说一下,省得出行不便。山上的庄子,我下来时未说不回去,我得遣人上去看顾一二,就不动用你的人了。”

    “行。”

    连华应道,忽而想到微生清和言及‘家里人’之词,莫名地跳了跳心,只觉日后若真拒不得这桩婚事,就这样与微生清和淡然相处,未必是坏事。

    于此一想,也不禁侧首看了看微生清和,方是发觉当年那个清净内敛的少女,已经褪去了当初的陌生之相,变得几分亲近柔和了些许。

    连商言夜间没有回府,连华一早辞过顾人辞,见雪犹甚,便着连名驱车过了明州城府政司,径直钻进议事书房研究起卷宗来。

    连名去换手炉时,连商言跟着便到了。

    连商言朱衣小冠,冠以金器镂空纹,斜襟窜锦绣纹络,博带广袖,带扣数节,广袖一手垂下,一手挽前,袖纹同走襟口纹络,大气凛然。博带前襟嵌下,遮过履尖,一步一稳地走了进来。

    官服未落,显然从堂上议事方下,连华越过案后,几步迎前道,“母亲,怀君可放回去了?”

    连商言一眼横过,连华的话便弱了下去。

    她自幼谁也不怕,唯独怕的就是连商言,但见母亲凝了眉目,自然不敢再说下去,就听连商言冷声吩咐一句,“你们都出去。”

    连名随即应了一声,起身领着里间伺候的其他人一并出去了。

    连商言走到火盆前,探出手暖了暖火前,依旧是不动声色的样子。

    一时房内便安静极了。

    小片刻后,到底是连华赖不住,挨过去,轻轻叫了声,“母亲?”

    “如今在你眼里,可还有我这母亲所在?”连商言不平不仄地反问回来。

    “母亲若要责难连华,直说便是。”

    连华尊礼跪下,“私逃之事,连华不会应,也绝不会应。但与怀君之情,连华无错。要我娶微生清和,无疑是给陌东微生昂以明州之名壮大私势,此举用意,母亲难道看不明白么?”

    “微生家迟早要败,但败势起于何处,你可明白?”连商言见连华言及正事,也不遮掩,径直将目的说了出来。

    “果真。”连华背脊坍塌,委顿于地,“您和皇姐早有计策。”

    “此事,是她见过微生清和,着了书信与我,才定下的。”连商言静道,“连华,你的名字是王女一早定下,只可惜,子生池水与你娘亲无用,选中你过养而来,才皇命赐下。我明州一脉,承其恩泽,不得不报,你勿要怪你皇姐。”

    “连华懂得。”连华应下,“可清和她无辜,她非明州之人,不该受此牵连,还请母亲于此事了后,放她归家。”

    “不,她并非无辜。”连商言眸底见冷,清冽道,“你可知道,她与垣市离行前,说过什么话?”

    连华眸底不解,连商言眸底更见狠厉,言道,“她说,微生家贵为夏后,如今卑膝至此,自是不服。你说,她无辜还是不无辜?”

    “不可能!”连华惊怔,叫道,“她明明说她……”

    连华转念想来,忽而发觉自己竟是全然不了解微生清和的,一言跟上,竟是再也说不下去。

    “她敢于长公主面前说此,心中只怕早念其百回,深种心底。”

    连商言半屈身形,平视连华,沉道,“华儿,此举不仅是要灭陌东微生家,更是要微生一系再不能翻身,你若放其归家,之后的事,你可还能有所把握?她要缚,此生都要缚在明州,由你监控,由你主掌,此后,再不会有微生一系。”

    连华终是彻底明白了连商言与垣市的打算,恍然道,“那建康微生家,是彻底要掌控入明州境内么?”

    “借由封赏之名。”连商言冷道,“一并入城,而后,便是慢行慢削。”

    “所以,这些事,是要交给我来做了?”连华转眸,眸底更见虚无,怔怔看着连商言。

    “你渐长,这些年随我处事,历经小战,亦见惨事。如今顾怀君情系已断,往后之路,便是你的孤独之路了。”连商言决绝无转圜。

    “呵!”

    连华讥讽自嘲,眸底一转尖锐,厉声道,“母亲,你为了娘亲,叛国,杀亲,如今叫我斩断情系,只为护明州一安,岂非对我太过残忍!”

    “如果你有能力,自可为了顾怀君,叛国,杀亲!”连商言不变冷厉,直视连华。

    一阵对视,终究是连华败下阵来,按紧的眼泪再藏不住,侧首避开之际,已是滚烫落了下去。

    “怀君,非你良人。”连商言叹气,伸手揽过连华,轻抚她的发,“华儿,清和此言,并非一意,你若有心,可回去试她一试。微生家,不是不可保,要看你怎么保。但无论怎么保,你切记,不可用军,不可用商,即便要用,也一定是你掌控之内,否则,后事难了。所以,服人,最重要。”

    连华攥紧连商言的衣襟,放肆眼泪,哭道,“母亲,你为坚守同性之诺,辛苦如此,为何不交于皇姐处理,她与晏师已经成亲,如何还不能以同性之制放行天下?”

    “你明白就好。”连商言再度叹气,“此制,一改千年阴阳,谈何容易?国,不可乱,方有后续,慢来罢。若你疑惑,可问过你皇姐之后,再行决定,母亲等你。”

    “连华有疑,必定亲问皇姐。”连华哽噎,咬牙道。

    “华儿,母亲愧你。”

    连华埋进连商言怀中,摇头,再摇头。

    收拾心情之后,连华与连商言谈定卷宗,召来席云飞,确定如何处理阴阳会之乱后,一并决定让席云飞上京,问过垣市之后再行动手。

    如此,又谈及封赏名册。

    连华本是自连商榷家中过养而来,因此一并封赏肯定落在连商榷家中。连商榷健在,令有两子,连琰与连炔,如今都在府中任职,如果封赏,定会官至封侯,两子也会进阶三品。但一旦列侯,必定要有世子进京,因此对封世子之事,还需商谈一二。连商言当即决定先去和连商榷接洽,毕竟连琰虽是长子,才能却是不及连炔,如何定法,还是有待再议。

    至于微生家,连华本还未应微生清和,自是再要等等。

    言至及此,两人分走,一去连商榷府上,一个,则是回连府。

    风雪见小,连华心中着急问微生清和,掩了大麾兜帽,径直蹬鞍上马,往府上疾驰。未料半路奔出一袭影子,却是衣衫单薄的顾怀君,扯住马鞍,醉了一双通红的眼望来。

    两人相望,皆是心绪难静,连华忍不住泪,立时红了眼眶死命压着,呵斥道,“松手!”

    “不!”顾怀君先滚下泪,嘶声道,“连华,你昨夜说的都不是真的,我不信!连炔他喜好男风,让他过养城主门下,你辞了郡主之位,和我走,和我走!”

    “顾怀君!你就不能长大一些!”连华一鞭子打去,岂料顾怀君不闪不躲,径直挨上了。连华一愣,心中哀怨纠结,竟是一鞭接一鞭地尽数打了下去。

    “连华!我连哥哥都逼出来接管大将军之职了,你为何不能为我做一些牺牲,为何!”顾怀君猛地拽住连华的鞭子,收势不急,连华跟着跌下马来。

    顾怀君忙扑过去,却是为连华一脚踢开,两人滚在雪地里,万分狼狈。

    身后跟着的近侍近前想要扶起两人,被连华一句‘滚开’呵斥得再也无法动弹。

    “顾怀君,你敢碰我!我立时让人再抓了你进去!”连华带着哭腔吼道,“你滚,快些滚!”

    “连华!”顾怀君长嘶一声,涕泪成冰,跪在地上,“你我不过倾心相许,何曾碍了旁人!城主此制,误我,误你!你何必还要死命遵守!”

    “给我堵了他的嘴,堵了,全堵了!”

    连华惊急,长街上,还有旁人,还有那么多的人,她惶惶看着那些人惊诧的眼,心底既是慌乱难堪,又是绞心裂肺地疼。

    顾怀君毕竟是顾家人,近侍何曾真的敢上去,一并跪下,劝道,“小将军,请您回去吧,郡主她,不可能跟您走的!”

    “你们闭嘴!”

    顾怀君没有办法,又往连华身边扑,连华再度踹开了他,反手抽出腰间的短匕抵在颈项,手上见狠,霎时见了血,一时惹得所有人都静了下来,再也不敢轻动一分。

    “顾怀君!我连华既承圣名,此生已定。你是顾家人,承王女皓皇之恩,若弃此一恩,当为天下人唾骂,当为明州百姓所恨!你回头看看,看看他们是怎么看待你,你看看啊!”

    顾怀君惊怔,这才发现满街的人,都跟着跪下,满眼戚戚,不乏不解,亦不乏厌弃之意,心下跟着惊凉,再度无力的跪了下去。

    “我与你,此生立以臣,以臣之仪相待,破此界限者,必当百箭穿心而死!”连华见顾怀君示弱,再次决绝恨道,“当街之辱,此生难平,难平!”

    言罢,拂衣上马,疾驰而去。

    一路冲回承明阁,连华径直推开微生清和所居,见她与窗榻前观书,疾走过去,捉住她的肩头,逼问道,“你与皇姐所说,到底何意?”

    微生清和人都是空的,眼前的连华疯狂难歇,颈项上更是冉冉流血,眸底聚焦,卷过外衫,以内襟白衬捂上,急道,“先让府医来,你流了好多血。”

    “我便是死了,也用不着你担心!”连华气急,推开微生清和,力道之盛,直接让微生清和撞到了榻边,一跤跌坐了下去。

    微生清和后腰撞得不轻,疼得咬牙切齿,还未缓过来,连华再度扑上,整个人压在她身上,眸底充血,脸上犹有泪痕,万分凄楚的语气随之而来。

    “你知不知道,你一句话,会让你断了命,断了命啊!”

    连华的眼泪落下来,滚烫地砸在了微生清和脸上,霎时让她从身上之人的眼底读懂了酸楚和无奈,心底揪紧了弦,怎么也放不开了。

    “连华,我那时,是有不甘。可是与哥哥谈过之后,一切,便都放下了。你问我一生所为如何,我确实没有想过。因为我想过的,都不可能实现。既是不能实现,我与长公主一说,她定然会心有芥蒂,断不会让我入了明州连府。我,只想借此脱身,并未真的有如何打算。你若介意此言,你我之间,大可就此全然断了。”

    “断不了,断不了了,再也断不了了。”连华哭道,伏在微生清和身上彻底哭了出来。

    顾人辞赶到时,连华还在微生清和身上不可遏制地哭。人要近前,微生清和摇了摇头。顾人辞懂了,便默默退了出去。

    ☆、晴时雪

    第二日,天落晴。

    连华情恸见深,加上颈项沁血,府医看过之后,说是夜半会发热,两人便一同看顾上了。一夜温寒,连华时有梦呓,微生清和请顾人辞外间小睡,自己则夜未闭目的一直候在榻边。

    她身上沾染了连华的血,换衣时,腰后青紫,只小心让府医看过,并未伸张。一夜熬坐,人撑不住,天见亮时,终于昏沉难支,趴在榻边,沉睡而去。

    醒来时,天外大亮,人已躺在了榻上,连华挨在侧处,一双明眸近在咫尺,甚是惑人。

    连华的眸子太过清澈,微生清和想避开,方是挪动身子,腰间的轻裂便疼了。

    “娘亲先回去了。我身上无力,不想挪地方,你将就歇一会吧。”连华平躺,不再看微生清和。

    微生清和不说话,眸底扫着连华的侧颜,迎着清晨薄光,那些细微的精致便是沁入血脉里了,顺着细嫩的肌肤,挑着人的心弦。

    “连华。”

    微生清和轻轻吸了口气,轻道,“断不了,便不断了,你不用挣扎。日后,不要哭,也不要伤害自己。你这样,夫人很难过。”

    “嗯。”连华应下,沉默了一会儿,续道,“清和,尽快把封赏的名册定下吧。你想保的,都呈上,入了明州,只消不碰军商,我都保。”

    微生清和眸底怔然,敛眉苦笑道,“到底,还是这么个结局。所以,算计来,算计去,有什么用呢。”

    “我能做的,只有这些。”连华忽地转了眸,依旧是清澈盈亮,讽刺翘唇,自嘲道,“或可能的,还真能对你好一些。因为,那些人的眼底,真的很可怕。”

    “那些人?”微生清和抬眸,疑惑不解。

    连华淡抿笑意而过,认真道,“放心,我不会让那样的目光,看着你。”

    迎着连华清澈见底的眸,那里面的决意决心几乎瞬时传至了微生清和的心底,心弦跳来跳去的,都是清晰而又呢喃的细语。

    听不清的,是自己的心声,听得清的,却是连华那无比认真的许诺。

    “连华。”

    “嗯?”

    “你昨日,撞到我的腰了……”

    连华失言,轻宁温和地扫着微生清和的眼眉,忽地挪了身子,自暖被下摸索到她的手,轻轻握住,道,“年后成亲,我会待你好的。虽比不上母亲对娘亲那般,可我想,我们的时日还久,即便不成情系之心,姐妹之情,总还是有的。于此,一生而过,不算难熬。”

    微生清和良久不言,蓦地,指尖反握住连华,轻道,“有你一言,我信。情系之事,我自来不奢望,但连华你若是因此事敛了自来锋芒,掩了性子,未必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连华。姐妹相交,岂非束缚?你,不必顾虑我太多。山上的庄子,总还是要守着的。至于其它,我全数交给你,母亲那边,我自会去打过招呼。哥哥他,若是不愿来,还请连华,好歹保他一保。”

    “若你想守着庄子,我会去和母亲说。”

    连华沉吟,眸底一闪而回,冷静道,“至于你哥哥,你最好劝他入明州,再不要和陌东微生家有系。否则,我,保不住。”

    “我懂,只是还想有一点儿奢望罢了。”微生清和淡然苦笑,“实在不行,你把他送上京吧。他对长公主很佩服,未必不能用。”

    “我会问问母亲。”连华颔首,忽地半侧起身,敛眉拢下,扯起嘴角笑了。

    “笑什么?”微生清和微仰脸,不解问道。

    连华抿笑,扬眉得意道,“日后,我便多了个亲近的妹妹,与人前,你可唤我名字,人后,定要叫我一声姐姐来听才好。”

    微生清和万没想到连华性子恢复的如此快,一时也随了两人往常的斗嘴脾气,回道,“哪有做姐姐的欺负妹妹的?”

    “不欺负。”连华软道,“我自幼过养而来,府中人人尊我敬我,娘亲疼惜我,母亲,虽是严厉,却是各种尽心教导。碍于身份,生父那边很少过去,即便见了面,也都是按礼而待,连着两个哥哥,都是不敢与我玩耍的。逮着顾怀君,日常玩闹,情意来得自然,也来得随性,多是我在欺负他。他有怀丕哥哥顾着,人不当事,论起事来,还是我在提点与他。私逃之事,我相当生气,气他不知事,明知闹了几桩异性案宗起事,还跟着来掺和。这哪是该当家立府的人做的事?长街之上,他再行阻拦,我气昏了头,打他骂他,可自己心底也疼。及至见到那些人眼底厌弃的眸光,方知人不管居于何位,始终逃避不了的,是世人的眼光。这是母亲不顾千年阴阳古制保下来的明州,是当此那样的世人目光保下来的,我便将母亲的难处体会的更深了一些。我,再任性不起来。”

    “所以,连华是在解释你不是因我改了性子,回了一句,并非欺负之意?”微生清和调侃笑道。

    “你这么想,完全合理。”连华叹气,轻道,“我只是在想,母亲固执执掌明州之人不能异性为亲,到底是正确,还是错误。明明以皇姐之势,下嫁晏师之事,可以让天下之人承认同性姻亲,为何还要固守明州一隅?她以慢来之言,让我难以信服。”

    “阴阳之制,延续千年,是本理,而后嗣之事,又是重中之重,哪有那么容易协调。”微生清和轻显愁意,“可事事存在,同性存在,亦是本理,最好不过,两者皆认。城主已经做到明州两者皆认,不过是想以守城之人,保持同性姻亲存在的权说之言吧。毕竟,有权,方能行事。”

    “权,的确是权的事。若非母亲掌权,只怕谁也不会同意明州同性之制。若非王女掌权,不会有同皓皇的姻亲。皇姐与晏师,同如是。”连华眸底冷冽,摇摇头,“母亲她难,我不该违背与她。”

    “那你自己呢?”微生清和道,“你承位,即便嫁男子,也不会废除同性之制,何苦要为难你?”

    “明州不易,不该出乱子。”

    连华沉下眸,“是我,就更不该是乱了明州的理由。”说罢,连华一宽心绪,抿唇笑来,俯视微生清和道,“总之,是要困在这里了,要你陪我,是你冤屈此生,我自然会待你好的。”

    “连华。”微生清和摇摇头轻叹,“微生家自来不冤,晋放任至现在,若非陌东微生昂一直有心,不会落到如此局面。母亲多年维持,抵不过微生昂的逼迫,才送我入明州。阴差阳错,能得你一顾,已是幸事。清和,感恩。”

    “也罢,反正你我困于一隅,此生脱不开,若再自建困局,才是得不偿失。”连华躺下,舒展身形,怅然叹道,“好清和,皇姐的书,年后开春,你读到有趣的,可说解我听一二,让我也学学她的处事。总有一日,我明州要让天下之人,皆尽认可同性姻亲,与异性同行天下!”

    “连华能有此心,清和佩服,必当相助。”微生清和稍微撑起身,侧首盈盈而来。

    连华心底舒畅,兴致顿来,噙趣道,“好清和,快叫一声姐姐来?”

    “不叫!”微生清和静眸含笑,人更加明俏,一转轻扬,温道,“既是要成亲,那便是姻亲之礼。城主难,连华也难,清和,愿陪之。”

    “清和。”连华侧身,怜惜道,“你未经情系,此举,是不是太过轻率?”

    微生清和抿唇,眸底至深,认真道,“与情,清和自来不奢望,与微生家,有连华你思虑,我若还不能为你做一些事,岂非当真缚你?你本缚在明州,若与家中还不能得一二快活,清和有愧。所以,不管你心里是谁,清和,真心待你。”

    “所以,你是愧而真心?”连华失笑,摇头仰颈,牵动伤势,立时嘶牙咧嘴,吸气道,“这样,算是清和在可怜我么?”

    “连华不也是对清和愧疚?”微生清和皱眉,伸手稳住连华的颈项,嗔道,“你我一来一往,权且今日言罢,成亲之后,恪礼而待,谁再说谁欠了谁,那就认罚。”

    “如何罚之?”连华按住清和的手,眸底攒亮。

    指尖一跳,微生清和挑眉,俏道,“认罚了,再说。”

    连华无奈,复又躺下,负气道,“我自来说不过你,你日后可别算计我,绕我话来。”

    “等你观尽长公主的书,谁也绕不了你的话。开春了,你和长公主说句话,让人把书搬下来,我便不去山上了。”

    微生清和披衣下床,连华也不拦她,径自说道,“你倒是都想好了。”

    “事有两面,怎么都得多想一下。我虽不明城主指亲何意,好歹,有些还是能想到。”微生清和侧首回眸,眸底尽是窗外天光,人便是拢了满身的晕色,似梦似幻的。薄翘的唇角弧度,也变得十分惑人起来。

    “既是棋子,命格已定,若纠结结果,失却过程,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有幸的是,路上,有你。”微生清和轻言道却,人起身,倾身捻过被角。她发梢流长,散了半截儿铺在榻上,倾怀而来的,尽是温软,“你再歇一会儿,我去夫人那边看看。事情既然定了,我总得让她安心一些。”

    “好。”连华应道,浅然一笑。

    微生清和出来,连云立在门外,行礼之时,身后的清浅天光铺呈而来。浓云之后明明藏着日头,细雪,还在落着。细细簌簌,无声轻渺,于天地无色之中,当真好一幅静谧之画。

    想起垣市的画,微生清和不由多想。

    垣市的一笔两意,果真是世间最巧的事。

    明州的安稳之局,不过是微微打开了一条缝隙,便生出了如此多的事来。此刻的平静的如画,才是真正的暗涛汹涌。

    往后,她也逃不了。

    ☆、十三立

    十一月初,师流洇受伤的消息传来,晏子鱼本打算重罚林临古,但垣市却言,此事当值引北乱,而林临古久驻边防,是名悍将,所争不过中月之位,以此为罚,总归要等到南地平了之后。

    晏子鱼心下难平,又逢亲自去追杀江心逐的晏七传信,说是自胧月关一杀未遂之后,再没了江心逐的消息,心头更气。

    好在明见无此处却有好消息传来,原来一断五十余年的艺册,紧赶慢赶之后,大纲终于拟了出来,等开春天好路走,再行各地查证,巨细便可成章。

    但此次一走,只怕需要数年,明见无请旨亲赴,晏子鱼斟酌之际,还是决定缓一缓。毕竟明见无一走,府司艺学无人,还是得等到他教习的学生能主事了才行。

    明见无应承,与学生教习更加用心,晏子鱼倒是放心不少。

    再来者,明州连华终于应亲,封赏之名定下,垣市看过之后,见一应人等皆在,决定于年末迎新之时,一并颁布。

    至于微生清远入京之请,并未应下。毕竟他是微生昂可仰仗的一点儿口词之机,思忖之后,决定让其顶替连炔入京时空下的七府总兵司下的万人副统领,以此试探微生昂的动向。

    消息还未明面放出,晏子耳那边传来了消息,说是微生昂主掌的漕运一脉得此消息,已经开始给各地筹备物资,等着一开春,便送往各地。

    对于此,商洵与她已有打算,开春之时,必定会有一场好戏上演,届时彻底断了微生昂的物资来路,他未必还坐得住。起兵与不起兵,皆在一念之间。

    而迁都之事,在垣市的指引下,借着北地半个月来的乱事,由谏官谏了折子。于此,虽未明面定下,垣市却已经着工府司开始选定新都地址。

    至于南面,却是出了一桩妙事,原来那夜垣市检查垣宸朝堂议事结果后,垣宸觉得以姻亲之法稳固白王族甚是合适,决定扶持白王族再上九鼎山。

    此言垣市当时没有应允,一是考虑垣音垣乐两位公主一位十三,一位才年方十二,年龄过小,柳王那边毕竟不是血脉至亲,嫁娶郡主,定不如公主来得稳固。

    宫中消息传得快,第二日上朝,垣音一身公主正服,未及笄,却正金冠,登堂而上,不跪而立,直言不讳。

    说是晏师十三能立府,她垣音身为天家公主,如何不能为国立府?

    既然要立府,必定要选择能用之人,白王族虽是为九鼎山各族承认,但已是灭族之后,如此直接披承恩泽,未必服众。

    府要立,人要选,选的还必是南越之人。但凡九鼎山一百余寨有心主掌南越之人,皆可入京求亲,文者比文,武者比武,当堂过她垣音三关者,她垣音此生愿嫁,立南府。

    若无人胜她垣音一介女子者,九鼎山无人,当以诚心归附大晋,百世百孙皆称臣!

    此言一出,百臣惊慑无言,垣市却是震惊之余,拍掌而赞,当即应允,拟旨张榜,豪言尽放南越之地。如此,果真激起九鼎山一脉的不屈之心,当下借李恪上奏,于来年三月,春考之时,一并上京,应此挑衅。

    垣市自此对垣音大为改观,交由晏子鱼亲自教习,日常下朝,也会带着垣宸与她一并言事,听过半月,方知此子多有见解,几乎不输当年的晏子鱼。于是放心把当年林中月的一番调查,由李恪整理完全后的越地卷宗一并抄了一份,尽数交给了她。

    垣音聪慧,加之有晏子鱼教习,很快理清楚了九鼎山现在的局面。于此,更是大胆,决定舍弃白王族,而选择当初灭了白王族的墨槑族。

    墨槑族当初引导三十余寨一同灭了白王族,如今三十余族已经壮大到了六十余寨,几乎占据了九鼎山的七座山脉。如此境况下,扶持白王族,实非明智。

    因此,垣音建议,还是让李恪先去给墨槑族通个风,以免在此期间加剧不服墨槑族的其它族寨对越州的搅局之心。

    如此,不仅可以保越州白王族,也可给墨槑族一个机会,即便曾灭其族,但未赶尽杀绝,来日立府收揽九鼎山的民心,也可在归揽其它寨的路上多一重保障。

    垣市觉得可以,便放了消息让李恪去周旋此事了。

    南面事情既然定向,今年的大事,也都算处理了完全,到十一月上旬末,林中月又来消息,说是林武城她不要,林临古不必罚。

    她要的,是青叶。

    垣市思忖一夜,回信允。但青叶之地,远非林武城一城能比,即便她是夜郎族之后,终究太难。

    林中月信中附言其策略,垣市觉得太过凶险,让晏子鱼召回晏七,领着龙辰卫迅速北上,务必要助林中月此行。

    于此,对江心逐的后续追杀之局,也就放了。而佘九钱,已经安全抵达半月国,至于何时回来,并未来信。

    晏子鱼对此,总是心头不安,时有回想当年江流断命之言,但总想不出如何错处,事事扣一事,让她难放心绪。

    “晏姑姑,你又走神了?”

    垣音晃晃手中的书册,小嘴一噘,妙眼横来,对晏子鱼不满道,“音儿便如此不济,让姑姑你不能全心教导么?要是换了姑姑,你肯定不会这样!”

    晏子鱼回神,见殿门外缩头缩脑的垣乐,立时寻了机会,笑道,“何曾是姑姑不走心,明明是你的小跟班在外面瞅着你呢。”

    垣乐见被发现,腆着小脸走了进来,人团簇在粉嫩的暖裘里,挨到晏子鱼身边,乖巧坐下。

    “不是让你在殿中等着么,怎么老是往这边儿跑?”垣音翻翻白眼,没好气地说道,跟着便向晏子鱼撒娇,“姑姑你看她,老是不听我的话,一点儿都不尊重我这个做皇姐的。”

    垣乐天生不言,求救似地看了晏子鱼一眼,晏子鱼心疼,揽着她道,“音儿你善辨,自来是你欺负乐儿,我才不信你走时有嘱咐过她。”

    垣音哼了一声,“她懒睡,可不似我早起读书的。”

    垣乐听及,立时摇头,比着手势,一番辩驳。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都闹腾,既然来了,垣音你歇一会儿,来年春尽,你可能就不在京中了。乐儿自来黏你,如今你又日日来我殿中,舍不得你也是应该。”晏子鱼放开垣乐,又道,“我去着人备点儿茶点,午膳等你们姑姑回来一起用如何?”

    “那敢情好,我要听姑姑说事,也看皇兄今日有没有惹姑姑生气,然后拿出更好的法子,去气气皇兄去!”垣音来了兴致,明艳稚嫩的颜上满是得意。

    转头见垣乐闷闷不乐,人凑过去,捏捏垣乐的脸,道,“不就是早间儿没叫你起床么,赖我,赖我好了吧?待会儿晏姑姑拿来的糕点全给你,我一块儿也不吃,成不成?”

    许是垣音手上见重,垣乐眸底转泪,端地惹人生怜,晏子鱼吩咐过人去拿茶点,转头见垣乐又被欺负,实在没法子,走过去,拍了垣音肩头一下,微见严肃道,“这回被我逮了实证,看你怎么跑罚!明日的九言书,你多抄三遍。”

    垣音一听,霎时苦了脸,放开垣乐道,“哪有欺负,明明是她过来招惹的。本来好端端的学习,哪次不是她来搅了黄的。我看姑姑你就是偏心,不喜欢音儿罢了。哼,我这就走,不烦您眼前了。”

    垣音说罢,跳下书榻,衣服都不披地往外跑了。

    垣乐顿时急了,跟着也往外跑,晏子鱼一把拉住她,“你们两个闹归闹,待会儿还是过来用膳。”

    垣乐急忙点头,晏子鱼放开,示意宫女跟上。

    两个小鬼头一走,晏子鱼摇了摇头,想了片刻道,“十一。”

    晏十一走近,行礼道,“在。”

    “晏七既然要北上,江心逐的事情你去安排。晏十对我有愧,让她去接手。这件事,务必要给我查出个底,我便不信,人能凭白没了影子。佘九娘那边,再去施压,告诉她,商洵下了广陌,她虽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我未必……”晏子鱼冷道,“莫要逼我对佘家下手。”

    “是。”晏十一低头应命,随即匆匆而去。

    垣乐跟了一路,几次给垣音披上大麾,都被她给挡了下来,折腾来去,她没了力气,再一次披大麾时,便被垣音推到在了冰冷的青石板上。

    垣音一听,慌忙回头,扶着垣乐起来,垣乐趁势将大麾裹在垣音身上,死命地揪紧着,垣音无奈,蹙眉道,“好了好了,我听话,成不?”

    垣乐一听,弯弯笑眉。

    垣音横了她一眼,自己披顺了大麾,牵着垣乐的手,问道,“摔疼了没?”

    垣乐摇头,笑意泯然,显然很欢喜。

    “你啊,老是黏着我,一会儿不见,就嗅着狗鼻子一样灵的寻来了。”垣音牵着垣乐慢慢往回走,眸底渐渐沉静,再无方才的胡闹模样。

    垣乐听垣音语气变了,指尖攥紧了垣音。

    垣音侧首望来,抿笑温顾,见垣乐鼻头通红,伸手将兜帽给她罩上,笑道,“你我虽不是一个母妃生的,但母妃被太后随葬之后,只剩了你我。有些亲近,可以有,有些,则不可以有。”

    垣乐闻言,顿住身形,紧紧攥住垣音的手,死也不肯往前走。

    垣音低眉,沉默片刻,沉道,“垣乐,我在此说这些话,晏姑姑转耳便会知道。南越之事,是我亲自请的,不会有转圜。我垣音,当国之公主,迟早为国而嫁,有此选择,为国平定一方,是我垣音之幸。此生,必当为此尽心尽力。”

    垣乐走前,捉起垣音的手,让她看着自己,而后比划道,“垣音,你若去,我随你去。”

    垣音摇头,伸手压下垣乐比划的手,叹道,“难道,你便不清楚,我是在避你么?”

    ☆、年终策

    午膳时,垣市归来,年末事务具定,无非都是各府官员上报的年终宗册,分由各部处理之后,垣市细察而已。

    年后的几个方向定下来,她也见轻松,明年,却是关键的一年。若事事按照各方所行,晋国之内再无忧患。如若林中月再将青叶定下,那么所需要做的就是扶持以垣音为主的南越府,及至链接上以巫州隔断的南越与广陌之地。

    垣市慢行慢想,事情便愈想愈多。

    她与晏子鱼十来年未断联系,暗中处理的事情大多是晏子鱼精简之后,只需问她决定便可的事。现在亲自理事,时常有当时立皇太女时,事事亲行的疲乏之感。

    她不是个恋政之人,不过是想给予晏子鱼一个安生之地,反观晏子鱼,事事主掌,理清有序,从未见她有任何疲态。

    回到长阙殿,见垣音垣乐也在,一看两人脸色不大好,垣市心底瞬间明白,应下两人礼数道,“我今日见乏,膳后,垣音你径自找你皇兄论事去。”

    “是,姑姑。”垣音应承。

    晏子鱼早替垣市解麾,同她落座之后,互换了眼色,便用起膳来。

    用完膳,垣市果真倦然欲睡,晏子鱼见她吃的少,精神也不济,便让人去请容太医,放下暖帐,自己也不敢睡。

    垣市挨在晏子鱼怀中睡得昏昏沉沉,又是发了梦。

    梦见自己抱着年幼的林中月,疾驰在广袤无际的草原上,一剑又一剑,却刺不到近在咫尺的敌人,反而是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了下去。

    最后狠心刺下去时,刺中的人,面目原本模糊,可片刻便化作了晏子鱼的模样,忽而之间,又变成了元帝,最终停在垣容的面目上时,一切就开始越来越远起来……

    “阿市?阿市?”

    垣市惊醒过来,恍惚地看了一眼焦急而望的晏子鱼,眸底转开沉静之余,瞬间尖锐起来,推开晏子鱼,赤脚下榻,冲到剑格之前,按着当年的杀人长剑,垂眸不语。

    “阿市,都是梦,不当真,好不好?”

    晏子鱼温柔而小心的劝慰传来,垣市有些回神,绷直的神经渐渐放松,指尖缓缓摩挲着剑鞘,轻道,“子鱼,我此一生,只亲手杀过四个人。第一个,是为保中月,杀的一名夜狼族叛将。我与他喝过酒,对过剑,同卧一夜残火,可最终,我还是杀了他。其余三人,你知道,都是妄想娶你之人。我杀了第四人,心中忽而空茫,远见堂上一袭嫁衣的你,也觉十分陌生,陌生的像是梦中自来远离的你。我认不得你,你也认不得我,那个时候,我就想,我此一生,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存在?”

    “阿市。”晏子鱼从后抱住垣市,身体的温暖倾覆着垣市一背的惊凉,“都是梦,都是梦,醒了就好了。”

    “不。”垣市肯定拒绝,“子鱼,我很清醒。年后,必定以兵势而下广陌,但北要定,南越定,在此之前,我若克服不了惊梦之症,领兵而下,并非好选择。”

    “那就放弃用兵。”晏子鱼眸底见沉,肯定道,“以兵而下,是你以兵服众的震慑之路。但你惊梦之症愈见严重,我不能随你用兵而行,心中难以安稳。不用兵,随便寻个什么理由,不管来日之名,将其赐死了事,如此,还可保一众民生。”

    “此事,再想想吧。”垣市回身,牵着晏子鱼就着内殿暖绒毯坐下。

    晏子鱼将垣市揽住,下颚抵着她的发,小心安抚片刻,冷冽道,“阿市,此事不用再想。比起后世之名,我晏子鱼和你只有此一生,我不想你为了名声而累自己。微生昂的兵,乱不起来,漕运一案,足以让子耳直接将其先斩后奏。至于郑有盈,既然有子,祸乱宫闱之名坐实,白绫赐死。孩子,不用留。这些事,由晏家,由张茂动手,赖不到阿市你头上。一切,我晏子鱼来担便是。你要担心的,是如何帮助垣音立府,收揽越地为重。”

    “北地青叶,中月既以刺杀为局,龙辰卫此行,必定助她尽力夺·权。”晏子鱼忽而冷笑,轻嗤再道,“我终于明白江流当初的此生对手之意了。”

    “江流断命之言,倒是未曾听你说过自解之言。”垣市蹙眉,心底闪过一念,捏紧了手心。

    “我先时以为是郑有盈,现在想透,原来并非郑有盈,而是江心逐。”晏子鱼冷言见甚,“他早就因我而知江家命运。一面稳固我,一面又误导我,甚至还把江心逐丢给我来照顾,此招实在太高。胧月关一战,江心逐以一人周旋我龙辰卫十八名精锐,仰仗的却不过是一间破败的客栈。及至她走后,仍旧是谁进客栈,谁死的设局。”

    “看来,江家的工事之巧,在江心逐的手上,完全成为了杀人利器。”垣市笑来,渐有明白道,“工巧之术,若用到军事上面,才是万人杀局。你不用兵,是不是也怕这一点?”

    “江心逐能逃脱龙辰卫的追踪,本事已难以揣测。”

    晏子鱼愁眉不展,“何况江家断命之术,是谁,都想觊觎在握。若她以此为用,只怕天下风浪,会任由她来翻云覆雨了。所以,中月那边,我很怕真的会出事。最好的是,让中月先试一试,看看青叶其地,有没有江心逐的动向,若是有,立即退回来,再不要想行刺直取之举。”

    “姑姑起意,也是因江源一言断命而起。若江心逐有此断命之法,来日局面,实在难料。”垣市思定,“子鱼你说得不错,当此一子,更不能随意起兵。原以为可以趁着迁都,兵势南迁之际,刺激微生昂起兵,借此名正言顺地收回广陌兵权,不料想,终究不能如愿。可见,人算总不如天算。”

    “迁都要迁,兵权也要收,唯独不能给江心逐作乱的机会。青叶是一地,明州是一地,南越之地,只怕还没有一个完全信晋人的地方,她去不了。”

    晏子鱼一顿续道,“知道是江心逐,事情就好处理。不过为她一人,却要变局,这个人,总要想法子杀了才是。胧月关一杀不成,现在看来,虽非坏事,也非好事。”

    “总算有令子鱼头疼难解的事了。”垣市调侃笑道,“我还以为此生,子鱼你当真是什么也不怕的。”

    “她有万人血债,不讨郑有盈,而讨晋,想来是有自我之命的特殊认知。”晏子鱼眼底放轻,“有机会,我还真想和她好好谈谈。”

    垣市见晏子鱼念动见深,从晏子鱼侧怀中直起身,宽慰道,“好了,说是对手,还真看上了?不过一介惑命言者罢了,何须担心。”

    晏子鱼见垣市要转开话题,便牵着垣市起来,“再歇一会儿。你一梦,就头疼,我让容太医候着了,让她施针好一些。”

    “垣音愿去南越,我其实还有些舍不得。”垣市随着晏子鱼往榻边走,“你说,她与垣乐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情?”

    晏子鱼斜撩垣市,并不说话。

    “怎么,我说错话了么?”垣市讶然轻显,挽唇笑问。

    “我发觉,阿市你是越来越爱掺和私事了。”晏子鱼嗔道,“明明是一介君王,言谈之间,尽是去饶舌儿女情长了。”

    垣市续笑,侧首贴近晏子鱼,轻惑道,“那是子鱼有本事,把事情都处理好了,我只好做个闲散大王了。”

    “油嘴滑舌。”

    晏子鱼伸手拨开垣市的脸,岂料为垣市捉住,人便被带进了暖帐中,一吻手心地给贴上了。

    晏子鱼躺在垣市身下,眸底轻晃起来,气息缓慢地跟着拉长,“阿市……”

    “今日不头疼,只是倦乏……”垣市轻言,顺着晏子鱼的掌心渐吻而上,追逐到晏子鱼耳际,呼吸已是灼热,“让容太医回去罢。”

    晏子鱼闭了闭眼,身子太过熟悉垣市的撩拨,即便她刻意压制,不忍让垣市过于倦累,还是起了火。

    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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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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