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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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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聊斋]神级催眠师 作者:窈窕小妖

    正文 第8节

    [聊斋]神级催眠师 作者:窈窕小妖

    第8节

    语罢眉梢轻挑,揶揄讥诮之意不言而喻。

    肖彧却并未着恼,只飒然一笑道:“孟大夫高看我了,在下虽挂了个皇子的名头,却竟是与布衣无异,又何来的日理万机?每每无处可去、无事可做之时,便也只能遍寻京中赏乐游玩之地,聊解闲愁罢了。”

    青年语气虽淡,然细微之处,却藏着一抹极细的苦涩自嘲意味。

    孟珩斜睨他一眼,心下略略有了些许猜测,便按下这茬不提,只自顾提起一旁茶壶,自斟了半盏茶,慢悠悠地啜饮了几口,只觉口内清香四溢,又不同于寻常的浓烈茶香,便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声:“好茶。”

    肖彧这才笑意油然而生,也亲自动手自斟了半盏茶,道:“孟大夫可知崇光阁‘崇光’二字的渊源?”

    孟珩笑意一顿,眉心微蹙,淡淡道:“孟某向来不喜文人墨客那一套风雅游戏,还请阁下直说。”

    肖彧见少年似有不耐,忙笑道:“其实也没甚风雅的,不过是取自东坡‘东风袅袅泛崇光’一句,借喻海棠娇艳之色,也略微点一下此地的独特之处。”

    话到一半,他见少年这才稍有兴致地望过来,忙接着道:“这所谓的独特之处首先便是茶,非取自普通茶叶,而是采撷那春日海棠花瓣萃取以成汁,再续之以夏日藕花晨露、秋日青叶甘露泡制而成,滤掉那前三遍新茶浓香,方得此素淡清气,百饮而不厌。”

    他说着,望着少年那淡品茶香、慵懒而餍足的表情,心底的笑意不禁又涌上几分。

    “孟大夫可还喝得惯?”青年低声问道。

    “嗯,味道确是别致。”孟珩随意应答一句,而后又略略感叹道:“却不知竟如此麻烦。”

    青年但笑不语,只又吩咐那屏风外候着的店家把店内最精致的菜品佳肴一一上来,而后便与少年共品佳肴,漫谈东西,无人打扰,实是畅意。

    如此情状,竟在这后面的几天里经常上演。

    孟珩对此也乐见其成,毕竟仰着脸吃白饭听小曲儿的悠闲日子,谁不想要呢。

    更何况青年虽有点文绉绉的,可几日来每每邀他所品之菜肴,所赏玩之胜景倒是愈发对得上他的口味。

    这一点,他是比较满意的。

    这日,两人在崇光阁听曲儿品茶吃点心足足消磨了一下午功夫,直至夜幕初降、星辰点点,才意犹未尽地从崇光阁出来。

    罗云驾着马车早已在一旁等候,孟珩朝青年略略点头示意告辞,便拂袖转身,就要登上马车而去,却听得背后一声呼唤。

    他掀帘动作一顿,扭过头来挑眉看向青年。

    青年微微一怔,眼眸在渐深夜色下缓缓流淌着水色光彩,低低笑道:“孟大夫可否陪在下一同骑马缓行,徐徐漫步回去?”

    青年身边正是两匹并立的高头大马,被黎青服服帖帖地牵着。

    孟珩眉梢微挑,干脆利落地道:“我不善骑马。”

    言语间并无一点赧然羞涩之意,倒是与平常一般的淡然语气。

    如此回答却是叫青年颇有些讶然,他抬眸见少年神色认真,并无玩笑之意,更觉纳罕,可再一想到少年那般才高于世却偏偏连驭马也不会,心底不知怎地,却生出一股喜悦之意。

    他不由悄然上扬了嘴角,道:“既是如此,在下也不敢耽搁孟大夫功夫。”话到一半又对一旁罗云道:“眼下天色已晚,路人渐少,你定要驾车小心,护你家先生周全。”

    罗云恭谨地答了个“是”,却见少年薄唇微勾,笑意中似有不屑,转身便要钻进车厢内,忙又道:“孟大夫且慢。”

    “还有何事?”少年把车帘放下,略有些懒怠的微哑嗓音从马车内传出。

    青年上前一步,道:“这崇光阁的菜肴点心我看孟大夫似还吃得惯,若哪日肖某不在,孟大夫想来这崇光阁了,亦随时可来,店里的掌柜小二都是认得的,必不会收孟大夫半分银子。”

    语罢他仍立于车边,似是希冀里面再传出一言半语,却只听见一阵意味不明的低低笑声隐隐传出,而后便随那马车扬长而去。

    ☆、第29章 山雨欲来

    吃喝玩乐是一方面,给雇主干活也不能落下。

    只守株待兔等人找上门来未免有些被动,于是这两日孟珩便都坐守他那胶囊店,悉心留意来往购药之人是否有妖气缠身或是心志不稳等异样之处。

    毕竟若是真有与那妖精沆瀣一气的,必不会真心找他上门求诊,只怕还对他避之不及。

    但此间所售之胶囊,却仅有稳定心神、解乏忘忧的名号,很能吸引各色人等前来求购。

    况且此地处于闹市,人流密集,过往频繁,倒是容易叫他辨别出那混杂在人群中的妖异之气。

    只不过眼下时值朝食之时,药铺内客人尚少,孟珩便叫那狸妖煮了壶茶来,慢慢啜饮。

    却见那狸妖扮作的少年掌柜越发像模像样了,走路说话都少了不少野性,言语间也颇学会了那番殷勤待客之语。

    果然妖性聪敏。

    却唯独面对着孟珩始终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你也不怕我给你的茶水里下毒?”狸妖瞥了一眼少年那副悠然从容的模样,心里不忿,语含讥讽地道。

    孟珩淡笑一声,道:“你不会。”

    而后见其大眼圆睁,怒气呼之欲出的模样,颇有些忍俊不禁,便又出声道:“你向来怒火外露,难掩于心,不恣肆发泄一通必不会罢休,又怎甘心只用□□把我扳倒?”

    “更何况,你此时眼中所说,分明已清清楚楚地告知于我,此茶无异,我当然无可害怕的了。”

    少年不紧不慢地说着,那一双通透黑眸笑意流转。

    狸妖忿忿转身,不肯再与少年对视,只留给少年一个倔强背影。

    孟珩愉悦地眯起了双眸。

    却在此时,忽闻店外一阵嘈杂吵嚷之声,似发生了什么争执。

    孟珩挑了挑眉,起身走出去探看。

    原来是一对母子似在对003号兔子精扮作的店伙计央求着什么。

    两人皆是粗布衣裳,贫寒打扮,面色发黄憔悴,那位母亲更是双眼含泪,看起来心煎似火。

    再看她怀中的孩童,略有七八岁年纪,却是双眼紧闭,眼下乌青发紫,口中恍若不停地念叨着什么,颇有些怪异。

    其母一看到走出来的少年,立刻扑至少年脚边,嘶哑哭泣道:“孟大夫求你发发善心,救救我的孩儿吧!”

    孟珩微蹙了蹙眉头,略微打量了一眼这个中年女子,道:“他怎么了?”

    中年女子赶忙抽抽噎噎地道:“我也不知啊!只从三日前开始,我出去做工回来,便见家中小儿突然口吐白沫,倒地不醒,我好不容易又掐人中又捶打他,把他弄醒,谁知他……谁知他竟然口中胡话不止,连、连我这个当娘的也不认得了!”

    说到这儿,女子更是悲痛欲绝,嗓中嚎啕之声愈发凄凉,引得不少路人旁观。

    她似是哭累了,才继续道:“这三日接连如此,不是人事不省就是口中胡言乱语,竟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样,我实在是毫无办法了啊!幸、幸而昨日偶听人说这朱雀街上的孟大夫似能专治心疾,所以才一早赶过来,孟大夫你一定要救救我们母子啊!”

    说完,女子又是一阵呜咽不止,半晌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道:“不然,孟大夫给我一粒胶、胶囊也好啊!就一粒!再不然,能让我母子俩进去落一落脚也是发善心了啊!”

    说着竟不等孟珩点头,径直就往那药铺里冲。

    孟珩眉心一皱。

    此人行事实是古怪万端,虽哭声悲痛欲绝,颇为真切,然举止之间眼神却颇为躲闪,似是有意躲避他的目光。

    他心下一凛,命003号遣散围观之人,便也抬脚走回药铺,冷眼审视着这个女人。

    却见坐在店内太师椅上的女子已不像刚才那般情绪失控,只低低地啜泣着,垂眸敛目,似在仔细凝视自己怀中的孩童。

    孟珩视线也淡淡落在那孩童身上,此子双目紧闭,一时之间倒是无法分辨这病情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然而刹那之间,孟珩却感到一股隐隐约约的怪异气息缠绕上来,似是……妖气。

    可下一秒钟,那气息又被掩藏下去,消失得干干净净。

    孟珩不禁眯了眯眼。

    “抬起头来。”他压低了嗓音,以一种命令式的口吻说道。

    女子闻言似是一颤,双肩抖了抖,下意识地听从孟珩的声音微微抬颈,动作到一半,却忽地咬紧双唇,重又低下头去。

    孟珩神色微沉,他起身走过去,到女子面前,缓声道:“抬起头来,你若不抬起头对我细细说明一番,我如何治得你的孩儿?”

    女子却仍是不动,似在挣扎,半晌终于微抬了头看了一眼孟珩,而后又极快地低下头去,闷声道:“我孩儿他确是得了失心疯,还请孟大夫好心医治。”

    孟珩看了她半晌,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凉薄笑意,他后退两步重又回到对面太师椅上坐下,不再理睬那女子,只对一旁狸妖漠然道:“送客。”

    女子身体僵了一瞬,似是难以置信地凄厉叫喊道:“孟大夫难道竟要见死不救?这等冷漠不仁之人如何堪得‘医者’二字?”

    孟珩一笑,道:“孟某从未以‘医者’自居,本性也确是冷漠不仁,还请二位另择明路。”

    说罢一边示意那狸妖直接赶人,一边提起一旁茶壶自斟了半盏茶,慢悠悠饮了一口,

    却见女子甩开狸妖的拉扯,仿佛终于看清孟珩的面目,收起那副哭哭啼啼的样子,反冷笑一声,肃然道:“本以为孟大夫果真能够识人识心、洞察世事,不想却终是个花架子罢了。”

    说着她不再佝偻着背,端坐于椅子上,姿态间倒与刚才那番狼狈模样迥异。

    孟珩只轻淡一笑,悠悠说道:“有时候过于洞察人心反会招惹上一身麻烦,好比阁下。”他抬眸看了一眼女子,接着笑道:“故而倒不如一知半解,糊糊涂涂。”

    女子听到这话,双目不再躲闪,反直直地望过去,似是想看清少年心中所想。

    “不管你是糊涂还是明白,我都劝孟大夫再好好想一想。我既然敢直奔着孟大夫这家药铺过来,必然是有备而来,孟大夫若是就这么把我打发了,定要想好事后的一干后果。”女子冷冷地道。

    “不劳阁下费心。”孟珩笑眯眯地道:“在下做事向来随心所欲,但凭一时喜好尔,从不顾前因后果。”

    “你!”女子一噎,脸色彻底沉下来,然静望着孟珩半晌,终是无话可说。

    “既然如此,就请孟大夫好自为之吧。”

    她留下一道清冷的声音,抱着怀中孩童径自离去。

    孟珩看着她的背影,笑意纹丝未变,只对一旁狸妖低声道:“暗中追上去,回来后我允许你再找我打一架。”

    他笑意轻浅,目含狡黠。

    狸妖瞪了他一眼,撇撇嘴飞快地跟了出去,一个转弯,便悄无声息地掩去了身影,无知无觉地跟在了那女子的身后。

    不过半个晌午的时间,那狸妖便收工回来,站在孟珩面前复命。

    两人相近耳语了一番,就见孟珩嘴角微微露了笑意,似是情况正中他猜测。

    他赞赏地看了一眼狸妖,与他“逗弄玩闹”一番,方使其忿忿而去。

    他忍不住愉悦地眯起了眼。笑罢才略略收敛,微微正色,把候在外厅的罗云叫了来。

    又与之耳语了几句,嘱咐道:“去把这一番话细细告诉给萧宅知道,一个字都不许落。”

    见罗云肃然点头应答而去,方微微眯了眼角,心下自有一番计较打算。

    肖彧身为东宫太子,住所本在皇宫之内,上次孟珩被妖精所袭、得肖彧施救的暂住之地却是他在宫外另外建造布置的宅子,为掩人耳目之故,特以“萧宅”题匾。

    得到情报后第一时间报给雇主知道,孟珩对于自己的商业信誉,还是很满意的。

    而之后的事情,他却懒怠去管更多了。

    ☆、第30章 身陷波澜

    这日清晨,红日初升,朱雀街上的一溜店铺也陆续开门迎客,一番淅沥秋雨过后的干净街道上,逐渐有行人川流来往。

    气氛颇为祥和宁静。

    彼时,却突然有一阵细小轻微的啜泣声隐隐传来,钻入行人的耳里。

    有人蹙了蹙眉头,开始左顾右盼,下意识地寻找着声源。

    却见那阵啜泣声由小及大,渐渐变成呜咽,又变成了哀泣,最后竟变成了嚎啕大哭。

    惨痛悲绝,不忍闻听。

    不少人开始向声源的地方望去。

    原来竟是一对贫寒母子,头发散乱的母亲怀中抱着瘦小的男童匍匐在地,哀恸不止,而那男童却是双目紧闭,脸色乌青,被母亲抱着,一动也不动,竟像是没了生气一般。

    这是……

    有人猜测到了这位母亲的悲哀境遇,不由摇了摇头,唏嘘不已,长叹一声从她身边快步走过,像是不忍心再看一眼。

    而那女子竟像是兀自沉浸在悲痛之中一般,恍若无人地自顾啼哭着。

    待日已高升,人来人往,实有人看不过去了,便走过去轻声询问安慰。

    不想那女子已然听不进去任何安慰之语了,围观劝慰之人愈多,反愈发触动她内心的绝望,哭得也愈发撕心裂肺起来。

    直到有人轻提一句,要不要叫官府的人来问问。那女子似是突然被点醒了一般,猛地抬起头看向那人。

    露出一双布满了红血丝、饱含怨恨的眼眸。

    “官府……官府应该把他给抓起来!”女子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说道。

    众人一怔,随着女子手指遥指的方向看去,却蓦然看到了斜对面匾额上“胶囊铺”这几个字。

    一时纷纷议论不止。

    ——这不是那个京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胶囊铺么?

    ——对啊,据闻是那位善医心疾的孟大夫的铺子,怎地和这母子有了牵扯?

    ——该不会是……

    正在猜测惊疑之间,却闻那女子哭诉道:“求求各位好心人,帮我评评理啊!”

    “正是这家的孟大夫,医死了我家孩儿!”

    女子这一句哭喊,登时语惊众人。围观之人更像是炸了锅一般七嘴八舌地吵嚷不止。

    而偏偏此时那风口浪尖上的胶囊铺却是大门紧闭,竟似是尚未开张。

    在眼下这个时机,反让人更添了几重猜疑。

    “那日我抱着我那得了失心疯的孩儿来这铺子求孟大夫医治,孟大夫起初不肯,说是要收我们一百两银子,可怜我们母子家境贫寒,哪里竟能筹得这一百两银子?!我别无他法,只得对他苦苦哀求。”

    说到此处,她略一停顿,将目光殷切地投向围观众人道:“当时情景有不少人都看到的,可以作证!”

    果见四周嘈杂一阵,便有人附和道:“我看到了,当时确如这位女子所说,孟大夫站在店门口挡着,她就一直对孟大夫哭泣请求。”

    众人听到这一番话,都不禁纷纷咂舌,只说没想到那孟大夫果然如传闻中一般人冷心硬,见钱眼开。

    ——呸,自以为会医心疾了不起啊,见死不救,早晚有一天遭老天爷报应!

    有人愤懑不平地骂了一句。

    这眼下围观之众大多都是些平民百姓,本就对那胶囊店可望而不可即,不免心有不甘,此番见得这母子的悲惨遭遇,更是万分同情,便都愈发对孟珩心生不满了。

    女子又是一阵哀痛欲绝的哭泣,道:“他见四周有人围观,怕坏了他的名声,方允许我进得他店内,可仍不愿给我孩儿尽心医治,只说我母子如此寒酸,不配他亲自医治,便只打发了几粒说是没做好的胶囊给我孩儿,对,就是此物!”

    她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个叠得方正的粗布帕子来,一点一点掀开,露出一粒胶囊来。

    半透明的米白色硬壳,包裹着里面依稀可见的药材。

    有人曾也有幸见过那颇有名气的胶囊,一眼便认出:“啊,这确是胶囊无疑!”

    女子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继续抽噎道:“我本以为孟大夫是好意,千恩万谢地走了,连忙喂我孩儿吃下,谁知……谁知不吃还好,一吃下那胶囊,我孩儿病情竟愈发严重!当、当晚人就没了……”

    说到这儿,女子似乎是再也忍不住心内悲痛,泣不成声,埋头痛哭起来。

    周围一片啧啧之声。

    有人激愤怒叱道:“原来这孟大夫竟不只是见死不救、人冷心硬,居然还干出这等谋害人命之事,简直丧尽天良!”

    更有人附和着骂道:“难道这京城之地竟没有王法了吗?此人心思如此恶毒,公然谋害人命,官府都眼瞎了吗?!”

    “官府……”女子凄绝地冷笑一声,道:“官府根本是跟他狼狈为奸!这姓孟的敢如此猖狂,不正是因为背后有官府的人护着么,他们又哪里管我们老百姓的死活!”

    这一句更是激起众人愤怒情绪,一时之间群怨沸腾,扼腕叹息者有之,捶胸顿足者有之,也有那生性刚勇的,主动站出来扬言道定要给这可怜母子讨回公道,言辞慷慨,倒是引得众人纷纷拜服,彼此交谈商讨一番,竟决定带着这母子一同去衙门击鼓鸣冤,以平心中怨恨。

    那女子见此情景,方觉心中之怨有地可泄,她摇摇晃晃直起身来,向着众人郑重叩了个头。

    然而在弯腰的一刹那,女子的嘴角却悄然勾起一个阴狠的弧度。

    顺天府府衙内。

    府尹李大人看着堂下这一伙气势汹汹的人,眉心深皱。

    今日他刚刚上衙没多久,见公务甚少,本以为不会发生什么大事,况且自那孟小弟时常来衙门里帮他审案后,再不见往日案件堆积的情状。

    甚至连作奸犯科之事也一并少了许多。

    谁曾想眼下居然发生了这等事情。

    他一时心绪纷杂,难以厘清头绪,又被那啼哭不止的女子弄得阵阵头痛,然无论如何却也不肯相信,那孤高傲岸的孟小弟会做出这等事情来。

    “肃静!”他重重地一拍惊堂木,堂下骤然安静了许多。

    “你既告那孟大夫医死你的孩儿,可有证据?”李大人沉声道:“若只是虚言妄语,本官定治你个诬告之罪!”

    “大人,民妇有证据!”那女子忙道,说着便把自己小心翼翼收着的那粒胶囊呈上去,哭诉道:“那日正是孟大夫给了我这个,我将它喂给我孩儿,没想到竟……”

    女子想到伤心事,不由又痛哭起来。

    李大人捏起那粒胶囊细细察看,皱起了眉头。

    这果然与孟小弟赠给自己的胶囊外形无异。

    可既是那胶囊,又怎可能置人于死地?

    他脸上的表情不由变换几番,更是暗沉下来。

    却听那女子道:“大人,民妇岂敢冤枉他人啊!那日情景很多人都看到的,都可为民妇作证!还有这胶囊更是铁证啊!孟大夫他亲口说,民妇不值得他亲手医治,便打发了这没做好的胶囊给民妇,民妇本以为他是好意啊,可谁知竟包藏如此祸心……”

    似想到了什么,她又连忙补充道,口中呼号不止:“大人不信的话大可以去搜那胶囊铺,民妇可以发誓,这胶囊就是孟大夫从他那店里的一隐秘之地取出给民妇的!当时民妇以为此物金贵,故而藏得隐秘,没想到竟是□□啊!想必定是他平日用来打发像民妇此等贫苦人家用的!”

    堂下诸人一听这此等隐秘之事,更是颇为咂舌讶异,一时之间纷纷义愤填膺道:“若这大姐说的是真的,那姓孟的不知已害了多少条人命啊!大人头顶青天,定不能任那姓孟的随意欺凌百姓啊!”

    底下诸人见府尹大人久不说话,都不禁为女子出声助阵道。

    法不责众,人云亦云,永远是集体行为的模式。

    李大人眉头更皱了几分。

    “公堂之上,岂容尔等随意给他人定罪!”他肃然喝道:“除非证据确凿,不然尔等所说都可视为胡乱臆测、诽谤他人!”

    他再一拍惊堂木,堂下这才略略噤声,然仍有人在不忿地絮絮碎语,议论纷纷。

    李大人心下一片烦闷。

    眼下此等情景,他必不能直接为孟小弟开脱,否则激起民愤不说,还有可能落得个官商包庇、相互勾结之嫌,孟小弟被泼的那身脏水更是洗不清。

    而且,被告本无资格审案,孟小弟那一身辨别忠奸的审案功夫竟也是无处可使。

    实在棘手。

    他来回思虑了几番,终于对一旁的衙役沉声道:“去把陈平给我叫来。”

    一纸命令,陈平便不得不带着手下人马查封孟珩所营药铺,上下搜检一番。

    奇怪的是,这胶囊店似是事先预知了这场风波,今日自清晨始都一直未曾开门。

    来往路过的行人已有得知了风声的,都不禁对这胶囊店指指点点,曾经的高不可攀转眼之间就变成了人人唾弃。

    陈平皱了皱眉,勒令手下驱赶围观之人,又责令他们简单进店搜查一番便可,不可破坏财物。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那女子口中所言“罪证”只略略翻找一番,便被手下找到,呈到了他的眼前。

    陈平的脸色不由得阴郁了几分。

    这下,算是人证物证齐全了。

    他将所找到的胶囊交付李大人,经仵作鉴定,竟果然与那女子所持物证一模一样,药理同出一源,确含有剧毒物质。

    李大人沉吟许久,没再说话,只在纸上写了一句话,然后转身负手而去。

    只留下陈平呆呆地看着那句话,心上仿佛压了块石头。

    青年蹙着眉心、一脸凝重地抬头看着匾上“孟宅”二字,久无动作。

    此时时值晌午,晚秋阳光正好,恰照在孟宅内一株高挑翠竹上,清风拂过,点点碎金于竹叶尖流淌,更显其苍劲风骨。

    他心下一阵烦闷,脑内不断地回想着府尹大人写在纸上,交代给他的话。

    为平民怨,须得将孟珩押回衙门。

    如此做法,他当然能够理解。在处理以往那么多案件的时候,他一样也这么做过,从未犹豫。

    然而此次,许是那孟小弟帮过他太多次的缘故,亦或是那个少年总是一副淡看世事,笑意从容的样子,竟使他怎样都不能认同这样的做法。

    “陈大人,时间不早了。”一旁跟着的衙役小心提醒道。

    陈平握紧了身侧的长刀,终是点了一下头,道:“叫门吧。”

    那衙役利索地应答一声,挥了挥手,叫余下一众衙役迅速排成队伍,持刀堵在孟宅两侧,自己则迈步上前,毫不客气地扣了扣那朱红门上的铜扣,厉声喝道:“嫌犯孟珩可在?顺天府刑狱司有召!”

    然尚未等到喊第二遍,便闻“吱扭”一声,大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

    一身月白衣衫、长身玉立的少年正站在门内,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

    那双漆黑眼眸微眯,仿佛将一切都早已盛在眼中。

    风轻云淡,世事了然。

    众人都不由一愣,刹那之间竟呆愣在那里。

    “孟小弟……”陈平似有一刻恍然,不由喃喃唤出声来。

    ☆、第31章 与你相伴

    陈平神色恍了片刻,直过了良久,方沉下一张面孔,肃然道:“顺天府刑狱司得府尹大人命令,因孟珩疑有谋害人命情节,又因在孟氏所经营胶囊铺内发现使被告之子丧其性命的同种药材,可谓人证物证齐全,故而在此特命孟珩随本捕回刑狱司牢狱内待审。”

    “你可有异议?”他觉得在少年那双眼眸的注视下,每一个字都说得很艰难。

    然而少年脸上却是一如既往的淡然神色,仿佛此时此刻,两人位置对调,那带刀的青年才是等待被押入大牢的那个人。

    “异议有用么?”少年挑眉轻笑一声,步履从容地走到陈平面前,甚至悠然地伸出了双手。

    “要绑还是镣铐,陈大人请便吧。”口中语气仿佛聊天闲谈般随意。

    陈平眉心一皱,只觉越发看不懂眼前这个身形单薄的少年。

    然此刻那双直视着他的漆黑眼眸中却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轻浅笑意。

    就好像少年从未把任何事放进眼里,哪怕是身陷囹圄。

    陈平蓦然觉得压在他心上的那口气略松动了些许,他定定地看了少年些许,沉声道:“把孟珩押回去。”

    不过终究是未在少年身上施加枷锁等作为一个嫌犯应有的耻辱标志。

    一席素白衣衫的少年走在这群横眉冷对、黑衣黑靴的捕快中间,鹤立鸡群,犹如漆黑夜空中的皎月,非但没有丁点被捕之人的落魄,反倒让人生出几许不敢亵玩之意。

    奇特的是,跟随在少年身后的一众捕快竟没一个人觉得这样有什么异样或不合规矩之处,似乎少年本来就合该如此,若要给他戴上枷锁,反倒是玷辱了他。

    甚至于他们的长官陈平给少年安排了一间最为干净通透的牢房,也恍惚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并没有人说一句闲话。

    孟珩对这一“优待”更是毫无自觉,待陈平将其送进牢房门口,便自顾推门进去,盘腿坐于一侧矮床之上,闭目养神。

    于他而言,外在的环境变化从来构不成任何威胁。

    无论是雅致舒适的宅院,粗朴简陋的农家,还是眼下这间方寸之地的牢房,都不会有半点影响。

    他抬眸斜睨了一眼独自立在牢房外絮絮不止的陈平,直至对方闭口息声,方又阖上双目,翻身一躺,侧卧在那并不算十分劣质的木床上。

    不过,却是稍有些硌了,看来果然是睡惯软塌的缘故。

    孟珩闭着眼无聊地想。

    那边肖彧接到信儿的时候已是两天以后的清晨。

    他当时忙于想办法稳住那帮因为科举推延而隐隐躁动的举子们,已是一夜没有合眼。说来他虽是东宫太子,本应势力雄厚,然而今上一径沉迷于道、术之上,早已将大权旁落,由朝中内阁全权理政。

    可惜权臣勾结、结党营私,把朝政弄得一片乌烟瘴气。

    甚至于其中有人竟另有阴谋。

    肖彧从罗云那儿得知那个消息的时候便深感震惊,然而他到底是冷静下来,暗中着手去搜集证据,可令他没想到的是,那人竟连少年都牵扯了进去。

    他顾不得自己一夜未眠,便一路纵马,直奔顺天府大牢而去。

    所幸似有人事先打点,只稍给那守卫的狱卒赏了些银两,便见到了心中挂念的少年。

    空旷的牢房内,四周皆是铜墙铁壁,有半束微光从牢房上空的狭小天窗斜照进来,在地上洒下一点圆圆的光斑。

    少年此时正坐倚在那木床边,一边提着茶壶,对着壶嘴啜饮,一边垂手从身边瓷碟里拾起半块粮食饼,搁进嘴里慢慢咀嚼。

    肖彧心里一紧,不由出声唤道:“孟大夫。”

    孟珩微一侧头,见到来人也毫不惊讶,只略挑高了眉梢,道:“你来了。”

    这玉米饼味道还算不错,只是稍有些干。

    他又一仰颈,将那剩下的几口茶水悉数灌进嘴里。

    肖彧只觉得心下发沉,连嗓中也觉得艰涩,他沉默半晌,道:“孟大夫早就知道会有今日一难?”

    报信儿人说得详细,将那对贫寒母子如何与少年有了牵扯,又如何将少年告上衙门,少年如何淡然面对刑狱司一众捕快衙役,跟随诸人到得衙门,悉数告知于他。

    然而这么多天来,少年却始终对他只字未提。

    那日遣罗云过来递信儿,也只说于自己所托之事上有了眉目,其余的,竟半点也未曾透露。

    回想至此,肖彧只觉得心上更涌入一般复杂情绪,难以言喻。

    却见孟珩轻笑一声,道:“倒也未曾知道得如此详细,只知某些人并不会轻易善罢甘休而已。至于是将我告上衙门,还是使别的什么手段,于孟某而言,都无甚紧要。”

    “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肖彧静默了一会儿,沉声道。

    “为何要告诉你?”孟珩把茶壶一撂,拍了拍指尖沾上的粮食饼碎屑,笑道:“你托我所查之事我已告知于你,剩下的,你收拾你的朝局,我逗弄我的猎物,我们两不相干。”

    肖彧定定地看了一眼那笑意淡然的少年,俊朗眉目间似染上一层淡淡阴翳。

    “孟大夫果然豁达。”半晌,青年似无奈地轻叹了一声。

    他转而将视线扫过这一小方天地,再落到盘腿而坐的少年身上,弯唇笑道:“不曾想孟大夫在此等情势下也能安之若素。”

    “为什么不呢?此地既有床榻,又有清茶一壶,干粮些许,既能卧床歇息,又饿不着我,居于此间更不用费心为那日日递名帖的一干人等看诊治病,岂不潇洒畅快?”少年说着,将双臂枕于脑后,斜倚床边,双目微眯,却有一种怡然自得之态。

    肖彧微垂眼睑,轻浅笑道:“世人唯恐避之不及的牢狱,竟叫孟大夫形容得如此悠然光景,实在令在下不禁也想体验一番了。”

    孟珩一挑眉,嗤笑道:“无非自我安慰罢了,阁下千金之体,还是勿要体验此等囹圄为妙。”

    青年却缓缓地摇了摇头,声音虽低,却透着一种莫名的执着:“能和孟大夫对坐一处,即便是身陷囹圄,也只怕是一种享受罢了。”

    说完这话,他轻抬眼眸,遥遥望向铁槛内的少年。

    少年恰也抬眸看他,漆黑眼眸中似有所内容浮现,却又似一无所有。

    彼时却有一阵脚步声从外间传来,打破了两人间的宁静。

    原来竟是顺天府尹李大人,他听得手下来报,说是牢内来了位探望孟大夫的,却是身姿气度非同一般,出手打赏的银子又极丰厚,听得这般描述,心下不禁隐隐有了个猜测。

    却是连深想都不敢。

    然此番匆忙过来,没想到竟真的见到了……太子殿下。

    再转念一想,不禁对那狱中的少年也另有一番认知。

    他抹了把额上冷汗,走上近前,只略略行了个礼,悄声道:“殿下怎地突然大驾狱中?”

    狱中人多口杂,他不能行大礼泄了殿下身份,只得如此。

    青年这才移开目光,半转过身对李大人点了点头,温润笑道:“本不是为什么公事,故而未曾惊扰李大人,不想还是被李大人探知。”

    既而转过头来,又深深看向那牢中少年,道:“不过眼下也正有一事想求李大人帮忙。”

    李大人转念间闪过种种猜测,若是殿下想要他放了少年,却是不好办……

    然而嘴上却连连道:“殿下尽管说便是。”

    青年眼睑微闪,低声道:“大人可否行一方便,让我也进这牢内陪伴孟大夫些许时刻?”

    李大人愣在原地,回过神来又是惊出一身汗来,忙开口道:“殿下千金之躯,怎能入得这狱中,岂不是折煞……”

    然话未说完,却见青年微摇了摇头,道:“我又哪里是什么千金之躯?别人不知,难道府尹大人还不知情么,我不过是一个落魄皇子罢了,即便进去待一时片刻,想必也不会惹人注目。”

    “更何况,我相信今日之事,府尹大人必不会叫人透露出去一星半点。”青年微微笑道。

    “既然殿下如此说了,微臣再不答应,便是有悖殿下信任了。”李大人心内挣扎一番,终是叹道。

    他叫身边狱卒拿钥匙打开牢门,轻轻一推,道:“殿下请吧。”

    ☆、第32章 一醉方休

    青年轻拂衣袖,缓步走了进去,步态从容,神色肃然,不像是走入牢房,反倒像是正踏上什么神圣的地方。

    孟珩斜睨他一眼,笑道:“你倒是有几分胆识,只不过既入得这狱中,不知是否也能同孟某一起品这狱中饭点?”

    说着,他伸手端起那地上瓷碟,举至半空,笑看着青年。

    “这又有何不可?”肖彧展颜一笑,接过那瓷碟,学着少年的样子盘腿坐于对面,拾起碟中那剩下的半块玉米饼搁进嘴里,细细咀嚼,吞咽腹中。

    “味道还不错。”青年颇为正色地道。

    孟珩想象这人平时锦衣玉食、养尊处优,此刻竟也能怡然食下这狱中饭食,不由朗声一阵大笑。

    笑罢方道:“只可惜我将那仅有的半壶茶水都已喝光,不然还可与你共赏这狱中特有好茶。”

    “是啊,确实可惜。”青年似也遗憾地轻叹一声,微微一笑。

    牢房外李大人看着二人举止,心下颇为惊服,脑中一动,忙叫那典狱备上一桌好酒好菜,又忙不迭亲自接过两个蒲团、一床锦缎棉被送进去,安置好。

    “是微臣考虑不周,叫殿下和孟大夫受罪了。”李大人垂首汗颜道。

    “无妨。”肖彧摆摆手,道:“倒是我给李大人添麻烦了。不过……”

    此时已值深秋,刚进牢房不觉得什么,坐得久了方觉阵阵彻骨寒意悄然渗入,冻得人四肢冰凉。

    肖彧站起身将那锦被围在少年身上,才转过身来继续道:“难得李大人有心,对孟大夫如此照顾,肖某深感于心。”

    李大人听了这话,更是汗颜,连道几声“不敢”,又忙嘱咐手下几位典狱要对孟大夫好生照顾,这才行礼退下。

    孟珩低头看了一眼严严实实裹在自己身上的锦被,淡淡道:“孟某并不如阁下所想的那般孱弱,实不需如此‘照顾’。”

    却见青年微摇了摇头,唇边带着轻浅却坚定的笑意,道:“我亦从未觉得孟大夫是那等孱弱之人,只不过……”

    他半敛双目,复又抬眸望进少年的眼睛里,轻声道:“孟大夫需不需要照顾是一回事,在下的心意是另一回事。”

    青年声音温润,在这冰冷的狱中竟恍惚带着一种春风般的和暖。

    孟珩挑眉瞥了他一眼,并未言语,只稍放松了身体,斜靠在那柔软的锦被中,微眯了双眸。

    神态似是惬意。

    青年见此,也不打扰他,只从那桌酒菜中捡了几盘惯合少年口味的,以瓷盘倒扣其上,保其温热。

    然后便亦坐靠在墙边蒲团之上,半敛双眸,静静望着少年。

    两人一时闭目小憩,一时醒了便有一搭没一搭地笑谈几声,饿了便吃几口那李大人特备的佳肴美酒,倒是自在。

    孟珩此时也不拘那到底是酒是茶,举起酒液清淡的瓷杯仰头一饮而尽,辛辣仿佛烧灼一般的滋味顺着酒液流进四肢百骸,倒带来一种久违的肆意之感。

    在这寒秋时节、冰冷狱中,也烧得腹中暖意融融。

    青年眸中略闪过一丝惊讶,笑道:“从前只知孟大夫不喜饮酒,却不知孟大夫一饮起来却是如此豪爽快意。”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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