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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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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聊斋]神级催眠师 作者:窈窕小妖

    正文 第13节

    [聊斋]神级催眠师 作者:窈窕小妖

    第13节

    说话间只见刚刚那健壮红狐已经没入溪水中,动作矫捷地划动着四肢,就要渡到岸边。

    它身后的狐狸见此,也都跃跃欲试,跟在那红狐身后,首尾相连地泅于水中,渡过溪来。

    轩玉郎被孟珩明褒暗贬一句,心里气不平,本想再反讽回去,眼下见众狐渡得溪水,渐渐朝孟珩围拢过来,方又幸灾乐祸起来,退后两步,饶有兴致地看着神情正色起来的孟珩,观他如何应对。

    只见孟珩不慌不忙地搓动着手中的树叶,捡出其中叶片尤为宽阔的,稍稍翻卷起来,卷起一个微翘的棱角,然后将其举至唇边。

    轩玉郎一动不动地盯着孟珩的动作,笑眯眯道:“别是叫我玉面山的狐给吓傻了,你拿树叶有什么用?该去折那桃树上最壮的一根枝,说不得还能支支楞楞喝退几只胆弱的狐呢。”

    语罢他还“好心”地捡起地上一根折枝丢过去,堪堪丢在少年脚边,道:“拿起来,拿起来!”

    孟珩对他这一番举动不予理睬,只凝神望着领头的那只火红的狐。

    此时这狐离他尚有一丈距离,其余众狐也都在一丈开外,圈成半圆渐渐围拢过来。

    然步履之间虽蓄势待发,却也都小心翼翼,似是在等待最后的指令。

    孟珩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右后方倚在一块巨石上的白衣男子。

    必是在等这位的指示无疑。

    他轻笑一声,动作反淡然起来,薄唇轻抿上那简易的“乐器”,气流震荡,便有风啸林泉一般的悠扬曲调断断续续从那单薄的叶片中顿挫飘荡出去。

    用树叶吹曲,于他而言并非是第一次。当初为了精深以声乐催眠的技法,除了拿现成的各种乐器训练外,更有意地训练了以各种不常见的民族乐器,乃至手边任意可得之物为乐器来吹奏催眠乐曲。

    树叶便是最常用的一种。

    其音色虽与竹笛、琴瑟相去甚远,然而那音域尖利之处倒也正可把那催眠曲的诡吊阴谲之处表现出来。

    时而幽咽鸣泣,时而断续梗塞,时而嘹亮开阔。

    不知不觉间,众狐已下意识地退去一箭之地。

    轩玉郎更是神色一凛。

    且不说用树叶吹曲本身就见所未见,此等诡谲阴翳的曲调更是闻所未闻。他不耐地挥了挥袖,屏息凝神,不想那曲调偏生像一缕不易察觉的微风一般,见缝插针地往耳朵里钻,竟缠得他昏昏沉沉,浑身不自在。

    再一看那些个本来威势凛凛的狐狸们,这会儿更是七仰八叉,躺的卧的都有,一个个喉中嘶吼,痛苦不堪,比起他自己来,姿态更是目不忍视。

    轩玉郎的脸色有些阴晴不定了。这些狐狸中最不济的也有一二百年修为,打头那红狐却是比红玉的修为还要深些,此刻竟都不敌少年一曲。

    他强自运功稳住心神,这才能稍稍驱赶一些心中烦躁浑沌之感。甩袖正坐,扭过头去看向孟珩。

    却见少年虽姿容有些疲惫憔悴之意,然背脊挺直,傲然而立,手执一片单薄树叶,便像是负剑操戈,剑指长虹。

    少年的嘴边似乎还微微带了一抹从容笑意。

    轩玉郎挑了挑眉。这副模样倒叫他有些欣赏了,不过么……

    他唇边绽开一抹狡黠的笑,轻轻挑动了手指,不再遮蔽自己身上那庞大的妖异之气,直逼孟珩而去。

    众狐也被这顿起的气息所感,本就被孟珩一曲折磨得几欲抓狂,现下更是两股战战,瑟瑟发抖,俱是倒地不起。

    轩玉郎对它们轻瞥一眼,不耐地挥了挥衣袖,把它们卷到了十丈开外,这才些微减轻了点众狐的痛苦,然后方悠哉悠哉地看着不远处的少年。

    少年额上冒了一层冷汗,然而他仍坚持着吹奏那一首未完的曲。

    不过视线却是转到了轩玉郎这边,双目有如星辰般亮莹莹地看着他。

    轩玉郎不由一笑,道:“怎么?我看你在这种情况下还如何淡然得起来。”

    他见少年不为所动,紧绷着一张脸,神情颇为严肃,倒笑得愈发愉悦:“扛不住了吧?扛不住就别扛了,你们人类不是最会审时度势、趋利避害的么?既是如此,你乖乖叫我一声舅舅,说不定我一高兴,就不折腾你了呢。”

    然而这边孟珩已是血脉贲张,气息沸腾,脑中神经突突地跳动,叫他几次险些摔倒在地,手中的树叶也不知何时滑落出去了。

    自那狐群出现,再到轩玉郎妖气顿起,他坚持到现在已是极限。

    此刻那体内的妖性又蠢蠢欲动,勾动着他心底的嗜血。

    他猛地抬头看向轩玉郎,双眸里布满血丝。

    这个人言辞神态之间对他挑逗居多,却并无明确意图,推来想去不过是想在他身上看场戏罢了。

    实不必受此人的挑衅。

    只他既知道那嗜血是由原主妖性所起,就绝不可任由这妖性控制自己的意志。

    原主死都死了,难不成还想借由这壳子来控制自己么。

    孟珩如此想着,弯唇一笑,蓦地后退两步,猛地扎进刚刚那溪水之中。

    溪水沁凉,从头顶猛地冲下,一瞬之间倒浇灭了那些许气息的躁动,然而许是那凉意过猛,竟激得他头脑又是一阵昏沉,他眼前一黑,终是晕眩了过去。

    轩玉郎有些惊诧地看着孟珩的举动。

    他在原地愣了半晌,终是啧啧有声地摇了摇头,跃下巨石,走到溪边,蹲在地上看了半晌。

    只见少年已昏死过去,衣袖乌发相互缠扰间,整个人渐渐浮上水面。

    脸色已是青白,眉头微蹙间堆积着满满的倦色。

    轩玉郎颇觉得有些无趣,正待要拂袖离去,忽然想到刚刚少年以树叶吹曲震退一干妖狐,又想起之前在石府之中不知怎地,那一双眼眸竟叫自己看得出神迷思之事,心中玩味不已,脑中便又闪过一计,忙一挥衣袖,把的少年提起到岸边,又对着他看了半日,方狡黠一笑,起身而去。

    却见他起身之时,那方才还春和景明的一派景色已是天翻地覆。

    阴云骤起,波涛汹涌,野兽嘶鸣,迷雾重重。

    竟不知究竟方才那如画景致是真,还是眼前这阴森景象为真了。

    ☆、第50章 |

    “淅淅沥沥——”

    一阵凄风冷雨打在孟珩的身上,他蹙了蹙眉头,终是醒了过来。

    沉入溪中之时肺里呛进了不少水汽,他猛地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方觉得胸腔里好受了些许。

    雨势却是愈发的大了。冷雨粘在身上,叫他不由得有些发抖。

    重重雨幕挡在眼前,使一丈之外的地方都看得有些不真切。漫天阴云翻滚着卷动着移过来,更使目之所及皆是晦暗一片。

    孟珩集中精神看向远处,然而视线却被阻挡。

    他索性闭上了眼睛,只聚精会神地听着耳畔的动静。

    风吹雨响,隐隐地有野兽的嘶吼声,穿过雨幕而来。

    这究竟是……玉面山,还是又到了什么地方?

    孟珩又睁开双目,往身侧看去。

    他记得昏过去之前为了使那气息归于平静,他扑进了水中,眼下却是身侧无水,只有一条沙径,遥遥地延伸向那雨幕之中。

    沙径?此处缘何会有沙径?

    那耳畔的野兽嘶鸣却是越来越近了,容不得他细想,便有风驰电掣一阵匆匆脚步,由远及近地传来。

    却不是狐狸。看那被雨幕遮掩得影影绰绰的身形,竟像是豺狼虎豹之类。

    然而鼻尖却亦隐隐捕捉到一丝妖异之气,却是怪异得很。

    那一群野兽并不多等,似是见孟珩只身一人,手中无物,又身形单薄,便渐渐壮了胆,迈动着四肢匍匐过来。

    孟珩没有动。眼下四周皆是厚重雨幕,目不可视,身侧又皆为沙径石路,处处为平地,根本藏无可藏。

    更是连一棵树、半片草也不见,不可能像刚刚那样采摘树叶为乐器,来吹奏催眠曲。

    或许便要命丧于此。孟珩凝眉暗想。

    只不过,不到最后一刻,便仍有尝试的余地。

    他稳住气息,底盘纹丝不动,只透过那雨幕,目光平静地望着最前面那身姿猛健的兽中之王。

    既是妖物所化,定然有神智、思维,应当比猛兽倒要好应对一些。

    这只黑斑黄纹虎又穿过雨帘,往前凑了几分,现下离孟珩只有两尺距离。

    兽王所喷出的温热鼻息近在眼前,它张了张那血盆大口,似是迫不及待地想把孟珩吞入腹中。

    孟珩皱了皱眉,视线扫过一同靠近过来的豺、狼、狮、豹等兽,心中疑云渐渐酝酿。

    不对,眼下情景很是不对劲。

    他再凝眸看向那蓄势待发的黑斑黄纹虎,仔细审视了片刻,竟是缓缓地勾唇笑了。

    索性也不再干坐在原地,以手撑地慢悠悠站了起来。

    一众野兽登时将虎视眈眈的目光追随过来,那黑斑黄纹虎更是喉中咆哮一声,目眦尽裂地怒视着眼前意图反抗的猎物。

    仿佛只要孟珩再动一下,它便要扑过来将他撕成碎片!

    孟珩却恍若未觉,只嘴角噙笑,目不斜视地向那最前面的兽王走去。

    两尺、一尺、半尺……终于,二者的距离只在一寸之间。

    在傲然盘踞的猛虎面前,少年瘦小的就像是一只白兔,只要那野兽张一张口,便能把他的脖颈咬断。

    然而那兽王却没有动作。

    除了咆哮、怒视和舞爪示威之外,便再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了。

    再看一旁几个跟随的豺狼狮豹,竟也是如此,彼此之间拉开圆阵将他团团围住,可偏没有一个伸出自己那尖牙利齿,朝他扑过来。

    孟珩了然地微微一笑。

    虎豹豺狼、猛兽雄狮本来就势同水火,绝不相容,纵然天长日久有了灵性,化而为妖,亦不当融洽共处、群攻一个猎物。

    再细察那黑斑黄纹虎身上所缠之妖气,虽阴沉诡吊,却若有若无,平淡和缓,决然不像是蓄势待发、猎物在前的猛兽所发出,与之前想要取他性命、张牙舞爪的妖所散发出的妖气完全是两番模样。

    虽有凶悍之形,却无凶悍之气,便是漏洞所在。

    孟珩更上前了一步,他伸出手去轻轻触碰那猛虎的前额,只见刹那之间,这体格庞大的猛兽竟如同烟雾一般,缓缓蒸腾在那重重雨幕之中,不见踪影。

    与此同时,两侧的豺狼狮豹也一阵烟雾缭绕,然后被那凄风冷雨打散,荡然无存。

    原来竟是幻境。

    孟珩轻笑一声,微微仰颈看向天边渐渐散去的阴霾。

    有几缕微光冲破云层,渐次扩大,而后缓缓驱散了这凄糜的雨。

    雨声渐停,风声渐止,终于露出了这一方天地的本真面目。

    却是飞沙走石,重峦叠嶂,道路交错,不见归途。

    孟珩却不见方才的惊疑了。

    本来沙地之上,缘何会引来瓢泼大雨?既有雨水浇灌,又缘何会有不毛之沙?

    处处矛盾,处处疑云,可见此情此景,大抵是有人故意为之,专门扰人思绪,乱象迷眼罢了。

    既是幻象乱景,此间又淡淡弥漫着一股妖异之气,想必定是仍在玉面山无疑。

    而出此幻象之者,也只有那位千年的狐妖了。

    既是那位的手笔,恐怕任自己四处探查走动也无济于事,也不会只是乱景这么简单,或许会有如同刚才那般猛兽一类的威胁出现。因而不如待在此处,静观其变。

    孟珩微微收敛笑意,倒也不四处观望了,只敛眉垂目,静等变故出现。

    果然不过须臾之间,眼前景色又有变化。飞沙走石皆一幻而成车水马龙,那重峦叠嶂影影绰绰、涟漪晃荡,也终于天翻地覆,幻化成了玉宇琼楼、雕梁画栋。

    恍惚间竟像是回到了繁华京城之内。

    再一眨眼之间,竟觉得身下有些颠簸,孟珩垂眸看去,发现自己竟是坐于马车之上,身上也衣衫齐整,马车内燃着暖炉,又一摇一晃地,晃得他不由有些发困。

    想不到这情景倒是有些逼真。孟珩心里玩味道。

    不多时,马车便停了,车外是罗云的声音,正唤着自己下马。

    孟珩勾了勾唇。他倾身掀开车帘,一跃跳下了马车,便见到眼前“孟宅”二字。

    原来是回家了啊。他淡淡地想。

    他走过去推开了那枣红色大门,不紧不慢地走在那熟悉的道路上。

    却见此时已是冰消雪融,嫩柳吐枝,庭院里的苍竹褪下了那有些发黄的叶,新一茬绿莹莹的竹笋已破土而出。

    没想到山间浑浑沌沌不知气候、不问时间,山外已是冬去春来、又是一年。

    孟珩难得的有些感慨。

    孟宅跟他离去时并无两样,草木齐整,竟像是有人维护修葺一般。只是这半路都不见一个人影,倒是比之前更冷清了。

    哦,狸妖、兔子精他们都失踪不知去向了。孟珩蓦然想起。

    不光如此,连那惯会满地跑的从李大人那儿领回来的男孩也不见了踪影。

    孟珩微微有些怔神。

    彼时却突然听闻背后一声呼唤,却是一道极其熟悉的温润嗓音。

    仔细听来那声音里竟有些丝丝颤抖的惊喜、不可置信之意。

    “珩儿……”

    孟珩缓缓回过头去。

    只见一身素色锦袍的青年站在一簇翠竹之下,正遥望着自己。青年的身形似有些消瘦了,本来英俊的脸庞更显瘦削,俊朗的眉目间也恍惚堆积着一片挥之不去的疲态。

    肖彧……怎会是他。

    孟珩在心里默默道。

    青年却已是疾步走了过来,伸出手来攥住孟珩的手臂,力道很大,攥得他微微地疼。

    “珩儿,这么多天来究竟是去了哪里?为何不告诉我一声?叫我寻遍了整个京城,差点就要一路往南往北,策马寻去。”青年的声音极是低沉沙哑,仿佛在这漫漫两个月间,已是承受了太多东西,以至于疲惫不堪。

    孟珩心里微微一动,却不作答,只垂眸凝神望着对方攥住自己的手。

    “珩儿,你怎么不说话?”青年轻声问道,良久,又抬手抚上他的鬓发,动作间颇有些小心翼翼。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不便言说吗?”青年微蹙了眉头,声音里有些担忧。半晌见孟珩仍是不语,方苦笑一声,低低道:“不说也罢。只要你如今好好地站在我面前,我就安心了。”

    青年的手停留在孟珩的发间,一下一下地轻轻抚弄。有微痒的触感传来,孟珩闭了闭眼。

    下一刻,他一把拉住了青年的手腕,阻止了青年的动作,目光也不再躲闪,抬眸直直地望了过去。

    “珩儿?”青年的眼神里有些微的疑惑。

    孟珩薄唇紧抿,只觉得嗓子里有些发干,他皱了皱眉,终于稳定了心神,冷声开口道:“你不是他。”

    ☆、第51章 |

    青年的瞳孔微微缩紧,似是疑惑,又似是黯然神伤。

    孟珩却并不心软,一字一句道:“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虽然这次的幻境比刚刚那虎豹豺狼要逼真许多,眼前的青年也仿佛是活生生的,有声音,触摸得到,还有掌心暖意融融的温度。

    然而,假的便是假的。

    即便他刚刚差点就要忽略掉那随着青年而来的一股若有若无的妖异之气。

    “珩儿,你怎么……”青年怔愣了一下,然后满脸焦急之色,像是急于解释着什么。

    孟珩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

    “你走吧,你不该出现在这里。”他又强调了一遍。除此之外,却是不肯多说。话落,便狠心挥掉青年握上来的手,转身而去。

    “珩儿。”青年在背后低低唤道,语气里颇有几分落寞。

    孟珩脚步一顿,终是呆立半晌,而后微微侧过身,扭过来半边脸,道:“你等着,我会回来的。”

    然后便是大步离去,再不顾身后之人的呼唤,一路出了孟宅。

    却在刚踏出门槛的刹那,又是一阵天旋地转,昏天暗地,再抬眸时,哪里还有刚刚那玉宇琼楼、雕梁画栋!

    孟珩有些许的怅然若失。然而那只是一瞬,下一刻,他便冷眼打量着又生变化的幻境。

    此刻他却是身处一座悬崖之上。

    此崖看起来竟像是有万丈高,脚下云雾缭绕看不真切,然而透过那黑漆漆的幽光往下看去,竟是深不可测,望不到底。

    远处是一片似血残阳,霞光旖旎,云缠两侧,崖边长着百年的老松,招摇着被风吹动的枝叶。

    再凝神一听,远远地似有鸟鸣猿啸,凄凉婉转,久不断绝。

    四下一望,竟是无路可退,无处可走。

    眼下,孟珩正立在这悬崖上的一块较为平坦的巨石之上,要想脱离开这座悬崖,必得从巨石上攀爬而下,方可。

    然而此石庞大无比,足有三层楼高,四周又极为光滑,根本无手脚攀附之处。

    分明是绝路。

    “敕啦——”一声,鸟儿振翅飞来,一只体形格外庞大的秃鹫落在石上,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孟珩挑了挑眉,眯眼打量着这只秃鹫。

    鸟喙细长而尖利,两爪紧紧叩在地上,堪比雄鹰,却是比鹰的体格大了几倍不止。

    在这峭壁之上,只要它轻轻扇动一下那肥厚的羽翼,想必就能把他掀翻下去,掉入那万丈深渊。

    既是如此,且等它扑过来便是。

    孟珩从容站在悬崖边上,背脊挺得笔直。

    不过片刻,那秃鹫果然一阵疾跑滑翔,硕大的羽翼张开,如同一片阴云般从孟珩头顶堪堪掠过。

    然后又是来回一阵旋转。忽地一下,鸟喙顶着孟珩腰部,直直地将他甩下了悬崖。

    一阵利痛从腰侧传来,然而孟珩此时已顾不得了,唯感到飒飒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

    眼前是飞快闪过的景色,气压的急剧变化也使得他胸腔里压抑得难受。

    仿佛此时此刻,死亡就真的近在眼前。

    孟珩能感受到自己心脏的跳动。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只凝神静心,细细感受着周身真实的气流变化。

    和风徐徐,潺潺水声,花香鸟语,不见异动。

    他猛地睁开了眼。果见自己正好好地立在平地之上,周围也并无悬崖峭壁,有的只是那绿柳依依、繁荣春景。

    脚边有一阵瘙痒袭来。孟珩低头一看,见是那白狐,正拱成一团,蹭在自己的脚边。

    果然仍是玉面山的地界。与自己沉水之前的景致并无半点不同。

    看来,这是出了幻境了吧。

    他正要抬眸扫视一番,便闻得一阵笑声传来:“元阳之气,洞察人心,树叶吹曲,乐声惑人,现下又安然无恙地从我轩玉郎一手布置的幻境里走了出来,孟珩,你到底还有多少让人惊叹的地方?”

    孟珩寻声望去,见果是轩玉郎。男子仍是那身宽袍广袖,雪白长衫,满脸玩味笑意地走过来。

    孟珩扯了扯嘴角,淡淡道:“劳阁下挂心,孟某也是九死一生,才能勉强从这幻境中逃脱。”

    轩玉郎一阵朗笑,边笑边摇了摇头,走过来径直拉起孟珩的手腕,以两指掐住,道:“狐术本来最能惑人,我这一幻境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如你这般,能历经幻境却不迷失本心的,我数来数去,此生见过的也不超过三人罢了。”

    这确是实话。早年他玩心尚在之时,多次以这幻境惑人。其实不论是妖是人,但凡进了这幻境的,要么被那猛兽厉鬼活活吓死,要么沉浸在自己心底隐秘之事上一醉不醒,要么百般焦躁、团团乱转而彻底失了理智,欲寻出路而更加不可得,便被困于那幻境之中,孤独终老。

    他这边感叹着,边细细探查孟珩的脉息来。

    如此探着,眼中倒更是一片惊异之色,而后敛眉不语,只伸出两根指来又探上少年颈间,直过了半晌,才神色微沉,道:“那元阳之气竟又强劲了几分。不过么……”

    说到这儿,轩玉郎又狡黠笑了两声,道:“只怕这气息冲撞起来,那股力道更会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他想了想,又笑道:“不然,你认我一声‘舅舅’,我倒是可以教你一些趋利避害的法子。”

    说话间,他那一双狭长凤目微微眨动,里面神色似别有意味。

    不怀好意。

    孟珩淡淡瞥他一眼,不冷不热地推开对方搁在自己颈间的手,讥笑道:“这么说来,我这是通过了阁下的考核了?”

    轩玉郎一怔,似是在品味“考核”一词,越玩味越觉得有趣,不由蓦地一笑,眯着一双眼,道:“没错,你确实通过了我的考核。”

    话虽这么说,轩玉郎这个亲“舅舅”却并没有做什么庇护外甥的善事,反倒整日纠缠不休,问孟珩树叶吹曲,惑人心智,再者是不被幻境所困、全身而退,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又不信他一介凡人能做到这等地步,认定他是修了什么邪门歪道的法术,趁孟珩不注意,将他浑身脉息元气又探过一遍,弄得孟珩果真气血沸腾,剧痛难忍。

    “不对啊,你当真没修炼什么法术?”轩玉郎又凑到正凝神运息的孟珩身前,皱眉问道。

    孟珩不欲理睬他。他此时正按照对方告知的秘诀,做一些能调控内息的基本修炼之事。

    虽然那秘诀只有八个字:“负阴抱阳,始而为一。”

    乍眼一看无从下手,然而他这几日细细观察那林间妖狐修炼之法,却也颇有所得。

    看来修炼之事,大抵如同催眠一般,自我体会和了悟乃是最关紧的,具体的步骤和方法倒是因人而异。

    只是眼前之人的喋喋不休和骚扰,着实烦人。

    孟珩在再一次被对方扰乱气息后,才懒懒抬眸看他,不耐烦道:“我之前从不懂你们那些修为法术之流,我使用的,叫做催眠术,管你是人是妖,只要有意识,有思维,有心志,一经催眠,心志便被催眠师掌控,无从逃遁,只能任催眠师的摆布。故而你虽修为深厚,意识、思维、心志却并不比常人更为坚定强悍,也并不因你的修为而有所变化,所以于催眠之事上,你,还有你那些狐子狐孙们,也只能是束手无策了。”

    他难得如此有耐心讲这么长一通,也不过是被对方打扰得烦了,想彻底结束掉对方的好奇心。

    轩玉郎听完果然像是若有所思,口中念念有词道“催眠”“意识”“思维”,反复念叨却也是不解其意,心下不甘,便又欲纠缠上来。

    转眼一看,却见刚刚还盘腿坐于榻上的少年已不见了踪影,他倒也不生气,心中只觉得少年更添了几分神奇有趣来,忙一阵左顾右盼,出得这石府之中,寻少年去了。

    ☆、第52章 |

    两人这边倒还算相安无事,却有一人,早已是撕心裂肺、怒火中烧。

    红玉此时站在玉面山离入口不远的竹林处,初春时节日渐和暖的阳光照耀下来,透过那莹莹如碧的竹叶洒在身上,暖意融融。

    然而红玉的心里却不似这二月春景,倒像那六月骄阳。

    自她把孟珩带到轩玉郎处,希冀能借由轩玉郎的深厚修为化炼孟珩体内的元阳之气,到今日已过了一月有余。

    按说即便是化炼失败了,这一个月时间也足够出结果了吧。

    可轩玉郎却一直拖着她,不是避而不见,就说是正在百般试探中,不让她前来打扰。

    只怕是……事情有变。

    想到这里,她内心更添了几分烦躁。她恨恨瞥了眼一旁扯着嗓子鸣叫的黄莺,伸手一挥衣袖,便见那黄莺转瞬之间就没了生机,一头栽倒在地。

    若是轩玉郎胆敢骗她,她定然不会就此罢休!他千余年的修行着实深厚不假,可这么些年来,她红玉也不是虚度时日的。

    可再转念一想,心里又不由生出几分希冀来。

    轩玉郎一向恨透了玉芙裳,又确实不屑吸食人类的元气,没道理不按照自己设想的行事啊……

    如此左右思量几番,更是无法再空等下去。这日她既又登上了玉面山,为的可不是在这山口处空等的。

    只这入口之处不知何时多的一层屏障,却着实可疑。

    红玉微敛起双眸,体内暗暗运功,指尖虚对着那屏障,只见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功夫,那屏障才稍稍裂了个口子。

    她眼睛一眯,瞅准那空隙,纵身一跃,便穿屏而过。

    这才入得那玉面山之中。

    远处有只来回走动觅食的狐狸似乎对这外来之客有所察觉,那黑溜溜的细长眼睛来回一转,转身便是几个纵跃,消失在一地繁花绿草之中。

    瞧着倒像是急着回去报信儿的。

    只可惜那狐狸也是有几分修为的,此刻又是兽态,趁她不备之时便窜出老远,倒叫她追赶不上。

    她皱了皱眉,只得不予理睬,一路往轩玉郎的住处寻去。

    幸而这回轩玉郎倒没叫她遍寻不着,甫一靠近那映天石府,便见那姿容映月的男子斜倚在石府外一棵桃花树下,抱臂望着树下那条清溪,似是在赏玩水里的游鱼。

    偶有几片桃花花瓣落下,沾在男子的衣襟上,男子轻浅一笑,便觉风景如画。

    可惜红玉却是没什么心情欣赏。轩玉郎这副潇洒悠游的模样只叫她觉得浑身不舒爽,心下也更添了几分疑云。

    她屏住气息细细探查感受一番,却没能察觉到孟珩的气息。

    而那树下男子像是此时才在不经意间注意到红玉一般,微侧过头,笑看着她。

    半晌,男子薄唇轻启,笑意中似有玩味:“不用算了,你算不到的。”

    红玉猛地睁开眼睛,蹙眉凝望着他。

    “你什么意思?”话落,心思一通急转,回味过来,忙厉声问道:“你杀了他了?”

    轩玉郎大笑一阵,边笑边踱到红玉身边,伸出手来抚掉她头顶的几片桃花,笑意流转,道:“没错。”

    语罢又道:“我为什么不能杀了他?一个空有元阳之气却不能化炼的鸡肋,食之无用,还不如杀了干脆。”

    男子那形状优美的薄唇轻描淡写地吐出这句话,神情间一片淡漠,恍若此间谈论的不过是捏死一只蚂蚁般的无关痛痒之事,而非夺人性命。

    红玉皱眉看他,像是要在那双桃花美目间一探真假。

    “可孟珩是我带来的人,你就算要杀了他,也要先告知于我才可。”她盯着他看了半晌,却也无所获,只得冷声道。

    “你这话倒真是可笑。”轩玉郎鼻中轻嗤一声,长眉一挑,道:“我做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过问了?但凡只要到我玉面山的东西,不论是一个人,还是一棵草,都轮不到第三人插嘴。”

    话落竟是甩袖而去,一副懒怠再跟她多说的模样。

    红玉的脸上不由青白一阵。

    想她在京城数年间,何时受过这等难堪,他轩玉郎不过是一只年岁大了点的野狐而已,又凭什么到她面前拿大?

    她刚想要上前追上轩玉郎,却见对方竟像是脚下生烟,刚刚还近在眼前,眨眼之间,却又像是离了数丈,人却仍是不紧不慢地走着。

    心下不觉有些骇然。

    此等修为,自己竟着实奈何他不得!

    然而下一刻,她便被自己眼前之所见点燃了怒火。

    数丈远之地,就在轩玉郎刚刚消失的地方,一个身形单薄的青衣少年背对着她,正与一只白狐嬉戏耍闹。

    正玩闹间,那白狐似是咬了少年一口,少年不由有些着恼,站起身来便要追着那白狐而去,却在起身的瞬间,身形一顿,似有所感般地侧过身来,淡淡瞥了这边一眼。

    而后便不以为意地追着那白狐而去了。

    是孟珩!

    他根本没死,轩玉郎果然在骗他。

    一股怒火在肺腑中熊熊燃烧,叫她差点劈掌砍断身侧的桃花树。

    若是孟珩已死,她倒可以当做轩玉郎做事任意妄为,以后只不求到他门上便可。然而如今看来,孟珩非但未死,反而过得很是惬意。

    况且竟敢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一脚踢开不长眼凑上来的低等灵狐,艳红的指甲狠狠攥进手心里,又最后看了一眼两人消失的地方,忿忿转身而去。

    那边孟珩若有似无地瞥了眼对岸情形,嘴边不由挑起一抹浅淡似水的笑。

    他懒懒放下那幼小白狐,打算找一清净之地,继续尝试那炼气之法。

    说来轩玉郎给的那八字要诀倒是意外的管用。元阳之气也好,闭阴之气也罢,如今都属他一人所有,就好比他自身意志一般,总逃不过他内心的管控。

    况且,事实上这两股气息也并不是非敌对不可。

    只要他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之前他虽未有意排斥原主的记忆、躯体,乃至体内的闭阴之气,然而他原本便是个自我意识极强的人,这不仅体现在他做事行动力强、不易受他人影响之上,更体现在他意志的坚定之上,而这甚至也使得他体内的元阳之气变得异常强势,下意识地排斥一切外来之物。

    而在他不断地受到那两股气息来回冲撞导致的剧痛侵扰之时,他本体的元阳之气在接受到他潜意识里想要战胜剧痛的指示后,便愈发不惜一切地排斥那闭阴之气,可惜却始终不能把那绵延不绝、阴柔之至的闭阴之气驱逐出去,反而更陷入了无休无止的争斗状态。

    不过,这都是之前的事了。

    如今他已了悟,坚定并非顽固,强势也并不意味着水火不容。有时候适当地退后一步,并不代表着示弱,那反而表征着真正的强大。

    更何况,阴阳不仅相克,更是相生。

    只要能引导那两股气息彼此相济相容,不用驱逐任何一种,便可破困局,得万全。

    只是他眼下仍在摸索阶段,虽尚有所悟,到底还须细细琢磨才可。

    孟珩欲在那石台上打坐,甫一抬头,却看到了去而复返的白衣男子。

    那人率先倒在石台上,白衣铺了半边,支腮看着他,神情中似有不满。

    孟珩淡淡瞥他一眼,不作声,默默转身,打算另找一处石台。

    “喂,你这小子知不知道好歹啊?我难得心情好,亲自出面替你打发了那女人,你倒好,却专往她眼前晃悠,却不知安得什么心,嗯?”轩玉郎虽如此埋怨,那桃花眼里却仍是笑意流转,手上也不闲着,边说边朝孟珩扔了一棵身下杂草。

    孟珩闪身避过,勾唇一笑,道:“知,我当然知。阁下的恩情,我自是没齿难忘,这几日我看阁下颇为清闲无趣,左思右想,也不能替阁下分忧,于是便趁着红玉姑娘到访,将己身的存在透露于她,也好让她惦念上阁下的仁慈之举,如此,她若是有一番‘报答阁下善心’之举,想必阁下也不会无聊到日日观看孟某清修的地步了。”

    他声音清越,不疾不徐,把这一番话说得可谓是诚恳无比。

    轩玉郎一时语塞,无言以对,只得用那桃花眼瞪了孟珩几眼,半晌方道:“好你个孟珩,我叫你得意,待她找来,我定推说都是你巧言令色,骗的我一时心软!”

    ☆、第53章 |

    二月春风似剪刀,裁得那柳枝依依,又吐新芽。话虽如此,春风拂过之时,却仍有一股料峭春寒,稍不注意,便冻得人瑟瑟发抖。

    这孟府祠堂里更是如此——却是那当朝兵部尚书孟仁之府,并非孟珩在京城的宅第。

    只见祠堂大门紧闭,窗户也扣得死死的,几重素白帷帐拂下来,静静地垂在地上,更遮去了屋外的几分光亮,透出一股子阴冷来。

    祠堂内静立的男子却不察觉,唯看着手中的牌位,心中泛起阵阵寒意来。

    仔细打量那男子,原来也是个俊逸出众的人物。一身鸦青色锦缎长袍披在身上,不显厚重,反衬出男子出尘的气概,仿佛挟裹着战场上席卷风云的风姿,一头乌发竖之于顶,露出男子俊朗的眉目和光洁的额头,若非那鬓边的几缕银丝,令人猜测男子或许有些年纪,不然还以为他是个英俊小生呢。

    然而男子虽通身有一种英武之气,看得久了,倒发觉那眉目气质之间,恍若又有几分儒雅的书卷味道。倒像是个儒将。

    只可惜男子此时的神色却是过于纠结沉痛了些,好看的眉目紧皱着,寒星似的双眸里酝酿着复杂难言的情绪。

    此时,同立在祠堂内的红玉也难得未着一身绯红,她一身素净的茶白色衣裙,衬得那张艳丽容颜平白添了几分憔悴哀戚之色,倒与那男子同是一副愁容。

    “仁哥,你定要信我,此事乃我亲眼所见、再三确认,为得寻珩儿去向,我甚至日夜兼程亲自到那西方妖山上去看,一片苦心想要把珩儿找回来,可珩儿他却受那妖山上妖气所蛊,竟是决计不肯跟我回来,再有那一众牛鬼蛇神的阻拦,妾身差点命丧此处!”

    红玉说着,似想到了什么为难之事,言语间竟有些哽咽:“我一心想着要把珩儿安全无恙带回来,在此之前不想白白教你担惊受怕,所以才未曾告知珩儿下落,绝非是有意隐瞒的啊。”

    她伸手握住男子那有些冰凉的白皙手掌,泪光摇摇地望着他。

    孟仁抬眸看了她一眼,然而随即又移开目光,半垂眼睑,嗓音低沉道:“我何曾说了不信你?你大可不必如此。”

    话落却是有些冷淡地慢慢抽出了手掌,仍旧抚着那块牌位上的字出神。

    上面只一行小字,道:“玉芙裳之位”,却是无出身无份位,甚是奇怪。

    半晌,孟仁方回过神来,将那牌位重端端正正地摆回一众灵位之中,无力地低叹一声:“只觉得有些对不住她罢了。”

    “明明那孩子就在我眼皮子底下过了大半年,我竟然丝毫未曾察觉,若不是太子殿下找我密谈,恐怕时至今日,我仍被蒙在鼓里。”

    红玉面上一沉,她知道对方口里的“她”指的是谁,更知道对方所谓“蒙在鼓里”暗含何意,心里不由慌了几分。

    然而片刻之后,她便又恢复了镇定,面上勉强哀戚一笑,上前一步,动作温柔地理了理男子的衣襟,心里飞快思量了几番,嘴上却犹犹豫豫地道:“是啊,实话说,妾身也并非打从一开始便知道珩儿竟还活着,而且还就在京城之内,这消息竟瞒得严严实实的,只怕是……有心为之。”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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