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致双生花开如荼·上 作者:鸾子
正文 第11节
致双生花开如荼·上 作者:鸾子
第11节
过了很久,我缓缓转过身,拥抱他。
轻轻唤他:“师兄……”
他吻过我的额头、鼻梁和嘴唇,将我拥抱得死紧。
“君上!君上!”巨大的动静。
我睁开眼睛,看着镂花床梁愣了一会儿,浓浓的失落感席卷而来。居然是梦。
“君上!君上在你这里吗!”贤禹风风火火破门而入,我能想象他欢天喜地的表情,直想把他掐死。
“魔君就是回来了,也不会在我这儿吧。”我扶额坐起来,手向旁一撑,满手鲜血。
这时贤禹撩开帘子探进一个头,看到血也愣了,皱眉:“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脑中一团浆糊。
他伸手碰了碰几乎染红半张床面的血,眉头皱得更深:“……这是,君上的血。”
我与他担心的不是同一件事。
昨晚那个梦……我梦到尔竹一身血腥杀破重围来接我,然后那个拥抱,那个气息,那个吻……那么那么真实的感觉……难道是长谲?我已经麻木到了……将长谲错认成尔竹的地步?
“向暝,你出来。”贤禹的气息变了,直起身来,冷丽的面容如同冰封。
一团蓝色火焰凭空凝聚,蓝袍的内臣从火焰中拜出。
我看着那团蓝色火焰,惊呆了。那是荆棘鸟的护身火焰。荆棘鸟是凤凰一族的附族,没有凤凰的圣愈和涅槃的能力,力量与速度却比凤凰还要强大,凤凰一族能君临四海,荆棘鸟族居功至伟。那是效忠于凤皇的一族,凤凰中的皇族才能得到他们的侍奉,他们的忠诚不死不休。
“向暝,你还活着,怎么君上会伤了?”贤禹的声音如掷冰刀。
向暝低眉颔首,长跪在贤禹身下,低沉道:“臣下不力,甘愿领罪。”
贤禹向他走近了两步:“我也不是不知道你的能力……那是个什么情况,你说说。”
“是。”向暝埋着头开口,“君上到达前线一月,连战连捷,跟随君上前去的那支魔狮团,也是战力极强,攻无不克。战况极好。然而三日前,南荒狐帝谦痕向君上投来拜帖,君上接了,当日亲手布下保障安宁的阵法,邀请谦痕帝君入境。我随君上前去……君上自愿让谦痕刺了一剑,还答应给他一件东西……”
“九窍玲珑心。”贤禹打断。
“是,君上这次回来,就是来取九窍玲珑心。主人……臣下不知君上是如何考虑的。”
听到谦痕的时候,贤禹的神情就已了然,摆了摆手:“旧事而已,无可奈何。你去罢。对了,记得这回,你死之前别再让君上流一滴血。”
“是。”向暝化作蓝焰散了。
我激动道:“贤禹,你居然是只凤凰!”
“你抓错重点了。”贤禹扶额,“还有我不是凤凰。”
“别骗我了,荆棘鸟只会效忠凤凰的。没关系啦,我回仙庭也不会说什么的,你选择留在魔域就留在这里吧,谁说凤凰不能呆在魔域!”
也许是我的种族观念太达观,让他有些感动,他水汪汪的蓝眼睛盯着我看了很久,似乎是要潸然泪下……他说:“我真不是凤凰,是只夜枭。”
最后他化了原身我才相信,居然真的是只有漂亮蓝羽毛的夜枭。
“那你的原身是什么,纪虞?”所谓礼尚往来。
我诚实道:“我不知道。”
我看他面色古怪,问他原由,他道:“璧青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原身。”
☆、谦痕
渡过往生裂谷,血源野展现在眼前。干枯荒凉的荒原绵延万里,暗红一片。荒原的那一头,便是魔都孚诡。
十数个小黑点在荒原上迅速移动,比风还要快,比砂砾还要难以察觉。
谦痕移走在最前方,身后是他的三个儿子,再然后是凌月君临一十九杀中的十三杀。
这队人马,几乎浓缩了南荒最恐怖的力量。
就要这样潜入魔族帝都了,谦痕下意识摸摸剑柄,面容冷冽。长谲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取了九窍玲珑心快要赶回前线了,那日他与长谲约定今日正午在边境凤翼山移交九窍玲珑心,长谲必会守约,但他不会。这是他的调虎离山计,此刻他们潜入不会碰到长谲,时机很好。
他知道长谲必定守约,从那天他将碧野剑递入长谲胸口时他就知道了。就像长谲知道九窍玲珑心对他有什么意义。
可是有什么用?就算拿到那颗心,过去的时间也不会回来,那个人也不会回来。
“去。”已行至孚诡城外,他一声淡喝,十几道阴影分散开去,像风起的砂砾一样悄无声息地落入城中。
……要找到他。
……一定要找到他。
“父君,”他的六子影子一样隐匿到他身边,汇报,“打听到了,长谲似乎在日前带回一个神仙,一直禁在吴垣殿。”
他长袖一挥,前往吴垣殿。
湮愔。是一个传奇。他是开天辟地以来第一只青鸟,由女娲神亲手点化成灵,历过洪荒天劫、煌天火雨,始终清远如同天际远山,与这世界若即若离。他淡然、高雅、冷静、慈悲、仙力无边,再没有比他更像神仙的神仙。数十万年来没有闹出过一丝情缘,无数仙人对他顶礼膜拜,效仿他断情斩欲的品行,欲图也做个神仙中的神仙。连他身边的人,譬如羁狂,譬如玉焚,譬如他谦痕,都以为他是真的清心寡欲,情根冷然。直到两万年前谦痕在栖梓山上第一次见到那个孩子,他才明白,原来即使是湮愔的心,也不是真的无欲无求。
要找到他……
必须要逼栖梓参战,没有湮愔……这一场赢不了。
要找到……湮愔造出来的那个孩子。
进入吴垣殿,他的二子颜子京正在门口迎接他,汇报说镇压已经完毕,反抗不激烈。院内跪了一地宫仆,安安静静的,凌月十三杀立在周围警戒威慑。院内有一棵胡桃树,正簌簌落着红雨。
他踏入殿内,环顾一周,看到床帘后一静卧的人影。
真是不知所畏。他在心中冷哼。
等了一会儿,他才走过去拉开床帘,淡淡道:“这是你的命,孩子。”
床上的人影纹丝不动。
他懒得再宽慰什么,直接伸手打算将床上的那个人提起来。忽然发觉不对,那个人被整个翻过来,手脚被绑着,嘴里也塞了白布,整张脸都害怕得扭曲了,涕泗横流的。他伸手扯掉了那人嘴里的棉布,问明事由,得知此人只是这宫中的奴仆,又动念力探查了一番,认清了现实。
被掉包了!
……逃掉了吗?
他放弃那个人的心来到这里,那孩子居然跑了?不愧是湮愔教出来的徒弟,真是有本事!
我躲在那一干畏手畏脚的宫仆里,戴着布帽子,低着头,偷瞄着谦痕帝君淡定地走进去又火冒三丈地走出来。
谦痕作为南荒主君,这么堂而皇之地潜入魔族帝都,也真是很有胆识。这时候长谲取了那什么九窍玲珑心招呼都没打一个就回了前线,贤禹担心长谲的伤势便追上去想瞧一瞧,搞得魔宫中人虽多,却没剩几个修为足够的来拦住南荒的精锐部队。
按说谦痕是仙庭的一员,我这时候应当谢天谢地地去抱他大腿才对。
不过我理智地计较了一番,认为不妥。
那次谦痕帝君钦点了凌月君临十九杀中的妃鸢、鬼疵、墨仪以及他的近身侍卫长卓晔护我进入绯冥境。明明是十分保全的情况,却险象环生得有些太不自然了。陷入泥沼那次,吞寤那次,大裂谷那次,血魇那次,迷梦那次……如若不是颜子惑,我估计死得连渣渣也不会剩下。
现下想的这些的确对不住死去的妃鸢与鬼疵,不过,他们那时候在境中的行径委实奇怪,感觉像是想要拉我一起死在境中似的。我后来想了一想,揣摩了一个来龙去脉,不过这倒是我个人猜测,算不得准。
从谦痕帝君捅了长谲一刀来看,这两人可谓是积怨已久,于是争斗中谦痕想将神魔都拉下水。若我真的死在了绯冥境中,谦痕帝君完全可以声泪俱下地告知四海八荒众生:湮愔上神爱徒及狐族凌月三杀及侍卫长都不幸殁于境中。然后顺理成章地将绯冥境的暴动移罪于妖族或魔族,造成仙庭与魔域的嫌隙,顺便把一直不理世事的栖梓也拉入滚滚浊尘。待到魔族起兵进犯仙庭边界之日,必会引发众怒。
也不知道谦痕帝君能说出多少个“情势所逼”,又是与魔域或说长谲结下了多大的仇。
我现下这篇计较,完全是我主观臆想,不知道对是不对,但我不能冒险。如今神魔战事胶着,若栖梓参战,情况必然改变。狐帝若是将我逮起来杀了又嫁祸给长谲,迫师父出手,那我简直成了栖梓和魔域的罪人。
谦痕帝君原地站了一会儿,召集人头就欲动身。
我心中舒了一口气。
正在这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阿青
“你,头埋那么低做什么?抬起来。”
完了。
透过胡桃树的视角,我知道站在我后面的正是狐四王子。
一只手猛地把我的脸抬起来,凶神恶煞的一阵大喝:“叫你抬起头来!抖什么抖?看你怂样儿!”
我看着那个人澄净如天空的琥珀色眸子,心中连连叫苦……颜子京,我这回是被你害死了!
“二哥,你吼那么大声干嘛?吓死我了。”狐四在一边揉着耳朵,嗔怪看了颜子京一眼,便走开了。
劫后余生?我非常惊讶,便又透过胡桃的视角瞅了一瞅,发现自己的脸已经变得面目全非,被颜子京抬起脑袋的魔族少女清秀的脸颊边长满了支楞的鳞片。
颜子京在接触到我的一瞬间,改换了我的容貌。
吴垣殿外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估计那群后知后觉的魔兵终于发现魔宫被入侵了,集结起来包围了吴垣殿。天上的兵列也到了,火象飞蛇排兵布阵。谦痕帝君皱着眉头顿了顿,忽然返回殿中将那个被我绑在床上的宫仆蒙了脸,夹在腋下带着。碧野剑出鞘,带着精锐预备杀出重围。
颜子京拍了拍我的脸,跟着走了,做了个口型:“保重。”
我不知道颜子京是怎么在这一地人里面认出毫无仙力波动的我的,我只觉得交了他这么一个朋友是我这近几百年来做得最棒的一件事。
这一支南荒精锐,要挑掉魔宫是不可能的,不过突围出去还是比较容易。我躲在胡桃树浓密的花枝间,接收着魔宫地下庞大的植物根系网络传回的信息:南荒部队突破了一线火象阵。突破了土蛇阵。潜入了殿宇。攻破全线,突围。
好了,走得没影了。
我蹦下胡桃树,走进殿内,坐到桌前继续与那几个坚硬的骷髅果做斗争。
你说这么好吃的果子怎么会长那么硬的壳?
这一斗争就斗争到了傍晚,外面倾盆大雨,我心满意足地享受着满满一盘战利品,忽然门被撞开了。我吓得跳了起来,这回胡桃树怎么没发警报?
倚在门口那人一身酒气滔天,冷厉的一张脸异样苍白,雨水滴滴答答地顺着他的黑发流下来。见着我,他死死盯着,目光相当恐怖。
“魔……魔君、你怎么了?”
“……你怎么还在这里?”他很当机地呢喃了一句,下一秒瞬移到我面前将我抱住。刚刚还在他手里的酒壶落在门口的地上,啪啦一声脆响。
“你不是……已经被爝焰……”他死死将我抱着,身体火热,阵阵地颤抖。雨水的潮气和酒气冲入我的脑子,让我有点晕,莫名其妙还有点脸红心跳。我迷迷糊糊应了一声:“我宁愿呆在你手里也不和谦痕回去。”
他狠狠地吻了我,碾磨,撕咬,唇舌死死纠缠。他吻得太激动,我毫无还手之力,被他推着,一直撞上了墙壁。他的吻还没有结束,我觉得那是要把我咬碎吃掉的力度,为了生存,我玩命地挣扎,弄得一手滚烫。
“魔君!你、你呜……你在流血!”我嘶吼出声,他完全不搭理我,就着热吻的姿势将我抱到床上,迅速地扯了我的衣服,又扯了自己的衣服,压到我身上,我们赤身裸体地相拥,一阵铺天盖地的深吻。
我看到他苍白的胸口上一剑贯穿而过的伤口,极深,还汩汩地出血,像热泉一样顺着他的肌理流下去,滴落在我的小腹上。我又是一阵玩儿命地高喊和挣扎,他似乎更兴奋了,疯狂地亲吻撕咬我的颈脖,一手抚弄着我的小伙伴。
“魔君!长谲!长谲你疯了!你放开我!长谲!混蛋你放开我!”
我双手被他压在头顶,两腿也被他的膝盖压着,我没法,弓起身咬住他的侧颈,咬得满口鲜血。
冰冷的液体落在我的侧脸上,一滴,一滴,砸在我的耳根,仿佛巨钟轰鸣。
我傻了。
……怎么回事?我把长谲……咬哭了?
堂堂魔族君主,转瞬之间哭得天昏地暗。他放开我的双手,紧紧抱住我,将头埋在我的颈窝里,无声地流泪。
他咬住我的耳垂,把每一个字直直灌入我的耳内:“我好想你。我等了你好久好久……我想你啊,阿青。”
我感觉到汹涌的潮水涌入我的心脏,弥漫出苦涩的咸味。我无法体会他的悲伤,但我能够感受。我听着他在我耳边嘶哑地抑制着哭声,他的泪流了我满脸,他的血染了我满身。千山万水,情天恨海,席卷天地,连我这个外人,都差点为那不属于我的悲情泪落如雨。
“阿青……阿青……”他一遍一遍地叫着这个名字,轻吻我,拥抱我,将我当成他的爱人。
我如死地躺着。
就这样吧。在这样一个大雨潦泼的晚上,酩酊大醉的魔族主君抱着一个仙庭的人质,把他认成那个死了几万年的爱人,哭得像个孩子。
就这样吧。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就这样哭一晚,放肆地去思念那个人吧。我只要守住我的底线,我让你亲吻,让你拥抱。
等到日后我回我的栖梓山继续做我的逍遥神仙,你登你的王座继续杀伐果断君临天下。对于这个晚上,你酒醒遗忘,我缄默不言,我们再不相见再无瓜葛,一切都埋葬在这个晚上。
没有人会知道你的软弱和伤口,我保证。
我抬起手,想要轻轻拥抱他一下。
他忽然撑起身体,与我对视。满是血丝的眼睛透着一阵恍惚,一阵绝然。
“阿青……”他再次叫了这个名字。
忽然他用他满是鲜血的手指捅入了我的□□,我腰一弓,一阵疼痛的热流涌向那个最隐秘最隐秘的地方。他抱着我的腰肢,吻我的胸膛:“阿青……我好想你……阿青。”
他把第二根手指送入我身体的时候,我用尽力气一拳砸在他的鼻梁上。把他打得跌了出去。他已经超过了我的底线。
“长谲,你看清楚。我是谁,璧青是谁。”我一把拉了一边的被子将自己兜头罩住。
他捂着鼻梁静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眼眸清明。
他说:“你就是璧青。”
我看着他清醒的眼睛,忽然就笑了:“你知道不是。”
他的脸一瞬间惨白。
我继续笑:“你是有多可悲,魔君。你知道我是纪虞,并不是你的璧青。我有我的生活,我的过去,和我的爱人。纵使我与他长得再像,我也不是他。我知道你们曾经相爱、山盟海誓,约定天荒地老永不分离……可是他死了。你把我当成他有什么用呢?我终究是要回栖梓的。”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也笑了一下,然后倒了下去。这时候,他的血已经流了满床。
我赶快差宫仆去叫贤禹。
然后我把长谲搬到床中间躺好,先给他止血。这个男人,即使是在重伤昏迷之时,也仍旧叫着那个人的名字。我听在耳里,很为他闹心。
☆、双生
长谲的情势很危急。谦痕的那一剑让他伤得不轻,他没来得及修养就来回奔波取那九窍玲珑心。风风火火赶回前线后又得知谦痕是在耍他,趁他不在偷袭魔都。然后又赶回来,听说谦痕在吴垣殿中挟了一个白衣人遁了,一时怒火攻心,在孚诡城外布下风暴大阵,耗了半边心血,满身魔力,叫再想秘密潜入魔都的神仙有来无回。
嗯,这里的重点不在于他魔君布下的死阵威力有多大,而在于他在重伤情况下还押了满身的修为上去,更是伤上加伤。
这危急形势的确很危急,连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句芒都现身来给长谲诊治,水之魔君与地之魔君并着荆棘鸟向暝堆在房间里给长谲护法。折腾了大半宿,我都没有机会汇报说我之后还踢了他几脚外带打了他一拳,你们看看他有没有淤血……
贤禹嫌我杵在那里很碍眼,将我踢出了正殿。我在外边晃悠了半日,觉得密集了许多的巡逻队晃得我有点晕,我便跑到白月的萝烟宫去讨水喝。宫仆汇报说白月正在集气,我不便打搅她,就待在偏殿边喝水边等她。
坐了一会儿,我走到窗边去想开窗透透气,刚把窗子拉开一条缝,忽然血肉模糊的一团砸了进来,我一惊,细细辨认了好久才发现那一团是个人形。
“纪虞……神君……”那个人形微弱地叫了一声。
外面立马有侍卫过来询问:“神君,出什么事了吗?可需要我们进来?”
地下那一团紧张地缩了一下,我向侍卫道:“没事没事,你们去忙吧。”侍卫又提醒说当下非常时期,要我小心一些。
待外边巡逻的侍卫走远,地下那一团便疯了一样地挪动过来,在地毯上留了一条血痕,一直吃力地挪到我面前,刚要开口,却吐出血来。我跳开一些,等他把血吐一阵,再安抚道:“卓晔,你慢慢说,不急不急。”
那厮抬起头来,果真是伤得不轻,满面鲜血:“神……神君,求、求你救……救一救殿下……”
我心下一紧,面上沉静如水:“殿下?哪位殿下?卓晔,救人这事你却不该来找我,我现下还被困在这魔宫里呢。你们南荒的殿下,你得去找谦痕帝君来救。”
“来不……来不及了……神君,求你、求你救救十三殿下……”卓晔又撑过来一点,眼睛睁得奇大,脸上血流下来,十分狰狞。
颜子惑?
我心口一滞,深吸一口气,压下追问的欲望。卓晔到底是谦痕帝君座下的臣子,什么调虎离山引蛇出洞的伎俩,我不得不防。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开口便去诈他一诈:“呵,卓晔,当初你们要对我动手的时候,却没有想过今日还需向我求救?”
卓晔动作一僵,他脸上正好又有一条伤口裂开,血从他的额头直剖面部流过嘴唇,他抬起头来瞧着我,忽然抱住我的一条腿,眼中满是绝望:“神君!那件事……那件事我们奉的不是殿下的旨……和殿下没有半分关系……殿下、殿下待神君的心都是真真切切的!神君!神君您去救救殿下……卓晔立即自裁于此……神君……”
我果断慌了:“颜子惑他现在在哪里!”
吴垣殿外,众人等得心急如焚。
被水之魔君、地之魔君和向暝封闭的宫殿内,长谲衣冠整齐,坐在上座上喝茶,一边听璎裟汇报前线战况。
“听说前线战况不错啊。”水之魔君灵奎调笑着长谲的高冷女暗卫。
“自从昨晚君上‘重伤闭关’后,天族那边一路急攻到鬼牙谷,被我方伏兵打了个措手不及,败北过去,战线溃退五百里。”璎裟平静道,“看来宫内是有小老鼠。”
长谲再淡定地喝了一口茶。
“让我进去,我要见君上!”三人结成的结界,外部无法得知内部的状况,结界内部却能将外界的事情看得通通透透。来人银发,蓝瞳,身材娇小,正是白月。
殿外的侍卫将白月拦着,白月一脸焦急,按她对君上的了解君上所为招招都有深意,此番情况特殊,她也没法,急不暇择:“君上!纪虞神君他可能……出逃了!”
长谲神色一肃,招手。地之魔君古冶一个土遁术将白月带了进来。
白月说起当时她正在练功集气,纪虞前去拜访,宫仆便让他在偏殿等候。哪知不等片刻一道白影就掠出了偏殿,她集完气过去,推门而入只看到一地拖行的血迹,纪虞神君已不见踪影。
“他怎么逃的?飞出去的?”句芒在一旁漫不经心转向长谲道,“你不是封了他的仙力么?”
长谲眉头紧锁,想了一阵,起身走出吴垣殿。
诈伤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也没必要继续“情势危急”下去了,找到那个家伙才是正经。
长谲召唤来青麒麟,正欲腾空而起,一抹红色忽然映入眼帘。
紫瓦宫檐上,一翩翩人影在立,一身艳艳红衣,如漆的墨发,惊丽的眉目,眉目间万水千山。
“祁止。”那人轻轻唤了一声,转瞬间泪流满面。他的眼泪,急急地漫过他左颊上盛放的,夭夭灼灼的沧海花。
长谲如遭雷劈,僵立当场。
☆、风暴
长谲确然是花了大手笔。
万里辽阔荒原遍布风暴大阵,被人触发,刀风漫天,一个个致命的风茧在荒原上旋转怒吼,红色的沙子遮盖了天地。
我心中对长谲的钦佩又多了一层,忌惮也多了无数层。有魔力布下这样的阵法,魔君长谲果真是个修为高深的大魔头。
“神君,殿下在里面。”化作四尾灰狐被我提在手里的卓晔开口,“魔君他们不会追来吧?”
“魔君似乎还死着呢。就算他爬起来了,我也给他留了点东西,不会这么快追上来的。”我召唤出流火,又命了狱焰护体,进入阵中。
长谲他确然是封了我的仙力,他修为高深,凭我一个人确然是解不开的。我现在之所以能飞能跑出来,全多亏了颜子京。那日他走的时候给我留了几颗神品的冲脉灵丹,我趁长谲情势危急魔宫一团乱麻的时候试着用了用,竟将仙脉冲开了。
本来我是预备着跑路的,若没有颜子惑这一回事,我估计都跑过边境线了。
阵中的风暴大得吓人,连狱焰都有些顶不住的架势。风刃比剑还要快,护体神火摇摇欲熄。漫天的黄沙红土在周围旋舞,我耳膜隆隆作响,眼前一片苍茫颜色,只感觉自己是置身于滚滚洪流中的小沙粒一枚。
“那里!”卓晔叫了一声。
我望过去,见一团巨大的风茧里,一紫衣飘渺的人影正苦苦支撑。
长谲布下的这个阵法总体很凶险,在这凶险的总体中最凶险的就是那一个个风茧。大阵没有被触发时,一切风平浪静,一旦进入某个风茧触发阵法,那几乎就不要再想出来了。
简单来说,这一个个风茧,就是一个个进去容易出来难的死局。
“颜子惑!你疯啦?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风沙的声音太大,我只能提高嗓子大喊出声。
“……纪虞?”风茧中的颜子惑也有点震惊,“你出来了?前日父君带回的那个‘纪虞神君’诈了魔君一遭,我却听二哥说你得了仙丹,应该不日就会跑出魔宫,便想着到边境来寻你一寻……”
“……所以你就触动了阵法搞得脱不了身?”我向前进了一点。
“你别过来!”颜子惑大叫,“别过来!你进来就出不去了!……你既然出来了,就赶快回仙庭去吧。”
我看着他倾城亡国的脸容在风屏后隐现,问道:“那你呢?”
“我?”他嬉皮笑脸地笑了一声,“我没关系的啦,再怎么说我也是南荒的王子,长谲不会动手的。”
我冷然道:“他只会让你枯死在这里面。”抬起流火,蓄足力气向风屏劈斩过去。狱焰与风暴交缠嘶吼,我双手巨震,血顺着虎口流下去。
“没用的。”颜子惑苦笑一下,我这才发现他的脸异常苍白,“快走吧,纪虞。这次是我自己犯贱,而我也即将支付应有的代价。你能来瞧一瞧我,我很高兴。快走吧,我们没有必要两个人都落在他长谲手里。”
“殿下!”卓晔在我手里哭喊一声。
“快走吧!”颜子惑爆喝。
我仰头,长啸一声,一半的狱焰冲上天际,炸开成一朵烟花。
颜子惑:“纪虞!你疯了!”
我向他笑了一笑:“我会救你。”
等了三炷香,终于有人来了,不出所料,长谲也在这些人之中。
都“重伤垂危”了还对我的仙力压制那么牢固,鬼才信呢!
长谲立在青麒麟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纪虞神君,你现在唱的是哪一出?”
我道:“把阵解了,把他放了,我跟你回去。”
他轻笑了一下:“现下这个情况,神君难道还有不跟我回去的道理?”
我看着他的眼睛:“把阵解了,把他放了,我做你的璧青。”
他的表情一瞬间凝固。
颜子惑在风茧内吼道:“纪虞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长谲轻咳一声,面目冷静:“神君说笑了,这个阵法本就是个死阵,就没想过收了人性命还要还回去的,此阵无解,我就是有心也无力啊。”
长谲自愿让谦痕刺一剑且不还手,之后又守约带去九窍玲珑心,我不知道他们过往有什么恩怨,怕长谲是有愧疚。但这次谦痕端的是把长谲惹毛了。
“您会有办法的,帝君。”我放开手,将流火和卓晔都扔下去,横跨一步,进入了风茧。
颜子惑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他当机:“你进来干什么?”
我道:“陪你啊。”
他道:“你出不去了。他说的是实话,这本来就是个死阵。”
我摊一摊手。
我当然知道。这种一布下就没有打算解开的死阵破解起来是如何困难,然而世间万物,有因必有果,有禁制便有解放,长谲一定会解开它,就算是为了这幅皮囊。
我第一次庆幸自己长了一张这样的脸。
风茧中自成空间,寒冰流火交替,霜雪风刃肆肆,简直是炼狱。我碰到颜子惑的手,发觉他早已仙脉紊乱,全身忽冷忽热,一会儿像冰渣一会儿像焦炭。我一把把他抱住,燃起狱焰将我们两人重重包裹。
“人界一别,你做事越来越不经大脑了。”我揉揉他的头发。
“唔。”他迷迷糊糊应一声,趴我怀里睡着了。
☆、生生
长谲用了一日一夜的时间单解开了困住我与颜子惑的这个风茧。在这一日一夜里,颜子惑睡过半日,醒了以后我两人聊了一些不痛不痒的话题,我总觉得这破孩子几次欲言又止,问他他又不说。
他还戴着我在历劫是给他夺的那个额饰,幽蓝的宝石遮住了他额间的血泪,清丽单纯,掩盖了他动人心魄的妖艳,反而显得更小了。
风茧一破,魔兵铺天盖地地罩了上来。我喊了长谲一声,长谲淡然道:“放他走。”贤禹靠近过来,丢给颜子惑一团灰不溜秋的物事,正是狐狸形态的卓晔。
“走吧。”我向颜子惑点头。
颜子惑动了动嘴唇,又是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终究没有说出什么,回身从魔兵空出的缺口中走了。
我目送他远去,长谲过来拉了我上他的青麒麟,一言不发回了魔宫。
之后他将我丢回吴垣殿,也没封我仙力,消失没影了。
一连三日,他都没有再出现。
我听宫仆们议论说:“太子殿下回来了,魔君在煌燃宫陪着,三天三夜了,不吃不喝的。”
璧青回来了。
我连睡三天,期间被贤禹硬吵起来一次。他不顾宫人阻拦直接闯进来掀我被子,我蓬头垢面地坐起来,他惊奇道:“怎么睡觉还能睡出这样一幅纵欲过度的疲惫样?”
我嘴角抽抽:“本神君起床气很大,你没有什么事可以滚了。”
他在一旁坐下来,自顾自沏了一杯茶,垂下眼道:“呐,他们说璧青回来了。”
“哦。”我漫不经心应一声。
“开什么玩笑?”他冷笑一声,蓝眼睛宛如冻海,“那种东西会是璧青?”
他愤懑:“不知道君上怎么想的。”
懒得跟他鬼扯,我抱着枕头又睡了过去。
煌燃宫,当年魔倾太子的寝宫。在三万年前煌水一战太子失踪之后,一直尘封。
足足尘封了三万年。
宫仆们都候在宫外,即使尘封开启,也不是每个人都能踏上魔君长谲心中数万年的禁忌。宫中只有两人。一人黑袍,一人红衣。
今日意外的是个好天气,阳光温软,透过窗格落在红衣人的侧脸上,惊丽的眉目都显得温和了些。
长谲坐在一边看着他。
一起呆了三天,不眠不休地注视这个人,好像三万年的时光都是一个荒诞的梦境。看这宫殿、飞帘、摆设、宫中人,哪里变了?哪里都没变。还是他们两个,还是煌燃宫。时间和记忆都疯了,根本就没有离别的三万年。
多好,多好。
就在这煌燃宫里守着他吧,哪里也不去,什么也不想。管他妖魔鬼怪神道鬼道,管他四海八荒翻不翻腾动不动荡,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祁止。”璧青侧过头来唤了他一声,神情很迷茫。
长谲连忙过去拥住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亲吻他的侧脸:“怎么了?”
这几天璧青的意识都很混乱,经常前言不搭后语,时而安静时而癫狂,有时候不认得长谲,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不记得,有时莫名其妙就恸哭失声,有时抱着脑袋就歇斯底里地跪在了地上。现在他乖乖地靠在长谲怀里,情况比较稳定。
“祁止,我听他们说你关了一个很像我的神仙在宫里,你那天就是去找他了吧?”璧青轻轻开口。
“也不是很像你。”长谲答。
“既然这样,那就放了吧。我回来了,你不需要他了。”
长谲低头,抚摸璧青脸颊上的血色沧海花,神情有些悲哀:“依你的性格,我以为,你会让我杀了他。”
璧青身子一僵,随即放软:“不好吧,毕竟是仙庭那边的,现在不正在打仗么……唔……”
长谲低头深深地吻住他,窒息的,沉重的。这个吻充满了绝望的味道,当虚幻的幸福泡沫被戳破时,悲伤逆流比往昔更胜。
“我爱你。”
璧青虚弱地回应:“我知道。”
“我只爱你,只有你。”
“我知道……我知道……”
又是一个恨不得绵延到天荒地老的亲吻。
空等了三万年,幸福了虚幻的三天。
该醒了。
他将璧青推开,墨瞳中不带一丝感情:“这三天很努力嘛,纪虞神君。本君倒是很想知道,神君是怎么得知本君前尘的。”
璧青的表情全部凝固,隔了一会儿,突自笑了:“在下也很奇怪,当年仙庭东海,烨墟山那位为天下苍生称功颂德的祁止帝君,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魔域这位杀伐果断的魔君长谲?”
“你过来。煌燃宫。”长谲道。看着那个“璧青”在他面前化为片片浮华的光影,他突然感觉有点累。
在这四海八荒间,我的大师兄闻名于剑术,二师兄闻名于毒术和迷术,三师姐闻名于预言术,四师兄闻名于变化之术,五师姐则因暗杀之术闻名。当我入世之后,将来某日,必会因幻术闻名。
自从进阶神君之后,我新得了一项技艺,能幻化出一个实体来,并通过精神力操控。那时我的算盘是留着个璧青拖住长谲,待我救出颜子惑之后便一同逃之夭夭,哪想以我之力破不开那风茧。之后回到魔宫,我便继续操纵着“璧青”,希望找到机会逃脱,操纵实体幻影是个很费精力的活儿,我睡着的这三天,都是在远远操控着那个“璧青”。
关于长谲其实是祁止帝君这个事,我也只是个猜测,阴差阳错让我蒙对了,简直是天降的好运气。至于这个猜想的由来,其实是源于白月。我看她银发蓝瞳,分明就是仙庭东海水族的样貌,她所谓的“集气”,也透着一股浓浓的仙泽。那一族三万年前遭受灭族之灾,帝君祁止亦被载入仙籍,结局是为灰飞烟灭。我细想一番,回忆起在南荒绯冥境中迷梦幻化出的幻境,幻境中,我惊异那银发蓝瞳的神族怎么会长了一张与魔域君主一模一样的脸,现在只觉茅塞顿开。再则,祁止帝君灰飞烟灭于三万年前那煌水一战,而魔君长谲是在三万年前登上君位,时间上也能说得通。是以,我有了这一番大胆的猜测。
不过,魔族君主居然是灰飞烟灭的上古神族,这个事实真是让人震撼。
我除了把长谲就是祁止这个事蒙对了以外,其余的,不管是关于长谲,关于祁止还是关于璧青的事情,我都一概不知,这三天里多次险些露馅。每次惊险边缘,我就歇斯底里装疯卖傻装失忆,反正璧青死了那么多年,神经出问题很正常,而且我在滚滚红尘中摸爬滚打了这么两万年,那些凡人疯癫的姿态也几乎看尽了,学出来也挺自在。我自以为天衣无缝,怎知长谲一眼识破,否则他也不会不封我的仙力。我若失了仙力,那个“璧青”自然也就会消失。
他从一开始就看出来了。
宫仆将我带到一座宫殿,在宫门处不敢向前。我只身一个走进宫苑中,在主殿一角的护栏处看到了长谲。他背对着我,仰头望着天空。
我一步一步走近他。
忽然一道明光在我脑中炸开,有一段模糊浅淡的过往跳动出来,色泽鲜明浓丽,将我深深拖入。我突然想起来了,我曾经分明走过这样的一段路,看过那样一个等待的背影。
这一刻,两个背影忽然完美无缺地重合了。我战栗震悚。
那是好几千年前的事了。
那一世我投生的是个北戎皇子,阴错阳差与中原皇帝有了一段禁忌的纠缠,到后来俨然发展成了无法摆脱的孽缘。
那几年戎马岁月,两国决裂,父皇军令如山。中原大军已直逼我北城命里,我自带领了一对狼骑破釜沉舟,潜入中原皇都,要将喝我们血吃我们肉的中原皇帝斩杀。
进入皇宫那条路,是一条修罗之路。我身后的男儿们一个个倒下,再也回不去家乡。
我到达他身后时,随我前来的男儿们都已死去。我站在那里,意识到我之所以能站在那里,是因为他知道我会来,他在等我。
“你来啦。”他没有转身,背对着我,淡淡道。
那朱红或灿金的富丽堂皇的飞扬的宫檐,那碧瓦色的天,那个背影,那个仰望天空的姿势,刀刻一般留在了我漫长的记忆里。
“我来杀你了。”我一抹嘴角的血,一刀直刺过去。他的武功远远高于我,我笃定他会躲,他笃定我不会刺,于是那把□□,就那样轻而易举地生生穿过了他的心脏。
他倒在我怀里,眼中有震惊也有释然。然后他笑了:“你赢了。”他捧住我的脸,滚烫的血涌入我的口中。
我咬牙拧动刀柄,把他的心脉全部绞断。
我第一次赢你,把刀递入了你的心脏。
开什么玩笑。
这个时候,你的千军万马已经攻入我们北城了吧。那里边的我的万千子民,都被铁蹄践踏了吧。
你的王朝你的江山你的功业,我的草原我的城池我的家乡……都不过大梦一场,我们不输不赢,两败俱伤。
“你来啦。”长谲转过身来,眸子漆黑如夜。脸庞线条完美而冷冽,分明不是那个中原皇帝。
我走到他面前。
“来吧,不是说要做我的璧青么?”他低头看着我,示意我吻他。他目光深湛,无波无澜。
亲就亲吧亲就亲吧当被狗咬了一口。我认命地凑过去,咬住他的嘴巴吸啊吸,就是不伸舌头。他忽然伸手揽住了我的后腰,我顿时一僵,他的强势席卷过来,长驱直入,摧枯拉朽。
他的吻是沉重的、灼热的、窒息的……
……和他们好像好像。
脑中突然炸出一道惊雷,好多画面串联起来,就差一点便能豁然贯通。
相处得越久,我越来越发现,越来越发现,长谲身上有好多好多他们的影子,不,是他们身上的某一特质与长谲十分相像。脑海中又涌入那些零碎的记忆:董虞那一世,帝王烈火中的癫狂;黎唐皇子那一世,落下城墙时惊掠的,皇兄坚硬沉痛的眼神;燕国国师那一世,国主立在火光耀眼的宫殿前,颀长的背影;北戎皇子那一世,刀还插在心口,中原皇帝合着热血的滚烫的吻……
每个人与长谲的相似点都不多,但一百来道红尘劫历下来之后,我遇到长谲,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感觉很熟悉。譬如他吃饭时惯用左手,无名指和小指都深深扣着;譬如他席地而坐时莲花座只会展一半;譬如与他接吻时,他总是会揽住我的后腰……
我之前对这些熟悉感的出处百思不得其解,这一刻,我突然就想起来了。
我历过的百来道红尘劫,一道一道地化成了万年玄冰淬成的链条,永不融化,重重叠叠地,将我困在了一个牢笼里。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为什么我的生生世世,生生世世,都被这个男人纠缠着?!
我开始无意识地挣扎。疯狂,歇斯底里。
……有一世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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