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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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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致双生花开如荼·上 作者:鸾子

    正文 第12节

    致双生花开如荼·上 作者:鸾子

    第12节

    隋虞那一世。因为颜子惑和尔竹,我的命格被硬改。只有那一世,我是自由的。

    “师兄……”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我要自由地活着……我不是谁的谁……我是纪虞。

    被他吻得几乎窒息,我视线渐渐模糊,渐渐分不清楚眼前的人是谁。

    ☆、灰飞

    “你哭什么?”长谲放开我,抹掉我的眼泪,静静看着我说:“你不用紧张,你这样的,还不配做我的璧青。”

    那真是太谢谢你了。明明应该如释重负,但我看着他冷静的眼睛,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问道:“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的前尘之事的?”

    怕牵连白月,我自是不敢说和她有关,只得捡了绯冥境中的幻境说了。我说我看到祁止帝君将要羽化的样子,璧青就将他带到一处绝崖之上,凭空掀起血色狂风,血流了他满身,染红了绝崖。

    心中升起一小股报复的快感。

    我猜想这一定是长谲最痛苦的一段回忆,我现在叫他想起来,是不是他一伤心,就没有心思来折腾我了?

    我太天真了。

    长谲脸色苍白,垂首静了一会儿,看了看天色,突然拉着我往宫殿里走。殿内摆设精巧,气势恢宏,因为结界保护,三万年来纤尘不染,好像还保留着当年那个人生活着的样子。

    掀起重重帘幕,好像掀起了重重时光。时间在这个煌燃宫中仿佛停滞了,金帐飞扬的大床袒露出来,似乎还留着那个人的味道。

    长谲将我扔上去,然后上来将我压住。

    他压住我的四肢,凑近我,视线像刀一样锋利:“我现在心里很难受,难受得要死了。”

    你去死吧。我咬咬牙,没敢说出来。

    “你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成为魔君,对不对?其实我也不明白。曾经我还是祁止的时候……呵呵,我都快忘了那个时候了……可笑吧?我做了三十多万年的祁止,现在居然只能记住三万年的长谲的生涯。”他刀锋一样的视线渐渐散开,陷入了回忆。我能感觉到他巨大的悲伤,那种浩瀚的情感凌驾在所有感觉之上,铺天盖地,唯独余下疼痛。我刚刚鲁莽地揭开了他最痛最隐秘的伤口,该说他自暴自弃还是破罐破摔,现在,他自己一刀一刀地,自己,亲手把那些伤疤撕开在了我这样一个陌生人面前,惨痛淋漓。

    “我想起当年的自己啊……呵……你听说过祁止么?”

    我点头。

    不光是我,仙庭的老老少少都熟悉着祁止之名。东海的麒麟君主,远古的仁兽,最慈悲的上神,最以苍生为念的神仙。

    我出生在煌水一战之后七千多年,那一战的阴影几乎已经消弭,然而对那时参战的七星上神,仙庭众生一直都长长久久地称颂,未有停歇。各处都有为上神们建起的祭台,祭祀的香火长年不灭。

    当年,魔神战火爆发于煌水之畔,故称“煌水之战”。当时的魔君钬鹑缬刑熘rξ薇撸e迦硕⌒送搅刹溃宦反菘堇嗪嵘匣摹9テ凭胖靥欤迫缙浦瘢贝虻奖被拇笤螅较吖岽┝讼赏サ陌嫱迹榛鹕展饬艘宦返纳楹凸睿赏ゼ负跻儆谝坏?

    七位远古上神结下了“七星换命”的禁忌大阵,硬改天命,逆换时光。仙庭恢复如初,钬鸨徽蛴诜x逑拢医骰穑朗啦坏迷傩朔缱骼恕f呶簧仙裰校钪沟劬19瘟驳劬胲饕嗌仙窕曳裳堂穑裣紊仙癫2嘈鋈缃幺致只爻选s穹俚劬苁谰庞墓龋螑稚仙褚嘧员倨荑魃揭蛔俨焕肴绶兹拧v链耍豆派仙窦附蛄恪?

    “我不明白……你应当,灰飞了才是。”

    “你们是对的,祁止是已经灰飞烟灭了,他为仙庭众生做了他能做的一切,带着最崇高的仁名消逝于天地,永驻于苍生之心。多好,他轰轰烈烈地诞生轰轰烈烈地结束……他死在了魔神的战场,作为最值得敬仰的尊神。”长谲目光悠远,“他为苍生做了一切……可是,他为璧青做了什么呢?”

    他伸手抚摸我颊边的鬓发,嘴角挂着一丝笑:“成为了魔族之后我才知道……所有的感情都被放大了。悲伤、绝望、幸福、愤怒这些情绪都被放大了,你痛苦,会比以往千百倍地痛苦。你愤怒,那一瞬间燃起来的怒火会让你恨不得把天地都烧光!我终于知道魔族为什么那么冲动莽撞,我也终于知道了他当年有多痛。”

    “以前做神仙时我总不能理解,那些小魔头小妖怪一天到晚喊打喊杀的到底有什么意思?现在我知道了,若神仙是清水,那魔族就是烈焰,他们想要的就要得到不要的就要毁掉,血冲上脑袋的时候理智啊冷静啊全部见鬼,拿起刀不论得失生死一通乱砍……神仙们称魔性是原罪,我现在觉得,这只是种族间的不同罢了。”

    这些话,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吧?从最慈悲的神座堕换到这洪荒另一侧的另一世界,心绪上的变动——冲动、暴怒、痛苦,无法冷静。自己无法控制自己。彷徨过吗?恐惧过吗?三万年孤独地镇守于王座之上,独自痛苦,独自蜕变……变成如今面目全非的样子。

    他的眼睛充血,表情平静,但我能看到他额角青筋的跳动。像有一把火忽然烧了起来,他冰淬般的冷漠裂开一道缝隙,熊熊烈焰呼之欲出!他震碎了我们两人的衣服,眸子血红,金帐被强力掀起乱飞。

    “你知道我有多想他?我三万年都没有抱过他了!”他抱着我一阵狂吻,我听到自己血液逆流的声音。

    我用尽力气撕咬挣扎,胡言乱语:“长谲!祁止!!放开我!我他妈不是璧青!!你在这张床上他妈的做这种事你不会觉得对不起他吗!?”

    他居然笑了:“对不起?我对不起他什么?那次我沉睡一百年,他夜夜纵情快活无比,我醒来之后他满身都是恶心的痕迹!我在他床上滚滚怎么了?不爽?不爽滚出来打我啊!像我当年打断他双腿一样啊!”

    脑子里完全反应不过来刚刚听到了什么,我一个劲儿地发疯:“疯子!畜生!你他妈除了一双眼睛身上没长别的了!我除了长得和他像点还有什么你看得上的?你说出来我改!你他妈别碰我!他妈的你看不惯我马上就把这张脸划了!擦亮你的狗眼睛!老子不是璧青!”

    “就因为你不是他,我才能让你做一些不舍得让他做的事啊。”他擒住我的下颚,表情淡定地甩了我两耳光,“是啊,除了这张脸,你还有什么?”

    他把他的灼热抵进我口中,疯狂耸动,我正要咬下去,他轻而易举地卸了我的下颚,向更深处探进去。

    “不想用身体,就用嘴吧。”他剧烈喘息着,“我放走了你的小情人,这是你该做的。”

    我觉得满口都是血的味道,不知道是谁的。

    缭乱的灯火,金帐,血液逆流的声音,喘息,喉咙深处几乎将我贯穿的滚烫……

    这是哪里,地狱么?

    长谲揪着我的头发,仰着头,血红的眼泪从眼角滴下来。

    我听到他低不可闻的哑声:“我已经明白了啊,你有多痛我有多痛……可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醉月

    仙庭攻势加剧,九重天那边又加派了二十万天兵,战线迅速缩短,很有点孤注一掷的味道。

    长谲忙得焦头烂额,没有时间管我。我那天在煌燃宫受了惊吓,现在看到他都腿软,心里不住祈祷仙庭百战百胜赶快灭了那个魔头把本神君救出去……

    又这样过了七日,听说长谲布下的风暴大阵被人破解了,魔宫人心惶惶,我心也很慌慌,仙庭能破风暴大阵的也就那么几人,十有□□是师父师叔到了,离我解放的日子不远了!

    解放之前,白月来找到我,给我一个碧蓝色的水晶状物体,神色哀凉地道:“纪虞……你都知道了罢。请帮我把哥哥的遗物带回东海安葬,跟她说白月不孝,不能再回故土。”我应了,她抬起眼,眼角通红,却笑了笑,干净温和:“纪虞,我很喜欢你。三万年来,除了贤禹都没有人像你这样再和我说话……八万年了,我的身体没有变化,所有人都当我还是个孩子……我爱我的族人,爱我的哥哥,爱仙庭东面的那片海……你回去后,代我去看看那里,好么?”

    “好。”我揉揉她的头发,感觉她有些不对劲,“这一仗不会永远打下去的,以后战事停了,你来仙庭,我带你去东海。你别想太多。”

    她吸吸鼻子,笑:“好啊。”

    清晨的阳光落在她的面容上,安静温婉,胡桃树最后的几天落花期,漫天红雨。我突然想起了第一次看见她那天,也是这里,晨光落在女孩脸上,使她的笑容看起来清澈如水,她的银白色齐肩发贴着脸颊,蓝色的眼眸好像往生海。她盈盈道:“纪虞神君?我是白月,白色月亮,那两个字。”女孩淡色的发丝和瞳孔映着蒙蒙晨光,我好像身处的不是红墙紫瓦的魔族帝都,而是在九重天边某处瑶池。

    当晚,魔宫一片灯火通明,一巨大青鸟遮天蔽日而来,巨翅扫过,风云变色。魔君宫中一阵骚动,长谲化作一头脚踏蓝焰的黑色麒麟迎将上去,两头上古神兽在孚诡城上空斗得难解难分,天昏地暗。

    彼时我正在胡桃树下剥骷髅果(还在剥……→→),白月在我这里呆了一天,正趴在我腿上睡觉。天空中一声长鸣,狂风忽起,白月也忽起,冷冷地望着乌云翻滚的天幕。

    “我师父来了!”我很激动,拍拍白月,“你放心,你交代我的事儿我回去就给你办了!要不你再想想?多段时间亲自回去埋你哥的遗物?”

    “不了,你去办,我放心。”她站起来,向前走了几步,回过头来冲我笑了笑,“再见,纪虞。”

    魔宫所有警备启动,土行者出去布阵,火象飞蛇升入天空。

    夜空中一抹白影乍现,急速掠来,众多魔兵前去阻拦,那身影不避不让,青光挥洒,血雨乱溅。

    我惊呼:“大师兄!”

    那惊鸿而来的身影,白衣青花,可不正是我日也思夜也思的尔竹。我站起来抖抖灰,对白月道:“再见哦白月,你好好保重,仗打完了来仙庭玩!”

    白月没有理我,抬步升入了空中。

    我脑袋一时没有转过弯。

    只见白月脚底水潮乍现,手中莫名多出两把飞轮。她口中念诀,飞轮卷着潮水向尔竹席卷过去,满天都是雨花。尔竹以长剑挑开飞轮,面若沉水,速度却慢了下来。

    我几乎忘了,白月,是十万年修为的水族王脉。

    “白月!你……”

    她离我比较近,嘴唇翕动:“呐,纪虞,你一定可以回去的。但是,我要对君上尽忠。”

    飞轮回到她手中,长水听她调令,化为水箭席卷过去。飞轮围绕着她旋转,水花四溢。墨色云海中水族的神女端然而立,银白色发丝飞扬。

    尔竹避过水箭,挽起一个剑花,漫天都是剑影。眼看他们短兵相接,我心头一团乱麻。

    怎么办?不想他们中任何一个受伤。

    魔兵涌进吴垣殿来将我团团围在中心,我无暇去管,只仰望空中的战斗。突兀的,肩膀被拍了拍,我摆摆手:“你们想守在这儿就守在这儿,别烦我。”

    那只手又拍了拍我,同时轻灵的女声响起:“主人,你看我一看嘛。”我侧过头,却见一银发银瞳的白衣女子站在我旁边,身材修长姣好,和我差不多高。我不认识她:“你是谁?”

    “讨厌,主人,人家是烛遐啦。”

    烛遐?那头白泽?

    “我什么时候成你的主人了?”

    “这种事情以后再说啦。”烛遐咯咯笑了,风情万种的。白泽这种神兽都很骄傲外加臭屁,她瞥了瞥周围目露凶光越来越近的魔兵,轻蔑地甩甩头发,拉着我的衣领腾空而起。

    立时有飞蛇火象前来阻拦,烛遐目不斜视,让也不让,忽然化作白泽本体,将我置于背上,直接向兵阵撞过去。还没碰到,那方兵阵突然裂开一个口子,众多魔兵颈脖飙血,落地死了。似乎有一黑影滑过。

    我有点懵,烛遐已带我飞出去好远。那黑影如影随形,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凌厉,转眼间已护着我们出了魔宫。

    我登时反应过来:那是我的五师姐,震慑四海八荒的梅之刺,无影的暗杀者。

    我回头,正看见白月与尔竹面对面硬拼时,暗色的花刺穿出白月的胸口,鲜红的血爆破般地流了下去。

    我不知道,这次师父对师兄师姐们下的,是格杀勿论的命令。

    “不!!!”

    烛遐用尾巴卷住我,飞得好快好快。

    我趴在烛遐背上,脑子一团乱。烛遐脚程极快,不多时就回到了栖梓山,回去后直奔北栅殿。地妈妈琉秋和元乐等在殿中,我刚一到,地妈妈便上来抱住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念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元乐也扑上来让我抱着,一把鼻涕一把泪:死鱼你居然回来了!

    不多时,师父领着师兄师姐们也到了。我回头去看,大门被劲力掀开,师父身着千凌翠,战衣烈烈,满身都是肃杀之气。

    他走到我身边,面无表情,我被吓住了,弱弱唤了声师父。

    他似绿似蓝的眸子精光一闪,一声凄惨声响,我身上的衣服刹那间碎成千千万万片。

    我更蒙了,一时没有反应。

    他在我背后站了一下,然后掠过我走上宫殿主座。殿内寂静无声,我赤身裸体地站在大殿正中,师兄师姐们齐齐立在门口,没有一个人动作,也没有一个人出声。

    师父没有坐下去,只是在枝桠纵横的珊瑚水晶主座前站定,下巴精巧的线条勾勒出三分倨傲七分迫人,浑身威压外溢,殿内平白冷了几分。洪荒上神端出许久不现的威严,还是强悍得让人直想要参拜。

    师父忽然开口,像有冰剑横扫:“跪下!”

    我知道他是在和我说,“咚”地一声跪下去。

    忽然一股气浪推进过来,北栅殿中满殿珊瑚水晶发出叮咚响声,气浪卷着刀风迎面而来,我周身没有半分仙力,这一击估计会受得有些惨,只得咬牙挺直脊背。

    “主人!”一白影忽然横在我面前,烛遐化为白泽本体为我顶住风浪,师父淡淡看她一眼,眉毛一挑,烛遐直接被掀飞好远,轰隆巨响砸在一旁的水晶墙上。

    “师父!”我抬起头看他,“那日凰山归去,莫名中了药剂,被长谲挟走,徒儿功力不精,不是魔君敌手,无法自立逃出,劳驾了师父!一别两月,除此之外,纪虞不知何错之有!”我越说越委屈,我在魔宫受尽折辱,好不容易回家了,却这般不明不白地又被教训,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颇没礼数。

    师父不说话,沉默地看着我。殿内一时又无声无息。过了一会儿,只听地妈妈琉秋在我身后颤抖的声音:“纪虞……纪虞你糊涂啊!”

    我不明所以,周身瞅了瞅。又回头去看了看琉秋妈妈,却见所有人都正盯着我的后背。北栅殿殿内装潢,地面,梁柱和天花板都是东海隗泽的珊瑚水晶,满殿晶亮清透,四面八方都似明镜,我从地板反射的影像中看去我的后背,蝴蝶骨中心三片红色细叶四周染着紫边,魔气溢溢。

    那本该蓝绿如林如天的栖梓仙印,被魔气侵染得面目全非。

    五雷轰顶。

    那是……与魔族结合的标志。

    “长谲迫你的么?”师父冷冷地问。

    “不是……我们……”

    “那是你自愿的?”

    “不!我没有!我和长谲什么都没有!师父!你信我……”

    师父淡笑:“不是长谲……那是谁?水魔灵奎?地魔古冶?还是灏骞言?”

    “师父!”我惊在原地,看着他冷冰冰的脸,觉得有什么轰然倒塌,莫名感觉满殿冷光非常刺眼,开口只听得自己声气挺虚浮:“师父……我没有!我若是真的犯了族诫……我还哪里有脸回来?”

    “怎么?你是觉着为师冤枉你了不成?”师父眼中绿光暴射,又是一阵冷风迎面袭来,我脸颊一痛一热。地妈妈琉秋跑上来将我抱住,一阵哀求:“上神!有话好说别打孩子……”

    “琉秋,你下去。”师父冷眼一瞥。

    我沉默,那仙印的确让我百口莫辩。

    师父仍旧是那冷冷的语调,不过似乎没有那么尖锐了:“六儿,你也两万多岁了,也已封了神君,你喜欢谁和谁在一起为师也不该管……可是,你既生在栖梓山,就不能和魔族有关系。”他沉沉看我,“你的仙身,至今与多少人有过结合?”

    我毫不犹豫:“一个。”

    “谁?”

    我一咬牙:“……大师兄。”

    师父很困惑:“谁?”

    我抬头直视他:“尔竹!”

    “放肆!”身后一声冷喝。

    我缓缓转过身。

    尔竹同一众师兄师姐站在门口,还是那身青花白衣,墨绿长发高高束起,醉花淬雪的一张脸。明明还是我深深思念的样子。

    他看着我,视线不避不让,深深皱眉:“六师弟,说句不好听的,你我虽为同门,却只是一面之缘。你若确有苦衷……这样个中捏造,却也不好。”

    我只看到他嘴唇在动,却无声音,歪了歪头,没听懂。

    ☆、情根

    “好了。”师父忽然出声,“纪虞留下,其他人出去。”

    “师尊……”元乐惨兮兮地又叫了一声。

    “出去!”师父又怒了,掀起一阵狂风将门口那一众人推了出去,并重重合上殿门,一声巨响。

    我直直跪在那里,还扭头看着门口。

    呵呵……他不认了?

    ……他不认了。

    哈哈。

    挺可笑的。

    又一阵死寂,师父在座前立了一会儿,突然瞬移到我面前,抓起我的一只手腕,将我提起来向内室走去。室中有一绿纱翻滚的巨床,他将我丢上去,然后压上来。

    他伸手抚摸我的脸颊,一阵刺痛,估计是刚刚被他的风刃划伤了。他将我的血擦到一边的被褥上,低声道:“我想了一想,无所谓了,不管是谁,我们只要把它压回去就好了。”

    用与你的结合,压下同别人的结合么?

    是啊,无所谓了,反正你修为高过我十倍,我要挣扎也没用。反正一腔真情空付,我连和谁睡了都不知道。

    和你,我的师父,上上床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又不是女孩子,在意什么呢?

    他撑起身看了看我,停下来,下床去脱他的战袍。千凌翠,跟随了他数十万年的战袍,跟他跨过洪荒战火,随他仙临四海八荒,当然比我重要。太多东西,都比我重要。他站在仙镜前矜持优雅地脱完衣服,施个术将它们整整齐齐挂起来,然后才回到床上。他一头碧发长至脚踝,他趴在我身上时那一头发丝几乎将我们的身体全部覆盖住了。

    他俯下身舔舐我脸上的伤口,一阵刺痛酥麻。我静静躺着,漠无表情。

    他支起来,凌空甩了我两巴掌:“你怎么这么笨呢?”

    我仍旧毫无反应。

    他将我翻过去,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根柳条,“啪”地抽在我的栖梓仙印上,这回我有点反应了,颤抖了一下。

    一鞭接着一鞭,全部打在印着栖梓仙印的那个位置,我猜想那里必定已血肉模糊。是的吧,我总不能带着栖梓的印记去剔仙骨除仙籍,堕入轮回道九九八十一劫之后灰飞烟灭吧。

    他打累了,趴在我身上,我感觉我的血流下去濡湿了他的长发,就这样静了一会儿,他忽然伸手探入了我的身体。

    他的手缓慢地□□,我如死地趴着,明明觉得脑袋是一片空白,却突然还是泪流满面。

    我轻声:“师父……你待我的这两万年……是不是还是因为我这张脸?”

    他的动作停下来。

    “师父……这两万年的恩情纪虞没齿难忘……来日堕入轮回,这一切皆会清洗干净吧……徒儿在此先谢过师恩……以后,怕是不能这样说了……”

    他的手退出去,我感觉到他火热的器官换了上来。

    真好,这个身体,能够勾起这么多洪荒上神的欲望和爱恨。

    璧青……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湮愔!”门一下子被震得粉碎,一玄衣红发的人风风火火冲过来抓起湮愔的一只手,吼道:“你疯了!”

    师父被那个人提开,我身上一下子轻松了。

    师父坐在一边,一手被羁狂拉着,面无表情。羁狂向他身后一人道:“带他去沛宴阁。”

    代桃走上来,看了师父一眼,抓起床上的被褥将我裹了,打横抱起,退出北栅殿。

    室内静了一会儿。湮愔轻轻挣开羁狂的手,淡定地走下床去向一边的清水台,走动中随手一指幻了件青衣在身上。将染血的手放进清水台,血丝一点点散开,消逝,空间里只有轻柔的水声。羁狂站在后面沉痛地看着他。

    一滴,一滴。

    细小的血珠落在水面上。

    湮愔伸手将鼻管中流出的液体拂了,淡淡道:“你的秘籍仙丹,似乎不起作用。”

    开始时是细小的疼痛咬噬内里,不深,有点麻木,无处着力,连到底是哪个地方疼都说不出来。之后疼痛渐渐加深,渐渐聚集,凿入肺腑,撕心断肠。

    还不够痛。

    一拂一手血,抹不尽,更多的血流出来,从嘴角,从双眼,暗红的液体缓缓地漫过上神條然出尘的一张脸,更衬得那一双眸色奇异的眼瞳越发像是凝静的玉石。

    内室的四壁也都是珊瑚水晶,羁狂透过墙面看到他满面血流,走到他身后,一抹,染红他半张脸。羁狂皱眉:“疼么?”

    湮愔捧水清洗:“疼,但不够。”

    羁狂苦笑:“开花的结笼草,也斩不断你的情根啊。”再摇一摇头,“听说祁止弹了三万年的凤凰琴,也没用,你两还真是登对。”

    结笼草,断七情斩六欲的圣药。何其可笑,愈神圣的药材愈与情爱有关。西天梵境佛祖曾谓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最苦是为求不得放不下,一个情字把众生框死在六道中,天地间最尊贵的洪荒上神们,亦皆为爱恨缠身,脱出不得。

    之前羁狂以烛遐向湮愔交换结笼草,到头来却是想要炼出秘药施在湮愔身上。然而纵使结笼开花,痛断肝肠,亦斩不断这个人的情根。

    又是一轮鼻血爆涌,湮愔皱眉洗了,转身捶了羁狂一拳:“奶奶的,还没收拾你,敢给我下药!”

    羁狂抓住他的手,与他贴近,眸子深黑:“其实你也在期待吧,当初你将结笼花给我的时候,你敢说你不知道我用它来干什么?你没脸说,其实心中还是期望这一剂药,能断了你的情,对不对?”

    湮愔推开他:“猜是猜到一点,不过你这么久没动静,我以为你是自己用了呢。”

    羁狂一愣。湮愔对那个人的情有多深,他对湮愔的情就有多深。他一心想让湮愔对那个人断情,却完全忘了让自己断情这回事。

    若有机会……他也是不愿的。

    不想忘……纵使没有结果……也不想忘。

    你爱一个人爱了三十万年,对那个人的情谊已经磨进了肉里融进了骨髓里,那些执着那些痛苦那些温软的柔情都成为了你生命的一部分,你怎么能够忘记它呢?

    他看着对方如绿如蓝的眸子,再次说了这样的话:“阿愔……我爱你。”

    那个人再次这样回答他:“我知道。所以羁狂你明白,什么叫非卿不可。”

    沛宴阁位于栖梓侧峰玉浊峰上,是一座异界楼阁。阁内自成空间,集博物馆、监狱和行刑室于一体,代桃那把曾属于某位鬼尊的舞雩扇就是曾封印在此。

    我被代桃抱着,裹在被子里,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

    代桃停在沛宴阁前,低头看我:“小虞……那次那件事,我终究欠你一声对不起。”伸手摸摸我的头,“之后想起来,我当时真的是太糊涂了,是我最疼爱的小虞啊……什么都是可以让给你的……原谅师兄,好不好?”

    我茫然地看着他,脑子一片空白。

    他看我失魂落魄的,叹了口气,也没有再和我说话,抱着我进了沛宴阁。

    ☆、无望

    万仞断崖,云海烧灼缠绕,呜呜咽咽的红尘浊气升腾而上。

    这里是……

    青天白日,浮屠山顶。

    天风呼啸,卷起层层红纱飘渺如烟。灵魂火汇成的河流从我身旁流过,熊熊燃烧。我的手揪着另一人的衣襟,声音颤抖:“祁止……你不要去……”

    哟,这就是祁止啊,上回没看清,嗯,虽然还是那张脸,蓝眼睛银头发是比较有仙气哈。

    祁止低头看着我,蓝眼睛一片平静,宛如冻海。这双眼睛注视着我脸上的神情,我奇迹般地也可以看到自己的表情,看着它慢慢冷却,慢慢绝望,然后裂开一个嘲讽的笑。

    我的手放开他的衣襟,轻轻笑道:“假如有一天,我与你的苍生都要死了,你会选救哪一边?”

    他又看了我一会儿,平静:“……我会救了我的苍生,然后与你一同赴死。”

    “呵呵。”我的脸勾起一个惨烈如火的笑,双脚慢慢后退,“你们神族都是一群冥顽不灵傻不啦叽的混蛋!时时嘴上挂着什么天下苍生,那天下苍生和你们有几个线头的关系?那些没有你们就活不下去的苍生,那些遇到事情就只会烧香来求你们的苍生,那些明明受尽恩泽还偏说苍天无眼的苍生,还管他们干什么?”

    身边的灵魂河流持续着撕裂的吼叫,凄厉无比。天风过境,我的红衣漫漫飘舞。

    “但是他们,终究是我们的苍生。”他召唤了青麒麟,腾空而起。

    不可以!不可以让他走!接下来……接下来的事情……拉住他!拉住他啊!

    告诉他啊告诉他!他不留下来的话……我真的会死啊……

    我害怕得发抖,看着那个逐渐远去的背影,愣是指使不了自己的脚。心中一股刺痛,一股酸涩,笼罩天地。过了一会儿,我听到自己一声冷笑。

    雷霆棍,洪荒之初诞生的一等一的戾器,离人近身百米就够伤人皮开肉绽,落在人身上,修为低的估计一下就魂飞魄散。这玩意儿应在人身上的感觉……想想都够劲。

    所以啊,有事别瞎想。

    雷霆棍第一下落在身上的时候,我就飞出去了。那凶器在雪白的皮肤上留下惨烈的痕迹,其实也不太痛啊,只感觉那棍子落在左手上左手就没了,落在右手上右手就没了,一个人的疼痛终究是有限的,再疼也就是那样,可我还是无法忍受: “啊——”撕心裂肺的呐喊,我在床上翻滚,眼泪汹涌惨痛淋漓,天崩地裂。

    让我死吧……死了就不痛了……

    那棍子忽然从后面捅进了我的身体里,雷霆翻滚,内脏肺腑刹那被烧穿崩裂,我一下子空了,觉得自己飘了出来,看着自己鲜红的身体带着一副撕裂的嗓子抠心抠肺地哭喊。雪白的脸上那朵鲜红的沧海花红得刺眼。从来没这样哭过,果然不愧是上古的戾器,一切傲气一切风骨在极限的痛苦面前,统统都消散无踪。

    极端的暴力,是最终的法则。

    拿着雷霆棍的那个人拧过我的脸,轻轻笑:“你的那个麒麟帝君,在哪里呐?”

    我喘着粗气,不说话。

    那人把雷霆棍随手一扔,然后用他自己的灼热贯进我惨状凄异的穴口,缓慢有力地贯穿,他抚着我的脸,邪肆地笑着:“你是我的。”

    他冰冷的舌头黏湿地舔过我的唇:“你是我的。”

    东海祁止帝君以神剑苍澜封印天水,自身修为耗尽,沉睡一百年。

    雷霆棍的伤口不会愈合,日日夜夜地轰炸、撕裂,玉衔冒险将我带回仙庭,我在咆哮谷底呆了一百年。

    万年玄冰压制着雷霆的躁动,雷霆不会再撕裂我的身体,但寒冰冰冻了我所有的脉络。一百年后,祁止出关,找到我时我正机缘巧合被皇沨虔抱在怀里。一百年的冰天雪地,我刚在那个怀抱里汲取到一点点温暖,就被祁止拖了出去,按在冰渣里,打断了双腿。

    我看着他充血的蓝眼睛,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只是放声大笑。

    我的确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

    我只是比不过他的族群,他的师门,他的苍生,而已。

    “纪虞!纪虞!”

    “醒醒!纪虞醒醒!”

    “纪虞!”

    我睁开眼,亮光晃得我有些恍惚。一白衣人的脸在我眼前晃晃悠悠,一副要哭的架势。

    我嘲笑他:“丫的玉衔你别哭啊,我这不是还没翘辫子吗?”

    “……”那人静了一会儿,颤抖道,“……纪虞?纪虞我是元乐啊你别吓我。”

    眼前刺眼的白光渐渐柔和下来,重影消去,我也看清了那人的脸。

    这是……

    哦,对的,是元乐。

    我撑着脑袋坐起来:“哦,元乐啊……你怎么这样看着我?刚刚我说什么了吗?”

    “没,没有啊。”他勉强笑了笑,要多假有多假,“对了,死鱼,静初来看你了哦!静初!你进来啊!”

    元乐从沛宴阁里出来,忧心忡忡,一副要哭出来了的样子:“吓死我了……刚刚他醒过来……将我认成了玉衔上神……”他扑到颜子京身上,果断哭了,“039;怎么办……他怎么办……他是我的纪虞啊……他会不会……会不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颜子京一介闲散王子,也不愿带兵打仗,这回战争打得火热,他跑到栖梓来呆着好多天了。

    “不会的不会的,相信纪虞。”颜子京俯身抱住他,柔声安慰。

    不远处的花亭里,湮愔静静看着这一幕。

    这段时间,诸多原因,“纪虞”的“本我”意识被他自己削弱到了最低,无力去压制那些本该机缘巧合下才能被触发的记忆,于是那些被封印的记忆一股脑地涌现出来。璧青的过去何其浓墨重彩,那些狂傲那些深情那些伤痛……那小小的神君,只怕会不堪重负。

    羁狂端着茶碗走到他身后,淡淡道:“阿愔,这样,你开心么?

    白衣的神女站在一片异界的混沌当中,眉目如画,容光照月。她走近我,轻轻碰了碰我额前的碎发,开口说的是:“纪虞,你瘦了。”

    我看着她,一瞬间觉得白衣苍狗,其实并不算很久以前的时光,都仿佛变成了上辈子的事情。那时候我、元乐、静初,或者还有秋叶山那只灵猫戈婳,在栖梓后山,或者蓉炼谷玩耍的时光,春光,繁花,鸟语,没有那些纠缠的爱恨和前世今生。那时候我们那么快乐,那么单纯,最大的烦恼是新学的法门课业不过关被师父责罚,最多就是打手心。

    我勉强对她笑了笑。

    我跪地思过,她站在我面前,低头看我,眸光深深:“纪虞,我后日,就要大婚了。”

    我强迫自己在一片死灰的头脑中腾出点活气,话一出口才发现我的声音异常沙哑:“那是该道恭喜了。真是遗憾,我许是去不了你大婚了。”

    “纪虞……”她顿了一会儿,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情绪,似决然道:“纪虞,我今天就是想跟你说……只要你一句话,我就等你……”

    我截住她:“你与三殿下,会过得很幸福。”

    她漆黑的眼睛瞬间又黑了几分,直直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是了,虽说现如今姐姐我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同你一道爬树捣鸟蛋时的糗样全被你见过,我怎么能不知死活地与你这小子好呢?我们还是适合做哥们儿。”

    我也真真笑起来。是了,静初她,一直是很潇洒的一个人。

    静初她长我七千岁,我们厮混在一起数千年,那些年梓燕花花开灼盛,白衣的少女游戏花丛,脸容温润,粹白如玉。其间笑语盈盈,我跟随在她身后,却说没有生出过倾慕之情,那是不可能的。然而时过境迁,我们都渐渐成长为了自己不可预知的样子,那些旧时光里的隐隐约约懵懵懂懂自然就该让它淹没,她将成为天族的三王妃,而我已犯下大错。我们的命轨渐渐分离,去往不同的地方。

    我以为,这便是我与静初之间那些不该开始也没有开始的情愫的终结。我以为。

    沛宴阁中的思过屋都是一个个独立于三界的异境,我身处的这个一片漆黑混沌,四周空无一物。代桃将我带进来之后师父来过一次,态度平静地叫我好好在这里闭门思过。我跪在他面前,低着头说我犯了族诫,理当是打入轮回不得再入仙道的。

    他彼时如是说:“栖梓的族诫,是为师立的,为师想改就改。为师站在这里,这里就是规则。”

    他摸着我的头,淡淡道:“六儿,好好在这里呆着。”

    我声音颤抖,抓着他的衣角,好死不死地又问了一句:“那……大师兄他……”

    师父毫无停顿地抬步离去,青衣边角在我手中仿佛流水滑出。他头也不回:“这件事情,为师自会彻查。”

    师父前脚刚走,后脚一亮丽紫影便进入了这一片混沌。颜子惑长发如瀑,额间缀的蓝宝石清丽绝俗。他走到我面前,蹲下来,与我平视:“我找了你好久,纪虞,原来你是被关在这里呀。”

    我知道妖纵泪在身,任何异境都难不住颜子惑,可是擅闯栖梓山沛宴阁这个大事,加之谦痕帝君对我的所作所为,要是颜子惑被师父逮到,狐帝可保不住他。

    “不要担心啦纪虞,湮愔上神刚走,不可能马上回来的。来,我带你出去。”他在一片黑暗中笑着,露出洁白的小虎牙。

    我一皱眉:“去哪里?”

    他正伸手来拉我,随口说:“哪里都可以啊,反正比这里好。”

    我听得心里一怒,拨开他的手:“你最近怎么越来越放肆?又下人界又去魔宫的,这回居然还上栖梓来了!你真以为你一个狐族王子就当真可以横行天下了吗?”

    说完以后,我看到颜子惑一张小脸上全是震惊,知道话说重了。他到底还是个五千岁的孩子,还不知道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我五千岁的时候,还成天在栖梓后山掏鸟蛋呢。我叹气:“对不起,我这段时间昏昏沉沉的。”我直视他的眼睛:“不过,我说的是正经的,我不可能和你走,我也没有地方去。这四海八荒没有哪个地方是我们能去而栖梓和魔域找不到的。”

    颜子惑低着头不说话。

    我真闹心。我自己还在心灰意懒期间,我居然又要来安慰这孩子了。我苦笑:“快走吧……我若还是以前那个纪虞,自然是欢喜陪你出去游戏山水的。”

    他突然也炸毛了,抓过我的手腕一通怒吼:“你就是纪虞!你除了是纪虞你还能是谁!”

    我疲疲地扯起嘴角:“你不明白,颜子惑。就算你当我是纪虞,但是太多的人都把我看做璧青。爱他的恨他的都是一方尊神半天霸主……只要我还有这张脸,在这天地间,我就没有自由可言。”

    他把我的手腕拽得生疼,我轻轻挣开,反握住他:“颜子惑,你听我说。其实我一开始也想的是,不管怎样,我是纪虞,我还能是谁呢?就算我是某某的转世,但世也转了,我同那段过去也断了干系了,我的人生是全新的,跟过去没有一点牵连……可是我忽然发现我做不到,我这段时间天天做梦,我梦到璧青的过去,我用他的眼睛看着他的痛苦和挣扎。两个人的记忆在我头脑里面争斗,我有些时候一觉醒来都不知道自己是谁……颜子惑,我必须要搞清楚自己是谁,不然,我的人生无法继续。”

    “你要怎么弄清这件事?待在这里就可以么?”他问。

    我摇头:“我不知道。但是我自然不能连累你。”

    一时无言,黑暗中唯有混沌的呜呜空响。隔了好一会儿,他低低笑道:“是啊,我有什么能力保护你呢。”

    我回答:“不,是我无法保护你。”

    又隔了一会儿,他伸手捧住我的脸,轻轻在我额头上印下一个吻:“纪虞,我知道你还把我看成一个孩子……我五千岁,确实还是个孩子。但是我会长大,我会再来找你。”

    我在黑暗中依稀看到他面容的轮廓,低低答道:“好。”

    很久、很久以后,我再回过头来回忆“颜子惑”这三个字,哪怕只是轻轻一触,心都像要被撕开了一样。我每次鼓足勇气回想起他的面容他的笑声和有他的时光,都会想起自己的种种卑劣。我答应了他太多,承诺了他太多,最后,都给不起。

    ☆、报应

    那上百段红尘劫历下来,我自觉不是全无收获。我走过那么多人世,遇见过那么多人,那些凡人寿命短暂,故而爱得切恨得切,时而激越时而消沉,倒是少有会消沉到底的,他们的时间那么短,所以珍惜。反观神仙妖魔,寿命漫长,一天到晚就只剩下了无趣。

    有些时候打个仗下个棋就能整上数百年。

    弹指一挥间,我已在沛宴阁中待了五十年。每隔一月可以进来一人与我说说话,静初来过两次,她已经是天族三王妃,时间紧些,能有空来瞧我,我甚感激。其他时候,大约是元乐与代桃轮着进来,尔竹倒是一次没来过。

    刚开始我向元乐提了提尔竹,却见他吞吞吐吐不愿多说,我也懒得再问。我想我在人界那么一百多世里没有哪一世是欢欢乐乐缠缠绵绵与人过到白头的,这足以说明我的眼睛有多么瞎,这副原身头一遭遇到了红鸾星,看走了眼,实属正常。在心里骂上那个家伙百八十遍,许久都没有再去想他。

    一次梦回人世,月光如雪,倾城而下。男子颀长的背影背着月的光亮,笔直长发随风飘舞,洁白衣角青花朵朵盛放。独立高墙,手持一纹有红花的黑埙,吹奏着一直沉静的曲子。那支曲子印在我的脑海里,当我惊醒之后,那曲调似乎还响在我的耳边。

    那是我思过的第十年中的一天,我独自一人在黑暗中哭得天昏地暗。

    那时候我脑海中响起句芒的一句话:“你与璧青,你们终究都是重情的人。情谊涌来,你逃不掉了。”

    那之后,我消沉了十年。我仔仔细细地回忆了数遍我与他在一起的场景,发现那段时间真的是短得可怜,我莫名其妙地被他的气息吸引,把心奉了上去。两万年以后我不得不承认天命当真无情利如刀。

    不再去想他了,属于璧青的经历却如潮涌来。我自暴自弃地全盘接受,静下心来拼凑那些记忆,发现那些只是片段,根本拼不出他的一生。这些记忆里都有同一个人,快乐的、痛苦的、绝望的回忆里,都有那个银发蓝瞳的麒麟帝君。

    祁止在煌水一战本该灰飞烟灭,是璧青发动了魔族的禁忌之法改换了两人的命数。祁止的仙体被生生撕裂重塑了魔脉,痛不欲生中看到的是璧青快意的笑容,然后那个少年魂飞魄散。他们在那个最后的时刻都深爱着对方,真是爱得壮烈死得伟大……我有点羡慕。

    那个人,那个笑得肆意张狂的人,就是我的前生么?

    五十年白驹过隙,魔神之战还没结果。

    上月元乐进来,跟我说有个惊天动地的大消息。据说上古就陨落的四灵兽中的朱雀神与青龙神不日前双双觉醒,在南荒与魔域交界的凤翼山斗得天崩地裂山摇水涌,魔神战事暂时停歇,各退军两千里,以免被上古神兽误伤。

    “死了那么久还能活过来,真是太可怕了!”元乐走的时候总结。

    我心心念念地又等了一个月,到底少年心性,等着元乐进来跟我说那朱雀神与青龙神大战的结果。再过一会儿元乐就该来了。

    异境边缘一阵波动,我心喜,大概是元乐来了,兴致勃勃回过头,看到的是一片盛放着灼灼红花的黑色衣角。

    我的视线慢慢上移,玄衣,红花,黑红交织的领口簇起一张咆哮谷底冰雪般冷静的脸。他静静地站在一片黑暗里,浑然天成。

    日日夜夜的梦中都响彻着那一个名字,我脱口就叫了出来:“祁止,你来做什么?”话一出口才觉不对,又不好改口,只看他脸色如常,淡定地从袖中取出个什么物事捞在手里,轻佻笑道:“青龙朱雀那两大老出来了,仗打不下去了,我来瞧你一瞧。”

    我瞧着他的神情姿态都颇为熟悉,却不像是魔域时那个一时深情一时冷酷的魔君长谲,却一时又想不起来像谁。

    “给你吹首曲子?”他晃了晃手中的物事。

    我看清了,那是一支黑色的埙,繁复的红色线条烙在上面,织出朵朵艳花。

    三十年都没有再想过的东西,我见这一眼,却只感觉所有热血都一下子冲上了头顶,眼前一片血红,待回过神来,我已是伸手夺埙的架势,他却轻描淡写地伸手抓住我的手腕。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几番破碎:“这是大师兄的东西,你把他怎么样了?!”

    “这是我的东西。”他忽然将黑埙抛起,一手施一个术法甩了出去,然后将落下来的黑埙接住。我一瞅,却见元乐一脸惊恐地被定在了他身后。他拉起一个笑容,斜斜看着我。我脑中一炸,忽然忆起来人界宋朱宫中腻人的熏香味,灯火袅袅床帘曼曼,昏暗中那人那双深暗的,却闪着光的眼睛。

    那种吸引着我把心奉上去的气息又回来了。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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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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