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戚顾]双城 作者:龙马甲
正文 第11节
[戚顾]双城 作者:龙马甲
第11节
第17章
他手指白皙修长,却又纤长有力,吸烟的时候就喜欢用拇指跟食指指尖捏着烟,深深吸入一口,再从他润泽的唇间把烟喷出来。白色的烟雾缭绕当中,右颊上深深的酒窝会和着他总是得意洋洋的眼神魅惑人地闪动……
鲍望春躺在床上,明明已经服用了含有安眠效果的药的,可是睡意却迟迟不来。于是起身靠在床头,下意识地掏出烟来。然而当那白色的烟雾升腾出来,那个人的样子就这样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得意的,开朗的,耍赖的……还有定定得看着你,好像全世界,他便只得一个你,除了你之外,他再也看不见任何其他人一样的那些表情,就在那张俊美的脸上一再重复。
鲍望春闭上眼睛,不要看他,不要看他,他不在,那个人不在!他不断地告诉自己,那个人不在!可是下意识地学着他拿烟的样子,下意识勾起唇角想象他笑的容颜……自己竟然无法克制自己去模仿他,他的每一个表情都如此清晰地印在脑海,就算想忘记,都那么难!
眉头慢慢蹙陇起来,很冷!在这个南方大城市的晚夏,他却冷得几乎连骨头都颤抖起来,鲍望春抿着唇,伸出手来慢慢挥走眼前的烟雾。一次,他还在,两次,他依然在,三次四次,五次六次,他都在!
到底要怎么样,自己才能够不去想他,自己才能得到一些回温?
见他一次,果然,比做什么事情都累!
等到鲍望春自己意识到自己深深地叹息出来的时候,他身边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可是疲惫的心情却没有一丝半点的恢复。
披衣起身,鲍望春走到书桌前,打开始终自己贴身带着的包,拿出里面的一封信,又掏出一包火柴,“嚓!”抽出一根擦燃,火苗闪烁里,他看也不看那封口封得很好的信,却把它送到火苗上,然后看着那火苗一点点吞噬掉雪白的纸张,就像吞噬掉自己一天又一天的希望,燃烧掉自己一日又一日的盼望——
每一天,他都会重复这样的动作,烧掉昨天写的信,又坐下来写今天的信。从一年前开始养成的习惯,慢慢地就变成深深印契在骨髓里唯一的向往。
身为一个高级特务,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么不妥。写遗书往往会泄漏自己的心事和弱点,一旦内容外泄,就会造成任务上不可原谅的疏忽,但是,但是如果不写下来——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还能够承受住这样的绝望。
所以,每天烧掉昨天的希望,写下今天的盼望,明天烧掉今天的盼望,重新树立一个新的希望,只有在这样的轮回间,还能偶尔幻想一下,假如自己可以分得一点点的他的温度,该多好!
“赐官:
见字如面。
好久不见,乍一看见你,却觉得我们的距离毕竟还是在这一年中拉得很长了……”
笔停在半空中,突然写不下去,一滴墨水滴在信纸上,把“距离”两个字污染掉,污痕有点像心脏的样子。鲍望春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地把信纸团起扔掉,放下笔的同时,背脊靠在椅背上,深深叹了口气。
还有,什么用?
阻碍在我们之间的,不仅仅只是我们彼此对这段感情的疲惫,还有我们永远不可能磨合的立场和原则。
你说得没错,我来广州,就是为了你手里的这笔钱来的。我的目的非常明确,我必须要你交出这笔捐款用于武器的交易。国内的局势越来越糟糕,我,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弟兄们手无寸铁地去跟那些狗日的王八蛋动手?
八千里山水,八千里血河,那是,我们自己的弟兄,啊!
可是你却说,我是被卖给你的……卖!你说——卖!所有人都可以这样说,但是,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说?!
手不由自主抬起来,用掌心压住眼角,不要流眼泪,鲍望春!就算有眼泪也不是这时候流的!
然而,克制不住的是眼睛一点点地酸涩,一点点地湿润!
我以为你还会被我激怒,可是现在看来,被激怒的人原来是我自己;我又以为你至少还留恋我的身体,可是你被惊吓到的眼神告诉了我,你眼中我这副躯体有多么肮脏恶心!
军座可能错了,他还以为我是你的弱点,但其实,你才是我的弱点。而你,已经没有任何破绽,你甚至,连喜欢我,都称不上了!
不过,或许这样,也不错!我们之间总要有一个了断,我不想在再出现一个无法弥补的遗憾之后我们才知道这样是错的,我之所以在刚才见到你的时候那么疏离,不就是因为这样的想法吗?
而你,你那么激动,真的还是喜欢我吗?不是的,你只是觉得对我愧疚,你觉得你欠我,你需要的只是我的原谅!
所以,赐官……不,周天赐……不!周先生!就这样吧,我原谅你了。然后,让我们堂堂正正交手一场,如果我再输给你,就把命输给你好了,反正我也没有什么可输的了。
一年前你说得对,我们之间,我才是那个输无可输的人。
但我,却还是连累了黛林!
一想到这个名字,清瘦的身体都不禁颤抖一下,那个桃花一样的女子,至今都常常在他眼前出现,可是每一次当他要说“对不起”的时候,她却总是听不见,不回答,不理解,不反应!他们就隔着一个世界这样彼此绝望地对望,摆脱,不得!
闭上眼睛,鲍望春转而压了压隐隐抽痛的胸口,这个身体越来越不中用,而且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心理问题造成的,他知道他当务之急应该找一个好的心理医生,可是他没有时间也不敢。
那么就这样吧,黑白分明的鹰眼猛地睁开,周先生,让我好好打这最后一仗,跟你!
……
“叩叩”敲门声传来,然后是罗靖安隐含愤怒的声音:“局座,中日合作社的石村敬吾大佐求见。”
鲍望春微愣了愣,还来不及说什么,“啪!”门把转动,一个人走了进来,“鲍君,听闻你贵体抱恙,石村来得匆忙,请见谅。”
鲍望春冷冷地看着他,“石,村,敬,吾!”
第18章
石村敬吾!中日合作社的高级特工,同时也是日本大间谍南本隆实的学生。在几年前鲍望春被送到美国参加精英培训的时候,他们曾经是同学。
后来再次在上海遇见,其实鲍望春几乎已经忘记这个人了,毕竟去美国的时候中日矛盾已经因为东三省的沦陷爆发,他才没什么心情跟一个日本人说什么废话。但石村敬吾再见到他的时候却表现出令人惊讶的热情,这也是为什么别人都会以为他鲍望春又跟日本人搞上的缘故。
鲍望春虽然为人冷傲,却不是不懂得因势导利的人,何况要彻底淹没前一个流言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制造一个新的流言。只要把众人的眼光吸引到新的流言上,那些他杀不得却又知道他跟周天赐关系的人终究会逐渐忘记“周天赐”这个名字,而单纯地只是认为他鲍望春是一个喜欢男人的人,只是,这样而已!
所以他既不反驳也不拒绝,只是在厌恶自己的同时跟石村敬吾虚与委蛇。
后来戴雨农命他行刺南本隆实,他就是从石村敬吾的口中了解到的南本隆实的行踪和习惯。接着刺杀虽然失败了,但毕竟还是从狡猾异常的南本手里骗到了一大笔的资金,成了戴雨农提起来就得意的一件事。
事后,不知道是不是南本发现了鲍望春的真实身份,反正,石村敬吾当月就被他从上海调去了广州。现在自己既然来了广州,石村要见他,似乎说起来也算理顺成章。
但这样的闯入……
石村大踏步地走进来,眼中只有那个坐在书桌前椅子上清瘦的男人,完全无视身后罗靖安的愤怒,“鲍君!”
鲍望春心中同样大怒,但突然又是一动,挥了挥手,“小靖,你先,下去。”
罗靖安瞪大了眼睛,他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明明外面已经传得那样难听了,局座还要跟这个日本人来往。
既然能够担任鲍望春的副官,罗靖安当然本身也是军统局出身,清楚了解鲍望春的工作实质和立场,但即便这样,他还是不能赞同鲍望春牺牲自己名誉跟日本人虚与委蛇的做法。
当然,打死他也不相信他的局座是喜欢男人的人!担任鲍望春的副官以来不过半年,他清楚地知道鲍望春是一个如何洁身自好的人,虽然别的在差不多同一位置上的高官都有了三妻四妾,而掌握着上海最大舞厅的鲍局长却一个相好的姑娘都从来不找,但是那是因为他的未婚妻惨死在别人枪下的缘故,罗靖安始终相信只要给局座时间平复伤口,他还是能够找到一个配得上他的姑娘的。
对于罗靖安来讲,清冷自傲的鲍望春是他一辈子的学习对象,是永远站在他前面的男人,是他的偶像,所以,在他看来凡是玷污局座清誉的人都该去死,而名单上的第一个人就是石村敬吾。
但是既然局座已经下了命令,他也只能行了个礼转身出去并关上了房门。
狗日的,迟早收拾你!一面喃喃诅咒着,罗靖安开始加快工作的速度。
————
比起三个月前,这个男人似乎更瘦了,石村不由自主叹口气,本来他就不是强壮魁梧的个头,现在看来就更令人担心,“鲍君,见瘦了!”
一年来他们见面的次数不计其数,但往往都是石村说,鲍望春听,这让石村常常产生一个错觉——假如自己不是日本人,而鲍望春不是中国人或者说他们的国家如今不是在打仗的话,也许他们就可以真的这样,在名古屋的春天,看着樱花飘舞,就两个人,聊聊天,喝喝酒……
鲍望春坐在椅子上动也不动,只是挑了挑眉毛,“大佐,别来,无恙?”
无恙?怎么会无恙?从老师南本隆实被刺杀以来,他就知道自己的军人生涯到头了,老师的习惯,老师的行踪,唯一能够得到这些讯息的人只有自己,还有那个总是静静地听着自己说话的人,鲍望春!
所以他当机立断自动申请南下广州,他以为自己离开了上海,不再看见这个人,自己这颗妄想的心就会渐渐的平复下来。可是不到三个月,就听说鲍望春也来了广州,而一听见这个消息,他大脑一热,立刻就冲了过来。可直到看见了这个清瘦俊美的男人,他又突然反应过来,那是他国家的敌人,跟他敌对的人!
对这个人的向往,对他背叛的痛苦“轰”的一声,在石村敬吾的胸口燃烧起来,“鲍君,为什么要背叛我?”
鲍望春眼神微微一缩,“什么?”
“我的老师,南本将军在上海险些遇刺,”石村定定地看着鲍望春,“消息,是你泄漏的吧?”
鲍望春同样定定地看着他,然后展露一个嘲讽的微笑,摇摇头,“不是。”他根本不需要泄漏,因为所有的计划都是他制定的!
“鲍君,请不要骗我!”石村的怒火终于爆发出来,“除了你根本没有人能够知道我老师的行踪,我只想知道实话!”
双眉先是微微往当中蹙一蹙,然后一起上挑,鲍望春嘲笑人的表情总让人觉得他更像是一个在努力容忍别的小孩的小孩子,“没,有。”
“鲍君!”石村拍案而起,“难道我们之间的感情,让你连对我说实话都做不到吗?”
感情?鲍望春就算是敷衍的笑容也消失掉,鹰眼射出犀利的光芒,“大佐,失仪了!”
眼中闪过愤怒的神情,石村深吸口气,严肃至极地道,“鲍君,回头吧!”
“噢?”
“这场仗,支那输定了。”他走回来站在鲍望春的面前,“我们大日本帝国已经准备好了一切,而支那却国势衰弱,一盘散沙。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鲍君你那么聪明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这点,为什么还要跟我们作对?”
鲍望春慢慢掏出一支烟,擦亮火柴,点燃,动作娴熟优美,气度优雅,石村看着不由自主的心里跳了一跳,连忙又靠近一步,“你以为你在上海做了那么多事,我们还猜不出来你到底是哪派的人吗?不要说我们了,就是你们那个李士群部长,心里也一清二楚,只不过上海是你的地盘,没有实际证据以前我们都动不了你。可是现在不同,你离开上海了!谁要杀你都容易。”
冷眼看看他越来越靠近的身体,鲍望春还是不出声,只是又“哦”了一声,眼睛还微转了转,一时间流光溢彩,让石村更加不可抑制地靠近上来。
“但是,有人不想你死!”他热切地说,“我的老师对你非常欣赏,也正是因为他的欣赏,才严禁对你采用暗杀令,希望你可以看清楚局势,回头是岸。只有跟我们大日本帝国合作,尽快结束这场战争才是对中国最好的办法,否则,我们都会被这场战争拖垮。要知道,那时候痛苦的不是你的党国,而是你的父母兄妹,是老百姓!”
鲍望春听得心中一凛,这个南本隆实不愧为日军中头号支那通,他一直标榜的“以华制华”原来就是这样不断地被推行着,从中国人内部吸收策反中国人来打中国人!真是懂得利用人心啊,可恶,上次竟然让他逃走了,当时真应该不顾三七二十一地干掉他!
“老百姓,”轻轻吐口烟,缭绕烟雾间,鲍望春向着他冷冷一笑,“关我,屁事?”
那俊美稚气的脸庞上,不管是冷笑还是嘲笑,都好看得令人心跳不止,石村忍不住想来握住他的手,但鲍望春猛地弹了弹手里的烟灰,一点火星险些就烧到石村的眼睛里去,吓得他不得不后退开两步。
可细想鲍望春的话,石村心里又不禁狠狠一跳,“鲍君,鲍君!你要什么你跟我说,只要我能够给你的,我一定竭尽所能为你取来……”眼睛热切地看着他,“你知不知道,鲍君!在美国分开的时候,我的心里就只有一个你,本来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实现这个,这个不现实的梦想了,谁知在上海的时候,听说你喜欢男人,我,我虽然表面上不相信,但心里简直高兴得疯了!”
鲍望春强忍着一脚踢死他的冲动,只是又牵了牵嘴角,“我要的,只怕,你,给不起。”
“不可能!就算你要我的命,鲍君!”石村的手动了动,但终于还是不敢伸出去拉他的手,“就算你要我的命,我也会给你!”
鲍望春心中冷笑,表面上却微笑起来,“那么,你说,怎么,合作?”
石村大喜,但是说到实际的合作却一时间愣了一下,“啊!”
“怎么?”鲍望春的眉头又蹙拢一下,“你,骗我……”
“不是,不是!”石村额头的汗都要滴了下来,猛地一咬牙,“我听说你来了广州,第一时间就赶来这里,要不然这样,鲍君!我回去出一个具体的方案给你,只要你跟我们合作,我们可以对以往所有的事情既往不咎,而且,一定会给你安排一个不亚于你现在的位置给你……”
“原来,只是,你说的。”鲍望春“哼”了一声,猛地站起来,“请回吧。”
石村急得满头大汗,“请你相信我的诚意,而且,老师他,是真的非常欣赏你的……”
“让他,亲自,来,请我!”鲍望春冷淡地道,“我很忙,大佐,请回。”
“鲍君,鲍君!”石村下意识来拉鲍望春的手,但下一刻自己的天地猛地一阵旋转,然后背脊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鲍望春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手,然后看也不看地扔进废纸篓,“罗靖安!”
罗靖安在下一刻推门而入,“局座!”
“送客!”
看见整个人躺在地上的石村,不由笑咧了嘴的罗靖安大声回答:“是!”一把拽起石村就像提着一袋垃圾似的把他扔了出去。
第19章
等到罗靖安“送客”回来,却惊见鲍望春已经换好了一身普通的长衫,正在收拾武器,“局座?”
“石村,一定,会去,找,南本。”鲍望春检查好了武器,一面对着镜子贴上胡子,一面下令,“你对外,说,我病了,下午,所有,会议,取消!”
“是,但是晚上?”
“我,自己去。”鲍望春顿一下,提醒他,“衣服!”
“是!”罗靖安知道这是提醒自己把他局长的制服带好,否则穿着这一身去莲香楼,只怕笑也笑死那些广州富豪了,一边把楼下备用汽车的钥匙交给他,一边却又忍不住加了句,“您小心。”
鲍望春点了点头,突然回头看他一眼,“如果,我没有,回来。你去,找,广州,首富,周天赐,他会,安排,你,离开!”
罗靖安只觉得浑身热血上冲,“局座!这一次,请让我跟您一起去吧!”
鲍望春毫不犹豫地摆摆手,“不行!”
“但是,在上海的时候,为了刺杀这个南本,策划了那么久都功败垂成还牺牲了那么多人,如今您一个人……”
鲍望春抿抿嘴唇,连你也想不到我会这样大胆,南本还有那个混账石村就更加想不到了,“机会,难得!”微微停顿一下,“若你,见到,周天赐,说……”又顿了一顿,唯余一声叹息,“算了!”
“局座!”罗靖安看着鲍望春转身出门,不知不觉地,眼泪就扑簌而下。
————
周天赐迷迷糊糊地以为自己正要睡着的时候,猛地有人急切又大声地敲开门来喊,“赐少,赐少!”
周天赐狠狠一个枕头砸过去,“喊咩鬼啊!”
福仔绕过枕头跑来,“赐少,洪门弟子传来消息,有南本隆实的踪迹了!”
周天赐猛地从床上蹦起来,“早点不说……福仔!”南本隆实这个大特务这半年来为了整合广州的地下势力,已经杀了不少洪门弟子。更何况他的手里掌握着大批资金,随时有可能把本来能购买来给国人的援救物资拦路买走,所以如果能够擒贼先擒王地把这个王八蛋解决,这对于广州,不,甚至整个中国来说都是一件大大的好事。
“赐少,衣服,武器,都准备好了。”福仔叹口气站在床边,把手里的东西统统交给周天赐,“车就在门口停着,钥匙在车上……啊,你要是不回来,我就所有的账本都交给卿姐,把房契地契给大少奶,还有花旗银行的存折给养官嘛!”
“……”被福仔几乎倒背如流的遗言交待噎到,周天赐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哏醒目,还不快过来帮我换衫?”
“来了来了!”福仔过来帮手忙脚乱脱衣服的周天赐换衫,不小心猛地手里一个使力,周天赐挂在脖子上的红绳被扯断,两颗琏坠发出“当当”两声轻响,落在了地上。
“啊!”福仔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周天赐已经脸色发白地趴在了地上,“帮忙找,帮忙啊!”
福仔没办法,只好跟着趴下来努力找,忍不住又道:“赐少,你的眼光也太糟糕了,这种琏坠丑到是人都看不出来算咩,你一天到晚挂在脖子上也不觉得难看?”
“diu!你知道个屁!”周天赐大怒,“这是,这是……”却突然说不下去。
“揾到了,揾到了!”福仔兴高采烈地举起手里的琏坠,但周天赐却把另一个刚刚找到的琏坠交到他手里。
“福仔,我所有遗言都是告诉你的,你也都知道,但今天我再多给你说一句。”他深深看着福仔手心里的两个琏坠,“这两个‘是人都看不出来算咩’的丑东西,是你家少爷我欠人的两条命。”又深深叹息出来,“如果我不回来,你把这两颗子弹送去广州饭店,当面交给,他!”
福仔呆住,“他?”
周天赐抬起头来,酒窝一深一浅地印在脸上,“你不是一向都很清楚‘他’是谁吗?我不管你们是怎么看的,但是,我欠他两条命是事实。要是我回不来,你把这两颗子弹拿去还给他,告诉他,我这辈子还不了的,下辈子也会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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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望春敏捷地躲过那些所谓“保护”他的士兵的眼神,赶到楼下的时候恰好看见依然痛得走路都不便的石村上了他的汽车。
迅速地上了停在广州饭店楼下随时待命的备用汽车,发动汽车,不着痕迹地跟了上去。
开了大约十五分钟的样子,日本人的车开过了永汉路,弯入了一条弄堂。鲍望春目测了一下那条小弄堂,估计里面是封死的,于是毫不犹豫地停下车。再一次检查了枪支装备后,他拎着武器箱,一副普通客商的样子下了车。
正要过马路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轿车快速地驶了过来,差一点点就撞到他身上。警觉地回头一看,却看见驾驶座上开车的人那张熟悉的脸还有两个令人想念的酒窝。鲍望春迅速地转过头去,心里怦怦乱跳,只希望自己的化装能够像当年教官说的那样有用。所以他没有看见那家伙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简直就像见了鬼一样。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今天才到的广州吗?周天赐不由自主地抓抓头发,自己也是今天才得到消息南本隆实的消息,怎么他一到广州就能够摸过来?
然后上午的那一幕仿佛放电影一样在脑海里翻出来,他的决绝他的冷漠还有——自己的口不择言。或许是睡了一觉以后,脑子清醒了很多,周天赐只觉得本来已经痛到了麻木的心,此刻却又活活泼泼地跳动起来。
东卿,东卿,东卿……
不管你是不是已经决定放弃了,好,就算你决定不要这段感情了,我还没有同意,这是我们两个人的感情,你交给了我的,就算要收回去也必须连我一起收回去!所谓烈女怕缠郎,我就不相信你真的像你表现出来的那样无情,我缠定你了!
猛地按了按发酸的眼角,没错,我要是再把你从自己的眼前放过,我就该死了我!
“砰!”车门从里面被拉开,下一刻,鲍望春的手臂被人拽住,大庭广众的,他又不方便挣扎,只能被周天赐一把捞进车里。
“你在这里搞咩啊?”眼睛瞪得大大的,让他本来就又圆又大的眼睛看起来就更具威势了,不过这种威势对于鲍望春来讲效果不大。
“放手!”
周天赐无奈地松开拽住他的手,“东卿,我……”
鲍望春冷冷扫他一眼,本来应该极度气愤的心情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的脸都是发作不起来,只能哼了一声,“你在,这里,干吗?”
“是我先问你的吧!”他的口气似乎没有上午那样决绝,周天赐心里微微一喜,但是,“你有没有搞错?一个人就来杀南本隆实?”这个人为了工作,到底还能做到什么程度?
鲍望春微眯一下眼睛,那种半嘲笑的稚气表情又浮上来,“原来,你,也是!”
这死小孩笨一点不行吗?周天赐给了自己的嘴巴一巴掌,“……算了,我观察过了,这里附近都是他们的人,我们没有机会的。”
“你,一个人,不行。”鲍望春毫不犹豫地讲,“加上我,可以!”
周天赐看了他半晌,突然展露一个笑容,“好!”在上海的时候,我们终于没有能够并肩作战,那么这一次,我们就从并肩作战重新开始!
看着他的笑容,鲍望春心里狠狠一震,却又强自忽略掉,“你左,我右。把点子,位置,告诉我。”
“你的舌头,一直没有好?”周天赐却突然这样问。
鲍望春没想到这种时候他会问一个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却又怕耽误时间干活,只好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那么,为什么体温一直那么低?这样热的天,我注意到你一滴汗都没有……别朝我瞪眼,我只是不想等一会儿动手的时候还要照顾你的身体。”
鲍望春冷冷地答道:“我能,照顾,自己。”
“好,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周天赐神色自若地指给他看自己刚才观察到的暗桩位置,最后却又道,“马上要去杀人,万一我死了就没有机会了,你能不能再叫我一声赐官?东卿?”
还是冷冷地看着他忝着脸的表情,鲍望春神色不动,“你死,不了!”
朝天翻翻白眼,周天赐叹口气,但随即凑到鲍望春的耳边低声道:“二十分钟是底限,不能杀南本也立刻回来!”
鲍望春耳朵一阵发麻,随即粉色的嫣然就浮了上来,周天赐猛地一阵大乐。这种反应是他最熟悉的东卿的本能反应。他的身体果然还是跟从前一样敏感,不,看他愤怒的表情,这是比以前的敏感更多了一种生涩,这说明……突然极度地志得意满。
“二十分钟哦!”忍不住又对着耳蜗吹一口气,“你的小胡子真可爱!”
鲍望春终于忍无可忍地转身一把揪住周天赐的衣领,“周生!请你,给我,应有,的,尊敬!如果,你,不明白,什么,叫作,分手,那么,我,告诉你!”一个耳光扇过去,“离我,远点!”
“啪!”清脆的声音回荡在两个人之间,而突然之间,两个人一起愣住。
过了半晌,周天赐伸出手擦了擦嘴角流下来的血迹,轻轻笑了一下,漂亮的眼睛微微一眯,“你果然还是老样子!不过……我一点都不记得我们分手了,没有的事情你让我怎么明白?”又轻轻笑一下,“哇,还真得给他有点痛!账我记下来了,你欠我一个吻。”
“……没用的。”鲍望春看他一眼,声音里充满了疲倦,“放手吧,没用的!”
正要推开车门下车,却又被周天赐一把抓住,“我知道你现在在生气,早上的话我乱说,你生气,应该的!可是,分手这种话不可以乱说的,你知不知道?我这一生人,便是死得透了,也不会忘记是你拉着我拜堂的;也不会忘记我欠你两颗子弹;也不会忘记是你说的‘见字如面’……”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捏捏酸痛的眉间,“你想让我放手,那么我也可以告诉你,除非我死,否则不可能!不,不对!就算我死了,也不可能,下辈子我还要纠缠你,下下辈子我还要纠缠你!东卿,你逃不掉的!”
猛地闭一闭眼睛,挥开周天赐抓住自己的手,鲍望春淡淡地答道:“随便,你。”下车走人。
伸手重重抹了自己的脸一把,周天赐眨了眨眼,没关系,赐官!没关系!他这样提醒自己,东卿会心软的,他会心软的,一次不够,每天一次,不!每小时一次,他终究会原谅自己,一定会原谅!
……但是,心里为什么还是那么痛呢?
第20章
手里黑色的军刺旋转着从前方那个穿着中国长衫的日本人脖子上掠过,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鲜血也只是飙向正前方,没有溅到自己的身上。
鲍望春用脚勾住那个人倒下的尸体,小心地放到地上,然后转出去巷子口看了看,恰好看见周天赐轻松地也走了过来,瞄一眼手表,五分钟!速度不错,看来这一年他功夫没有拉下。
看见鲍望春向他走过来,周天赐不禁笑嘻嘻地向他打了声招呼,两个人一起走进那条弄堂。
弄堂底竟然是一家银行,上面挂着“永顺银行”的匾额,但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就是阴森森的。按说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这家银行应该正生意兴隆才对,不过这也说明,南本隆实很大程度上的确就是在这里。
两个人对望一眼,一起抬起头来,两边楼墙的几个制高点上隐隐约约有人影在晃动。还有几个窗户开在面对这里的墙上,黑洞洞的,令人不安。
往后退,但刚才左右两翼的暗桩已经被他们全部铲除,只怕被发现也就在转眼之间,如果现在退出去不仅打草惊蛇以后再难抓到南本隆实的落脚点,更糟糕的是他们已经现身巷口,样子也都被人看见,万一日后被日本人认出来麻烦可就大了。
再对看一眼,两个人心意相通,只有往前闯,没有退路!
“鲍老板!”周天赐突然轻声笑了一下,两个酒窝魅惑人地闪出来,“这次可是真的九死一生了,”轻声细语的,眼睛却定定地看着他,“你真的要我带着遗憾去死?就是不原谅我,嗯?对不起,原谅我!”
转头看他一眼,鲍望春突然疏离地笑笑:“你,有权,说,对不起,我,为什么,没权,不原谅?”回头继续前行。
周天赐连忙追上去,“但你是知道的,我是人头猪脑,一旦发疯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会说。何况是你先说起什么分手的,我气疯了才会……”
“周生,现在,我不想,讨论,这问题,”鲍望春猛地停下脚步,索性回头说清楚,“想,吵架,等,下次,再说,嗯?”
周天赐无力地朝天翻翻白眼,但是再细细一想他刚才说的话,“下次!”他是说还有下次?那就是说至少还有机会?心中顿时热了起来。
好,决定了,道歉改为一小时两次!那样,你就快要回来了,东卿!
“两位,”银行门口的守卫拦住两个人,“本行今日盘点,交易改到下周……”
“刷!”一张名喇从周天赐的手里翻出来现给他看。
守卫一愣,“黑龙社?”慌忙闪身让开。
鲍望春看也不看周天赐一眼,他既然是有备而来当然总要有些手段,倘若连门都进不去那岂非笑话一场,于是轻轻一抖长衫跨步而入。
进了银行,拿眼一扫,顿时觉得不对。这家银行虽然表面上格局跟其他银行没有什么区别,但地基高筑,鲍望春故意用力踏了两步,皮鞋声下竟然隐隐传来“咚咚”的声响,这下面还有地下室!再抬头看一看,二楼上也有来来往往的人影,不禁心里一紧。
“两位,找谁?”很快有人上来询问,这次可不是一张黑龙社的名喇就能解决的问题。
周天赐转了转眼睛,正要胡说八道一番,却听见身边鲍望春熟练地说出一长串的日语,其流畅和语气中日本人特有的高傲真是让人怀疑他不是日本人都难。一时间,不由张口结舌。
那个上来询问的人也愣了愣,半晌反应过来,立刻低腰鞠躬,带着他们走进银行内部的一间办公室。但当他请两人坐下,正要出去的时候,鲍望春站起来,呼喝了一句什么,那日本人紧张地停了下来,还没有等他回头,一把闪亮的匕首已经割断了他的喉咙。
周天赐咽了口唾沫,冲着鲍望春竖了竖大拇指。
两个人随即打开各自的武器箱,周天赐忍不住探过头去,然后眼睛就亮起来,“那是,难道那就是‘传说中’的达姆弹?真的能够一枪爆头?啊啊,不是说什么国际法庭规定不得使用的吗……好吧,我蠢的,说了蠢话!”但那表情,却像马上就连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这家伙!鲍望春忍不住转过头去,似乎无论是什么情况下,他都能够把危险转为嬉笑,把险情化为闹剧。伸手进子弹盒抓了一把达姆弹交给他,“只,适合,你,那架,‘帕克门’……”
周天赐突然心里又是一痛,东卿的舌头果然没有痊愈。而刚才那样熟练的日本话,只怕是他花了不知道多少时间练出来的吧,这个倔犟到犯傻的家伙!
手边突然又多了一样东西,周天赐下意识看过去,是一颗榴弹,“这是?”
紧接着就看见鲍望春又递过来一个防毒面具,“神经,毒气。”
“哗!”周天赐叹为观止,“连这种东西都有得带?东西真全……喂啊,这是我的飞刀,你,你留两把给我刮刮胡子也好,这年头刀是很贵的……”
鲍望春忍无可忍,“闭嘴!”
生气了生气了……周天赐笑咪咪的,他生气了总比他冷冰冰的样子要好太多,嗯,赐官胜利在望了!
看周天赐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鲍望春无力地揉了揉额头,无力地关照一声:“毒气,不到,最后,别用!”
“知啦,知啦!”周天赐笑,“伤天和的嘛,阿弥陀佛!”
白他一眼,鲍望春低喝:“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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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两把喷火龙从内部开始喧嚣的时候,这个日本特高科在广州的据点顿时乱了套。所有的防御设备都是针对外面强攻的固定设计,从来没有想过还有人能够从内部瓦解他们的防守。不过想想也是,日本对于广州从来都认为几乎已经是唾手可得的城市,虽然防备城内的洪门弟子和各类特务,也把这个据点设计得跟一个钢铁堡垒一样,但根本就没有想过越坚固的堡垒越脆弱的,反而是内部核心。
日本人总是一心想取中国而代之,对于中国的各种文化也绞尽脑汁地学习吸收,只不过他们学来学去都只是表皮,真正的中国文化只有浸淫在中国这个传统国家内的中国人才能理解。
兵法,就是其中之一!
两个人从“永顺银行”的一楼开始进行地毯式射杀,即便有反应过来的日本特工对他们进行阻拦,身手也完全不是这两个人的任何一个人对手。直到他们冲上二楼的时候,日本人才成功地组织起一定的有效防御,但效果也仅仅只是“一定”,因为当日本人某颗不长眼的子弹在鲍望春的手臂上带出一溜血珠的时候,周天赐就发标了。
鲍望春跟周天赐两个人在上海的时候,不止一次地强力对抗过,但是亲眼看他动手对付别人的机会却不多。
周天赐越是愤怒的时候,眼睛就越亮,额角虽然不断有汗水流下来却丝毫也不会影响他战斗的判断,鲍望春不止一次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从子弹的间缝隙当中穿过去。一开始还以为有些人就是天生走运,然后才发现根本不是。
这个笑起来就有两个酒窝的男人只一眼就大致算出了各个阻击位置,开枪速度,而他抢的就是他们开枪的间隙,快速行动加上一流的战斗判断力还有强大的火力,当然,还有鲍望春这里绝对可以信任的背后掩护,周天赐完全就像战神附体。几乎一抬手就是一条人命,每次转移一个位置的结果就是日本人的防御彻底被摧毁,首尾不接顾此失彼。
这才是真正的天生的“特种高手”!鲍望春的脑海里突然跳出这样一个概念,而与此同时,又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里竟然升出一股浓浓的骄傲的感觉。
但随即又被自己打压下去。
手稳稳地扶着机枪,达姆弹的爆头效果不错,一枪就可以彻底解决一个人而且绝无后顾之忧,这让鲍望春决定如果还有下次,在购买军火的时候,让那些所谓的“国际法庭规定”统统见鬼去吧!他就是要进达姆弹,爆日本人的脑壳,真他妈的爽!
眼看着这一路的日本人一个个倒在枪下,鲍望春猛地眉头一皱,一种危机感油然跳出,当下想也不想地扑身上去一把把周天赐压倒,然后一道暗黑的光芒随着诡异的“嗖”一声,拐着弯险险从鲍望春的背上掠过,赫然是日本忍者惯用的匕首!
第21章
“东卿!”
“鲍君!”
两声呼喊同时响起来,周天赐顾不得因为听见那声“鲍君!”带来的不爽,跳起来首先去看鲍望春的伤势,好在并没有伤到什么,只是背后的衣衫尽裂,露出的背脊肌肤上一道淡红色的刮痕。
“放手!”感觉到他注视自己背脊的时间有些长,鲍望春又一次皱起眉头。
周天赐长长叹了口气,“这就是你要跟我分手的决心?嗯,果然很坚定啊!”放开扳住他肩头的手,“东卿,你啊……”
再叹一口气,周天赐转头去看查看所处境地,然后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二楼的拐角处。背后是已经被消灭殆尽的日本间谍,九、十具僵硬的尸体倒卧地上,但他的前面,却是另外一条开阔的走廊,上面只有站着一个人。
周天赐微眯了眯眼睛,“南本隆实?”
但应该不是吧,南本那老家伙是老家伙了,而眼前这家伙虽然长得不怎么样,到看起来却不老啊。
“在下石村敬吾。”没想到那个日本人的中国话说得不错,径自回答了他的问题,还问了一句,“你就是周天赐?!”
这句口气很有问题,周天赐皱皱眉头,“关你屁事?!”
石村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转向鲍望春,“鲍君,很遗憾在这里看见你!”他深深地望着鲍望春,“我以为,你就算要对付老师,也会趁着骗我叫老师去‘请’你的当口动手,没有想到其实你根本不在乎我是不是能够骗到老师,因为你已经决定跟踪我来查找老师的下落……鲍君,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鲍望春冷冷地看着他,半晌微微侧了侧头问:“你,为什么,要来,中国?”
石村脸上的表情一时间僵滞住,过了好一会儿才深深叹了口气,“我是来找你的!”
“……”
“我从来没有骗过你,在美国的时候,他们欧洲人看不起我们亚洲人,我们被欺负得很厉害,但是你是第一个出头的!在那以前我也从来不相信亚洲人当中还有比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军人更加优秀的男人,但是你站到了我的前面,鲍君!”石村热切地看着鲍望春,眼中似乎除了他以外再也没有任何人。“从那以后我就知道,我的心里不可能再有其他的人。男人,女人,都没有!你一直在我前面,我没有时间去关注其他的人。自动申请到中国来,其实,我最大的心愿也就是——可以再见你一面……”
周天赐觉得自己简直要疯了,“听你他妈的放屁!”
但一只手臂拦在他的身前,“这一仗,是,我的。”鲍望春踏前一步,撩起长衫的下摆扎在腰间,鹰眸微眯,“请!”
但石村却后退一步,脸上的表情更加复杂起来,“不,不!鲍君,我不可能跟你动手,我不会跟你动手!”
周天赐冲了上去,“那我来教训你!”
石村冷哼一声当时就迎了上去。鲍望春看了两眼就失去兴趣,周天赐的功夫他是领教过的,石村就算再怎么精通忍术,都不够周天赐喝一碗的。转身踢开旁边的房间的房门,开始一间间房间搜查。
三个房间搜查出来,正好看见周天赐一脚撑在石村的肚子上,石村整个人被踢飞出去,但比他更快的是周天赐。他几乎在把人踹出去的同时完全不受反挫力一样跟着一起往前掠,膝盖一曲顶在石村的胃部把整个人凭空顶上去,然后就是一拳头砸过去。
不行,石村死了,谁带他们去找南本隆实?鲍望春一眯眼,“等一下!”
但周天赐置若罔闻,径自一拳挥过去,唯恐石村死得不够快一般。
鲍望春“哼”了一声,挥拳挡在石村身前,后发先至,两个人的拳头在半空中狠狠砸到一起。“咯”一声却是两个人的手骨同时发出令人牙齿发酸的声音。
“你疯了?”退后一步的周天赐勃然大怒,“你跟这日本垃圾什么关系,竟然为了他跟我动手?”
如果没有上午那些话,鲍望春也不会想得太多,但现在却完全是另外一回事。本来就一派病容的苍白的脸色更是白得透明一样,单薄的胸膛不住起伏,胸口堵得太过闷痛,他再也忍不住地一拳捶在自己胸口,然后一口堵在胸肺间的鲜血径自喷射出来。
话一出口周天赐就后悔了,而等那冰冷的鲜血飞溅到自己的脸上,从来不知道“恐惧”为何物的他顿时被铺天盖地的惶恐淹没掉,“东卿,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狠狠拍掉他颤抖地伸过来企图扶住自己的手,鲍望春转手抹掉唇边的血渍,“周天赐,你,今天,说的!”伸出一根手指指住他,“我,会,记,住!”
转头再也不看懊悔得肠子都青了的周天赐,狠狠一口带血的唾沫吐在地上,一把揪起倒在地上满身鲜血的石村,“南本,在哪里?”
石村看着他,突然咧开满是血的嘴巴,“鲍君,我知道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我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他想笑一笑,却只有不停的鲜血从嘴里冒出来,“如果我们不是敌人,我不是日本人,你不是中国人,或者,中日不在打仗……你会不会跟我一起去日本?”他口气急切热情,甚至连给别人回答的机会都没有地不断说着,“我的家乡在名古屋,那里春天时节开放的樱花美丽无比,纷纷扬扬洒下来,就像下雪一样,却比下雪更多了一种凄艳的美丽……”
鲍望春狠狠地摇晃着他,“南本,隆实,在哪里?!”
石村惨然地看着摇晃着自己的男人,但即便是这样的时候,他还是觉得他好看得令人感觉绝望,“鲍君,鲍君,你会不会,会不会跟我一起去?”
鲍望春把他往地上狠狠一推,咬牙切齿地道:“我,不会!”
“但那真的是很美丽的情景,我最喜欢在樱花树下跟哥哥两个人,拿着偷来的酒喝……鲍君,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我的哥哥,你跟他一样,有一种始终凌驾于别人之上的气质……”
掏出手枪对准石村,鲍望春的忍耐已经达到极限,“南本,在哪里?”
但是石村还是在不停地说,一点都没有结束的样子,“哥哥死了以后,我就被老师收养,后来还被送去美国,就遇到了你。你虽然话不多,但是看到你就能感觉中国这个古老国家的气韵,我简直深深着迷,可惜,我们相处的机会太少了……在上海见到你的时候,整个谍报系统都流传你喜欢男人,你不知道那时候我有多开心,我一直想一直想,也许这就是老天给我的恩赐,你是老天送给我的……”
“砰!”手枪开火,鲍望春平静地看着石村瞪大眼睛死在自己的手底下,然后片刻不停留地转头而去。
周天赐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地上石村的尸体,只有深深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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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基本上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周天赐觉得自己杀人杀得手都麻了,但是只要抬头,却始终可以看见那个人稳稳地端着他的枪,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只是一味地冲杀在前面,就像自己根本不存在一样。
后悔再一次占据了周天赐整颗心脏,自己这说话不经过大脑的毛病为什么就是在他的面前屡屡现世呢?他明明是自己最重要最爱的人,但自己,自己……
唉!
“当心!”猛地一阵急切的子弹覆盖攻击下来,幸亏周天赐眼明手快地拉了鲍望春一把,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但鲍望春想也不想地就挣脱了他的手,皱着眉头继续往前冲。
周天赐终于忍不住了,“够了!”一把用蛮力把那人按在墙上,“是我刚才说错话了,是我错了,如果你生气,你发火,冲我来!别拿你自己的命开玩笑!”
鲍望春恶狠狠地瞪着他,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鲍望春闭闭眼睛,“是,”他轻声又坚定地回答,“知道了!”他是军人,如果因为自己的发怒导致任务失败,就算死了都是他的失职。深深吸一口气,推开周天赐的压制,“你左,我右!”
周天赐点了点头,“好!”心里却一点都没有轻松下来,有些事情可以原谅,有些则不然。他知道就凭自己今天两度说错的话,东卿那样骄傲的性格就不会原谅自己,可是,已经说出的话,已经做错的事,这又该怎么收拾呢?
不管了,先灭了这伙日本鬼子再说!一口气提了冲锋枪冲出去,一阵不畏死的地毯式扫射,只听得接连不断的惨叫,而后就再无声息了。
第22章
“东卿?”检查了一遍,确认这几间房间内再也没有任何活口,周天赐忍不住扬声叫了起来,可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心里不由一紧,“东卿……”
猛地那一头一间合着房门的房间里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周天赐立刻飞奔了过去。
而推开房门的那一霎那,就连周天赐都忍不住浑身僵硬了一下,“白黛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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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林?”乍一眼看见呆在这个房间里女人,鲍望春就觉得自己像在毫无防备的状况下被人狠狠刺了一刀,然后这两个字就恍恍惚惚地从自己的嘴巴里吐露出来。
黛林死后,鲍望春却发现自己跟她呆在一起的时间反而长了。常常是在一抬头的当口,就看见她俏立在他的面前,静静地看着他,不言不语,只是看着他。而当鲍望春伸出手,她却总是在他的手臂之前,无论如何的努力,都触及不到她。
但她的存在是那么鲜明啊!粉色的旗袍,粉色的胭脂,粉色的甜美的江南的女子,就像永远站在桃花林里等着他为她摘下桃花的那一天一样。她矢志不变地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
第一次发现自己有这样的幻觉,鲍望春就知道自己心理出了问题,可是这又如何?他问自己,这又如何?黛林的死亡与其说是周天赐跟张大亨开的那两枪,不如说是他背叛她爱上了周天赐脏的那一个事实。杀死黛林的凶手不是别人,而是曾经跟她信誓旦旦要白首偕老的自己!所以,有这样的幻觉又如何呢?他很快就会去找她,这是他欠她的,可是,他却没有来得及跟她说一声,对不起。
他们总是隔着一个世界静静地对望着,默默无语,谁也,说不出话来。
但是今天,鲍望春清楚地看见眼前,站着一个跟黛林一模一样的女人,就在现实的世界里,他们静静地对望着。
“你是,”女人轻声细语又胆战心惊地用带着一点日本口音的中国话问,“鲍,望春先生吗?”
她不是黛林,她不是!
鲍望春失魂落魄地看着那个女人,却又强制性地命令自己清醒过来,“你,是谁?”
女人颤抖着鞠了个躬,“我叫抚子。”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着他手里的枪,“你,不是我们的朋友吗?”轻声地问,“他们说,你会成为我的丈夫,是吗?”
这荒谬可笑又悲哀到无以复加的世界!
一下子理解过来的鲍望春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一切。这个女人,这个酷似白黛林的日本女人,显然是日本特高科特地为他挑选的女人,他们企图通过这个女人来控制自己,但他们还没有来得及把这个女人训练好送到他的身边,他们却已经在这个日本间谍的据点碰头了。
“你,会成为我的丈夫,是吗?”那个女孩子又问了一遍,还是那副战战兢兢,甚至带点怯懦的样子,但她慢慢地似乎高兴起来,“你会,爱我的,是吗?”
那一年那一天,黛林站在桃花树下,等着他为她摘来春天最美丽的桃花,那时候,她也是这样问:“你会,爱我的,是吗?”
可是结果,他连“对不起”都没有来得及对她说。
“我,看见过你的照片。”抚子强忍着对枪的恐惧,努力从自己脸上挤出一些笑容,“你,比照片上,好看。不过,好像瘦了很多……啊,可以先把枪放下来吗?我有点害怕。”
不知不觉地收回手里的枪,鲍望春依然呆呆地看着她。
“你是来接我的吗?”抚子看见他收起了手枪,略微有些高兴地说,“我不喜欢待在这里,我想回家。”
“……回家?”
“是啊,我家在北海道,下雪的时候特别漂亮。这里太热了!”雪白的牙齿咬了咬殷红的嘴唇,“如果我们结婚了,你会跟我回家去看我爸爸妈妈吗?”
北海道?不,那里不是中国,对,那是日本!这个女人不是黛林,对,她是日本人!而且是日本间谍打算用来控制自己的女人!
“鲍,鲍桑,你是来接我去结婚的吗?”抚子问,粉色慢慢浸染她雪白的肌肤,青春,美丽,娇戆。
“不是。”鲍望春的回答带着他自己都不理解的绝望,他隐隐约约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这是理智决定的结果,他违背不了,可是,可是他不想这样做。
这只是一个幻想着婚姻和幸福的女孩子!他听见自己对自己说,她甚至还不能称为间谍!
但是如果他放她活着,就等于把自己最大的弱点提供给日本人,说不定以后还有更多肖似黛林的女孩子被送过来,只是为了迷惑他掌控他,虽然他认为自己并没有重要到这样的地步,可是他也不敢放任这种危险继续存在!
“诶,不是?”抚子有些失望,“那么,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去结婚?”她浅笑着问,可是下一刻却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尖叫——鲍望春冰冷的手扼住了她的咽喉。
“你,多大了?”胸口闷痛,浑身冰冷,所有的温度似乎都被人从骨髓,从鲜血里抽走,只留下寒意冰冻的世界给他。知道自己要干什么,该干什么,但鲍望春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多留一刻,一点点时间,一刻都好!
“十,十七,明天就十八了。”抚子抽抽噎噎起来,她不明白刚才已经收起了枪的男人,这个他们说他会好好爱她的男人为什么一下子又变了脸,“你,你放开我好吗?我很害怕。”
十七岁的女孩子……鲍望春低声地说:“对不起。”
“什,什么?”她有些吓糊涂了。
“对不起,你,过不了,生日,了。”鲍望春安安静静地说完,扭断了她的脖子,只发出一声清脆的“咯”的声音。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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