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戚顾]双城 作者:龙马甲
正文 第12节
[戚顾]双城 作者:龙马甲
第12节
“东卿!”
就在这一刻,房门猛地被人推开,周天赐冲了进来,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女孩子,瞠目结舌地看着鲍望春冷静而绝望地扭断她的脖子。
对不起,十七岁的抚子,对不起!
对不起,黛林,对不起!
我给不起你们要的爱情,给不起你们要的婚姻,我只是这世界上的一具行尸走肉,我除了绝望,什么都没有。
所以,对不起……
慢慢推开站在门口的周天赐,鲍望春走出房间,他浑身疼痛遍体鳞伤,可是现在,他连安慰自己的人也找不到,排遣的方式也没有!他是孤零零的一个,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
“东卿!”冰冷的身体猛地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搂住,“看着我,看着我,你没有错!这不是你的责任!”那个怀抱的主人说,“这不是你的错!”
胡说!
这就是我的错,我的错!鲍望春也不挣扎也不辩解,只是慢慢地,一点点地用力推开周天赐,“放开我!”他低声地说,“滚开!”
谁要你的同情,谁要你的安慰,我根本不需要!
我们自始至终都是两个世界的人,所以,带着你的怜悯,离开我的世界!
我,不需要!
默默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一个与其说是痛彻心肺还不如说是恍然大悟的念头从周天赐的心底里冒出来。
你不想杀人的,东卿,你不想杀她的!但是你太执著你自己以为的责任。你一味地苛求自己,对工作是这样,对良心是这样,对我们之间的感情还是这样!
你只知道怪你自己,你只知道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但其实,这是别人的责任!不是你的!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懂?
而我,又该怎么救你?
只要可以救你,不管是什么法子,需要什么代价,我都会去尝试!因为对你,我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放手的,你知不知道?
第23章
一楼二楼搜索了个遍,除了死人再也没有其他,但是地下室的入口在哪里还是毫无头绪。远处却已经隐隐传来警车的汽笛声。
“diu!”周天赐稍稍拉开一点窗帘朝窗户外面看了一眼,“该他们出现的时候从来不出现,现在倒巴巴地跑得个快!”
然后转头问深深皱着眉头的鲍望春,“你怎么看?”
怎么看?现在的做法当然应该是立刻撤!但是已经走到了这里,叫他怎么甘心?鲍望春猛地一咬牙,“再,搜,一遍,就走。”
“好。”两人同时转身就往石村敬吾横尸所在的那条走廊跑去。如果说还有什么地方最有可能找到地下室的入口,应该就是石村最后出现的地方了。只是因为石村死在那里,而两个人无论是谁对这件事都有些不爽,所以即便搜索都会下意识地绕开那里。但既然其他地方都没有地下室的入口处,那么……一时间,两个人竟然想到同一件事,结果跑到门口的时候差点撞在一起。
等跑到石村尸体所在的那条走廊,这次不需要鲍望春说了,周天赐一摆手,“我左你右。”接着便伸手敲打起墙壁墙角。鲍望春则走到另一边,一面敲打一面仔细察看墙壁。
过了约摸两分钟的时间,周天赐猛地低呼一声,“这里了!”一枪托砸在一块褪色的墙纸污迹上,只听得“当”一声响,墙中间顿时出现一道门,随着门的打开,赫然是一座小小的电梯。
又是小电梯?两个人不由自主地对望一眼,一年前的往事那么清晰地浮现在彼此的脑海里,灼烧的眼泪;没有子弹的枪;还有那句说的时候是谎言,结果却成了紧紧牵系住两个人的誓言的话——
就我们两个,不喝孟婆汤,不过奈何桥!就我们两个!
历历在目……
刻意想要忘记的爱情,一心打算放弃的情感突然翻涌上来,把鲍望春自己都以为已经冰封的心扒拉出一个缺口,火辣辣的痛。他们,毕竟是曾经有过誓言的,情人!
甩了甩头,提醒自己现在不应该去想那些事情,鲍望春略顿了顿便跨步进去轻轻跃起,伸手往上猛地一撞,推开电梯上方的维修窗口,三两下就翻身上去。
周天赐看着他的动作却身体一震,心头涌起说不清楚是苦是甜的滋味。那么熟悉的场景,不过这次换了自己最爱的人跟自己挤小电梯的维修栏,又不过,自己的这位情人至今还不肯原谅自己。
不由自主地叹口气,人生若只是初识……东卿,若只是,初识,我们是不是还会走到这样的地步?
把手里过大的枪还有武器箱递给伸手过来的鲍望春,自己则翻身而上。电梯本来就小,维修栏自然不大,两个人顿时挤在一块儿。周天赐脱下手表想按老样子砸向那个往下的按键,却被鲍望春按住。他自己手里扣了一颗不知道什么东西用手指一弹,堪堪落在那按键上,小电梯无声地震动了动,合上门开始徐徐往下降去。
周天赐正想问那是什么,但一低头恰好看见鲍望春长衫的襟口松开,白皙的肌肤,纤细的锁骨合着他脖子完美的线条一起收拢入长衫的内里——原来是长衫的线扣。但是然后,那股淡淡的魂牵梦萦的碧螺春的香气就这样钻入他的鼻孔,周天赐这才反应到他们的身体贴得有多近,而整整一年都处于禁欲状态的身体猛地就从心底里烧出一把熊熊大火,一瞬间周围的气温都被他牵动着升高了几度。
鲍望春本能地感觉不对,一转头却正好对上周天赐几乎喷出热焰来的眼睛,不由皱眉问道:“怎么了?”
周天赐不由自主地张了张鼻翼,心中骂着自己的没出息,嘴里只能喃喃道:“没什么!”
但两个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就算周天赐再怎么说“没什么”,鲍望春也很快就知道了是“有什么”,一张雪白的脸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一片嫣然粉色顿时从脖子升了上来。
“这你总不能怪我,”周天赐看见他脸红就立刻忘了两个人还在冷战,“这是本能反应,跟尊不尊敬你可完全一点关系都没有……”
鲍望春咬了咬牙,“滚!”
周天赐再忍不住苦笑起来。“你让我往哪里滚?就这么小的地方。”
鲍望春气得恨不能给他一个巴掌,但终于还是忍住了,恨恨地转过头去。
有戏!周天赐下意识往他身上更蹭了蹭,“你知道我是一生气就满嘴胡说八道的,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嗯?我刚才真的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问你是不是跟这个日本人认识……你气我就好了,干吗打自己?你总是不断地苛责你自己,你不心疼怎么不想想我有多心疼……”
“闭嘴!”世界上怎么有这样厚脸皮的人,自己已经把“要分手”的信息那么清楚地告诉他了,怎么还能这样不断不断地纠缠?
“东卿!”大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就连本来还算规矩的手都搂上了鲍望春纤细柔韧的腰,“我知道你不是因为黛林的死而埋怨我!之所以要跟我分,你是在责怪你自己,你觉得疲倦——是我把你拉进这个漩涡的我承认,这是我不好,我害了你……这些我都知道,但……”
“当!”又是一声轻响,电梯到楼下了,周天赐只能加快速度说一句,“我不会跟你分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然后电梯门打开,一阵子弹雨就从外面扫了进来,顿时硝烟弥漫,但好不容易浪费掉了上百颗子弹,开枪的人才发现电梯里一个人都没有。
可是还没有等他们反应过来,两把轻机枪从电梯的顶部垂了下来,然后两条颀长的身影迅速地落下来。下来就是一阵地毯式的扫射,本来一心守在电梯口正前方打算来个瓮中捉鳖的日本人顿时全部被放倒。
周天赐用胳膊肘撞一下鲍望春,两人心意相通,下一刻就背靠着背侧步跨出电梯,各自横扫左右两侧,当者披靡……100发的弹鼓眨眼耗尽,而这时候电梯门口的地下室内除了他们两个已经再也没有其他站着的活人。
两人这才有机会细看地形,这原来是一间有着三条通道的地下室,虽然开着灯,但三条通道的前方都是黑漆漆的,看不出任何端倪。
扔掉废弃的弹鼓,换上新的,重新分配了剩余的子弹后两人决定把武器箱扔掉,轻装上阵。
“一共是三条通道,我们就算兵分两路也可能让南本隆实从另外一条通道逃走,而且危险。所以我的意思是,我们还是共同进退!”周天赐看看鲍望春,貌似谦虚地问,“你看呢?”
鲍望春“咔”一声把子弹推上膛,“好。”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入最右边的那条通道。
————
这条通道一路到底是两扇大铁门,中间开着一条缝。鲍望春手才碰到铁门,电石火花地一串子弹飙了过来。幸亏他反应敏捷侧身躲开,没有伤到,却把他身后的周天赐吓得一身冷汗。
鲍望春脸色一变,眼睛微转了转,伸手到内袋里掏了一颗毒气弹出来,周天赐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转身眼睛到处看看,结果索性跑了出去,没一分钟就又跑回来,手里抱了一堆射光子弹的轻机枪。
鲍望春拉开毒气弹的保险栓,周天赐从另一边把门缝拉大,毒气弹弹入铁门,铁门合起,外部的两个把手间被塞入七八支轻机枪……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顺畅得就如同呼吸一般,就算爱挑剔的人如鲍望春,都不自觉地微微勾了勾唇角。
在残酷的战争面前,感情上的事简直不值一哂,但若能,永远只是战友……鲍望春心情复杂地看一眼周天赐,若能只是战友,便好了!
不自禁又深深叹息一声,但这声音虽然低,却缠缠绵绵地一路送到周天赐的心底,一时间握着枪的手都是一抖。
东卿,要多大的伤痛才能发出这样的叹息?要多深的痛苦才有这样绝望的叹息,但是,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不跟我说呢?
就跟你觉得你对不起白黛林的心情一样,我同样深深地怨恨把你拖入这个深渊的我自己。可是,就算身在地狱我也不会放手的,就算知道你难以负荷知道你痛苦不堪我还是不会放手!
因为如果连我也放手,你,只得孤单单一个的你怎么办?同样,只得孤单单一个的我,怎么办?
这个世界已经这样痛苦,我们的路已经注定悲惨甚至看不见明天,所以我们只有在一起,在一起才能找到至诸死地而后生的方法。
你到底要怎样才懂啊!
————
趁着毒气弹在铁门里面肆虐,两个人又飞快地跑去第二条通道。第二条通道里面竟然是办公室和宿舍,匆匆搜索过后却一个人也没有发现,只有办公室的地板上散着一堆堆已经烧成为灰烬的纸张。
用手捻了捻灰堆,鲍望春连搜查办公室的兴趣都没有了——这灰堆都冷得透了!只怕是地面上的战斗一打响,下面就开始毁灭文件的。
但是现在的状况是,南本隆实是不是在地面战斗一打响就开溜的呢?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们今天的辛苦只能算是摧毁了一个日本特务的据点,对于整体战略而言反而输了这一场!
“唔使惊,南本应该没有逃远!”周天赐微微一笑,“这老小子太自负,决不会在一开战的时候就跑路的,追追看?”
鲍望春一刻也不犹豫,“走!”
————
追到第三条通道,路崎岖起来,隐隐约约还听得见滴水的声音,而在远一点的地方还有人的奔跑声传来。
两人脚上发力,但他们既然听得见脚步声,对方同样听得见他们脚步声。跑了不到一半,阻击就来了。一排子弹从黑暗里如同噬人恶兽一般呼啸而出,电石火花四溅,两个人却想也不想地都跨前一步企图拦在对方身前,结果周天赐仗着蛮力把鲍望春拖到身后,用身体压着一直推到墙壁上。
好在他们看不见敌人,敌人同样看不见他们,只是一时间却僵持了下来,既不敢动也不敢出声。
周天赐听得远处的脚步声越来越轻,心里同样焦急,但更怕身后的鲍望春一时莽撞直接冲出去,心思电转,平时还颇有些急智的他偏偏此刻一个办法都没有。
猛地一只冰凉的手伸过来探入他的口袋,摸索了一下拿出一件什么东西凑到他脸上。周天赐接过来才发现是一个防毒面具,顿时想起自己的口袋里还有一发神经毒气弹。而此时身后的鲍望春已经窸窸索索似乎开始戴面具的样子了。
毒气弹,哎,伤天和啊!
周天赐一面这样想,一面却迅速地带好防毒面具,然后迅速地拔掉毒气弹的保险栓,狠狠扔了出去。
这毒气弹果然厉害!虽然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但那股烟一下子冲出来的时候,就算是戴着防毒面具,周天赐都觉得一阵呛得厉害,更不要说那群毫无防备的日本人,只一瞬间就发出鬼哭狼嚎的声音。反而他身后的鲍望春却像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的,只是推了他一把,两人再不管守在这里阻击两人的家伙们如何痛哭尖叫,耳朵紧紧锁住远去的脚步声再一次迅速地追了上去。
……
这条地道出乎意料的长,走了大约有一公里左右,前方隐隐传来亮光,两个人精神都是一振,更加快了脚步冲了过去。
不想路上再受到莫名其妙的阻击,周天赐低声道:“用……”然后才想起自己还带着防毒面具,连忙脱下来转头低声道,“用日本话诳他们。”
“嗯。”鲍望春低声应了一下。
周天赐借着前方隐隐约约的光线看了看鲍望春镇定而淡然的神色,却抓了抓头皮,总觉得那里不对,但一时既然想不起来,稍微思量一下也就算了。
两人迅速解决了几个路上的障碍,拐过一个弯以后,一行穿着日本军服匆忙疾走的人影出现前面。
第24章
周天赐眯起眼睛看看,居中一人头发花白,身形微胖,穿着日式少将军服,行动倒也颇为敏捷,“南本隆实?”低声问。
鲍望春迟疑了一下,“……是!”
深吸一口气,周天赐的眼睛发出逼人的光芒,“好,干掉他,我们就可以去吃饭了!”一闪身直接冲了出去,“南本隆实!”
疾走的日本队伍顿时一阵慌乱,就连南本本人都忍不住回过头来看了周天赐一眼,他们实在没有想到那么多断后的人却一丝半毫的作用都没有起到。眼见出口就在前面了,却还是被人追了上来。
但南本毕竟是日本间谍系统高级将领,低哼了一声,顿时一个身材魁梧的日本武士挥舞着手中的武士刀跳到了周天赐的面前,哇啦哇啦用日本话吼上半天。
周天赐一直留意着南本的动向,眼见他根本不打算理会这个突然跳出来的日本武士的死活还是继续往前,连忙踏前一步打算绕开这个还在叽里呱啦啰嗦的日本武士追过去。但一道雪亮的光芒几乎贴着他高挺的鼻子劈了下来。
“哗,有冇搞错,劈人都不打声招呼!”反应敏捷地往后跃开,周天赐抽出一把匕首揉身上去,“狗日的鬼子,叫你看看我们真正的中国功夫……”
话音未落,两道闪电般的乌光从周天赐的身后直射出来,逼向那日本武士,速度之快让武士大惊之下整个身体后仰九十度才堪堪躲过了这悄无声息的暗杀,不由勃然大怒,“这就是你们支那的功夫?”
“不是。”周天赐很惭愧,抬起手来闪电般就是一枪,“这叫兵不厌诈……”
子弹在那个日本武士的双眼间开了一个洞,鲜血伴着脑浆一起飙出来,周天赐吓得后跃一步,然后才结束刚才的话,“是兵法。”
鲍望春无声地走上去捡起自己的两根军刺,看也不看努力耍宝的周天赐一眼,继续往前追。
周天赐揉了揉鼻子,跟了上去。
……
等南本隆实意识到自己犯了兵家大忌,因为轻敌而不断只是派少数人手去阻止那两个人,但结果却是等于送上门去被那两个人逐一消灭的时候,他自己身边能够抵得上杀上来的周天赐的人已经没有了。剩下的只是一些文职人员,但因为必须带着一些机密文件,所以基本上连可以应敌的武器都不具备。
简直后悔莫及!而且充满畏惧——那个人到底是人还是魔神,怎么杀起人来轻松快意得就像吃饭一样?
可是无论他对周天赐怎么样畏惧猜测,真正的恐惧还是当眼前这个纤瘦苍白的人影出现的时候,看见他,南本才彻底断了自己还能活下去的侥幸企图。
“鲍望春!”
“少将,别来,无恙?”微微勾勾唇角,鲍望春的微笑总是带着一种小孩子的恶作剧的味道,但只有真正了解他的人才知道这样子的微笑有多么可怕。
“原来这一切都是你搞的,”南本索性停下了脚步,“我早就知道你不是听话的狗,没想到还没有过河你就开始拆桥了!”南本不愧为日军间谍系统中的“支那通”,他的中国话说得比大多数的中国人都好,一点日本的口音都听不出来。
“你错了,”鲍望春回答,“我,从来,都,不是,你的,狗!”抬手一枪轰掉南本偷偷打算掏出手枪的右手。
“啊——”凄厉的惨叫在阴暗的地道里回响不断,南本隆实当场跪倒在地上,若非身体健康得足以承受这样的剧痛,只怕前一刻就昏死过去了。
“鲍望春!”他充满怨毒地喊,“要杀要剐随便你,但你也是一个军人,不要……”
鲍望春神色平静地凑上去,捏着他的脖子低声道:“告诉我,真的,南本,在,哪里。我给你,一个,痛快!”
“南本”的眼睛顿时一瞠,“你……”
下一刻下体猛地传来一阵不亚于刚才右手整个被轰掉时候的剧痛,“呀……”这一次再也无法忍受地痛得双眼翻白。可是人中部位被人一掐,同时背脊上一阵刺痛,大脑顿时又清醒过来。
“说吧。”鲍望春好心地劝解,“我想,你,不愿,清醒,看,自己,被挖掉,眼珠,吧?”笑眯眯地还“嗯?”了一声。
那一边正在解决所有其他日本随行人员的周天赐听见惨叫过于恐怖,不由向这里看了过来,“东卿,什么事?”
“快说,”鲍望春还是笑眯眯的,但漆黑的军刺已经顶住了“南本”的眼睛。“南本”本能地要闭上眼睛,但鲍望春一脚跪压在他身上,一只手撑开他的眼皮,另一只手握着军刺,尖锐的一头缓缓往“南本”不得不睁开的眼睛里面递,“说吧。”温柔的语气甚至有点小孩子撒娇一样的意味。
“啊,啊啊啊……”“南本”发出惨绝人寰的尖叫,“啊啊……”
“啵!”一声轻响,“南本”的一只眼珠被眼睁睁看着地刺瞎。
“还有,一只,”“南本”痛得惨叫,但鲍望春却颇为高兴似的凑到他的耳边,“说不说,嗯?”
“……仓库。”“南本”再也抵不住这种绝望恐惧,才茫茫然地吐露出这两个字,气管已经被鲍望春割破。
周天赐赶到的时候,刚好看见鲍望春从蹲着的姿势站起来,而“南本”的尸体丑陋地蜷缩在地上,“搞定了?”
轻吁一口气,鲍望春淡淡地道:“嗯。”
“那走吧,回去吃饭。”周天赐下意识地伸手过来拉他,却被鲍望春闪过。
“我们,就这里,分手。”鲍望春回头看着他静静地说,“再见面,是,敌人。”
定定地看他一会儿,周天赐低下头喷出一口气,再抬头,“你到底有完没完?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我不可能跟你分的,你死了这条心!还有——敌人,敌你的头啊?知道我是敌人,你还三番两次打算替我挨子弹挡刀子?”
鲍望春平静地道:“战友,间,这很,平常。”
周天赐冷哼一声:“脱线!我们什么时候又变成战友了?我们拜过堂的!我只记得这个,你是我的人,什么狗屁战友!”
“这,一年,我很累。”鲍望春也不跟他争辩,只是持续地平静地说自己的话,“我是,男人!我想要,自己的,事业,家庭!所以,我,不想,再,维持……”
“很累为什么不早点来广州找我?”周天赐却不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反正他舌头不便,说话速度也慢,抢他的话头总比让他全部说出来再后悔来的好,“你的事业我会帮你,就像今天这样——你相信我,不管我们立场怎么样,我一定会想出法子让你完成任务,你相信我!至于家庭,我就是你的家人,你知道的,是不是?你当然知道我就是你的情人,我们一辈子在一起就好,有我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看着这个聪明又完全不讲道理的痞子,鲍望春心底深深的疲倦又涌了上来,“但我,不爱,你了!”
“啪!”握在周天赐手里的整支枪被折断,周天赐愤怒地看着他,“你再说一遍!”
鲍望春抬起眼睛,定定地注视他,“我,不……”
整个人突然被他狠狠地嵌进怀里,那人仗着蛮力又将他按在了墙壁上,然后自己的唇舌就被他完全掠夺过去。
鲍望春知道自己的力气没有他大,也不挣扎,任他施为,却一动也不动,麻木得就当自己是已经死了一样。
周天赐越吻越绝望。明明眼前的人是自己最爱的人,自己也知道他对自己还有着深深的感情,但无论自己怎么努力,他却还是不为所动,到底自己要怎么样才能挽回他的心,到底要怎么样?
猛地松开他,周天赐踉跄后退,“我不会跟你分的,”他朝着鲍望春吼,“你死了这条心!”然后转身,“今天我们彼此都太累了,下次我们再找机会谈,你,你自己想清楚!”
一面说一面飞快地往出口跑,以免自己潸然而下的眼泪被他发现,“我不会放手的!”
绝对,绝对不会放手的!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态度这样坚决,但是你还是喜欢我的,东卿,我知道!所以,我没有可能放手!
————
看着周天赐远去的背影,鲍望春只是略微地仲怔了一下,便深深叹息一声。然后转身快速往地道的来时路跑回去。
“仓库!”假南本说南本躲在仓库里,这家伙果然是一个老狐狸啊。这种状况下,是人都会以为他在往外逃,谁会想到他却还躲在原来的地方。最危险的地方的确有可能是最安全的地方,只不过,他没有被毒死才能确认这一条。
鲍望春冷笑一声,南本隆实,这次若还能让你逃走,我就自动辞职回乡下种田!正要脚下加快步伐,脑中却猛地晕眩了一下,扶着墙壁顿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恢复清醒。他心中明白这是刚才自己托大,没有戴防毒面具却叫周天赐在眼前放了一个毒气弹造成的。连忙撕下先前受伤地方包扎着的布条,就着鲜血润湿了些扎在口鼻间,然后继续往回跑。
……
周天赐一口气冲到地道口,只觉得胸肺间的一股郁闷之气还是无法排遣,一脚踢开地道的门,一把飞刀就先放出去,但结果却发现一个人都没有,地道的出口竟然是一间空空的民房。
失魂落魄地走出去,看见外面炙烈的阳光顿觉根刚才几乎是两个世界那样遥远。再看看身上,到处是鲜血溅上的痕迹,还有一把断裂的轻机枪握在手里,只怕还没有走出去,就被人抓去警察局说他这个广州首富去谋财害命了。
好在这间民房为了像一间民房,空落落的墙壁上还挂了件粗布外套,叹口气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换上外套,“啪!”一个东西落下地面,随便看一眼,原来是鲍望春给他的防毒面具。
换衣服的动作突然僵住,他想起来了,他一下子想起来为什么刚才在地道里的时候觉得似乎哪里不对了!鲍望春的脸上根本没有戴上防毒面具!
对,他没有料到会在这里碰到自己,所以就算带了毒气弹,也不可能带两副防毒面具。那他?
电光火石间,东卿那些奇怪的症状一一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那么热的天气,他身上一滴汗水也没有;他的手脚永远冷得像冰一样;自己虽然一向胡说八道,但让他气到吐血还是第一次;还有,还有今天早上初见面时他不停不停的咳嗽……
手一下子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周天赐整颗心脏都缩成了一团,自己怎么会没有发现?自己怎么能够不发现?
说什么要自己的事业,要自己的家庭?
是东卿他的身体出了大问题,他所承受的压力已经大大超越了他所能承受的能力,他无法负荷了,他这是放弃了一切旨在燃烧自己的生命!
——他是在找死!
可是,自己竟然,不懂!
即刻转头,周天赐冲了回去。
————
回到第一条通道底那里,鲍望春毫不以外地看见那两扇大门外面的把手中间插着的机枪已经断裂得差不多了,也许里面的人再撞一下,他们就得以逃出生天。
冷冷一笑,抽掉那些机枪,一脚踢开铁门,谁知道依然无处宣泄的滚滚浓烟立刻翻了出来,鲍望春一个疏忽,竟然被喷个正着,如果不是前面稍微作了一下防护,只怕当场就昏倒在了地上。
可即便这样,大脑里也立刻晕眩起来,急退几步在墙壁上靠了靠,然后索性整个身体趴在地上才敢换过一口气,这样静了大约两分钟,鲍望春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甩了甩头往那个仓库方向摸了进去。
仓库里的浓烟因为有了宣泄的地方,淡薄了许多,景物终于在昏暗的灯光里可以看得清楚——这个仓库并不大,却堆满了木箱,鲍望春一面留意着周围的环境,一面凑上去看木箱上的标签。
然后一把怒火熊熊而起,这些木箱当中装的都是用于化学实验的药剂。再联想到这个据点楼上那么多空旷的房间,答案立刻出现眼前,日本人显然想把这里作为一个化学武器工厂。
“南本!”忍无可忍地大吼一声,鲍望春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难听得跟沙子磨在地上一样,但是一点回应都没有。
“南本,隆实!”再大喝一声,脚下不断更换位置。
“砰!”一声枪响,一颗子弹射在他刚才所处的地方。
他果然还活着!鲍望春丰润的唇瓣习惯性地一抿,向子弹射出的地方扑过去。但脚上突然觉得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心思电转,以不可思议的控制力硬把自己的身体拉往另一个方向。跌倒,就地翻滚,一连串动作下来,让对方设置好的连发机枪近百发子弹落空,但自己身上也被流弹伤到了三四处,鲜血直流。
可这还不是最大的问题,最要命的是,鲍望春发现自己的大脑越来越晕眩,浑身无力就连视力都逐渐模糊起来。
自己果然太托大了,虽然来的时候就抱定了大不了一死的准备,可是眼见胜利就在前面,还真是给他有些遗憾。
不过,该说的话,总算都给那个人说清楚了。轻轻呼一口气,都说清楚了!
不管是怎么样的伤害,难过,以那个人的韧性,他一定会熬过去的!这样,也好……
缓缓地换过一口气,鲍望春半眯着眼趴在地上,身上的伤口不断地流着鲜血,他却一动也不动地趴着,静静等待。
过了有足足三四分钟的样子,“嗒”一声轻响传来,然而人影还没有出现,一把雪亮的飞刀却倏忽而至,直射鲍望春的后心。
鲍望春大惊,但这时候要躲开却有些有心无力,正要硬拼着挨上一刀,骗南本出来。却听见“当当”两声清脆的响声,两把飞刀后发先至,射飞了那一刀,然后一个人影闪电般从仓库外面扑进来,搂着他滚到一边。
气息,如此熟悉;胸膛,如此火热;拥抱,如此炙烈!
突然之间,痛哭的欲望就这样猛地从心底最深的地方冲了出来,而那个鲍望春曾以为再也不会喊出口的名字就跟着眼泪一起流出来;“赐官……”
赐官,赐官,赐官!
我以为我不怕死,但原来我这样恐惧死后没有你,没有温暖的世界;我以为我自己够坚强的了,但原来我的眼泪只会在你的身边的时候流下来;我以为我的心死了,但原来我的心是交给了你,只有看见你的时候,我的心才会继续跳动;我以为我能够跟你说清楚,让你以后也不用为我担心是我能够给你的最好的离别礼物,但原来,在我小气又自私的心里,我只想如果你可以在我死以前再让我见你一面就好……
赐官,我怕死,
赐官,我心疼,
赐官……我想,见你!
周天赐抱着鲍望春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心跳几乎停止了,直到听见怀里的人轻轻地颤抖着叫出一声:“赐官……”他才反应过来他们都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鲍东卿,你,你,你好……哼!”周天赐咬牙切齿地道,但即刻又阻止自己说下去,他吸取教训了,因为这时候如果他再跟这个倔犟的冤家多说一句,势必又会说出不经大脑却又气到对方吐血的话。
一把放开鲍望春,从他手上抢过机枪,迅速地换掉弹鼓,周天赐直射那个蹒跚着往仓库门口逃去的臃肿身影,“南本隆实!”
南本的眼睛眨了眨,眼看着仓库的大门就在眼前,眼看自己就可以逃出去,但随即鲜血就从嘴里喷涌而出,一句中国话杀进他的脑海——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卿卿性命。
猛地挣扎着转身一个狞笑,“没,那么,容易……”南本举起手里的最后一枚手雷,“要死,一起……”
一把拉掉保险栓,狠狠往两个人所在位置扔出去,但力气还没有完全用到手上,他自己已经耗尽了所有生命的能量,软软地倒了下去。
手雷堪堪滚了几滚,落在仓库中央,然后,炸开!
周天赐大骇之下,只来得及转身紧紧抱住鲍望春往角落里扑倒。
一股热浪从背后灼烧开来,被炸开的手雷本身的爆破力有限,但它爆开的位置在地下仓库的正中间,引发了木箱中各类化学药品的化学反应,一时间爆炸接连不断,就连沉重的木箱都被爆炸掀起来往两个人藏身的角落落下去……
周天赐紧紧地护着鲍望春,就像背后被炸到的弹片,落下的化学刺激药剂都完全不存在地定定地看着怀里的人,微微一笑,然后一深一浅两个酒窝诱惑人地在火光里跳跃。
“说爱我,东卿。”
“我,爱你,赐官!”丰润的双唇颤抖着,却努力用最清晰的发音说。
“说我们不分手,永远!”
从他的肩头看过去,厚重的木箱正在压下来,鲍望春眨眨眼睛,笑了,“上穷,碧落,下,黄泉,我跟着,你!”
周天赐深深看看他释怀的笑容,仿佛立刻马上就要羽化而登仙一样,不由俯下身去,紧紧地吻住了那两瓣丰润美丽的唇……
上穷碧落下黄泉,还要加上不过奈何桥,不喝孟婆汤,东卿,记住!
第25章
周家大宅的主屋里,厚重的窗帘垂着,所以外面虽然阳光灿烂,但房间里却一片阴暗。
周天赐坐在沙发上,赤裸的上身厚厚地缠了几圈绷带,但背上各种各样的伤还是痛得厉害。可是,如果背上的痛跟心里的痛能够互换一下的话,他会立刻欣喜地这样做!他不想自己一看见床上躺着的那个人,心就像被揪起来捶上两拳又用脚踩上十遍,最后用裁纸刀一段段分开这样的痛!
不知道算不算家山有福,地下仓库的一阵爆炸,那厚重的木箱已经被气浪掀起来往他们两个的身上砸下来了,可是却因为箱子太大,一头卡在墙壁上,堪堪就卡在他们两个的头上,竟然形成了一个防护空间反而替他们挡住了更多的爆炸伤害。
抢在火烧到自己这边以前,周天赐抱着鲍望春逃出了这个死亡仓库,出门的时候还很开心地在南本的尸体上塞上了黑龙社的绝杀令。
只是鲍望春还没有来得及跟他一起逃出地道,就在他的怀抱里昏迷了过去。那一刻,周天赐觉得自己又差点被他活活吓死。尽全力快地跑出地道,都顾不得换上衣服,只是把那件衣服往自己身上一披,遮住惨不忍睹的背部,然后抱着鲍望春冲出去。结果出去一看,竟然距离约瑟神父的教堂不远,于是抱着人就这样一路奔了过去。
约瑟神父自从上海沦陷以后,听闻广州正在遭受日本轰炸,就带着他的红十字会来了这里,周天赐作为地主,理所当然地帮他搞定了医院的建立工作,这个说着一口京片子的神父还是一如既往地搞笑。为了感谢他救了自己一命,周天赐又花了点钱,购买了几台国际上最先进的医疗仪器给他,结果现在正好用在了鲍望春跟他自己的身上。
“我说你们哥儿俩怎么回事儿?”约瑟神父满头汗地看着周天赐,“去年,也就这会儿吧,是吧,死得剩下半条命地杀过来我这块儿,今年又是!老弟啊,你别说啊,哥哥我这心脏可是有毛病的,禁不住你们这样吓人……唉,我说你!这里是医院,识字不?看看,看看!严禁吸烟……你小子怎么回事?抽了还不给我一根?!靠!”
周天赐失笑地递过去一支烟,还规规矩矩地给神父点上。
神父深深吸了一口,看看周天赐,叹了口气,“你别怪我没有尽力,你那兄弟情况不妙。”
心里面“咯噔”一下,周天赐觉得自己的眼眶就开始发热,吸了口气,“什么意思?”
“他吸入了过多的神经毒气,检查下来情况不是很好,特别是视觉神经受损较大。但所以说吧,你种的前因好,这医院里恰好就有能够解毒的药剂,所以虽然以后可能还有些微的后遗症,但总的来说也不算没救,不过……”
“怎么样?”
“他身体的各个机能都有问题。”约瑟神父皱起眉头,“明明去年的时候,没见到有那么多伤啊?啊,哪!其实身上的伤还好处理,但是……”
“你能不能一口气把所有的话都说完?”周天赐皱着眉头问。
“是你让我说的,哪!你自己让我说的!”约瑟神父又看看他,一咬牙,“你老实跟我说,你这个兄弟是不是长期从事嗯……特别工作,就是……的?”用手比划比划自己的脖子,约瑟神父问。
周天赐叹口气,“是!”
“那就对了。”约瑟神父一拍手,“人在做天在看,不管是什么立场,干这活的终究伤天和啊!好好,我不废话……因为长期处于紧张状态,他有很严重的心理疾病,导致全身机能处于反常状态,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没事,但,这样跟你说,如果他还不能放松下来,好好调养并且接受心理治疗,他撑不过三个月。”
眼睛微眯,“什么叫做撑不过三个月?”
“切!”约瑟神父很鄙视地看他一眼,“就是嗝屁着凉呗!”
“啪!”拿在手里喝水的杯子被扔在地上碎成四分五裂,周天赐一把揪起神父的衣领,“你说什么?”
约瑟神父依然神色镇定地看着他,“他活不了三个月了!”凉凉地说,“如果他再不好好调养的话!”
慢慢松开约瑟神父的衣领,喃喃地说了一句:“唔好意思。”周天赐再忍不住地瘫坐下来。他用手捏住自己的双眉之间,虽然拼命想忍住,可眼泪就是怎么都忍不住地从眼眶里流出来。
果然是这样!这个笨蛋笨蛋笨蛋!
明明看着他的眼睛还有那么多的情意,明明放不开对他的感情,明明宁可牺牲自己也不让他有一点点的伤害,却嘴硬地说什么“我是男人,我要自己的事业,家庭!”
这个笨蛋笨蛋笨蛋!
他们彼此都太了解彼此了,他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周天赐把手改为捂住自己的嘴,痛苦却还是一阵阵翻上来让他怎么都不得安生。
东卿,你,你啊……
我是那种点燃了就会不顾一切的人,我自己知道,你却更加清楚。如果我们还是处于热恋状态,假如在这时候你自己死掉的话,你知道的,我一定会不顾三七二十一地跟着你一起共赴黄泉。我克制不住自己,你知道的!
可是你不要我死,你想我活下去。就像在上海和平饭店的时候,最后你劈晕了我却想自己去杀张大亨;又像我们两个人最后在约瑟神父的教会医院的时候,你自己转身走掉却还是留给我两颗子弹要我欠着你地活下去。
自始至终,在你的心里,我比你重要,我的生命是凌驾你自己生命之上的宝物,你珍而重之!
所以,你才要跟我分!你知道你自己身体出问题了,你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突然倒下去就这样死掉,你怕我跟着你一起去,所以你要跟我分!
你以为你跟我分了,我就会淡忘我们的感情,就算你死了,我也能熬过去……是吧?你,这个笨蛋!
你为什么总是记不住,如果你对我说谎,我的心,是会痛的!
我承认我粗心,我承认我常常说话不经大脑,但是你对我说谎,我一定会发现!
现在,你叫我对你怎么办?
怎么办?东卿,我劝你停手,我劝你歇下来,你会听我的吗?那么倔强的你,会听吗?
“喂,都叫你上麻药了,又不听又不听,看,不是!又哭了!”约瑟神父哇啦哇啦地叫,“现在我们不缺麻药,给你上了?”
周天赐抹一把脸,哽咽着,“不用了,我不是因为身上痛的关系……”
“知道!你心痛嘛!”约瑟“哈”了一声,反过来安慰,“你跟你兄弟说,没什么比自己的命更重要的,让他别干那些工作了,歇下来,没准还能活个二三十年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中国现在这样,说不定你今天救了他,明天又死在那头……你别怪我乌鸦嘴,哥儿我是看透了,这医院里每天生生死死的人太多,顾不上痛不痛的了……好好,我不说,你继续哭!您咧!”拽着自己的衣领准备走人。
“等一下!”但就在那一瞬间,周天赐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我问你一件事!”
“什么?”
“神经毒气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我是说没有解毒剂的话。”
“瞎!”约瑟老老实实地回答,“挺漂亮一双招子,就这样废掉!”
“那么,如果我把这些药剂全部买下来,”周天赐看着约瑟神父,眼睛藏在深深的阴翳里,“然后全部摧毁掉呢?”
约瑟神父一呆,傻了会儿突然咳嗽一声:“咳,大少,我们医院可从来就没有解毒药剂的啊!据我所知,广州都没有,就算现在配的话,起码要个十年二十年的,你跟你朋友说,这不是我们不尽力,而是实在没有办法!他干不了他原来的工作了,好好歇着是唯一的出路!”
修长的双眉微微蹙了蹙,周天赐站了起来,“好!你记得要告诉整个广州同行,你们是没有这种药剂的,否则下个月我会忘记往医院账户上打款的!”
“哎哟,周老板,您厚道人,千万别介!”
……
完成了检查治疗,周天赐立刻打电话回家,让福仔把他的车开过来医院这里,他不想把东卿留在医院里,他承认这是他的私心,但是——
如果说只有折断你的翅膀才能让你活下去,那么最痛的这个动作就让我来完成,东卿!我不会眼睁睁让你离开我的!你猜得不错,我就是那种会不顾三七二十一的人!所以我要你不得不熟悉起来我在你身边的日子,我要你习惯我依赖我,完完全全属于我!因为这样的日子,我们要过一辈子!
接下来,你会很痛,但是,相信我,我会比你,更痛!
揉了揉酸涩的眉头,周天赐注意到躺在床上的人轻轻发出一声呻吟,他即刻从沙发上跳起来冲了过去……
第26章
“啊!”鲍望春猛地从深深的噩梦当中醒转,下意识地弹坐起来,然后南本临死前扔出一颗手雷,爆炸后引发化学品的连锁爆炸,就连沉重的木箱都被掀起来,但紧紧护着自己的,始终是那个脸上有着一深一浅两个酒窝家伙的情景无比清晰地在脑海里翻出来。他记得自己最后说了,他说爱他了,他说上穷碧落下黄泉都跟着他了……那么现在,自己是在哪里?
这样,一片漆黑!
熟悉的气息氤氲在自己的身侧,心安了一点,轻轻地问:“赐官?”
手猛地被人紧紧握住,“我在!”
但恐惧随即而来,“这是,哪里?”
“放心,我们都没有死,这是家里!”
“家里?”好看的眉头蹙拢起来,“谁的,家?”
“我的家,也就是你的家!”
“……为,什么,不,开灯?”
“因为,房间里拉着窗帘。不过,现在是下午五点,外面阳光很好。”
“……那么……”声音颤抖起来,黑白分明的眼睛企图睁得更大,却让周天赐的心紧紧地抽得更紧,疼痛难忍,“那么,”鲍望春慢慢地问,“为什么……我……看不见?”
周天赐用力握着他的手,深深吸了口气,想换气,却克制不住自己对自己的痛恨,又咬了咬牙,结果再吸气的时候,一声堵塞了气管的抽噎就这样泄露出来,“你瞎了!”
“我……”没有被握住的另一只手,白皙修长的手指抓住床单,抓了又放,放开又紧紧抓住,鲍望春像是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才能慢慢说出这几个字,“瞎……了?”
狠狠一咬牙,“是!”周天赐说,“神经毒气伤害了你的视觉神经,送到医院的时候,医生说,太晚了,救不了!”
“……”鲍望春失神地僵坐在床上,本就略显单薄的身体竟而微微颤抖起来,“太晚,了……”喃喃地轻语,“救不,了……”
“但是,但是我们终究是把南本隆实干掉了!”周天赐连忙说,“我们把那个仓库都炸掉了,日本人没有机会再来一次的,他们想要再建一个化学武器工厂不可能了!东卿,我们赢了!”紧紧紧紧抓住他冰冷的手,“我们赢了!”
“……赐官,”隔了好半晌,鲍望春突然轻轻喊了一句,“抱住,我,我冷!”
从来没有过的柔顺无助和依赖合着这轻轻颤抖的声音一起送入周天赐的耳中,只一霎那,疼痛就铺天盖地地淹没过来,周天赐刚刚伸开双手把那纤瘦的身体揽入怀里,自己的眼泪就不可抑制地从脸颊上滑下来,恰恰落在鲍望春的肩头,烫得那清瘦的身体忍不住又是一阵轻轻的颤抖。
“对不起,东卿,对不起!”
“傻瓜,”喟叹一声,鲍望春轻轻地说,“这,关你,什么,事?”他慢慢伸出手试探着去触摸周天赐的脸庞,冰冷的指尖逐渐被滚烫的泪水熨热,“我杀人,太多!能够,还活着,都是,老天,开恩……”
“东卿!”不是,不是,不是!周天赐看着他失去光彩的眼睛,这双眼睛以后都不能再发出犀利的,属于鲍望春所有独有的意气风发的眼神!只要一想到这样,他就恨自己恨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但是这样的恨还有剧痛,他却说不出来,就连口风都不敢稍微泄漏。
他一再地告诉自己,这样做是为了东卿好,是为了东卿好,是为了东卿好,可是痛苦还有绝望还有恐惧却不依不饶地纠缠着他。
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这是我的谎言,东卿,无论如何,请你……
原谅我!
两人紧紧依偎了一会儿,鲍望春觉得自己的情绪慢慢平静了下来,顿时又想到目前一触即发的局势,“赐官,你,帮我,把我,副官,罗靖安,找来。我有,事,交待。”
又是工作,又是工作!!!
周天赐顿觉一把无名火起,“你……”但强自咬牙忍下自己的气话,约瑟神父的关照清楚地印在脑海里——
不要气他,不要刺激他,心理辅导必须慢慢来,千万不要操之过急!他的精神状态已经濒临崩溃,万事小心!
如果说告诉他,他瞎了,已经是一个很大的刺激,那么现在最好什么都先听他的,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慢慢来,慢慢来!周天赐提醒自己,慢慢来!
把枕头竖起靠在床头,又扶着他靠在枕头上,“你的副官就在楼下,我叫他上来?”
“……嗯。赐官,打开,窗帘,我想,晒,太阳。”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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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靖安忐忑不安地在客厅里踱步,偶尔抬头看看墙上的钟,然后焦躁的情绪就更甚。
他是下午三点半到达周家的。本来按照鲍望春的吩咐,他那个时候应该正在处理各类情报分类工作,作好随时销毁撤离的准备,但是他却心里一阵又一阵的不安,什么工作都做不下去。
鲍望春走后,他进入房间收拾,却看见地上多了一团废纸。他承认自己是出于好奇,才会忍不住违反了工作规定,偷窥了一下。因为鲍望春做事从来都是以滴水不漏著称,像这样遗留下带着字迹的纸团还被人发现,罗靖安跟了他大半年这还是第一次。
然后他就看见——
“赐官:见字如面……”
一时间,有种窥窃到了上司隐私的刺激,但不知如何,只是这样一句还被墨水污染的话语,看了一下,就觉得有股热气升了上来——总觉得不像是给至交好友的信,有点,缠绵。
莫非局座的女朋友叫做“赐官”?
抓抓头皮,感觉很奇怪诶,这个名字看起来更像一个男人的。“啪!”给了自己一个巴掌,罗靖安你真的是八卦得可以啊!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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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2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