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文H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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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L]参商 作者:洛儿殷

    正文 第6节

    [GL]参商 作者:洛儿殷

    第6节

    刀身掠过带起一股淡淡的腥风,夹着自己鲜血的气息一起钻入鼻尖间,沐槿衣难掩心头的愤恨,在侧身避开刀锋的同时两手使劲一握——那一直无法使上气力的手指终于可以握紧了!刀锋擦着她的颈子险险掠了过去,削落她颊侧散落的一绺发丝,她也不与那喇嘛纠缠,眼尖地发现唐恺的手枪就掉在不远处软瘫成泥的阿萨身侧,就地一个翻滚抓住手枪,一回身对着手提短刀直追而来的喇嘛直接便是一枪,正中喇嘛的右手臂。待要再开第二枪,枪膛却咯噔一声——没子弹了。她心中一紧,没丢开枪,只不动声色地望住了喇嘛。

    麻脸喇嘛顶着一脸的血杀猪般嚎叫起来,短刀掉在地上,他眼中喷火地瞪着自己被子弹打中的右手臂,失声嚷道:“不可能!你怎么可能破得了我的蛊术!”一边嚷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形状奇特的摇铃一阵乱摇,眼神近似癫狂,口中念念有词。暗自责怪自己太过大意,又被这死丫头美色所迷没有早一点拿出摇铃,看那死丫头唇角带血就知她必然是咬舌了,在蛊术已经发挥威力的时候,她居然还能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摆脱他的控制——这丫头绝不简单!他心中又是愤恨又是懊恼,同时却也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忧心。就如沐槿衣所说,从来巫蛊之术都有反噬,而他的这个金蛇毒蛊一旦施放,如果不能及时起坛作法用中蛊之人的鲜血来祭祀,很可能就会反噬到自己身上。而现在沐槿衣已经清醒了,虽然不知道她是一时应激式的清醒还是彻底摆脱了蛊惑,可她能开枪打中自己,光凭这点就足够威胁了!拖得越久越是危险,倘若这死丫头没有吹牛,她真能解他的金蛇毒蛊,那么自己就彻底失去了存活的价值,一旦失手,只怕必死无疑。

    另一边,唐小软尽了全力才不让自己昏晕过去,迷迷糊糊地看着摔倒在她身旁不远处的沐槿衣,一手支撑着身体,一手抓着手枪。衬衣的扣子被挑落了两颗,火光下她本皎如新雪的皮肤被镀上一层暖暖的橙红,而那猩红的血痕此刻便显得尤为刺眼起来。她无法长时间地集中注意力,只看了两眼便觉得天旋地转,脑中只是想着为什么沐姐姐拿着枪不打死那个死变态啊……待得看到喇嘛摇起铃铛来,天旋地转顿时被加了倍,唐小软眨了眨眼,眼前怎么好像蒙了一层厚厚的雾气?

    鼻息间隐隐闻到一股奇怪的香气,浓郁冲头,却又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味道,模糊间听得那摇铃声愈发清晰,唐小软只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几乎要跃出胸腔而去。迷迷糊糊快要伏倒时,手腕忽然被人用力握住了,抬眼便见一张放大的清颜,她心口一窒:沐姐姐!

    沐槿衣见唐小软虽然睁眼看她,却分明眼神涣散神思不属,她心中一急,用指甲在唐小软手腕上狠狠地划了一把。唐小软吃疼,哎哟一声,眼神才总算是恢复了些许清明,待得看到沐槿衣嘴角的血渍,她一怔:“沐姐姐……”

    沐槿衣紧抿着嘴唇摇摇头。那喇嘛的收魂铃确实厉害,要不是口中不断地有鲜血溢出,热烫腥甜地划过喉舌,只怕她也要撑不住了。一抬眼却见唐小软半伸着舌头用齿尖啮住,一张小脸几乎皱成麻团,她不禁怔住,以眼神问道:你做什么?

    唐小软尴尬地缩回了舌头,咬舌这事儿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的,一想到那个疼,她就蔫吧了。忽然突发奇想,费力地抬手碰了碰沐槿衣,她磕磕巴巴地说:“你帮……帮帮我……”

    于是下一秒沐槿衣看到的就是一个闭着眼睛探出舌尖,预备赴死般一脸苍凉凄淡的小孩儿,挨着她手臂的手指还哆哆嗦嗦,再联系她刚才那句“你帮帮我”,饶是沐槿衣一贯淡然冷静,此刻也不由有些尴尬无语起来。这孩子脑子里都想什么呢!咬舌这种事也能找人帮忙?她正要推开那不知所谓的家伙,忽然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她心头一动,唐家兄弟与阿萨俱都晕厥了,身后就只剩下桑坤的尸身,所以,难道是桑坤他——

    来不及多想,就见身前一直忙于摇铃念咒的喇嘛一脸惊呆了的神情,只愣了不到两秒钟就拔足向她们冲了过来,却是完全没有理会她的意思,径直冲到桑坤的尸身旁。沐槿衣跟着望过去,这一望之下,一贯冷静无波的眼底也终是波澜顿起。桑坤到底还是死了,许是抢救太晚,也许是蛇血其实回天无力,他死得很凄惨,浑身缩成一团,皮肤发紫,身下是一大滩紫黑色的毒血。就在喇嘛走过去的同时毒血开始快速地向着地底下渗透,那本空无一物的泥地忽然裂开好几处,几根极细的蔓藤破土而出,就像是饥渴了几百年的吸血鬼一样迅速吸光了地面上残留的毒血,然后抽枝发芽迅速长大了好几倍!

    麻脸喇嘛似乎看呆眼了,早已忘记了摇铃,直勾勾地瞪着那些吸血蔓藤。唐小软等了半晌等不到沐槿衣的帮忙,睁开眼睛,也瞬间被眼前那惨烈的一幕给惊呆了。最初的几根蔓藤已经变成了一小片,蔓藤枝叶呈几何式扩张生长,很快就长到了半人高的模样,其中好几根蔓藤居然从桑坤的七孔钻入他的尸身里,就像是植物人浑身插满了细管子一样,随着管子里的毒血一点点外流,桑坤的尸身也愈发干瘪,苍老干枯的皮肤下血肉快速萎缩,很快就只剩了一张枯皮包裹着骨头,被蔓藤当做人体化肥直接吸收了。

    这小半天的刺激实在是太大了,有了之前吸血蝙蝠的前科在,唐小软虽然恶心,倒不至于被吓到晕厥。只那喇嘛仿佛是头一次见到这场景,惊得不由自主便用一种听不懂的语言开始一连串叫喊起来。他死死地盯着眼前吸了毒血后疯狂生长的蔓藤,几次伸手又退缩回去,终于是下了决心,小心翼翼地自桑坤尸身上揪下了一根细细的蔓藤来。那蔓藤一断裂开便溅出几滴血液,带着从桑坤身上吸取的血肉蚯蚓般扭动不止,根茎上仔细看去,一层薄薄的绒毛就像无数根中空的尖刺,一旦被沾上就万难脱身。喇嘛小心地伸手去折了折,那蔓藤却柔韧得很,非但没有断裂,反而在他手中仍然缓慢地生长着,仿佛是嗅到了喇嘛受伤的胳膊上血液的味道,那蔓藤扭了扭,角度便自动对准了那枪伤的血口,沿着喇嘛的胳膊一点点环绕着,终于最前端的触须渐渐到了伤口的附近,它微微一颤,立刻便钻了进去。

    眼见如此,那麻脸喇嘛却不惧反笑,手上短刀一挑便将那蔓藤连着自己少许血肉一起挑落,又静静观察了几秒,蓦地上前将桑坤的枯皮从蔓藤上剥离出去,然后找到根茎受力的部位,使劲一拔将那一大丛蔓藤都从地下拔了出来。那蔓藤的根须非常长,他拔了好半天才彻底拔出,没有了根茎的支持,又渐渐没有了鲜血的供应,那一大丛蔓藤在喇嘛怀中逐渐停止了生长与扭动,慢慢静止下来,从刚才那嗜血的怪物又变回了原本的植物模样,只初初长出时的嫩绿色,最终变成了这山洞中满满都是的锈红色。

    麻脸喇嘛笑了几嗓子,将身上的红袍子脱了下来仔细地把那丛蔓藤扭好包了进去,这才想起自己胳膊上的伤口,以及,或许还清醒着的沐槿衣。毕竟是手染鲜血的人,他下意识地便意识到了危险,情急之下一个转身抬起短刀便砍。

    他的危机感确实没错,然而反应却终究是慢了那么一拍,刚才还软倒在地上的沐槿衣不知何时已然来到他的身后,在他转身的瞬间一个高踢腿正正便踢在他的脸上。这一脚是下了死劲儿了,沐槿衣侧摔出去后双手撑地静静喘息了好一会才勉力起身,而那麻脸喇嘛眼前一黑便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早已是大气儿都出不匀了。

    作者有话要说:在小区几十个大妈的热情轰炸之下,居然还完成了这一章。今晚我要向自己表白。

    第十六章 雪浪摇空千顷白

    沐槿衣上前一步,一脚勾起喇嘛掉下的短刀便抓到手中。喇嘛挂在脖子上的金色蟒蛇见主人倒地竟而昂起身子想要攻击,奈何刚下完蛊,体力还未回复,又跟着喇嘛好吃好喝地作威作福久了,体形肥胖动作不太灵活,才昂起蛇头就被沐槿衣反手一击,手起刀落,蛇头喷着鲜血掉了下来,咕噜噜滚出老远。

    连番动作下来,沐槿衣透支的体力也将耗尽,怕喇嘛忽然醒来而自己没有体力对付,她不敢耽搁,拖着沉重的脚步去背包里找了麻绳来将喇嘛手脚捆缚住,短刀撑着地面喘息片刻,她蓦地起身,抬脚便踩在了喇嘛的手腕上,用力一碾。

    麻脸喇嘛顿时哀嚎出声:“啊——”待得看清楚自己手脚被绑,爱宠也身首异处,他一脸惊恐痛惜,厉声喊道:“死丫头,我跟你不共戴天!”

    沐槿衣根本不与他废话,看那喇嘛挣扎着坐起身来,她将短刀贴在他脖子上,如法炮制地划出一道血痕。喇嘛见状叫道:“有本事就杀了你佛爷,我要是死了,你们一群人都别想活!”

    “你以为我会让你这么痛快地死?”沐槿衣冷冷地说,从喇嘛包好的蔓藤中割出一根,轻飘飘地举到他脖子上的血口前。果不其然,那喇嘛一见她拿出蔓藤脸色顿时变了,颤声骂了一句:“算你狠!”

    “解药。”沐槿衣凛声道。捏着蔓藤的手指其实正在微微地发着抖,这该死的毒蛊,也不知是不是有着麻痹神经的作用,过了这么久仍是有着眩晕和力不可支的感觉。要不是她体质异于常人,又被大姐用特殊的药水从小浸泡,在喇嘛放出毒蛊的瞬间她就和唐家兄弟一样软瘫在地,任人宰割了。此刻她心知自己身体尚未完全恢复,暗自着急,也不敢多说多做,万一被那喇嘛看破,就前功尽弃了。

    麻脸喇嘛眼珠子转了两转,看着沐槿衣道:“我将解药给你,你是不是可以保证我的安全?你们汉人一向狡诈,我又凭什么相信你会遵守承诺?”

    沐槿衣微微挑眉:“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

    喇嘛一怔:“你自己不怕死,你的同伴们,他们的死活你也不管?”心中不禁叫苦,看来今天是撞到硬茬子了。

    “谁说我不怕死?”沐槿衣淡淡道,“我先杀了你,再想办法解蛊,也不是不可以。”

    “唉,我不过是想求你答应饶我不死,既然如此,我把解药给你,你……你快将那魔藤拿开。”喇嘛叹了口气,见沐槿衣依言收走了蔓藤,他眼角快速瞟了一眼死在地上的金色蟒蛇,很快收回眼神。“你伸手入我怀里,有个小布袋,布袋里装的就是解蛊的药。”

    只是这极为细微的表情变化也没能逃过沐槿衣的眼睛,她眯了眯眼,伸手抓住了那金色蟒蛇身首异处仍在微微抽搐的尸体。果然,麻脸喇嘛一见她抓住了蟒蛇,嘴角顿时抽了一抽,眼神一下子慌了起来。

    蟒蛇被喇嘛养得很肥壮,沐槿衣体力不足,只好将它又扔回地上,想了想,她用短刀破开蛇腹,一小颗碧绿的蛇胆很快被挤了出来。她看一眼早已如丧考批的喇嘛,心中更加笃定,于是立刻起身去找了背包里的水壶,拧开壶盖就将蛇胆汁挤了进去。眼看着胆汁很快便溶入了水中,她皱着眉,再不迟疑,仰头便是一口。苦、腥、臭,却又带着奇异的花香味道立刻盈满喉舌间,胃部一阵暖烫,微微地刺疼,很快消弭。

    拿着水壶站了几秒,缓了缓,再抬起手时似乎就没有先前那般费力了,看来她冒险冒对了,解蛊的药正是这蟒蛇的蛇胆。

    麻脸喇嘛早在沐槿衣抓过蛇尸的时候就知道这下完了,再一看她竟然如此大胆直接去吃下蛊的毒蛇胆,他心急如焚,开始拼命地挣扎想要将被捆缚住的手脚挣脱开来。眼见沐槿衣抬眼看他,眼神愈见清明,他暗叫一声不好,果然,沐槿衣一刀就划在他的胸口上,冷声道:“你怀里的解药呢?不知道让你自己吃下去,结果又会如何。”内衫破裂掉出来一个黄色的香囊大小的袋子,沐槿衣轻轻一抽绳子,见袋子里装着一些淡黄色的粉末,径直用刀迫着喇嘛张嘴。

    麻脸喇嘛自然是不敢吃,紧闭着嘴巴呜呜惨叫。沐槿衣情知这必是杀人的毒药,也并非真要他吃,不过是之前被他折辱了,心中愤懑想讨回来而已,见状将袋子抛到一边,抬起一脚便踢在喇嘛的胸口。她体力恢复后的这一脚和刚才那一脚又自然非同日而语,刚才那脚其实只是取巧,刚好踢到颈动脉才导致喇嘛的暂时晕厥,现在这一脚可是实打实的,只听喀拉一声脆响,喇嘛脸色一抽,肋骨已然是断了几根。他又痛又怕,语无伦次骂道:“你这巫女!有本事你放开我,我们一对一斗法,佛爷我一定要让你七窍流血而死!”

    一抬眼,沐槿衣却早已不在他身前了,想是踹了他一脚后就忙着拿解药去救人。先将唐小软扶了起来,见她浑身发软却眼珠子乱转,她心中微动,低声道:“喝一点,这是解药。”

    唐小软哼哼唧唧地扁扁嘴。“沐姐姐,我……我没力气。”

    沐槿衣情知她倒也没有说谎,只好将她半扶半抱着坐起身来。这下可好,唐小软整个人都贴靠在她打开的怀抱中,也不只是故意还是无意,明明软成一团的人一坐起来居然动来动去,她渐渐失了耐心,抬手压在她肩膀上,命令道:“快喝。”

    “哦……”唐小软只好就着沐槿衣手中的水壶勉强喝了一口。那水一进嘴里顿时苦得她满脸开花,一下子就推开了水壶:“这也太苦了吧!”一抬手才惊觉自己气力的恢复,她心中一动,又动了动脚。“沐姐姐,我能——”

    “动了呀”三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唐小软便瞪大了双眼,傻呆呆地看着距离她眼睛不到一厘米的那张清颜。她一激动直接转过了脸,而沐槿衣因为扶着她,又要喂她喝水,脸颊就在她脑后不到半指远,她这蓦然一转不要紧,啪一声就撞到人家脸上了。有句话叫近而示之远,攻击不备,饶是沐槿衣反应极快,面对唐小软这忽然又意外的袭击,她也只能来得及将脸颊生生侧开些许,于是唐小软那大咧咧的小嘴巴好巧不巧地就贴在了她的嘴角上。

    唐小软脸皮一红,“呃……”神仙啊,沐姐姐嘴巴好软哦……

    “我看你是恢复了,自己起来吧。”沐槿衣倒是面不改色,冷冰冰地丢下一句话便推开她站起身来。

    唐小软只好讪讪地撑着地面爬起身,一抬头就见沐槿衣将水壶也递了过来:“解药,去给他们喂了。”

    “哦……”唐小软接过水壶,脑中还在回味刚才那一亲的温柔,走出两步忽然又想起什么话要说,蓦地回身,却正撞见沐槿衣匆匆转过脸去,脸色未变,只抬手捋了捋鬓边散落的发丝。她在看她?她不禁微微怔住:“沐姐姐……”

    沐槿衣回身看她。她脱口便道:“你等下!”先不管二个傻哥哥了,她窸窸窣窣地就去包里翻啊翻,明明记得出发前带过云南白药粉的。果然找到了!急乎乎地跑去递给沐槿衣:“你的……你的舌头要止血。”

    见沐槿衣淡淡看她,她忙道:“你手上都是蛇血脏死了,我给你涂吧。”

    沐槿衣眼神微晃。“不了。”

    “不行,你舌头破了哎,电视里那些咬舌自尽的刺客最后都会死的。”唐小软急乎乎地说。

    “我没有咬舌自尽,而且咬舌自尽这方法本身就是骗人的。”沐槿衣瞥她一眼。

    “不管怎么说我必须得帮你止血。”眼看忽悠不成,唐小软有点急了。

    “真的不用。”沐槿衣转身欲走,却被唐小软自后撵上,一把拉住了手腕。“沐姐姐,你是在不好意思吗?”

    沐槿衣一怔,使劲抽回了手,略有些不满地瞪住了面前嬉皮笑脸的女孩。唐小软笑嘻嘻地:“没关系啊,大家都是女孩子,这有什么啊。”拧开瓶盖倒出来一点,二话不说就蘸在指上强迫沐槿衣张嘴。

    沐槿衣的反应和以往并无不同,照例是一巴掌拍开了那不知死活的手,于是被拍开手的唐小软终于是彻底委屈了:“你,你帮我那么多次,我只是想帮你一次而已。我们不是自己人吗,你为什么要这么讨厌我啊?”一边喊着,一边特委屈地就将药粉塞进自己嘴里。

    “你……”本已转身欲走的某人被这一幕微微地震住了。

    “我怎么啦?我心受伤了。”唐小软嘬完手上的药粉,又吸了吸鼻子,一双桃花眼隐约是浮上了一汪水汽,刚要转身离开却被身后的沐槿衣忽然拿走了手上的瓶子。沐槿衣并不看她,默默倒了一些药粉在瓶盖里,然后又倒进口中,这才将瓶子拧好还了给她。于是我们心思灵活生性乐观的唐小软同学一下子高兴起来了,水汽消散无踪,耶,沐姐姐真棒,沐姐姐果然还是不忍心她不开心的。

    “我看看你伤口。”得寸进尺说的就是某人没跑。

    沐槿衣似乎很是无奈,却又实在是拗不过那又话痨又执着的女孩,稍许的迟疑后总算微微启口。唐小软伸头看去,只见淡粉的舌尖上一处清楚的齿痕,血迹犹鲜,却并没有她原以为的那般严重,看来不是咬得不深就是恢复得颇快。她心满意足地摆摆手:“好了,我去给堂哥喂药。”哼着小曲儿就转身走了。

    不一会,唐恺与唐炜便都悠悠醒转,一看到桑坤好好一人居然变成了一张带骨人皮丢在地上,饶是这哥俩一贯胆大也不禁吓得低喊一声。唐炜暴脾气发作了,一恢复力气就起来将桑坤的人皮还有毒蛇尸体一股脑地拖到水边扔了进去,又离得那邪门的蔓藤八丈远站着,这才放心地喘了口气,擦起汗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又……生……病……了……

    唉……

    沐姐姐怎么都不保佑……

    第十六章 雪浪摇空千顷白

    唐小软稍稍思考了下,还是开恩将阿萨也救了起来。沐槿衣见她拖着被划伤的腿走来走去,忍不住出声提醒:“把你自己的伤口处理一下。”换做是平时这浅浅的划伤倒是不打紧,可目下情况特殊,环境非常,还是尽量不要见血的好。

    唐小软吐了吐舌,忙照着吩咐做了。这一会儿的功夫,沐槿衣便又与那麻脸喇嘛对上了。她掂着短刀不远不近地站着,一手正拿着刚才喇嘛从石棺中取出来的白色物件。这样近地一看,那物件俨然是个罗盘模样的东西,看材质应是白玉所制。沐槿衣冷冷望着面如死灰的喇嘛:“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知道夜郎墓的事?”

    喇嘛一怔,咬牙道:“哼,别以为你这样就能威胁我,即便你杀了我,我的灵魂也会被无上之神照拂,脱离苦海。哈哈,你们这些低劣的汉人,是注定要下无间地狱的!”

    “这吸血的蔓藤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神喻罗盘是不是和夜郎墓的启示有关?四个问题,你想清楚再回答。”沐槿衣不理会他的挑衅,语气平淡中透着无法忽视的坚定,一边问话一边仔细地观察着喇嘛脸上的表情。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你死了心吧,我们教徒早已将生命与灵魂都献给无上之神,又怎会受你摆弄!”喇嘛恶狠狠地说。

    “呵,是吗?”沐槿衣淡淡接口,手指再次拈过一株蔓藤,一脸平静地在指间把玩着。“我对下地狱不感兴趣,倒是你,不知你的无上之神是否会垂爱一个鲜血流尽的干尸教徒呢?”

    一醒来就茫然地瞪着这一切的阿萨这时回过味来了,见沐槿衣居然拿着吸血魔藤对付喇嘛,不禁目露不忍,又有些微的憎恶,忍不住道:“沐丫头,出来行走都讲究一个义字,你做事也别太狠太绝了,今日我们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都随你,可你想要问话就该有问话的规矩,如此逼问也实在是太过——”

    “你闭嘴!”唐小软一怔,忙抢先打断了阿萨的话。“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吧,这死贼秃下毒害人,要不是我们拿到解药,连你都会一起死在这里。你当他是自己人,他可拿你当送死鬼。”

    阿萨情知她所说不假,闻言顿时讷讷。

    “生死关头,我不在乎手段是否英雄。”沐槿衣看也不看阿萨一眼,淡淡道。“而且,我敢保证,倘若现在束手就缚的人是我们,你们想要问出话来,只怕,手段绝不会比我英雄。”

    “哈哈哈,你说的没错,如果现在是你落在我的手上,我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我要将你们一个个都拿去喂魔藤,将你们剥皮拆骨!”喇嘛忽然厉声喊道:“怎么样,害怕了吧?哈哈,有本事你现在就杀了我,神喻罗盘就算落在你手上也不过是废物一个!”

    沐槿衣蹙眉瞪他,眼见如此却也一时没有办法,只好计划着先收拾好有用的东西再作打算,好在人员都没有损伤,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

    唐小软见她走了过来,忙迎上前去:“沐姐姐,现在怎么办?”瞪一眼那摆明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喇嘛,她撇了撇嘴,暗暗想着是不是应该用刀子去给他脑门上刻一只王八。

    沐槿衣正要说话,忽然听到不远处的水中竟然传来一阵大浪翻腾的声音,更可怕的是她们足下所站的地面居然也颤抖了起来!什么情况?!她快速地扫一眼站在她身前一脸惊惧的唐小软,脑中快速搜索着应对,忽然心头一颤:难道是山体坍塌?!来不及说什么,就见站着最靠近水岸的唐炜忽然大叫一声:“有水怪!啊——”一个大浪砰地拍上岸来,一下子就将唐炜整个人卷了进去。

    “二哥——”唐小软吓得面色惨白,只见那水浪翻空半明半暗之间,一个巨大的轮廓渐渐显现,是……蛇?可是哪里会有这么大的蛇啊!龙?拜托,课本里早就说过这世上根本没有龙啊!就在唐小软一脑袋浆糊完全失了方寸之时,那粗长巨大的黑影猛然一跃而起,挟裹着大浪滔天,那原本平静的水潭仿佛煮沸的滚水一般轰一声炸开,一大片水浪向着洞内倒灌进来,而那巨大的黑影就在水浪包裹中狠狠抽动身子,巨鞭一样恶狠狠地向着洞内抽去。

    比起刚才小小的颤抖现在算是彻底山摇地动了,唐小软左摇右晃已经快要站立不住,头顶上还不断砸下来细碎的山石,虽不致命却也砸得她疼痛难忍,耳听得巨浪翻腾声中阿萨尖声叫道:“你们是不是把双头蛇的尸体扔进水里了!”

    沐槿衣的声音随后响起:“怎么?”

    阿萨的声音透着震颤人心的惊恐:“完了,你们触怒神龙了,这可是真正的神龙!”

    “什么神龙!”唐恺的声音被淹没在暴雨般疾落而下的水声中,又是一个大浪打来,阿萨不及开口,几人连同手脚被捆的喇嘛全都被卷进了水中。

    先前喇嘛一行划来的竹筏早被浪头卷到了半空中,又拍落下来,在水面上砸得四分五裂,竹子在激流中打着旋,砰一声撞到阿萨的头上,她两眼一翻顿时晕了过去。沐槿衣水性极佳,如此恶劣的情况下仍是快速探出头来,水珠不断地喷溅影响了她的视线,又不能放声喊,她焦急地四处张望着,忽然看到前方不远处一小片黑色长发浮了上来,她忙奋力游了过去,一把抓住唐小软的手腕奋力将她拉了上来。正好一截竹子落在旁边不远,她使劲带着唐小软游过去抓住她手抱住了竹子。

    唐小软虽然说不出话,可脑子却清楚地很,知道这竹子是救命的忙死死抱住了。才松了一口气,忽然又是一阵气血翻滚,千斤巨浪砰一声从高处重重砸落下来,她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就被浪头没顶拍下,鼻腔、嘴巴、耳朵里一瞬间冲灌进冰凉的潭水,身体就像是被扔进了洗衣机里抛过来甩过去,水流挤压得她胸口一阵钝痛,也不知内脏有没有受伤。好容易缓过来一点劲儿,她忙手脚并用地拼命向上蹿去,才冒出头就见水面上下起了碎石雨,一大片碎裂的岩石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唐小软被几颗碎石砸中,头晕眼花,救命的竹子被大浪冲走了,水面上隐约可见三两根绿色,忽然一根竹子被水流推动直直向她后脑撞去,她浑然未觉,在她身旁不远的沐槿衣慌忙一把拽过她,那竹子险险地擦着她的肩膀唰地就冲走了。唐小软吓得不轻,刚要是被撞到了,百分百得歇菜啊。

    沐槿衣用自己的软鞭在唐小软腰上快速绕了一圈,又在自己手腕上匆匆打了个结,附在她耳旁喊道:“潜水,沿着石壁走!”说完便率先一头扎进水中。

    唐小软被腰间的软鞭一扯,人也跟着闷了下去。那地动山摇的恐惧感虽然淡去不少,但仍能听到噼噼啪啪的岩石砸落水面,还有沉雷般的水浪翻滚。比较起水面的沸腾,水底更像是炸了锅,好多先前都没见到的水族逃命似地疯狂游蹿,她甚至看到一条外形和鳄鱼很是相似的鱼唰一声从身旁掠过,拖着一条血糊糊的被咬断的尾巴在半浑浊的水里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唐小软惊得倒灌进嘴里一口浑水,呛得不轻,当下再不敢四处乱看,只老老实实跟着跟着软鞭的牵引向前游去。

    游出去没一会,两人气息都渐渐有些不足,这时候水流忽然湍急起来,推动着她们直直地向下游冲去。沐槿衣不敢怠慢,急忙拽着唐小软钻出水面,拼命稳住身体抓住了石壁上一块凸起的岩石。唐小软随后冒出头来,一见眼前的阵仗当即懵了:“前面……前面好像是瀑布?”

    原来水流将她们送去的这个方向竟歪打正着地就是这禁地的出口。沐槿衣喘息道:“不知道有多高,就这样下去很可能会摔死。”身后忽然一阵激流涌动,她一惊,忙回身望去,就见远处一道巨大的黑影遮天蔽日地昂起身子左右摇摆,头几乎撞到洞顶,隔着水雾望不太清,只那水怪的头却是长得十分奇怪,不是圆形也不是三角形,倒好像是一颗脑袋齐中剖开变成两瓣儿。她心头突突一跳,不知怎地竟是想到那条死在她手上的双头蛇来,如洞中壁画所描述,这祭祀禁地是由双头神龙看守,可是这不过只是古人图腾崇拜的远古传说罢了,难道这世上竟然真的存活着如此巨大的双头蛇?

    她想不明白,可眼下也没有时间再去多想了,生死一瞬,那怪物若是要追上她们只需要几个起伏,不过弹指之间。前有悬瀑,后有水怪,沐槿衣毫无选择余地,当下抓住唐小软的手腕,一脚瞪在石壁上借力猛向前一跃,不顾一切地借着水流速度向前游去,眨眼间便到了那瀑布顶端,然后哗啦一声被大水径直冲了下去。

    ☆、第十六章 雪浪摇空千顷白(下)

    高速坠落的时候无法调整姿势,更没办法保护自己,几十米高的瀑布仿佛从天而降,唐小软的后背直接砸在了水面上,只觉整个身体都像散了架一般剧痛起来,胸口一阵热流翻滚。好容易勉强恢复了一点气力,才要浮上水面,远远就见被一起冲下来的一根竹子速度飞快地向她冲了过来,砰一声钝响——

    眼前一黑的瞬间她脑子里只剩了最后一个念头:这下死定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

    好半天都没能回过魂来,喉咙口如被火灼,全身更像是被巨石碾过一般的疼痛与难受,唐小软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睁开了眼睛。眼前是一片静谧的幽暗,天空中几点繁星闪耀,耳边隐约还能听到湍急的水流声,拍打在岩石上不断发出哗哗的响动。她想动动身子,却赫然发现自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捆住了,茫然地低头一看,顿时傻眼——沐姐姐?

    那瘦削紧致的肩膀,乌黑的长发,不是沐槿衣又是谁?唐小软这才发现自己被藤条绑在了树干上,而沐槿衣却在距离她不到半米处的地方半踩在粗大的树枝上,一手勾住联结在两棵树之间的藤条,一手抓着短刀,似乎是全神贯注地在盯着下面看。她也跟着望过去,这一望之下顿时吓了一跳——这又是什么鬼东西啊!有这么大只的黄猫吗!

    树下燃着一个小火堆,火堆旁一只身长约莫一米左右的大黄猫正仰头向树上瞪着,夜色中它的双眼闪耀着近似碧绿色的光芒,也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饿得狠了……是豹子吗?可是豹子身上不是有花纹的?这大黄猫一身暗黄色的皮毛,也不像豹子啊。唐小软紧张地干咽一口,又见那大黄猫身上带着鲜血,尾巴笔直地绷起,浑身的细毛似乎都炸了起来,随着它来回地走动,淅淅沥沥的鲜血一点点滴落下来,她心中一动,它受伤了?是……是沐姐姐打的吧?

    沐姐姐……唐小软说不出话来,只能在腹中轻轻喊了一声,挣了挣身子,发现腰间的藤条绑得极紧,她不由一怔,是她把她弄上来的吧?自己摔下来时就晕过去了,除了沐槿衣,还有谁会顾到她的死活。只是……看她那样纤瘦的身子,到底是怎么把自己从水里捞上岸又搬上树的啊,也真是难为她了。

    沐槿衣并没有发现唐小软醒了,她的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树下那只大黄猫身上。唐小软的角度只能看到她隐隐的侧脸弧度,抓着藤条的手,手背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微微凸起的青筋。她蓦地自腿挂中取出一副钢铁指虎戴上,又将短刀牢牢绑在了软鞭鞭头。就在她做着这一切的同时那大黄猫突然大吼一声,一个躬身嗖得直蹿上树干,硕大的爪子啪一声就给树干上挠下来一大块树皮。唐小软一声尖叫屏在喉咙口,正想着自己被绑在树上岂不是活生生等死,沐槿衣忽然啪得一鞭子便甩了上来。大黄猫倒是不傻,一见寒光闪至,侧身便跳,半空中一扭身子向着沐槿衣扑去,扬爪便拍。

    沐槿衣蓦地从树干上一跃而下,就地一个翻滚避开了那黄毛畜生的攻势。刚一起身就见它又撵了上来,她不敢大意,急忙收了鞭子抓住短刀反手一刀便挑那畜生的肚皮。那畜生身上带伤,又对沐槿衣仇恨至此,想也知道就是吃了她的亏,一见短刀挑至忙转身跃开,转身的瞬间铁棍般的尾巴啪一声便向沐槿衣手上扫去。沐槿衣躲避不及,被那畜生的尾巴扫中手臂,轻哼一声便掉了手中的短刀。多亏她事先想到将短刀绑在鞭子上,否则这情形武器脱手就是必死无疑。那黄毛畜生一见短刀掉落,十分灵活地转身,后腿一蹬凌空跃起,张开大嘴便咬,锋利的锐齿闪着嗜血的寒光,仿佛一口就要咬断猎物的颈动脉,结束这场战斗。

    沐槿衣正要抽回短刀,眼见退避不及只好放弃,立即抬手以镶有钢刺的指虎一手扫向它的眼睛,一手则一拳捣进那畜生大张的嘴里。指虎上一排尖利的钢刺正正便卡在它的齿间,痛得那畜生嘶吼一声便洒出一片鲜血。这一招实在是兵行险招,倘若那畜生嘴巴再大一些,她这样做无异于自断手腕,所幸那畜生体型中等,头部更是比寻常家猫大不了多少,沐槿衣这一拳进去,生生便将它卡得上下颚无法并拢了。

    那黄毛畜生一双招子被刺,顿时飙血,又兼嘴巴被制,大约是痛到失控了,它疯狂地甩着头,一时间血水混杂着眼中的其他液体淅淅沥沥洒了一地,疯了一般将沐槿衣扑倒在地,抬起前爪便死命地拍了下去。

    唐小软动弹不得,费尽全力抻着脖子向下看,正正便看到那黄毛畜生将沐槿衣扑倒在地,一人一畜俱都一动不动,地上一大滩殷红的血液,早已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她呆呆看了几秒,脑子里嗡得一声便彻底炸开了,拼命地挣扎着要扯开藤条,那韧性十足的藤条竟然被她手指硬生生撕开,只是沐槿衣大约是怕她不小心掉下来,除了她腰上,连腿上都各自绑了两根。她又挣扎了几下,直到手指被磨破流出血来,刺痛感一下下冲击着她的神经,她才终于狼狈地停了手。一双粲然的眼瞳如被盐水浸泡,她眨眨眼,眼泪便大颗大颗地砸落下来,满脑子只剩了一个念头,沐姐姐……沐槿衣……她……死了?

    她真的……死了?

    胸口一阵钝痛,排山倒海,手指紧紧地抠在藤条里,鲜血不断地渗出,可她却一点知觉都没有。原来当一个人内心恐惧疼痛到一定程度,是真的可以忽视掉肉体的小小伤痛的。

    如果……脑子里一闪而逝的念头,唐小软眸中渐渐赤红,如果不是因为我在这里,她是不是早就跑掉了?她根本就不需要和那畜生以命相搏!是我……是我害了她!

    第十七章 孤云晓色尚无寐(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地间死寂得可怕,唐小软扯开了腰间绑着的藤条,探过身体呆呆地看着下方一动不动的一人一畜。就着篝火那暖黄色的光芒,她忽然看到那黄毛畜生身体一阵晃动,心中一颤,二个堂哥怕是凶多吉少,沐姐姐又……若命中注定要死在这里,黄泉路上跟沐姐姐做个伴,也是够了……

    正胡思乱想,忽然那黄毛畜生砰一声就重重地摔了下去,而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却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手中紧紧抓着一把短刀,走出一步又重重跪了下去。短刀颤抖着支在地上,火光映红了她惨白如雪的半边脸,她急促地喘息着,细瘦的肩膀上不断滴落鲜血,乌黑的长发散落在肩头,被血渍凝成一绺一绺。

    唐小软一口气就这样硬生生地梗在了喉咙口。太好了……太好了!沐姐姐没死,她还活着!她心中骤然燃起了希冀,顾不得疼痛更加大力地拉扯起藤条来。可那原本警惕性极高的女人此刻却仿佛完全意识不到半点异动,全部的精力都被用在压制疼痛与保持清醒上了。她根本没有发现唐小软已经醒了,更不知那女孩此刻正拼命地挣扎着,一心想要从树上跳下来,跑到她身边,狠狠地抱住她。

    原来,在那黄毛畜生扑上身的一瞬间,饶是沐槿衣及时避开始颈部要害,仍是被那利爪一下子拍在了肩头,顿时皮开肉绽,鲜血迸流。她死咬着牙关撑住没有软倒,任凭手腕被利齿磨破不断渗出鲜血,另一手快速抽过鞭子捉住短刀,抬手对着那畜生的肚皮便是一刀。黄毛畜生垂死般厉吼一声,上下颚一阵抽动急欲将那卡在它口中的拳头咬碎,沐槿衣只觉眼前阵阵发黑,全身骨骼疼痛欲裂,她一鼓作气将刀子从那畜生腹部一挑到头——一股温热瞬间将她上身浸润了。

    长达好几分钟的僵持,那黄毛畜生万般不甘却也总算是死得透了。这一场殊死搏斗她侥幸获胜,也多亏得这畜生向来独居,要是再来一只,只怕是要了结在此处。

    静静喘息片刻,终于是恢复了一些气力,沐槿衣丢开短刀,站起身来,摇摇晃晃走到一侧树下,跪倒下去,拿出装水的水壶拼命地往脸上手上倒水,几乎是神经质地在清洗自己身上的血污。火光映照下她拿着水壶的手仍在轻微地发着抖,唐小软看不清她的脸,却被她这一连串的动作看得傻住了,眼睁睁看她倒光水壶的水后便将它抛在一边,然后……脱起衣服来。

    沐槿衣根本不知道不到几米远的地方正有人睁着一双大眼不错眼珠子地看着她,她只是稍微平静一些了,于是便背对着火光三两下将衬衣脱了下来。白色的运动背心因为紧贴着伤口,不能直接脱,她只好用短刀细细挑开和伤口粘黏的部分,拿消炎粉在伤口上撒了一些,等了一小会,再用干净的纱布缠了几圈。

    唐小软呆呆地看着那一抹白皙光滑的后背,微微急促地起伏着,脊背中间一道弧度清浅的凹陷,火光下竟然是那样清冷而绝美,无法移目的端倪。目光渐次向上,圆润的肩头上一道令人不忍猝睹的血腥伤口,夜色中张牙舞爪地不断迸出新的血液,刺得她眼窝灼疼。那一直以来总是又冷静又坚强的女人此刻正冷静坚强地独自处理着几乎致命的伤口,那安静绝然的姿态,天地之大,可在她眼中除了沐槿衣,其它一切都仿佛成为了虚无。

    黛蓝色的天空上,一大片烟云忽然消散了,原本幽暗不明的夜色骤然被一片清辉染透,夜风缓缓撩起她乌黑的发丝,她静静地跪坐着,任凭自己凝白的肌肤被月光晕染,黑与白的极致,又添几分血腥的肃杀与艳丽。彷如开天辟地以来便卓然而至的旷世女神,孑然一身却又如此动人,冰清玉洁却又勾引众生。清润的脸颊隐没在黑暗中,唐小软看不清,只是见她冷静地整理好衣物,终于慢慢站起身,空气中渐渐弥散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就这样呆呆地看着她,月光,火光,还有……她缓缓转身面对过来时,那眼底沉稳又冷静无比的波光,湖水般澄澈干净的眼睛,倒映着亿万星辰,彷如绛河辽阔。

    刚杀完豹子时精神处于高度紧绷状态,体力透支,人也有点恍惚难免注意不到周围的动静,可冷静下来后就听到身后一直传来沉重粘滞的呼吸声,那极度的激动与紧张散发出特殊的气场,沐槿衣不必回头也知道,唐小软醒了。

    怔怔地与她对视着,那一贯口甜舌滑的女孩竟然嘴唇颤抖,只字都吐不出口。一滴清泪忽然从她左眼中跌出,笔直地流淌下去,轻轻滑过那颗小小的滴泪痣。

    沐槿衣微微仰脸,不知为何,那泪水落下的瞬间,她竟觉一丝隐痛重重划过。非是心疼,她与那女孩不过是合约关系,多次生死一线早已令她尘心如铁,别说只是一滴眼泪,就算是谁哭死在她面前,她也不会有心疼这种奇怪的感觉。更非是什么多余的感悟,哪怕是前一刻刚刚才死里逃生,在她推开豹子的尸体站起身后一切就已经回到原轨。那么,为什么?她想不明白,那滴眼泪就仿佛是从九重天外径直落入她心里,带着浮光潋滟却难以窥探的秘密,然后,瞬间凝结成冰。

    “沐……沐姐姐……”终于还是唐小软打破了沉默。她兴奋地抬手擦一擦眼睛,却一不小心将手指上的血渍揉到了眼里,顿觉一阵刺疼。

    沐槿衣淡淡拢眉,望着唐小软又哭又笑的孩子样,在忽然亮堂起来的月色下对着自己使劲地眨着眼睛。这才发现她竟然自己硬生生将藤条给撕扯开了,她不动声色地抓起短刀,三两下便爬到她身边,挥刀便将绑在她腿上的藤条割断。

    “沐姐姐……”

    “什么时候醒的?”沐槿衣体力尚未完全恢复,索性便在一旁的树干上坐了下来。

    “就是,就是你开始跟那只黄毛怪物打架的时候。”唐小软活动了下略有些麻木的腿脚,忽然额头上传来一阵沁凉,她一怔:“沐姐姐……”

    沐槿衣收回了覆在唐小软额心的手。“奇怪,你的烧自己退了。”

    啊,她有发烧吗?唐小软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凉凉的,也不知是沐槿衣覆上的清凉未散,还是真的就是自己命大,发烧又自行好了。定了定神,她又望向沐槿衣,明明是一身血迹狼狈,神色却从容淡然,仿佛刚刚与野兽搏杀死里逃生的人根本不是她。

    “我在下游找到仅剩的一个行李包,运气很好,也很不好,里面只有纱布和药粉,其余生存用品全部遗失了。”沐槿衣抬眼望一望寂寂深浓的夜色,忽然轻声说道。“天一亮就得赶紧去找出路,不然,像刚才那种情况再来一次,很可能就真的结束了。”

    唐小软低头沉吟了片刻,她很清楚沐槿衣的话不是危言耸听,可不知为何明明是这样山穷水尽的可怕境地,只要一想到沐槿衣还活着,还好好儿地在她身边和她说着话,她就觉得一切都会变好,没什么要去担心害怕的。

    “还有件事。”沐槿衣自然是不知道那女孩心中再想些什么,见她低头沉思,面带惆惘,只当她是担心自己的两位兄长了,不无遗憾道:“你的两个哥哥都失踪了,生死不明,我没办法原路返回去找他们,只能先顾着你。”

    唐小软一怔,“他们……他们会不会……”

    “说不好。”沐槿衣终是没忍心说出心中所想,瀑布是禁地唯一的出口,到现在都见不到人,更别提当时水中还有着那样一只攻击性极强的水怪。到这半天都没能见到人,很大可能,就是出事了。

    唐小软习惯性地就想抠抠指甲,却在看清楚手指上的鲜血后呆住了,喃喃道:“等天亮了我们再去找找,我们两人都能活下来,他们两个大男人,总不会这么差劲。”

    沐槿衣轻轻嗯了声,看一眼正一脸怔忡却看不出悲喜的唐小软。“最迟明天下午,我们必须离开。”

    “沐姐姐……”

    “各人有各人的命。如果明天上午找不到,”沐槿衣知道她在纠结什么,闻言只是侧过脸去。“我还是只能先顾你。”

    唐小软被她淡然无谓的态度刺了下,本能地就想抱怨她太过冷漠,可转念一想自己有什么资格抱怨沐槿衣呢,就是这样一个对别人死活淡然无谓的她,刚刚才拼了性命保住了自己。想到自己安全地坐在这里,而两个堂哥却生死不明,忍不住就叹了口气,心情复杂,不知是该为堂哥伤心还是为自己庆幸。

    沐槿衣眼见她一忽儿眉头紧皱一忽儿却又嘴巴轻咧,眼珠子更是咕噜噜乱转,只当她仍是在为两个哥哥的安全发愁,一时也不知如何劝慰,看天色不早了,便站起身道:“下去吧,吃点东西早点休息。”

    吃东西?不是说装食物的行李包全丢了吗?唐小软这才注意到架在篝火上的树枝上似乎串着什么东西,见沐槿衣起身,她忙跟着站了起来。短暂的休息已经足够沐槿衣恢复大部分的体力,不费力地便从树上跃了下去,唐小软可不敢这么酷炫,老老实实地抱住树干滑了下去。走近篝火旁仔细一看,妈呀,原来沐槿衣烤的竟然是一条蛇!体型倒是不算大,比起刚才深潭里见到的那只简直是蚂蚁与大象。一想起刚才那死成一滩的蝙蝠啊蜘蛛啊蛇的,顿时没了胃口,看沐槿衣取下树枝搁到一边晾着,她忍不住道:“沐姐姐,不吃蛇……”

    沐槿衣淡淡道:“那你自己去割了豹肉烤来吃。”

    “……”唐小软看一眼那死样凄惨的大黄猫,现在知道了,原来人家是没花纹的豹子。怎么办,蛇肉跟豹肉都不想吃,可是沐槿衣绝不是在和她开玩笑,这深山野林的她还挑食那绝对是准备去吃树叶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生病之后向沐姐姐表白还是有点用的!

    第十七章 孤云晓色尚无寐(中)

    正思量着,沐槿衣已经将烤蛇的树枝折成两段。那蛇肉本已烤得焦烂,一下子就连皮带骨地撕开了,冒着腾腾热气被送到她面前。她迟疑了一秒钟,还是伸手接了。抬眼见沐槿衣一脸平静地盯着她,眼神却分明在说:你丫给我快吃。她烟了咽口水,好歹也是烤熟了的,算了,狠狠心吃一点。

    生烤的蛇肉吃到嘴里倒是没她想象中那么难吃,只是很难咬烂,很多骨头,因为没放佐料有些淡淡的腥味。她咂了咂嘴巴,在沐槿衣的眼神监视之下,含着一泡热泪默默将分给她的半条蛇都吃完了。

    唐小软吃完之后沐槿衣才快速吃完了剩下的小半条蛇,拿起水壶便走。唐小软跟屁虫似地跟前跟后,见她走到下游处用水壶接水,看着清澈的水流跳跃着水银般的光泽,她心中一动,正想着是不是可以清洗一下黏糊糊的身体,就见沐槿衣已然将水壶放到一边,弯身鞠了一捧清流扑在脸上。

    唐小软喜不自胜,忙也跟着过去清洗起来。沐槿衣垂落的长发末端丝丝缕缕地纠结着,一丝红线沿着发尾缓缓滴落,这艳丽的一幕瞬间促动起她记起刚才那一场生死相搏的恶斗来。她忍不住探手握住那一绺乌发,在沐槿衣微带讶异的眼神中,掬一捧清流细细地洗了。

    沐槿衣侧脸看她,凝白的面容上附着着几颗水珠,月光下跃动着异样的光泽。面对她如此亲近的举动,竟难得没有反抗。

    唐小软一抬眼便见沐槿衣悠悠地望她,她忽然心中一动,不由讷讷:“刚才,那么危险,你……你都不怕吗?”

    沐槿衣看着她的眼神坚定又柔和,闻言只是淡淡垂眸:“生死关头,想不到那么多。”

    “下次,下次再有这样的情况,你……你就自己先跑,别管我。”唐小软话一出口,便见沐槿衣倏然抬眸,墨玉般的眼瞳定定地看着她。她咬咬嘴唇,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说什么,又该说什么了。

    “我答应过老夫人一定会护你周全。”沐槿衣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洗好了么?”

    唐小软一怔:“好了。”

    沐槿衣见她一脸愁苦地看着水流,又看着自己,温声道:“再忍忍,等出了山找到民宿就可以洗澡了。”

    唐小软其实只是下意识地发了个呆,却不想竟得了这样温柔的安慰,心情顿时大好。“嗯!”正要起身随沐槿衣离开,忽然看到不远处的水流下隐隐一点赤红色闪动,她忙拉住沐槿衣:“沐姐姐你看,那是什么?”

    沐槿衣随她手指方向望去,眼底登时浮上一丝诧异。她摆摆手示意唐小软在岸上等她,踏水而下,很快便走到那赤红色旁边。不敢大意伸手,取短刀轻轻对着那红色拨去,却是噗得一声闷响,月光下隐隐看到塑料瓶子的反光。她一怔,伸手拿了起来——一个矿泉水瓶子里放着一个小小的红色果子,月光下正隐隐跃动着妖异的红光。

    “咦,这不是——”唐小软一眼认出那正是她捡来的红色果子。“怎么被水冲到这里来了?”

    沐槿衣上了岸,就着月光仔细地观察起来。那红色的蔓藤果子当真是妖异地紧,不过是泡在水里,又没土壤也没血液供给,竟然硬生生抽出了一根极细的枝芽来,轻轻晃动瓶子便能看到那细芽在水中悠悠摇摆,唐小软惊叹不已:“这生命力也太顽强了吧?”

    沐槿衣拧了细眉,神色凝重,眼底却也是一径的迷茫。“你捡的?”

    “嗯,当时在山洞里看到,我就顺手捡起来了。”唐小软老实地汇报,“是不是,它本来就要发芽了,刚好被我捡到放到水里,所以……”

    沐槿衣又思索了几秒,终于是放弃了,轻声道:“我也不清楚,还是带回去给唐老夫人认一认。”

    “嗯。”唐小软接过瓶子,又不甘心地在四周看了一圈,眼见确实再找不到半点背包中的遗漏了,这才郁闷地跟沐槿衣回去树下。

    沐槿衣让唐小软又去树上呆着,自己则去找了足够多的树枝来把火烧得更旺,将水壶吊在树枝上烧起水来。又拔了几棵不知名的野草放进火里烧着,据说是有驱蛇虫鼠蚁的功效。唐小软坐在树干上看她忙东忙西,又将篝火旁边用石块垒出一个挡风的外围,这才放心地爬到树上。

    原先唐小软被绑的地方其实是被被沐槿衣用藤条联结树枝做了一个临时的树床,看着略有点瘆人,不过如果睡得老实一点或者干脆把腰上绑上藤条,倒是也不用担心会掉下去。沐槿衣坐稳身子,见唐小软眨巴着眼睛一直盯着她,略有些不自在地问道:“怎么还不睡?”

    “第一次睡树上,感觉好奇怪。”唐小软扁扁嘴,讨好地笑着,“不过,沐姐姐你好厉害啊,居然能用藤条做出来一个吊床。”

    沐槿衣不理会她的夸赞,扯出一根藤条系在唐小软腰上,打了个结。“好了,快睡吧,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

    朦胧幽眇的月色下,她半边脸颊覆落着树藤投下的阴影,唐小软看不清楚她的神情,却清楚地看到她眼中熹微的光芒。她心中一动,忍不住就问:“为什么,沐姐姐,你一早知道咱们这次出来是九死一生,还肯答应太奶奶保护我去找夜郎墓?”

    沐槿衣正努力地给唐小软空出更多的空间,自己贴在边缘处躺着,闻言微微沉默,似是并不打算回答。

    唐小软看出她的回避,顿时不高兴起来。“沐姐姐,我们四个人出来的,可现在就剩我们两个了,说不定,明天又遇到什么凶险,我连能不能活着回去见到太奶奶和爸爸都不知道。如果我死在这里,你就是我最亲近的人了,就算是这样你都不能对我说说心里话吗?我……我只是想要更了解你一些。”

    良久,久到她以为沐槿衣真是不打算理会她了,无法言喻的委屈浪潮般涌上心头。沐槿衣忽然睁开眼来,却并不看她,只淡淡应道:“拿人钱财,□□。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

    “我不信。”

    她一怔,就见那女孩气鼓鼓地坐起身来,仿佛是和谁赌气一般大声道:“太奶奶能给你多少钱啊,多到你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出卖?”

    “随你怎么想。”她微敛眸光,想要结束这个话题。

    “我不信,不信你是那么爱钱的人。”唐小软执着地瞪着她,一脸意味不明的愤然。随着她俯身的动作,长长的发丝垂落下来,打在了沐槿衣的脸颊上。在她正要抬手挥开之前,那女孩软软糯糯的嗓子就这样不期然地在耳畔响了起来:“你这么拼命保护我,其实也有别的原因对不对?”

    沐槿衣倏然凝眸,眸光笔直地打在唐小软脸上,她温热的吐息几乎拂在她的面上,她感到隐隐约约的不适与烦躁。“走开。”

    唐小软堵着一口气,明知道沐槿衣快要翻脸了,仍是死撑着不肯挪开。一来,要不到她想要的答案她心中不甘,二来,这样近地挨住了沐槿衣,她竟然察觉到心中一丝无法遏制的热流蠢蠢欲动,微风中自己的脸颊应是红了,隐隐约约地热烫着,多赖这幽暗的光景,沐槿衣应当是看不出来。

    沐槿衣抬起的手掌就贴在唐小软颈间,只要稍一用力就可以立刻让这聒噪的女孩闭嘴,可那灼热中透着倔强的眼神一再一再地锁定在她眼底,那女孩眉头紧皱的模样竟仿佛受尽委屈。她心情复杂,这一掌却又是怎样也打不下去了。好半晌,她终于按捺脾气,低声问道:“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和沐槿衣的对峙第一次赢得胜利,唐小软惊喜交集,立刻应道:“我知道你是因为太奶奶才答应保护我,可,这么久了,我不相信你对我就一点儿感情都没有。”

    “感情?”沐槿衣眼底一片明澈无暇,波澜不惊,望着面前连连点头的唐小软,她的表情一如她平静的眸光。“你想要什么感情?”

    她如此直爽回应,提出问题的唐小软反倒是蔫吧了。她想要什么感情?沐槿衣问得够狠,一下子就将原本气势汹汹想要迫她承认对自己的关心不仅仅是因为任务的她给推到了一个无法言喻的境地。唐小软尴尬地咧了咧嘴,在沐槿衣坦然冷静的眸光中缩身回去,呆呆地看着天上亮堂堂的一弯明月,想着自己刚才胡搅蛮缠的一番质问又到底是源于什么内心。沐槿衣是太奶奶找来的人,沐槿衣出现的目的就是为了护送她去找到夜郎墓并且打开大门,沐槿衣一路上对她保护有加却总是冷然淡漠,沐槿衣……她忽然便怔住了,为自己整理记忆时,满脑子到处乱跳的那三个字,那一张脸。

    其实最初只是想要沐槿衣承认她不是因为太奶奶的缘故才这样拼死护着自己,可面对她坦然无谓的眼神,她忽然就慌了。那眼神,干净飒沓地容不下半点质疑。多日的相处,沐槿衣的性子她了然于心,在她,从来只有想不想说,没有言不由衷。她会这样护着自己,其实,真的就是因为受太奶奶所托吧,只是自己不甘心,深心里总希望她对自己终归是有那么些不一样的,至于到底是怎么个不一样,她又似乎没去思考太多,只本能地为得到沐槿衣的爱护欢喜着,又为被她冷待生气与不安。这希望来得又急又烈,在她尚未体察到自己内心的纠结时,情绪便早已凌驾于理智之上。生死一线的时候,她脑中想到的人不是父亲,更不是那一起吃一起玩的男朋友,竟然只是这个认识不过一个多月的沐槿衣!她想要……什么感情?再回到这个看似简单实则四两拨千斤的问题上来,唐小软咬唇沉思了半晌也没想明白她到底是想要什么感情,快活自在了二十年,从来要风得风顺顺利利,如今忽然便体会到了烦恼的滋味,求而不得,暧昧不明,心情复杂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开窍这种事…

    第十七章 孤云晓色尚无寐(下)

    吊床宽度有限,尽管沐槿衣已经尽量地贴在边缘睡了,唐小软一躺下去仍是不可避免地挨住了她的肩。沐槿衣倒是没说什么,唐小软心头突突跳了跳,忍不住就侧脸望了过去。沐槿衣睡觉的样子特别安静优柔,长睫深覆,青丝参差,乌墨墨的几绺长发缠绕在她白皙的颈间,裂锦般胶着着黑亮的柔光。手臂轻轻地环抱在胸口,许是伤口不时作痛,她的表情沉静,眉间却偶有颤动。注意到她衬衣掉了两颗扣子,一不留神眼神就滑进了那微敞着的领口下,雪白的颈下横着纤细的两道锁骨,她侧睡的姿势使得某个本就弧度优美的部位呈现出几乎令人口干舌燥的形状来……唐小软根本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身为女人居然盯着另一个女人的胸部看得脸红耳赤,蜷在腿上的手指收紧又放松,再收紧,再放松,终于是鼓足了天大的勇气,轻轻地,搭在了沐槿衣的腰上。

    一抬眼便对上一双璨若星辰的眸子,古井一般沉寂,深不可测。她心头微颤,忙此地无银地解释:“我……我冷……”

    沐槿衣沉吟不语,只是静静地望着面前说完话便小猫一般缩成一团的女孩,仿佛是为了强调她真的很冷,她整个人都贴了上来。在察觉到她的后退之后,她搭在她腰上的手掌蓦地使劲:“你再让要掉下去了!”

    她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半边脊背已然悬空。一个分神便被那女孩给搂了过去,动作飞快地解开自己身上穿着的登山衣便盖在了两人身上,搓一搓光裸的双臂,只穿了t恤的身体便硬生生挤到她身边。沐槿衣默然无语,又想唐小软那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只要不太过分也便由着她罢了,何况山中夜晚气温本就偏低,自己能抗住未必她也能扛住,要是真冻着了,反倒更影响赶路。

    正沉吟间,腕上忽然一阵酥痒,她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觉一只温热的手掌蓦地覆了上来,然后,五指分张着轻轻一扣——干燥而温暖的触觉顿时盈满整个掌心。随之而来的,是胸前骤然而起的温暖,那女孩暖和得就像是一个小小的火炉,呵出一口温热后,她仰脸看她,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忽闪着清透的笑意:“这下好了,咱俩都不冷了。”

    她心头微动。垂眸望她,鸦羽般浓密的睫毛深深地覆着,她看不到她的眼睛,她也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只那一瞬间,那明显讨好卖乖的模样让她顿失了抽回手去的决意,一愣之后,更添一分无解的茫然。

    明明……冷的那个人,是她啊……

    大量的出血与体力的流失令她整个人都虚弱起来,手足冰冷,若不是她自幼锻炼的底子摆在那里,只怕早已冷得浑身哆嗦。可是,好奇怪,这小姑娘明明底子孱弱,畏寒怕热,这会,怎么会这么暖和?

    若不是她检查过她确实已经退烧,真要怀疑她是不是烧得愈发严重了。

    沐槿衣一贯浅眠少眠,天际刚透出一丝薄光,她便悠悠醒转了。一低头看到怀中趴着一个乌墨墨的小脑袋,她微微怔忡,顿了顿,轻轻拿开那搁在自己腰上的手臂,将唐小软小心地挪到一边,盖好衣服。

    动作很轻地跃下树去,昨晚留下的火堆仍在跳跃着细微的火星,她忙添了树枝进去,又小心地将火苗吹起。

    唐小软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手指在藤条上四处摸索,骤然发现一片空落,她一颤,立刻醒了。沐姐姐人呢?!心中一时惊惧,转脸却听到树下传来一阵细微的毕毕剥剥声,仿佛是柴火燃烧的脆响。她忙解了腰间的藤条低头望去,只那一眼,心情顿时好转。

    沐槿衣正跪坐在火苗旁,右手仿佛是无意识地轻轻揉着左臂,左手却捏着一根树枝在地上划弄着。唐小软回过神来,动动腿脚发现自己恢复地不错,心中欢喜,立刻爬起身穿上外套。她见沐槿衣没有反应,存心想吓她一跳,拉着藤条便向下跳去,本以为可以来个潇洒地落地,没想到手一滑,身子便呈现出无法控制的滑翔姿态甩了出去,砰一声摔了个屁股开花。

    “痛——”唐小软一泡眼泪差点飙出,咧嘴看着转身望向自己一脸无奈的沐槿衣,她顿觉丢脸,只好讪笑着爬起身来:“哈、哈哈,沐姐姐,早上好啊。”

    沐槿衣也不与她多说,见她走了过来,抬手便将水壶递给她。唐小软接了过去,先倒两口漱了口,然后才大口大口地喝了小半壶。一抬头见火堆上正烤着昨天杀掉的豹子肉,她吞了吞口水,主动自觉地凑上前去帮着沐槿衣将豹肉翻了个面儿。一低头,见沐槿衣仍是拿着那根小树枝在地面上划弄着,她不由一怔:“沐姐姐,你在做什么?”

    “在想,我们现在在什么位置。”沐槿衣淡淡道。

    “位置……啊,地图!”唐小软蓦地想起那被她贴身存放的地图来,紧张地一阵乱摸,糟了,地图哪儿去了?

    沐槿衣看她一眼,轻轻举起一卷东西:“别找了,在我这。”

    “啊,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把地图弄丢了呢……”唐小软一见地图安然无恙,可算放下心来。又看一眼沐槿衣凝肃的神情,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能找见我们现在在地图上的哪里吗?”

    沐槿衣摇摇头,“地图上根本找不到我们目前所处的位置。”她说着话,仿佛只是下意识地抬手掠一掠鬓边的碎发,唐小软呆呆地看着她,侧脸望去,更是骨肉匀称,鼻梁高挺。长睫轻眨,她垂眸沉思的模样恍如油画的质感,通身漾出的那股灵秀与纯净竟仿佛与生俱来,纵然是一身狼狈、血污加身也难以抵消半分。

    低头看她,不小心又见着她掉了扣子的衬衣领口,一片冰雪若隐若现。她干咳一声,忽然不快,起身便脱了自己的外套递去。“那个,你快穿上。”

    沐槿衣微怔,并不去接,只淡淡道:“我不冷。”

    唐小软不禁急了,语气也强硬了几分:“不行,你快穿上!”什么嘛,夜里一片漆黑也便罢了,这大白天的,等下下山肯定得遇到人,这衣领敞地也太不含蓄了。都怪那个杀千刀的喇嘛,怎不让他被那怪物一口吞掉!搁在平时自己真不是在意这些的人,满大街都是袒胸露腹的女人,早也看得视觉疲劳了,可不知为何一想到是沐槿衣会被别人乱看,她就说不出地不爽起来。

    沐槿衣很明显没领会到她心中所想,她只是很正直地看了一眼唐小软内里穿着的小t恤,然后,再次拒绝了她。“我真的不冷,你自己穿着吧。”

    唐小软眨眨眼,“那这样,我穿你的衬衣,你穿我的外套。”

    沐槿衣显然还是没领会到精髓所在,闻言不耐地挑一挑眉。“你怎么这么麻烦。快点吃,吃完还要去找人。”

    “我——”唐小软一口老血卡在喉咙口,被沐槿衣的不开窍气得差点开骂。望着面前递过来的一小块还冒着腾腾热气的豹子肉,她吸了吸鼻子,破釜沉舟地说:“你看你衣领……这样敞着好看啊?”

    低头看一眼自己襟口,相比较唐小软的躁动,沐槿衣却淡定多了,若无其事地抬头道:“怎么了?”

    怎么了?她居然说——怎么了?!那潜台词就是:你有什么意见?!唐小软抓着豹子肉,被沐槿衣的云淡风轻激怒了,什么嘛,这女人怎么这么不自爱的,她好心跟她换衣服她还不乐意?心事重重地吃着没味道的豹子肉,她不时偷眼去看沐槿衣,见她三两下便解决了早餐,起身去拾掇仅剩的行李,她忙快速咽下最后一口豹肉,不死心地跟过去:“沐姐姐……”

    沐槿衣无奈转身:“你到底要做什么?”

    “换衣服,你跟我换了衣服我就闭嘴。”唐小软抓着外套,一脸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短暂的相持,一个是讶然而无语,另一个却是满脸的坚持与无赖。沐槿衣忽然便烦躁起来,动作飞快地脱了身上的衬衣丢给唐小软,又抓过她手上的登山衣外套穿好,拉上拉链,冷津津地看一眼正咧嘴笑着的唐小软:“现在可以走了吗?”

    “啊,可以、当然可以。”唐小软眼见目的达成哪里还有继续顶撞的道理,按捺下心头的喜悦,三两下穿上衬衣。见沐槿衣踩灭了篝火,她忙抢着去背行李包。

    “我们不能走太远,也不能分头找。”沐槿衣望一望四周遮天蔽日的大树与峭壁,眉头蹙了起来。“沿着水流的方向找一圈,不管有无收获,中午前必须下山。”

    “嗯,都听你的。”至此刻,唐小软对沐槿衣的安排自是不会再有丝毫疑虑。

    山路委实是难走,一路磕磕绊绊,各种绊脚石勾脚石陷脚石,要不是沐槿衣一路扶持唐小软光跟头都不知要摔多少次。眼瞅着日渐中天,两个堂哥的身影却始终不曾出现,唐小软心中难过的同时却也暗暗抱有一丝希望,只要见不到尸体,就表示他们还有生存的可能不是?

    沐槿衣看一眼日色,终于放弃搜寻了,再不想办法下山,只怕今夜就仍要留宿山中,再遇到一次山豹袭击,怕是不会再有上次那般好运。

    两人稍事休息片刻,又喝了些壶中的温水,沐槿衣看一眼唐小软不断揉腿的小动作,温声道:“坚持一下,日落前能下山,就能找到民宿。”

    “嗯。”唐小软于默默坚持之际得了这样温柔的一声抚慰,哪里还顾得上脚疼,立刻笑着应了。

    一路艰辛奔走,唐小软对沐槿衣真心是佩服入骨,她就像个地图,在遮天蔽日的山林里带着她左走走右走走,绕过两个小山头,又越过一条浅溪,在太阳就要沉下地平线收走最后一丝光明前,前方山路上终于隐隐飘出了袅袅的炊烟。她激动地一跃而起:“沐姐姐你看!前面有人家了!”

    沐槿衣仍是一脸淡静,辨不出悲喜。闻言只默默握了握别在身后的短刀,淡淡应了一声:“嗯。”

    作者有话要说:小软糖,请不要放弃治疗。

    第十八章 风压轻云贴水飞(上)

    唐小软眼见希望在前,连腿疼都忽略不计了,急走两步忽然被沐槿衣拉住了手腕:“沐姐姐?”

    “戴上。”沐槿衣自腿挂中拿出一对银镯子来,颜色微微暗沉,其上雕着奇形怪状的花纹。

    唐小软只觉得微微眼熟,脑中灵光一闪:这不是那个阿萨巫婆手上戴的镯子吗?怎么落在沐姐姐手上了?她讶然地接过来,左看看右看看,忽然笑了:“沐姐姐你好坏啊,什么时候偷来的?”越想越觉得好笑,别看沐槿衣平时冷冷淡淡一本正经的,手脚可是灵活,招不走空,每次一场架打下来不声不响就偷了不老少。只是,这镯子有什么特别的吗?为什么要她戴上?

    沐槿衣只当听不出她话中的戏弄,淡淡道:“这镯子非同一般,上面的刻纹代表佩戴者的地位。你戴着,不要摘,这里懂巫术的人看到镯子就不敢对你起意了。”

    “哦。”唐小软接过镯子,一思量又还过去一只:“那咱们一人戴一只。”

    “不用。”沐槿衣毫不犹豫就拒绝了,眼底浮光清浅,微微一掠,人已在几步之外。

    唐小软咂咂舌,忙跟了上去。

    夜色愈渐深浓,那袅袅炊烟看着不远,真走到那简单到几乎简陋的小木屋门前,仍是花费了近一刻钟的时间。唐小软仔细一看,那小木屋外头支着三块木板,上头摆放着一些认得出认不出名字的香烟、茶叶、米酒,木板旁的木墙上还用绳子挂着几串腊肉。门口挨着路边摆着两张方桌,几张木凳,四周并无人烟,可其中一张方桌上却放着两杯犹然冒着热气的茶水。

    沐槿衣抬手轻敲木窗,“有人吗?”

    吱呀一声轻响,那木窗打开了,一个矮个子的年轻女人探出头来,略有些警惕地看一眼沐槿衣,又看看唐小软。唐小软穿着沐槿衣染血的衬衣不禁微微尴尬,只怕那店主以为她是在逃的凶犯,可不想那年轻女人却若无其事地便用半生不熟的汉语和沐槿衣搭起话来。她听沐槿衣要了两杯茶,两块面饼,那店主堆出些笑意,又问要不要点些酒菜,一边问着话,目光似不经意般扫过唐小软去接茶水的手腕,待得看到那明光闪闪的银镯子,她脸色微微一变。

    唐小软端了茶水在手,与沐槿衣对视一眼,沐槿衣只以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两人便在木凳上坐了下来。

    那店主须臾便端了面饼过来。沐槿衣不动声色看着她,只见她眼光闪烁,不断偷看唐小软手上的镯子,当下再不迟疑,蓦地截住她正要收走的手,一把便扣住她的脉门。

    “你……你做什么?”那店主愣住了,却不看沐槿衣反倒急匆匆地扭头向屋里望去。

    沐槿衣心下诧异,正要将她扭过身来,忽然屋内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跟着便是一个小女孩尖锐的哭声响了起来,中间夹杂着男人的怒骂,桌椅坍塌的闷响与嘈杂。那年轻女人蓦地哭喊起来,拼命挣扎着要摆脱钳制,这次说的却是听不懂的苗语了。唐小软讶然地瞪着沐槿衣,却见她脸色越来越沉越来越沉,忽然砰地一声响,一个瘦高个的年轻男人,一身少数民族装扮,手上拖着一个只有七八岁模样的小姑娘歇斯底里地冲了出来。沐槿衣下意识地松了手,只见那女店主疯了一般扑上前去,一边哭喊一边狠狠咬住了那年轻男人的手臂,男人痛得大喊一声,一巴掌便打在了她脸上。

    女店主摔在地上,很快屋内又冲出一个男人来,一见女店主倒地,上前便狠狠踹了她一脚,仍是不解恨,揪住她的头发扬手啪啪两声,那女店主一张脸顿时肿了起来。

    唐小软看得心头火起,正要开口,余光却瞄见一贯冷静的沐槿衣竟已拔足冲了出去,一个箭步便跃到那拽着孩子的男人身前。一言不发,直接抬手一记手刀砸落,那男人只来得及瞪上一眼便闷哼一声,直挺挺摔了下去。她蓦然转身,死死地瞪住了那正揪着女店主打得欢畅的男人。

    那男人被沐槿衣吓住了,看一眼自己软倒的同伴,颤声道:“你是谁?你干什么要多管闲事,我是她男人,我打她关你什么事!”

    沐槿衣却不理他,只望向那坐在地上放声痛哭的女店主,沉声道:“他是你男人?”

    那女店主一愣,操着一口生硬的汉语哑声哭喊:“不,他不是我男人,不是我女儿的爸爸,他不配!”

    沐槿衣一双冰瞳如寒风过境,只一眼,那眼底便寸草不生。“我也觉得他不配。”她冷冷道,走到那一得解脱便跑到母亲身边哭泣的小女孩面前,蹲□子,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闭上眼睛。”

    说也奇怪,那刚刚还在哭哭啼啼的小姑娘居然在她的眼神下乖乖地停止了哭泣,又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沐槿衣站起身,唐小软呆呆看着她一脸青霜,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正要开口就见那男人忽然搬起一张木凳砸了过来,她一惊:“沐姐姐——”

    沐槿衣回身一踢,那男人痛哼一声便仰面飞摔出去,她疾步跟上,手中寒光一闪,眨眼间锋利的刀刃便掠过那男人薄弱的颈部动脉。只是眨眼,只是一瞬!她收刀后退,那前一秒还嚣张动手的男人一脸痛苦地捂着脖子,大量鲜血泉涌般从他指缝中迸流而出,他全身抽搐着倒在地上,一双眼睛赤红如血,口中嗬嗬怪叫,双脚乱蹬。

    唐小软惊呆了,彻彻底底惊呆了,沐姐姐……杀……杀了他?不是没见过沐槿衣的功夫她的手段,可,再怎么危险的境地她也多为自保,从来没有主动伤人,更别提这样主动地手刃一个陌生人!面前这个男人手无寸铁,也不是喇嘛那样的高手,一个普通人而已!不是蛇也不是豹子,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沐姐姐居然这样毫不手软地就把他给杀了?

    那男人很快便停止了抽动,唐小软知道,他死了,因为颈动脉破裂大量出血,死状极其凄惨。她默默地在一旁站着,思绪纷乱,面对沐槿衣投注过来的善意的关怀她竟无力面对,本能地选择了逃避。

    那女店主也惊呆了,惊恐地瞪着沐槿衣的背影。沐槿衣收起短刀,走到那女店主面前,看着一旁仍乖乖闭着眼睛的小女孩,低声道:“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她。如果她要恨,恨我好了。”

    转身欲走,却被那女店主蓦地爬起身追上,伸手便去拔沐槿衣别在后腰的短刀。唐小软尽管心中不解,也对沐槿衣的行为隐隐不满,可见那女店主伸手拔刀,她只当她要伤害沐槿衣,急忙上前喝止:“你干什么!”

    沐槿衣却一脸从容淡然,任那女店主拔走了短刀握在手中,只淡淡望着她一脸的激愤:“你杀不了我的。”

    女店主摇摇头,抓着短刀便踉踉跄跄跑到那被沐槿衣打晕在地的男人身旁,仿佛是鼓足了勇气,咬紧牙关一刀刺了下去。那男人一声痛呼便醒了,鲜血迸出,溅了她半边脸。她见男人醒了,红着眼睛又连捅数刀,终于,那男人抽搐一阵便慢慢不动了,一大滩鲜血从他身下缓缓溢出,唐小软恶心地连退几步,一脸复杂地瞪着那女人,又瞪一眼沐槿衣。

    女人摇晃着起身,将短刀还给沐槿衣,幽幽道:“我会和孩子说,她不会恨你的。”

    沐槿衣收好短刀,不甚在意地撇过脸去,看一眼唐小软,眼神淡静,语气冷然:“走了。”

    唐小软一怔,眼见沐槿衣说完话便转身离开,她正要跟上,却听那女店主追上来喊道:“你们,等等。”说着便推开屋门,原来那木屋后面尚有一个小小的院子。她吆喝几声,拉出一辆小小的骡车来。“这个,给你们。”

    唐小软是真的无语了,沐槿衣不是杀了这女人的丈夫么,怎么她不但不恨她们,反而这么感激涕零地,还送她们一辆骡车?

    沐槿衣微微蹙眉,望着一脸诚恳的女店主,终于开口:“这里不宜久待,能搬家就搬了吧。这车,我们不要,你自己留着。”

    女店主摆摆手,擦一擦脸上染上的血污,面无表情地看一眼地上的两具尸体,淡淡道:“本想留你们歇一晚,不过,现在也不方便了。”她又看一眼唐小软,“不要再戴着那个镯子,他们就在前面树林里,从东边走,绕过去!”顿了顿,又进屋去,片刻后出来,用白布包了几块面饼匆匆递过,“这个给你们路上吃。”

    “不,不用……”唐小软心情复杂,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是下意识地看了眼桌上的两块面饼。

    那女店主苦笑道:“那个,有毒!这个,可以吃。”

    虽是意料之中,沐槿衣仍是微微挑眉,冷冷看了一眼那桌上早已冷去的茶水。唐小软却是吓了一跳,讷讷地接过那个白布包裹,想了想,将自己腕上戴着的一条宝石手链摘了下来,递给那女店主:“这个给你。”见女店主摆手不要,她也不想多说,硬将手链按在她手里便抱着包裹追上沐槿衣。

    女店主愣了几秒,忽然拉过一旁呆站着的小女孩,低声说了几句。那小女孩点点头,牵过骡车的缰绳便踢踢踏踏地向沐槿衣走去,仰着脸,细声细气地说:“恩人姐姐,求你成全阿妈的心意。”

    她说的是苗语,唐小软听不懂,却见沐槿衣表情不似先前冷硬了,长长地停顿,她终于弯身接过了小女孩手中的缰绳,又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顶。

    小女孩眼见沐槿衣接受了馈赠,终于噙着眼泪笑了,小跑着回去母亲身边。唐小软抱着包裹呆呆站着,一肚子的话想要跟沐槿衣说,可昏黄的灯光下她一脸的凝肃与黯然却让她如鲠在喉。

    终于,还是沐槿衣打破了沉默,握紧了缰绳,她看一眼目光闪烁神色不安的唐小软,温声道:“上车吧。”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她要恨,恨我好了。

    为什么我觉得这样子云淡风轻的沐姐姐简直迷死人了……扔掉唐小软来找洛小软吧!我比唐小软好使多了(v?v) ~~

    第十八章 风压轻云贴水飞(中)

    唐小软没吭气,抱着包裹默默坐到车上。那骡车虽是不大,却用木板钉了四四方方的一个小车厢,想睡得舒服是不能了,勉强打个盹还是没问题的。她将包裹放好,自己坐到了沐槿衣身边,看她若无其事地望着远处深浓的夜色,一张素净的脸庞,眼底无波。

    月亮升起来了,唐小软听着骡车行进时木板不断发出的咯吱声,怯怯地看一眼从离开小木屋到现在,半个小时一句话也没有说过的沐槿衣,终于鼓起勇气问道:“沐姐姐,你刚刚,为什么那么做?”面前这个一言不发的女人,带着一身青霜,从容淡然地永远让她感到深深的迟疑与无力,月光下她努力地看着她灵秀洁净的侧脸,很多话却问不出口了,这个聪明机警几次带她死里逃生的女人,这个能杀蛇杀豹子又能眨眼间杀死一个大活人的女人,她真的,仅仅是太奶奶花钱雇来的一个普通的保镖吗?这样简单的称呼与身份,于她根本不合衬,她手染血腥,眼底却清澈如冰,她的到来,于目下这乱成一锅粥的一切,到底是保护,还是,杀戮?

    沐槿衣握着缰绳,并不回答,只眼神静默地望向了远方。起风了,树林间阴影起落,风声簌簌,偶有野鸟掠过,夜空中划出冷厉的弧线。唐小软心头微动,联想起刚才那一番变故,忍不住又道:“打老婆孩子虽然是可恨,可……”

    她本想说可也实在罪不至死,不曾想沐槿衣却蓦地收紧缰绳,猛然转过脸来:“不止是这样!”

    “沐姐姐……”

    “这种禽兽不如的男人,卖妻鬻女,还……糟蹋自己的亲生女儿……”沐槿衣咬了咬嘴唇:“你可以认为我心狠手辣,可是这种人,遇到一个我就会杀一个,我不在乎你怎么看。”

    唐小软一怔,又如一记惊雷自头顶哄哄炸过,幡然醒悟:“那他可真是该死!”

    她激动起来,沐槿衣倒是微微地不适应了,讶然地望着她一脸激愤:“你……”

    “沐姐姐,你做的一点都没错,那种人杀一个少一个,真的,他就是该杀。只是,”唐小软拉住沐槿衣的手,认真地说,指尖一触及那凉凉的皮肤,她心头便是一颤。“他不配你亲自动手,沐姐姐,那样的人渣太多,我们可以想别的方法弄死他们,不必要脏了你的手。”

    沐槿衣淡淡垂眸,没说什么,只默默抽回了手。

    唐小软低下头,沉寂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你常常杀人吗?”

    “必要的时候,是。”沐槿衣冷然应道。

    唐小软咧了咧嘴,看你都问了个什么蠢问题!隐隐觉得自己或许太不懂事,触动了沐槿衣的忌讳。虽然她仍是对她过于嫉恶如仇的行为有些小小的不解,可,她杀的是坏人,她保护的是好人,这不就够了么,做什么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呢?看着忽然便竖起了防备的沐槿衣,她心中懊恼,只觉好不容易才和她拉近了些许距离,却又因着自己不懂事的追问给搞砸了。心中如滚水翻腾,再想要解释几句,却又怕说多错多,只好讷讷沉默。

    她一沉默,沐槿衣自然更是冷如冰山,于是夜色中便只听得骡车行进的嗒嗒声规律地响着。唐小软吃了一点干掉的饼子又喝了两口水,被那规律的嗒嗒声催眠着,渐渐有些犯困,沐槿衣余光瞥见她偷偷打哈欠的小模样,轻声道:“困了就进去睡吧。”

    “不困,我陪着你。”唐小软揉揉眼睛,固执地说。

    沐槿衣也不生劝,却在唐小软又要开口时蓦地眼神一凛,手指抬起摆了个噤声的手势。

    唐小软一怔,以眼神相询:怎么了?

    前方的小路口,两侧树林里忽然露出两道身影,疏影摇摆间隐约可见弓箭一角急晃而过。应当是一早便听到骡车的动静了,沐槿衣只听耳边风响,那藏身树林中的人影已然悄悄在引弓搭箭。她不容多想,一把便将唐小软向车厢里推去,纵身跃下的瞬间一支白毛翎羽啪一声便钉在了木板上。匆促落地后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想也知道是唐小软在企图爬出车厢,她头也不回地喝止:“不准出来!”就势一个翻滚便钻入了树林中。唐小软缩身在车厢里只来得及看到白影一闪,跟着便是利落地两声钝响,那藏身树林中的两个弓箭手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砰砰倒地。

    “沐姐姐!”她心中着急,忍不住压着嗓子喊道。

    沐槿衣很快回到车上,望着她一脸担忧却又碍于她的命令不敢出来的模样,眼底微动,须臾,温声道:“没事了,出来吧。”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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