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GL]参商 作者:洛儿殷
正文 第7节
[GL]参商 作者:洛儿殷
第7节
唐小软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手脚并用地爬出车厢:“他们是什么人?”那个女店主不是说东边是安全的吗,为什么还有人埋伏,难道她在骗她们?
仿佛是看出她脑中所想,沐槿衣沉吟道:“是寨子里的人,不过,不像是埋伏,只是歪打误着撞上了。合该他们倒霉。”
唐小软想想也对,埋伏的话就不会只安排两个弓箭手了。对付沐槿衣这样身手的人,除非一圈弓箭手360度无死角包围起来把人射成刺猬,两个弓箭手?就是再多两个,想要制住她也纯粹是来搞笑的吧?她眼见风波平定,从骡车上跳了下去,鬼鬼祟祟地便去查看仰面向上躺倒在地上的两个人。伸脚踢了踢见毫无动静,不由一惊:“他们……不会是死了吧?”
想是听出她话中的余味,沐槿衣睨她一眼,眼露不满:“我又不是杀人狂。”顿一顿,她略有些不自在地轻声道:“刚才那个男人,是除任务以外,我第一个主动攻击杀死的人。”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唐小软说这些,似是解释,却又觉得荒谬。本是任务中合约关系的对象,她误不误会有什么打紧?然而她仍是解释了,仿佛只是随口一说,眼底波澜微惊,转瞬便恢复平静。
唐小软脸色一松,伸手去握沐槿衣的手,见她只是轻轻一挣,却很快屈服于她的坚持,她心头更是无比欢畅,欣然喊道:“沐姐姐……”
沐槿衣挑眉望她,她一时心悸,只觉满心满眼皆是她云淡风轻的淡淡一瞥,月光落在她周身,恍如花树堆雪,她茕茕孑立,却谪仙一般飘然。迎视着她疑问的眼神,她竟不知自己该说什么才好,好半晌才莫名其妙蹦出一句:“我想要他们的弓箭。”
沐槿衣略略哑然,看一眼脚下躺着的两名弓箭手,腰间红色的木弓倒是雕得精细,成色上佳。她弯腰捡了起来,递给满眼放光的唐小软:“你能拉得动吗?”
其实沐槿衣这话问得纯是疑问句来着,并无歧视某人的意思,可急于在沐姐姐面前有所表现的唐小软一下子不高兴了,接过弓箭在手中使劲拉开,摆开射雕英雄传的开场pose,一头热汗地叫道:“小瞧我了吧?看,帅不帅?”
沐槿衣双臂环在胸前,见状只是轻轻摇头,一步上前便站到唐小软身后,轻轻按住了唐小软拉弓的手:“这样不对。”
“呃……”唐小软只觉后心一热,跟着整个脑子都有些迷糊了起来,隐约感觉沐槿衣柔软的前胸轻轻贴在了她的后背,微凉的手指握住了她的,口中还在轻声地说着话:“左手握紧弓身,手臂要伸直,右手食指和中指弯曲扣住弓弦。头不要乱动,左转九十度,稳住,对,这样拉动弓弦到耳下。”
静默,仿佛淹没一切的静默,铺天盖地就席卷而来。唐小软脸颊热烫耳朵通红,注意力早已完全不在拉弓一事,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要与身后那令人心折的柔软近些,更近一些!“咳……”她不无尴尬地动动颈子,仿佛只是无意地侧首,一道温暖的气息便悄悄打上了脸颊。
沐槿衣比她高了约莫半头,此时正仔细地指导她拉弓的正确姿势,哪里提防她忽然地侧脸,她闪避不及,嘴唇将将便在她颊侧定住。
一时沉默,沐槿衣默默后退一步,眼神微微闪烁。唐小软转转眼珠,挤了粲然的笑意:“嘿嘿,我会用了,谢谢沐姐姐指导。”
沐槿衣屈起手指压在唇上,轻轻咳了一声,见唐小软小心地把弓箭背了起来,又弯腰去摘箭筒,不禁微有诧异:“你真要带着?”
“是啊。”唐小软一脸正经地点头,“我很喜欢弓箭,可惜平时没什么机会玩……这把弓蛮漂亮的。”
沐槿衣默然不语,两人很快并行着回到车上。唐小软将捡来的弓箭收起,心情大好。“沐姐姐,咱们走吧。”
沐槿衣点点头,骡车又行进半小时的样子,估摸着也快有十点钟了,她将车子靠在路边上停下,放了那骡子自去吃草。“今晚在这里将就一下,天亮再想办法下山。”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为什么要杀这个男人,这里给解释到啦。女店主说的苗语小软糖听不懂,那个男人不光卖女儿,还糟蹋过自己的亲生女儿,所以,沐姐姐直接让他ga over了。
第十八章 风压轻云贴水飞(下)
唐小软微微不解:“为什么?”反正有骡车,她们可以连夜赶路早点下山呀。
沐槿衣望一望前方一望无际的山路曲折,隐隐似是听到水浪拍打岩石的潮汐声。“没有照明,赶夜路风险太大,何况这山路我并不熟悉。”
她说得在理,唐小软于是不再多问,老老实实地钻到车厢里去窝着。一抬眼却见沐槿衣笔直地坐在了车头。她一怔:“沐姐姐,你不睡吗?”
沐槿衣头也不回:“你睡吧,我守夜。”
唐小软咬咬嘴唇,“那,我跟你轮班,你可千万要叫我起来,不准一个人撑到天亮。”
微微的停顿,沐槿衣终于转过身来,眼底是淡淡的和暖。“你醒得来再说吧。”
一夜无话,一向睡觉雷打不动的唐小软仿佛是和沐槿衣憋上劲儿了,居然睡不到三小时就自己醒了,死拖活拖将沐槿衣拉进车厢中睡觉,自己拔了短刀有模有样地蹲到车头守起夜来。沐槿衣也不和她争,抓紧时间打了个盹,天际刚蒙蒙亮起她便醒转了,轻轻拍一拍正明显放空的某人肩膀。
“啊!”唐小软吓了一跳,大叫一声便转过身去。一见是沐槿衣,她小脸一松,撒娇笑道:“沐姐姐你吓唬我。”
沐槿衣淡淡掠去一眼,见她两眼乌青眼神发直,不禁微微担心。“你进来吧,再睡会也可以。”
唐小软见她说完话便钻出车厢,跺跺脚活动了几下,看样子是不打算再睡了。忙仰脸道:“我不睡了,沐姐姐,我们说说话吧。”
沐槿衣不解地看她一眼,“说什么?”
“说……”唐小软被她的毫无情趣给彻底打败了,懊恼地咬咬嘴唇:“随便啊,就说,就说你怎么会被太奶奶请来的也好啊。”
她不过是无心一句,不想沐槿衣听了却是脸色一肃,很明显地回避了这个话题。唐小软心头微动,正要再开口,沐槿衣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有人声。”
她一惊,下意识地捏紧了刀柄。那脚步声逐渐清晰起来,间或还传来一男一女对话的声音,说的却是苗语。如此光明正大,应当只是普通路人吧。沐槿衣稍稍放松戒备,将短刀收好,望着不远处山路上渐渐露出头脸的一男一女两个苗民,身背药篓,手提药镰,分明是上山采药。
那两个苗民看到她们也是吃了一惊。沐槿衣很快与他们攀谈起来,糊弄几句,两人倒是将自己的情况一五一十说清了,原来他们是两口子,平日里就靠贩卖药材为生,见沐槿衣与唐小软两个娇滴滴的女娃娃在山里头迷了路,自然是热情地提出帮忙要带她们下山。
“沐姐姐,他们……能信吗?”几番变故经历下来,唐小软也学乖了,看沐槿衣将骡车做了顺水人情送人,一边跟在夫妻俩身后走着,一边悄声问道。
“应该没问题。”沐槿衣道。心中只是想着刚才那夫妻俩告诉她的话,这附近方圆几十里都没有别的人家了,而她们想要下山到达地面上的小镇竟然要越过江水,怎么走着走着居然走到江边上了?难怪昨夜似乎听到潮汐的声响。
那苗人夫妻收了沐槿衣的馈赠,自然是大方地一路将她二人带到江边。唐小软一看到滚滚的江水就在脚下隆隆作响,两岸皆是笔直冲天的峭壁,只一条粗如儿臂的铁索穿过薄雾直达对岸,当场傻在了那里。有没有搞错啊!这里没船又没筏子,她们怎么过江?难道要游过去?等等,就算她能游过去,可是这几十米的高度光是跳下去都有可能摔死吧?!
苗人夫妻并没看出唐小软的崩溃无语,胖乎乎的中年女人指着铁索兴奋地叫嚷了几句,推一推她同样胖乎乎的老公。唐小软听不懂她说什么,就见那男人将粗粗的绳子绑在腰间,拿出一个比衣撑子略大的三角形铁架子勾在铁索上,脚下一蹬,哗啦一声便挂在铁索上带着风地向对岸冲了过去。她看得目瞪口呆,这哪里是过江,是根本是玩命啊,脚下那滚滚的江水深不可测,这人居然只靠一根铁索一个扶手就荡过去了!
中年女人一见老公成功抵达对岸,抽动绳子便将铁架子拉了回来,热情地看向了唐小软,叽噜咕噜又是一顿叫嚷。唐小软心中害怕,本能地便看向沐槿衣求救,却见那中年女人忽然抬手指指她,又是叽噜咕噜几句,而沐槿衣也随后看向了她,一脸凝重地点了点头。她不由害怕起来,干嘛干嘛?盯着她看想干嘛?不会是想把她卖了吧?欺负她听不懂苗语,所以这两人已经悄悄谈好价钱了?唐小软感觉不妙,选择江边做成交地点,她岂不是想跑都跑不掉?说起江边,人家杜十娘好歹还有个百宝箱,她可是落魄地连十块钱都没有了……不要啊,她不要被卖在这里,再说卖在这里也卖不到好价钱啊!
沐槿衣只一眼就看透了她乱七八糟的心思,没好气地睨她一眼:“乱想什么呢?她说你太轻,在半空中可能挂住过不去,要我们绑在一起过去。”
唐小软面上一红,为自己刚才小人之心暗自羞愧了一把。再一想到那胖女人的建议,绑在一起么……她悄悄咂舌,心底又隐隐有些不明所以的开心起来。
沐槿衣将绳子呈八字形绑住唐小软双腿,又在她腰上绕了一圈,最后才绑上自己的腰。两人面对面站定,她是一脸的淡静,可唐小软就淡定不起来了,虽然一路上两人肢体接触也不少,危险关头搂搂抱抱更不在话下,可,就这样面对面地贴在一起还真是头一次。心跳好像有点快,呼吸也不顺畅了,最要命的是,只不过被她那样平静地看了一眼,不争气地居然脸就烫起来了!
“别怕,抱紧我。”沐槿衣只把她的情绪反常当做了紧张,双手抓紧铁架子,轻声道。
她话音刚落,唐小软便一把抱住了她的腰,动作之快之果决俨然蓄谋已久。入手的清瘦令她心头一动,忍不住便道:“沐姐姐你好瘦啊!”见沐槿衣不理她,她忽然坏笑:“如果没有我,说不定你也得挂在半空中。哈哈。”
沐槿衣长睫微颤,心中只觉这死小孩实在太欠了,当下更不理她,抓紧铁架子便猛地一蹬,两人随即向前冲去。脚下骤然悬空,耳边又是呼呼的风声,唐小软吓得立刻闭上了嘴。偷偷低头看一眼脚下滚滚的江涛,再一想起先前被瀑布差点冲散架的景象,顿时吓得树袋熊一般死死抱住了沐槿衣,闭上双眼什么都不敢再看。
悬在半空中无依无靠,又不能脚踏实地的感觉真的太糟心了,凛冽的风声中连呼吸都破碎成渣,唐小软喘着粗气,鼻息间却忽然闻到那淡淡的草药清香,她于万般无助恐惧中猛然睁开双眼,正正便看到面前不到两厘米处那一张温柔宁静的清颜。为什么,无论发生多么可怕的事情,那张脸却总是那样的安然与平静?她的眼底看不到惊恐,看不到任何不类的情绪,就算生死关头也是坚冰一般冷然,只要看到这张脸,就仿佛感染到她似乎与生俱来的沉静与平和,任局势多么危险与恐惧,那一瞬,她也能立刻安下心来。唐小软第一次发现,面对未知的恐惧,睁着眼竟然比闭上眼更要安心。
只因为沐槿衣。只因为,她在自己身边。
仿佛是过了很久,又仿佛,其实只有一瞬。在离对岸还有一两米远的地方,胖男人帮忙扯了扯绳子将她们拉到岸边。能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啊……唐小软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中,直到沐槿衣为她解开绳子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她才怔怔地回过神来。
铁架子又被拉了回去,那胖女人背着药篓,嗖得一声就到了眼前。果然,生存才是最好的导师,就冲人家刚刚露的这一手,可比杂技精彩多了。
“你们可真厉害。”唐小软发自内心地对夫妻俩比了比大拇指,一脸佩服。
胖女人呵呵笑着,用半通不通的汉语说道:“没有桥,只好这样,也有的,摔死了。”
唐小软笑不出来了,尴尬地咧了咧嘴便躲到了沐槿衣身后。见沐槿衣从口袋中掏出一把不知名的野草递给了胖女人,那胖女人眼睛一亮,一脸看见金子般的喜悦,连连道谢,唐小软好奇地问:“这是什么草?”
“很名贵的解毒药草,我在山洞中无意间看到,扯了一点。”沐槿衣淡淡道,“卖钱也好,自己留用也好,我也没什么能给他们的了。”
唐小软一想也是,要没有这夫妻俩,她们俩就算有本事找到江边也没法子过江,这可真是救命之恩。小姑娘大方惯了,立马摘了自己脖子上的项链递过去:“这个给你们!”
胖女人眼前再次一亮,这次是货真价实看到金子了,那细细的链子虽是不重,可吊坠上那颗明艳艳的宝石可价值不菲。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说看不到我的小剧场感到不嗨森,我带着病还要写小剧场容易吗?小软糖有沐姐姐抱着,我的沐姐姐却还没下班回家,我容易吗?为一个整天在群里当疯狂奶妈的大众金牛,我还写小剧场……也是拼了!
第十九章 沙上不闻鸿雁信(上)
夫妻俩对视一眼,迟疑着不敢收下。唐小软笑道:“我戴着玩儿的,也没有多贵重。你们可是救命恩人,快拿着。”
胖女人这才喜气洋洋地收了。须臾,露出一丝不太好意思的神情,放下药篓取出干粮要送给她们。唐小软也便笑嘻嘻地收了。
沐槿衣问明了镇上的路,与苗人夫妻就此分道扬镳。唐小软抱着面饼在一边石头上坐着,看沐槿衣极目远眺,忙掰了一块饼子递给她,口齿不清地咕囔:“沐姐姐,你也吃点嘛。”
沐槿衣接过饼子,却不忙吃,只默默地盯着她看。唐小软被她看得有些发毛,忍不住道:“怎么啦?”见沐槿衣默默不语,她不禁急了,将自己上上下下看了一通,没什么不对劲啊?“沐姐姐,你到底在看什么啊?”
沐槿衣掰开一小块饼子放进口中,停了半晌,方悠悠道:“没事。我就想问你,一会儿的路费你还有吗?我可是身无分文了。”
“啊?”唐小软一下子被饼子给噎住了。路费?完全忘记这事儿了啊……
沐槿衣看她一脸呆滞眼神发直,不用想都知道怎么了,眯了眯眼,嘴角微勾:“你还真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呵。”
唐小软听出她话中的挖讽,一想到自己把可以典当成路费的首饰义气干云地就送出去了,也是心虚不已,忙伸手去摸水壶想借着喝水掩饰尴尬。一掂水壶发现居然空了,正要撇嘴,耳边便悠悠响起沐槿衣的声音:“这下,连滴水也不剩了。”
“……”唐小软无语地瞪着沐槿衣,见她一脸事不关己,她又急又尴尬,忍不住大声叫道:“那你刚才怎么都不阻止我啊!我没钱回家,你……你不也没钱回家吗?”
沐槿衣不声不响地又从口袋里掏出几株奇形怪状的药草来,淡淡地看一眼正一脸愤愤的唐小软:“卖了这些,我的路费差不多了,可是顾不了你。再说你要做好人,我怎么好拦着呢?”
“沐姐姐……”唐小软急得汗都出来了,“你……你说过一定会顾我的……”看沐槿衣一脸淡然不似说笑,她呆了两秒。“哼,我就不信这里没有银行。”
“说对了。”沐槿衣默默吃完最后一口饼子,掸掸手站起身来。“这里没有银行。”
望着话音刚落人已经在三步开外的沐槿衣,乌黑的长发,修长的身姿,那干净利落的背影,唐小软连饼子也顾不上吃了,死皮赖脸地跟在人家身后,腆着脸就去拽人家的手。“沐姐姐,镯子,镯子!”她想说她还有沐槿衣顺来的阿萨巫师的那对银镯子,是不是可以把它卖了换点路费呢。
沐槿衣却直接给她当头一棒断了她的念想:“那种带符文的镯子,镇上根本没人敢买。”
唐小软一怔:“不能卖?那,那我们岂不是真的走不了了?”
沐槿衣侧过脸颊,悠悠看她一眼。“是你,不是我们。”
“沐姐姐!”唐小软红着脸,这下彻底恼羞成怒了。“你,你要是丢下我——”正要说几句狠话,转念一想,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啊,万一沐槿衣生气了真把她丢在这语言不通的半蛮荒之地,她就算揣着六十万的卡在兜里也没命花呀。赶紧小嘴抹蜜:“沐姐姐,你这么温柔这么善良,你就是那救苦救难的观音姐姐,你不会忍心把我丢在这里的对不对?沐姐姐~”
沐槿衣被她这么一喊,大约是有些毛骨悚然,又被腻得烦了,挣开手就快步走出去。唐小软在她背后吐一吐舌头,哼,才不信她会忍心把她丢下呢,忙快步跟了上去。
蹒蹒珊珊地在山路上走着,看着四周一副穷山恶水,心底再次哀叹,唉,要是真找不到银行取钱就只能想办法打电话给爸爸,让他派人来接自己了。可要是连爸爸也联系不到……那,她只能考虑加入丐帮了……
走了一个多小时的山路,终于成功抵达了山下的小镇。唐小软不甘心地四处张望,磕磕巴巴地一路打听,果然,这镇上别说银行了,就连邮局都是没有的。来来往往的行人基本都是苗人,偶尔见到一两个汉人打扮,背着收来的药材行色匆匆,一见唐小软血糊糊的上衣就老远躲开了。
沐槿衣倒是淡定,东走几步西转两圈,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唐小软很快沉不住气了:“沐姐姐,能想办法找个电话不,我叫我爸派人来接咱们。”
沐槿衣语带无奈:“你看这里像是有电话的样子吗?”
“那怎么办?”唐小软真的绝望了,她这辈子都没这么落魄过,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也会有没钱花的一天。“不行,我得想点办法,饿肚子事小,回不了家就惨了。”
沐槿衣淡看她一眼,不甚在意地问:“你有办法?”
唐小软认真地想了想,扭捏着道:“我,我会弹钢琴,还学过小提琴。”按照电视里演的,到这步一般主角都会去选择卖艺了吧。要不,她也试试?
沐槿衣默默地看着她,眼神复杂,欲言又止。唐小软扭捏了半天倒是自己忽然给回过了味儿来——这破地方,只怕连个二胡都找不到,哪里来的钢琴还有小提琴啊!“实在不行,我也只能卖身了!”她又急又气,索性胡言乱语。
眼前一张清颜默默转开,脚步微顿,片刻后淡淡飘来一句:“卖得掉再说。”
唐小软小脸一垮:“喂——”
沐槿衣再懒怠理会某人的“奇思妙想”,转而拉住了一个中年胖大婶。唐小软听不懂她说了什么,只见她三言两语便哄得那大婶连连点头,扭脸就带她们去了自己家。
“今晚先住这里。”沐槿衣轻声道。
唐小软跟在后面,一脸不敢置信,不是一毛钱都没有了吗?居然还能找到这么舒服的大屋子住?
胖大婶拉住沐槿衣叽里咕噜说了几句,很快便送来两件七八成新的衣服。唐小软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一转身就被沐槿衣拉进了一间小房间。“干……干嘛?”
沐槿衣也不和她多说,递过来一件淡青色的衣服示意她换上。自己拿了另外一件,转过身去便刷刷地脱了外套。
唐小软两眼一扫发现那雕花木窗正向外支棱着,三两步便冲上去把撑子放了下来,心中有些嗔怪沐槿衣的大咧咧,万一窗外有人偷看岂不是亏大了!一回身却见她已经连背心都脱了,正微侧着脸颊小心地处理肩头的伤口。雪白紧致的后背直勾勾地闯进眼底,像一场宝镜迷梦,带着繁复的绮丽与花香,兜头兜脸向她砸了过来。唐小软喉头抽了抽,一不留神便是咕咚一声。
沐槿衣诧异地回首望她,而我们正忙着吞咽口水的唐小软同学居然要死地没来得及收回那火辣辣的小眼神,被当事人逮了个正着。她耳根一烫,作死地先发制人:“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换衣服连窗都不关。知道你身手好,可要是被人偷看了一样吃亏的好吧?”
“吃亏?”
“对、对啊!”看沐槿衣一脸懵懂无谓,唐小软急了。“你这人,怎么一点自我保护的自觉都没有啊?昨天在山里也是,你知道有人没人啊就脱衣服,要是被别人偷看了多吃亏的,我看你就是太不当回事了——”
“吃亏,又怎么了?”沐槿衣不耐地蹙眉,冷声打断了她的絮叨。
沐槿衣的反应让唐小软没说完的下半截话一下子夭折在肚子里,她半张着嘴巴,只觉下颚快要脱臼。好半晌才一蹦三尺高:“什么叫吃亏又怎么了啊!”天,这女人到底是什么脑构造啊!
沐槿衣看她的眼神基本等同看一个神经病无疑,懒理她发癫,给伤口重新换了绷带便自顾自地穿上了胖大婶给的衣服。唐小软被她无所谓的态度激起了心底的邪火,来历不明却气势汹汹,浑然忘记自己跟人家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这个事实了,像丈夫逮到出墙的红杏一样不依不饶地抓着人家不放:“那反正你以后不准再这样啊。”
沐槿衣没好气地甩开她缠过来的手:“我怎样?”不是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她只是不明白,她换个衣服怎么就能招出这么多废话了。那天在山里要她去哪里找屏障躲着处理伤口?再者,倘若真有人伺机偷窥,根本也躲不过她的耳目。何况退一万步说,就算她不当心被人偷窥了,又关她什么事?她吃她的亏,用得着她在这里说一道二的吗?瞪着面前耳根通红一脸执着的唐小软,她眉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蓦地扭头便向门口走去。
“沐姐姐你去哪儿?”见沐槿衣甩脸就走,唐小软傻眼了。糟,不是生气了吧?
沐槿衣头也不回。“既然你如此介意,我先出去,以免影响你换衣服。”
话音刚落,门便关上了。“我——”唐小软一个激灵,差点爆粗。什么嘛!这人是故意的吧,她哪里是介意这个,她是介意她被别人占便宜好吧!真是狗咬吕洞宾!
作者有话要说:姨妈你和妈妈桑今晚不醉不归了,丢下我一人情何以堪?
不要再刺激我,再刺激我,我就写成渣攻贱受了哦╭(╯╰)╮
第十九章 沙上不闻鸿雁信(中)
拿出衣服要换,无语地发现胸口居然是一朵硕大的紫蝴蝶。这种诡异的民族风情……可眼下没挑没捡,唐小软无可奈何地换上衣服,拽门出去,一抬头却见沐槿衣在院中树下悄然而立。
许是听见动静,她回过身来望她,眼底眉间一色的清丽,一双冰瞳冷然中透着淡淡的温和,坚硬如冰,却又透彻如水。
她心头一震,千言万语只在这一眼的回眸,瞬间折软了心肠。不知名的花瓣落在她纤细的肩头,明明只是一件普通得甚至有些俗气的白色苗服,却叫她穿得如此妥帖又温柔。前襟绣着几枝红梅,裤子下摆是细腻旖旎的云水纹图,她在树下盈盈站着,长身玉立,纤腰一束,青丝掩映间那眼落寒星,面如籽玉,若不是眉宇间那仿佛与生俱来的淡然与飒沓太过惹眼,分明,就是一个柔情美丽的苗家姑娘。
想是被某人盯着看太久了,那眼神又实在灼热得不像话,沐槿衣略感不自在,轻咳一声:“我要出去一趟。”
唐小软总算是回过神来,也顾不得嫌弃自己衣服了,几步窜上前去:“我也一起!”
沐槿衣似乎并不很想带她,闻言微微蹙眉:“不了,你在这里等我。”
“我不!”唐小软此刻只觉天大地大,除了自己就剩沐槿衣了,吃住行都恨不得绑在一起,哪里肯分开片刻。
沐槿衣无奈,也只能由着她。带着唐小软又去到街上。“沐姐姐,你从前也来过这儿的吧?知不知道怎么打工赚钱呀?”唐小软一路都在纠结这衣服实在太丑了,看见路边上有人卖衣服,瞧模样竟然是汉人服饰,忍不住又旧话重提。“还有,刚才那个胖大婶为什么答应让咱们住她家啊,还这么好心给衣服咱们换,你是给她草药交换的吗?你的草药呢,放在哪了,怎么我都看不到?啊,沐姐姐——”
唐小软打开了话匣子简直就是十万个为什么,小蜜蜂一样在沐槿衣耳边不断地嗡嗡嗡,嗡嗡嗡,终于沐槿衣不胜其扰,蓦地停住脚步,冷冷扫她一眼:“你去找块空地,给他们唱首汉人歌曲,也许可以赚点钱。”
“真的?这样就可以吗?”
“嗯。”沐槿衣一边随口应着,一边环顾四周,压根没注意某人眼前一亮,立刻马上地挑人多的地方钻了进去,贼头贼脑地左顾右盼,见自己成功地吸引了几个行人的注意,咳嗽一声,再深吸一口气,仰天便是一嗓子:“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
沐槿衣本只是被惹烦了,随口敷衍一句,转脸却听到身后一个细嗓子忽然来了这么一出,不由一怔。回头看去,身前已然围上了七八个人,正交头接耳看得一脸喜庆,被围住的那个傻瓜还在一本正经地大吼:“路见不平一声吼啊,该出手时就——哎,沐姐姐你拉我干嘛?”
沐槿衣冷着脸,一把抓住唐小软的手腕,分开人群便大步走了出来。唐小软被她拉得急了,脚步不稳连声嚷嚷:“干嘛干嘛?不是你让我去唱的吗?”
“我让你唱你就唱?你故意的?”沐槿衣微微动气,松开手。“你也不嫌丢脸。”
唐小软一脸委屈地揉着手腕。“你不嫌我丢脸就行啊,不然我们怎么有钱回去?”
沐槿衣刚要开口,抬眼便撞上那双黑瞳,一汪水汽隐隐浮动,倔强的眼神直抵心底。她心头一软,撇开脸去。“我只是随口一说。算了……跟我走吧。”
看沐槿衣的态度,估摸着自己是被耍了,唐小软本是一肚子委屈,可转脸就被这么温柔的一句话哄住,立马消了气,乐滋滋地去抓沐槿衣的手:“哎,其实这里都没人认识我的,不算丢脸。对了,我嗓门挺大的吧?哈哈,其实我唱歌很好听的,要不我给你唱首别的吧。”她说着话,又小小咳嗽一声,不顾沐槿衣眼神中的反对便轻声唱了起来:“请允许我尘埃落定,用沉默埋葬了过去,满身风雨我从海上来,才隐居在这沙漠里。该隐瞒的事总清晰,千言万语只能无语,爱是天时地利的迷信,原来你也在这里。”
沐槿衣本是一脸的不耐,只是不忍甩开那小姑娘撒娇撒痴,可听到她唱到这里,那一双莹澈的黑瞳星辰般闪烁,看她的眼神却灼热地令她莫名烦躁不安起来。她挣开了唐小软握着她的手,“别唱了。”
唐小软却不依不饶。“啊,那一个人,是不是只存在梦境里?为什么我——”
“都说别再唱了。”沐槿衣毫不示弱地瞪着她一脸的固执,以及,那呼之欲出的眼底的深刻情绪。“你还想不想回家?”
被她这么一斥,唐小软却难得地没有闹脾气,似笑非笑地抿着嘴,看沐槿衣将她拉到一处角落里站好。“你就在这里呆着,不要乱走,等我回来。”
望着沐槿衣交代完转身便走,唐小软心头一动:“沐姐姐!”
沐槿衣诧异转身,就见那女孩面露微笑,她望着她,一双桃花眼眯成那样顽皮又可爱的弧度。两手比出一颗心的形状放在心口位置,粲然一笑:“我会,一直,在,这里。”
一直止水般的心,忽然就这样没头没脑地颤了颤,许是为了那抹涤荡人心的笑意,也许是,为了那乖巧中透着明显暧昧的保证。她虽冷然少情,却也并非草木,不是没有察觉这女孩对自己愈来愈重的依赖,于是告诉自己她只是将自己当做沧海浮木,待得自己将她平安送回家中,她与她的牵扯也便暂止。
转身离开,在人最多的集市上转了一圈,很快手上便有了三个钱袋,两张身份证。唐小软乖乖地在街口屋檐下蹲着,远远见到沐槿衣轻盈盈地向她走来,她正开心地起身,对面街上却又走来一个贼眉鼠眼的中年男人,背着个麻布口袋,袋口露出几棵草药,看来是个药贩子。
药贩子很快便被沐槿衣吸引住了,一脸猥琐地盯着她看,眼珠子都不错一下的。唐小软心中不满,正用眼神对他使着打狗棒法,就见沐槿衣若无其事地与那药贩子错肩而过,右手仿佛无意地抬起轻轻掠一掠发丝,转眼间便已来到檐下:“走吧。”
“哦。”唐小软跟上两步,回头看一眼那猥琐的药贩子,见他还是直勾勾地瞪着沐槿衣的背影傻看着,心中对他顿时又是鄙视又有点同情,这傻瓜蛋,压根没发现自己的钱篓子被沐槿衣顺了吧?光顾着美女缕头发了。让你丫乱起色心,活该。
沐槿衣带着她拐过几条街口,见路边上有一家小饭馆,张望了几秒觉得没有问题,这才拉着唐小软走进去。一见到热腾腾的饭菜唐小软顿时欢腾了,就差没喊“沐姐姐万岁。”狼吞虎咽地吃着饭,看沐槿衣老神在在地掏钱付账,她不由嘿嘿一笑。一直以来都很看不起小偷这个职业,但看过天下无贼之后,唐小软忽然觉得原来这职业也是个技术活儿,到今天再放到沐槿衣身上,技术活儿俨然已经上升到了艺术活儿,你见过谁偷东西还偷得这么优雅淡静的?你见过谁偷东西还偷得这么赏心悦目的?人心真是最复杂的东西,原来当你对一个人有了好感,再看不上的事儿放到她身上你都能欣然接受,不光接受,还得扶额赞叹。
沐槿衣睨她一眼,自然知道这小姑娘笑什么,也不挑破,只默默喝着茶水,似有意又似无意地看一眼新进来的两个客人。
“怎么了?”唐小软也觉察出不对劲,用唇语问道。
沐槿衣没吭气,只以搁在木桌上的手轻轻对她摇了摇。那两个苗人打扮的年轻男子语速很快,唐小软是完全听不懂,沐槿衣也只能勉强明白个大概。脸色愈发凝重起来,见唐小软吃完最后一口,她低声道:“走。”
唐小软从认识沐槿衣到现在,非是危急时刻,她从来都是一副天塌下来也无所谓的冷淡样子。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情形不对,赶紧抹抹嘴就跟着出了饭馆。“到底什么事?”
沐槿衣低声道:“那两个人说寨子里传出消息,有叛徒私自开启上古封印,惊动了禁地的守护神,桑坤与阿萨都受到惩罚而死。寨子里现在一片混乱,听说大祭司与大巫师同时出关要追查内鬼,更封锁了各大交通出口寻找四个汉人。”
四个汉人……唐小软一惊,这不就是指她们吗?只是那些人不知道两个堂哥失踪了而已。她沉吟片刻,忍不住问道:“可是,我们进去禁地也是那个大祭司同意了的,我们更加不是什么内鬼,为什么要抓我们?”
沐槿衣摇摇头。“大祭司出关不一定是事实,若我猜测不错,这件事,应当是大巫师一力促成。我们是不是内鬼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就是有人想要抓我们。”
作者有话要说:铛铛铛,女三就快要出场了哟~什么?居然有人猜女三是早就领了便当的大纪总,话说蝴蝶同学嫩到底是什么脑回路啊,我是那种懒到连女三都借上一部的人吗!
第十九章 沙上不闻鸿雁信(下)
沐槿衣这么一说,唐小软一片混沌的脑子也渐渐回过神来:“大巫师……阿磊族长……对,肯定是他们,假公济私想报复我们!”现在没法去了解到底寨子里发生什么事,但可以肯定的是,她们被通缉了。“沐姐姐,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不能留在这里了,现在就走。”沐槿衣带着唐小软回去那胖大婶家中,用从药贩子身上顺来的一小口袋草药换了些路上的吃喝,胖大婶比比划划说了几句,沐槿衣点点头,一转身见唐小软将捡来的弓箭也带上了,她眉头一蹙,上去便解了下来。
唐小软一怔:“沐姐姐?”
“这个带不上车。”沐槿衣抬手便将弓箭也送给了胖大婶。
“我的弓……”唐小软欲哭无泪地看着胖大婶一脸喜庆收走了弓箭,“沐姐姐……”
“这个真的带不上车,你还想不想回家了?”沐槿衣见她小孩儿心性发作,很是无奈。
“那可是——”
“没有可是。”沐槿衣将背包背好,示意唐小软跟上她。见她仍是一脸悲恸如丧考妣,她无奈叹道:“那只是普通的雕弓,不值什么的。等回去以后我给你看真正的好弓。”
“啊,真的?”得了这句话,唐小软顿时化悲为喜,“吶,沐姐姐,我记性很好的你可别骗我啊!”
沐槿衣淡看她一眼,不再理她。出了院子,一辆小卡车赫然便停在门口,胖大婶跑上前去拍一拍驾驶室,一个年轻男人随即伸出头来叽里咕噜说了几句。唐小软见沐槿衣上了车,忙也跟着钻进去,却被沐槿衣拦在副驾口:“你去后面。”
“可以坐的。”唐小软不甘心地看一眼驾驶室。
沐槿衣也不多说,只冷冷看她一眼,指尖不动声色地掠一掠刀柄。唐小软顿时会意,原来她是担心这司机有问题。只好老老实实退了出去,翻上车斗,小心地避开草药捆坐了下来。
沐槿衣见她坐稳了,立刻让那司机开车。这个小镇上没有正式的车站,胖大婶的儿子脑子比较活络,倒卖草药赚钱买了辆小卡车,能运货又能运人。沐槿衣和他谈妥价钱让他送她们去最近的县城,从那里就可以买票去市里,再转火车回家。
一路无惊无险,唐小软躺在车斗里睡了一觉,醒来便已是月正中天了。她爬起身,隔着玻璃偷看驾驶室里的两人,就见那年轻男人像磕了药一样兴奋,嘴里不停地叨逼叨叨逼叨,隔空就转脸去看一旁坐着的沐槿衣,笑得一脸谄媚。大约是看沐槿衣长得漂亮,雄性动物的本能便发作了,只可惜这女人不是别人,是沐姐姐哎!活该他一腔热火撞上了坚冰。唐小软看着沐槿衣乌墨墨的后脑,自动脑补她一脸冷淡又忍耐的表情,蓦地笑了,抬手便敲玻璃窗。
沐槿衣随即转过身。唐小软指一指那司机的后脑勺,一边坏笑一边比了个“敲晕丫”的动作,然后意料之中得到冷眼一枚。她嘿嘿乐着,又指指沐槿衣,然后双手合起摆在颊侧。
沐槿衣眸光微敛,摆摆手便不再理她,转回身去。
唐小软闷闷地坐回去,看样子沐槿衣是打算一直盯着那司机到底了。没人理她,只好接着睡觉,再醒来时天色便已经蒙蒙亮了。车子在一家药材行门口停了下来,沐槿衣叫了她下车,那司机一脸依依不舍,跟上来又叽里咕噜说了几句。
“他说什么?”唐小软没好气地问。
“他说可以送我们去车站。”沐槿衣皱着眉头翻译司机的话,“还有,请我们吃早餐。”
哇塞,这位兄台来真的啊?唐小软特不爽地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我不跟他吃,你也不准去。”
沐槿衣没什么表情地将背包背好,转身便走。那男人大约是不信邪,又或者热情的苗女见多了,非不信这世上有冷若冰霜翻脸无情的女人,死缠活缠地跟着沐槿衣要请她们吃早餐。唐小软气得不轻,眼神对那男人使完一整套打狗棒法眼看就要出辟邪剑了,沐槿衣蓦地站住脚步,二话不说抬手便是一记。眸光淡淡掠过一脸目瞪口呆的唐小软,她轻声道:“走吧。”
唐小软呆愣愣地盯着脚下倒着的男人,那本勉强算得上清俊的脸此刻正狗啃泥一般伏在了地上,“哈、哈哈……”她蓦地爆笑起来,“沐姐姐,你真棒!”如此简单粗暴的拒绝,真不愧是她的沐姐姐,想当初她可也没少挨揍呢,啧啧,这倒霉鬼,看着都替他疼。
沐槿衣先带唐小软找了家早点摊吃早餐,等店铺都开张了,她又找到一家衣服店买了两身汉人衣服。两人换好衣服打车去车站,唐小软一路上心情爆好,好得沐槿衣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只觉这小姑娘是不是又抽什么风了,一直傻乐。
仿佛是看出沐槿衣眼底的思量,唐小软抱住她的手臂,软糯糯便喊:“沐姐姐……”
沐槿衣才不理她撒娇,抽回手,定定地看她一眼,认真寻思这小姑娘如此卖乖是不是又想要什么好处。
唐小软笑嘻嘻地说:“沐姐姐,你发现没有,你现在都不怎么爱和我生气了哎。”要不是刚才看到那倒霉男人被打得狗啃泥,她都几乎要忘记沐槿衣这简单粗暴让人闭嘴的手段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沐槿衣对着她似乎脾气越来越平和,即便被她惹到也很少对她下狠手了,不光如此,对她有意无意的触碰,她似乎也越来越习以为常,虽然还是别扭,可比起最初那样隔着一米远就让她滚开可真是好出几条街了。
沐槿衣望着窗外,对唐小软的问题无意回答更无意思考。被放置处理,唐小软也不生气,厚着脸皮又去抱人家的手,这么近地望过去,她忽然发现:她没打耳洞哎!也不是多了不起的发现,可放在沐槿衣身上,她就是要忍不住大惊小怪起来。“沐姐姐你怎么不打耳洞?”
三秒后。“好奇怪,女孩子不是从小就都打了么,为什么你都没有?”
五秒后。“沐姐姐,你的耳朵好好看,我能摸一下不?”
终于沐槿衣忍无可忍地转过脸来,强压下心头的郁闷:“不能。”
“哎呀,你不要这么小气嘛……”唐小软厚脸皮地抱怨。
我小气?沐槿衣忍了又忍才压下将她一掌打晕的冲动,冷着脸道:“到了,下车。”
一下车就将烦人鬼唐小软甩开两米远,很快买到去市里的车票,在车站简单吃了点早餐,唐小软找到公用电话亭往家里打电话,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奇怪,怎么都不接电话啊?”家里电话没人听,爸爸的手机甚至秘书小孙的手机都没人接听,怎么会这样?“沐姐姐,你记得太奶奶家的电话么?”
沐槿衣没接话,只默默拨出了一个座机号码。十秒后,她挂断了。“没人听。”
“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怎么全都不接电话?”唐小软见太奶奶那里也扑了空,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沐槿衣的脸色也有些凝重,当下再不耽搁,买了最快一班回去的火车。唐小软一见没有卧铺本想抱怨,可转脸看沐槿衣一脸沉肃,她怔了怔,将几乎出口的抱怨给吞了回去。
沐槿衣一买完票便将偷来的两张身份证折断丢掉了。两人很快上了车,沐槿衣让唐小软坐到靠窗的位置,自己靠过道坐着。唐小软在卡车上睡多了,此刻精神得紧,老想和沐槿衣说话,沐槿衣却明显一脸兴致缺缺,任你天花乱坠,我自巍然不动。
中途停车上来一个带着孩子的阿婆,大概是买了站票,站到沐槿衣身侧来了。小女孩个头不高,站在座位旁,头顶将将便顶到小桌子。火车开动的时候车身一晃,那小女孩儿额头一下子对着小桌子磕了上去。唐小软看在眼中,正要提醒那老太太,却见一只素净的手蓦地探出,正正便挡在了小女孩与桌子中间。
那阿婆正低头翻包,并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倒是小女孩抬头看着沐槿衣甜甜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小奶牙。
唐小软见那小女孩笑得可爱,忍不住就伸手去摸了摸她的头。沐槿衣却照旧是一脸的冷淡,扭头看向窗外,可右手却有意无意地一直搁在桌沿。
唐小软不由暗暗好笑,怎么这么别扭嘛,做好事也需要这么尴尬吗?她心情大好,冲那小女孩儿粲然一笑,招呼她进来坐。本便是一双讨人喜爱的桃花眼,这一笑更是弯如眉月,衬得她越发温柔可亲,童叟无欺。
阿婆连声道谢,指了指不远处,刚才上车一阵乱没发现,现在都坐定了竟多出来一个空位,正好她祖孙过去。
唐小软微笑着跟那小女孩摆手再见。小女孩走了,沐槿衣才收回眼神,默默地将挡在桌沿上的手放了下去。望着她一脸的沉默,唐小软心头一动,只觉这一刻的沐槿衣又不同于她先前所了解的任何一面,明明是一颗温柔的心,却非要绷面扮冰山,真是可爱到不行!忍不住探手便抱住了她的手臂。“沐姐姐……”
沐槿衣一怔,侧脸见那女孩正呆呆地望她,眸光对上的同时她眼中微光闪动,低低地喊她。
她心中一软。“怎么了?”
“没怎么。”唐小软笑盈盈地,闻言又更挨近了她几分。小巧的下颚枕在她的肩头。“就是,有点累了。别这么小气嘛,借我靠靠好不好?”
沐槿衣本能地想避开,可稍微一挣便察觉唐小软越发使力,不想惊动他人只好作罢。静静坐了片刻,半边身体一直渡来一股股不属于自己的温暖,只不知是否真是被这女孩子缠得惯了,她虽仍有些别扭,却又不似最初时那么强烈的反感了。微侧过脸,车窗上倒映着唐小软靠在她肩上的画面,她默默收回眼神望向别处,心中只是想着,无论如何,回去就好了。
是这样吧?回去,就好了。
车窗外一片漆黑,隆隆的行车声不绝于耳,这趟列车就这样将她们带回了那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作者有话要说:抖你补评补得好嗨森!爱你么么哒!
第二十章 风雨欲来风满楼(上)
火车一到站唐小软又立刻给家里以及父亲的手机打过去电话,还是没人接听,连口凉水都顾不得喝了,她打车便直奔她爸平日疗养身体的私人医院而去,心中只想着难道是病情严重了,被赵医生接了过去?
沐槿衣陪着她,脸色自然也是好不到哪去,见唐小软热锅蚂蚁似的,她忍不住道:“你先别胡乱着急,到底什么情况还不清楚。”
“家里平时都有人的,就算爸爸不在,阿姨也在的,怎么会一直都没人接电话?肯定是爸爸出了什么事了。”唐小软急乎乎地说。到了医院一问,非但爸爸不在,就连赵医生也好几日没出现了。唐小软愣了半晌,还是沐槿衣拉着她走出医院大门,她被迎面吹来的小冷风激了激,蓦地一怔:“沐姐姐,你再找找太奶奶呢?”
“刚才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就找过了,情况一样。”沐槿衣淡淡道。
唐小软彻底蔫了。原地转了三圈,一咬牙:“我回家看看!”
打上车回家,一路上惴惴不安,眼看着那一排小别墅就在眼前,唐小软下了车,急急忙忙奔回家。拍着院门喊了半天也没人应答,她又紧张又着急:“沐姐姐,怎么办?我没钥匙。”
“你家没有备用钥匙吗?”沐槿衣淡看她一脸的惶急,忽然问道。
“啊,有、有的!在后院玻璃门外的花盆下面。”唐小软仿佛找到救星般兴奋起来。
沐槿衣隔着院墙的菱花镂空处看到唐小软口中所说的玻璃门,原来是个日光房。她二话不说便翻身越上墙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傻呆呆仰脸看她的唐小软,将手递了过去:“上来。”
“哦、哦!”唐小软这才回过神来,拽着沐槿衣的手小心地爬上院墙。
沐槿衣见她蹲稳了,自己轻盈盈地便跃了下去,又回身叫她:“下来吧。”
唐小软跟着跳了下去,将将便被沐槿衣接了个正着。软玉温香撞了满怀,可眼下也顾不得发痴了,她心思沉重,快步跑去玻璃门前取了钥匙打开房门。
果不其然,楼上楼下跑了个遍,家中空无一人,不光爸爸不在,连做了二十多年帮佣的李阿姨都不见了。唐小软用家里座机给三叔唐胜之打去电话,心中又蓦地想起生死不明的两位堂哥来,她喉头微微堵住,听着听筒中传来无人接听的忙音,半晌,呆呆地放下电话:“也没人接。”
沐槿衣倒是并不诧异,只若有所思地四处看了看,试图在这偌大的屋子里寻找出一点点蛛丝马迹来解释目下的困境。唐小软见她四处走动,也不甘地乱转起来,在客厅翻了翻没有发现,又去爸爸的卧室里东翻西翻,试图找到一点讯息,哪怕是有坏人强行闯入的痕迹也好啊!然而一通折腾下来,她累得出了一脑门细汗,却偏偏半点发现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书桌上的书码得整整齐齐,抽屉里还放着一叠钱,约莫两万块的样子,一块江诗丹顿的机械表正躺在一旁静静地走着,就连正中央的大床,被子都只拉开一半,仿佛前一晚仍有人在这里睡过。她怔了怔,忽然发疯般冲到床头柜前打开柜子,又拉开一扇暗门,保险箱,爸爸用来放钱和贵重物品的保险箱!仿佛借着确认全家最值钱的这个保险箱是否还存在就能抚平她心中对于爸爸失踪一事生出的各种揣测与恐惧。然而她终究又是失望了。墨绿色的保险箱稳稳地蹲在暗格中,看模样,似是完全没有打开过。
脚下一晃便坐倒在地毯上。保险箱的密码她只听爸爸说过一次,当初不上心,现在回忆起来更是一片茫然。呆呆环顾四周,其实,她的猜测也很可能是不准确的吧?即便在家时她也很少进来爸爸的卧室,压根就不记得这屋子的细节了,床头柜有没有被移动过的痕迹,抽屉里到底是不是只有这些东西她根本就不确定。她离开这个屋子,离开这个家有一阵子了,不算长,却也不短,现在贸贸然地回来,却发现一切都陌生地可怕,仿佛没有了爸爸,她就连这个家的主人都不再是了。
唐小软发了会儿呆,爬起身默默从爸爸的卧室退了出去。一抬眼却见沐槿衣在走廊尽头处站着,后背静静地贴靠在墙壁上,右足微微踮起,双臂环抱。听见声响她侧过脸来看她,容色淡静,一双冰瞳透着无法言说的平稳与沉着。她心头一颤,不由加快步伐跑去她的身前:“沐姐姐,我爸爸他……他真的不见了……”一瞬间觉得自己仿佛被全世界给抛弃了,这原本熟悉且享受着的美好世界支离又破碎,她忽然就成了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猴子,没爹没妈,没亲戚,只剩一个放满了家具的大屋子。
沐槿衣没说什么,只是默默抬手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这细微的一个动作却令唐小软心底最后一根绷着的弦也叮一声断裂了,猛地冲进沐槿衣怀中便死死抱住了她,越想越伤心,越想越害怕,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直哭得浑身发颤,双目发直,上气不接下气,到最后眼睛肿痛如受火焚,她才总算是略略回过了一点神来。呆呆退开一步,望着面前始终冷然淡静的沐槿衣,她嘴唇颤动,哑声低语:“沐姐姐,你不会也丢下我的,是不是?”
沐槿衣蹙眉望她,长长地停顿,她撇过脸去。“别胡思乱想了。”
“告诉我你不会!”唐小软紧紧盯着她,固执地咬住嘴唇。
沐槿衣容色微晃,然而不过转瞬。她不答她的话,只淡淡说道:“你父亲应该只是暂时失踪,你其实不必太过忧心。”
唐小软思量着她的话,忽然便觉得话中有话:“沐姐姐,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沐槿衣见她神志清醒,眼神也不似先前那般迷离,点点头,又将她拉到客厅沙发上坐下,这才幽幽说道:“你父亲的私人医生也一起失踪了,你不觉得奇怪吗?如果抓他的人想要他的命,又何必多此一举?还有,刚才我去院子里找线索,你隔壁邻居告诉我前些日子见到你家进出过几个光头男人,还以为是你父亲雇来的新保镖,也是从那天之后就再没见你父亲回来过了。这屋中并无任何偷抢痕迹,半点打砸破坏都没有,车库里你父亲的车子也还在,所以……”
“所以?”唐小软怔怔地接了话,蓦地打醒了精神。“你是说,我爸爸是被人好好儿地带走的,他没事,他没有死!”
沐槿衣不理会她的激动,冷静地沉吟着,片刻后道:“我推测,你父亲如果不是有急事出门,便是被那几个光头男人请走了,是请走,绝不是绑架。目前来看没有任何迹象显示他已遭遇不测,我想应该是如我们先前一样,不方便和外界联络而已。”
“那可是,如果是很客气地请走的,为什么爸爸连一点消息都没能留下呢?而且三叔和赵医生也不见了,太奶奶那里也联系不上。”唐小软迟疑着问。
沐槿衣正色道:“他们都不见,恰恰说明你父亲更安全,至于唐老夫人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沉吟着,定定地看了正抱头苦思的唐小软一眼,轻声道:“我要过去一趟才能知道。”
“沐姐姐,你……你要走?”唐小软听到这后半句整个人都傻了,一个激灵便跳起身来:“我和你一起!”
沐槿衣正要开口,门铃忽然响了,她对唐小软摆了摆手示意她稍安勿躁,自己起身快步向着门外走去。
唐小软呆呆地看着她纤细修长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眼前,想起那怪异的铃声她心头一动,忙抓了把水果刀在手上跟上前去。脑中模糊想着家里都没人了,怎么会忽然有人来找?不会就是绑架她爸的那伙人吧?说起来她爸做生意一向以和为贵,到底又能有什么要命的生死仇敌呢,不声不响地就将他给抓走了,不管再怎么客气,再怎么“好好儿的”,抓走就是抓走吧!
脑中一个百转千回,那壁厢,沐槿衣却已经转头回来了。身后跟着两个年轻男人,一个眼熟一个不眼熟,眼熟的那个一见唐小软面就嗷一声扑上前来抱住了她,一口一个小软喊得戚戚断肠:“小软,我想死你了啊,你怎么去趟云南去了这么久啊,电话也打不通!我来你家找你,伯父也不在家!我都快急死了!”
唐小软手上还抓着那把明晃晃的水果刀,一见方清浩扑上前来她当场愣住,连丢下刀子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多亏沐槿衣动作飞快地收了她的刀。她呆呆地望着面前八爪鱼一般抱住自己的男朋友,一时竟觉恍惚,内心深处隐隐的抗拒与尴尬,却又因那一声“小软”而悄然弥散。推也不是抱也不是,心头复杂难明,蓦地便想起刚才利落夺走她手中短刀的女人来。她有没有受伤?!心头剧震,她不及多想,本能地便抬头望向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你们最终猜测我的女三属性就是三选一:逗比,妖娆,清冷?
敢不敢多开点脑洞啊喂!
第二十章 风雨欲来风满楼(下)
沐槿衣却似乎并没注意她,唐小软看她的时候,她正在跟另一个年轻男人交涉,唐小软注意到那男人手上提着一个xx店标记的快餐箱,原来是送外卖的。看沐槿衣若无其事地付钱收外卖,又将餐盒拿过去客厅餐桌上摆好,她心情复杂,上下左右在在颠了一番,最后定格的竟然是一股莫名的怨怒。这怨怒来得迅猛无比,虽然无的放矢,她仍是一股气闷顶上心头,间接就撒在了正抱着她诉衷情的某人身上。“走开啦!”
“小软……你怎么了?”方清浩被唐小软忽然一巴掌扇去一边,满心不解。
唐小软不理会他,气鼓鼓地走到沐槿衣身边,脑子里乱糟糟一片,一会儿想着老爸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一会儿又想着什么嘛,人家发生这么悲惨的事,她居然一点都不担心,还有心情叫外卖。
沐槿衣回身见她过来,直接递给她一双筷子。唐小软一呆,看着沐槿衣冷冷淡淡的脸,再看一眼手上的筷子,心情更不好了,一个没忍住就挤出两颗金豆豆来。方清浩不明情况,只顾上前讨好:“小软,你是不是不爱吃这些啊,走,我带你去出去吃。”
“吃你个大头啊,就知道吃吃吃!”唐小软怒骂。
方清浩被骂傻了,可怜巴巴地看着唐小软,又看一眼她身后站着的曾两次把他打晕的“女魔头”。沐槿衣自然是不会理会小盆友打架的,在唐小软怒骂小男友的同时,她已经慢条斯理地将快餐盒一一打开开始吃饭了。唐小软眼见金豆豆和发脾气都没能成功引到沐槿衣注意,终于沉不住气了,挤到沐槿衣身旁坐下,瞪着她,特委屈地哼道:“喂,你怎么那么没人性啊,没看我在哭哎,你还有心情吃饭。”
沐槿衣头也不抬,冷然道:“我要吃饱了才有力气找人,你哭你的好了,如果你觉得有用的话。”
唐小软听了这话顿时一呆,要不是怕被打真想拿抱枕扔她!可再冷静下来一想,又觉得自己似乎也没那么占着理儿了,本来嘛,沐槿衣不过是收了太奶奶的钱来保护她,又没兼顾她们全家的破事儿,人家不过只当自己是保镖,如今保镖都做到这份上,也真的是够意思了。她见沐槿衣冷着脸,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掂量着找点话来化解尴尬,于是抽抽噎噎:“我、我也饿了。”
“不是给你筷子了吗?”沐槿衣终于抬起头来,没好气地看她一眼。
唐小软一怔,抹了抹眼睛,赶紧闭嘴。端过饭来吃了两口,这才反应过来男朋友还在后面杵着。她有些尴尬,轻咳一声:“那个,耗子,你先走吧,我这还有事呢。”
“小软,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和我说说啊,你忘了我大舅是局长,我可以叫他帮你的。”方清浩见唐小软红着眼圈默默吃饭,英雄主义大爆发,恨不得立刻马上地帮她解决烦恼。
唐小软呆了呆,正要接话,沐槿衣却淡淡开口:“不要惊动警察。”
“为什么?”
沐槿衣放下筷子,看一眼方清浩,明显一脸避而不谈。唐小软会意,起身便将倒霉鬼往门口推:“走走走,有事改天再说。”
“小软你——”方清浩被她一口气推到了门口,一脸郁郁,却又不敢造次,只好讷讷道:“你们要说什么,我在外头等你就是了。”
唐小软正要说不用,沐槿衣却道:“我一会就要离开,他留在这里也好。”
唐小软背对着她,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眼底的情绪,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必然是一贯的冷然与无谓。她又莫名怨怒起来:“都说了叫你走了!”发起狠来将方清浩一脚踹出去,砰一声关上门。
沐槿衣淡淡挑眉,只不知这小姑娘又发什么疯。唐小软气鼓鼓地走回餐桌旁,将几份菜戳得一塌糊涂。“你要去太奶奶那儿,我也一起。”
“可能会有危险,你就留在这里等消息。”沐槿衣凝思片刻,“我怀疑,你邻居口中的那几个光头男人,很可能和我们在禁地遇到的喇嘛有关。”
“喇嘛?”唐小软蓦地想起那个恶心的麻脸来,心有余悸。“说起来,也不知道那个麻脸喇嘛怎么样了。”当时潭水忽然卷入洞中,那喇嘛又被捆住了手脚,估计是凶多吉少。
沐槿衣自然是与她想到一处了,眉目间凛色掠过,片刻后淡淡道:“你也见识过那喇嘛的手段,我之所以判断你父亲还很安全,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这个。”
唐小软心头一动:“我明白了,你是说,假设就是喇嘛的人抓了我爸爸,倘若他们想害他,直接在我家动手就行了,根本犯不着把人带走。”那喇嘛杀人用蛊,千奇百怪,若真是他的同伙动的手,只怕警察来了也根本查不出个所以然,搞不好一句“被毒蛇咬死”就结案了。而且沐槿衣说的没有错,这件事牵扯的人太多了,贸然报警引来警察的干预,到时候敌人抓不到,反而自己做事束手束脚了。她理清楚这些事,心情顿时舒缓了不少,看沐槿衣定定地望着自己,不由面上一红:“沐姐姐,你什么时候弄清楚这些的啊。”
“在你哭的时候。”沐槿衣嘴角微勾,终于收回眼神,起身去接了一杯水慢慢喝着。
唐小软不好意思地吸了吸鼻子:“我也是关心则乱,哦,那你说,我爸他现在可能在哪儿呢?”
沐槿衣不答话,一双冰瞳略略凝住了,好半晌方道:“比起你父亲那边,我担心的是你太奶奶。喇嘛那边的人很明显也知道夜郎墓的事,又是敌非友……”
“那,等我吃完饭我们就一起去太奶奶家查查看。”唐小软想到太奶奶可能出事,心里也是一紧。
沐槿衣仍是拒绝了她。“你就留在这里。”
“沐姐姐——”
她摆摆手直接打断了唐小软的话。“我刚才检查过,这附近没人盯梢,周围都有人,也有保安,你留在这里很安全。至于你太奶奶那边,我总觉得可能会有埋伏。”略略的停顿,她站起身。“总之我自己过去就好,有情况我会联系你,就这样。”
什么就这样啊,而且明知道可能会有埋伏她还要去?唐小软食不知味如同嚼蜡,特不走心地慢慢吃着饭,能多拖得一刻是一刻。仿佛是看穿了她的拖延招数,沐槿衣起身道:“你吃多慢都行,记得要吃完。关好门窗,我会和你保持联系。”
眼看她说完话真的就向门口走过去,唐小软急了,撒开脚丫子撵上去:“沐姐姐!我怕你有事……我不想你有事……”她眼中水汽隐隐,只强忍着憋了回去,反正,就算自己嚎啕大哭哭到晕过去也是要被无视的吧。
沐槿衣微微沉默,停了几秒,轻声道:“如果真有危险,你过去也帮不了我,我会看着办的。”
看着办?言外之意就是,她不会硬拼,如果真有危险,会先顾着自己的性命了?唐小软定定看着她,仿佛一再确认般咬牙:“那,我就在家里等你,无论如何你得回来找我,你要是不找我,我……”
“你就自己想办法逃命。”
“喂——”唐小软被她这句类似遗言的话给刺激了,使劲一抓她的手,怒道:“我说认真的!不管太奶奶那里发生什么事,你得顾着自己,打不过就跑,你又不是天兵天将,真以为自己九条命啊。”
沐槿衣挣开她的手,转身拉开了大门。一眼便看到方清浩可怜兮兮地在门口不远处蹲着,眸光微敛,她又转回身去。
唐小软还以为她改主意了:“沐姐姐!”
沐槿衣俯身在她耳畔,低声道:“离这里不远,城郊有个孤儿院,认识路吗?”
唐小软一呆:“认识。”
“孤儿院对面有个很旧的小区,进去第一栋二楼第一间,钥匙在牛奶盒里。如果情况不对,你就去那里等我。三天内等不到我,”看一眼墙角蹲着的方清浩,她下意识地蹙了蹙眉。“你就报警寻求保护。”说完话,再不停留,转身便快步离去。
唐小软还想再说什么,一抬头,沐槿衣却已大步流星地去了,转眼便消失在视线里。她呆立在傍晚的微风中,隐隐想着,若不是为了确定自己的安全,她应当一早就赶回老宅去了吧?沐槿衣,她到底是什么人呢?太奶奶雇来的保镖?不,倘若真的只是保镖,求财而已,何苦几次三番为了她这个任务人物连命都差点搭上,明知可能有埋伏还不顾安危要去找人,她真的只是个保镖?
“咳,小软。”一个不开眼的家伙见“女魔头”走了,黏糊糊地又凑了上来。“你晚上一个人会害怕的,要不,我留下来陪你?”
“不用,你走吧。”微风中,唐小软淡软的额发轻轻扑簌着,她转过身来,冷冷望着一脸紧张的方清浩。“别让我再说第三遍。”
作者有话要说:哦,小软糖跟沐姐姐分开了。
哦,女三你终于快要出来了。我都想你了。
第二十一章 衰灯络纬啼寒素(上)
天已经完全黑了,唐小软泡在硕大的按摩浴缸里,盯着墙上挂着的分机。按照常理来算沐槿衣应该是已经到了,可是十五分钟前她打过电话去,依然是没人接听,而沐槿衣也没有如约打过电话来。她心中烦躁不安,深吸一口气便向后仰倒,整个人埋进水中,仿佛与这个混乱的世界彻底隔绝才让她寻回了一点安全的感觉。四肢软绵,神经松弛,可大脑却意外地清晰了起来。
“小软,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捉迷藏,有一次你怎么也找不到爸爸,连小狗狗都找不到爸爸。”
“是呀是呀,爸爸,你当时到底藏在哪儿了?我都把家里翻个底朝天了!”
“小笨蛋,爸爸就藏在书房里呀。”
“不可能!书房我去过了,连壁柜都翻了!”
“哈哈,小笨蛋,你没想到吧,爸爸藏在书房的小床底下呢!”
“爸,你又骗人,书房的单人床那么矮,我都钻不进去!你还当我六岁呢!”
“爸爸不骗小软,你都没去找过,怎么知道爸爸不在呢?小软,你要记住,捉迷藏,那可是咱们家里最安全的地方。”
“切,我都这么大了,谁还跟你捉迷藏啊,跟你的钱包捉迷藏还差不多!”
也许是心中潜意识地还在寻找爸爸的身影,唐小软闷在水中的时候,脑海里忽然便跳出来曾经和爸爸开玩笑的这样一段对话来。玩笑……玩笑?也许,不是玩笑?!她倏然睁开双眼,哗啦一声破水而出,匆匆穿好衣服便来到一楼左角的书房。打开所有的灯,书房里本便陈设简单,此刻一目了然,一张书桌,一台电脑,两排书架,还有一张看书累了可以小憩片刻的单人小床。唐小软走了过去,默默比量了一眼,确实很矮啊……和自己记忆中的高度并没有太大差别,整个床高只到自己小腿一半,与其说是床,不如说是一张矮榻,别说是个成年人,就算是六岁时候的她想要钻进去都很是勉强。唐小软蹲□来,拍一拍床,又使足力气抬了抬,居然只抬起了一点点,这小木床这么重?!她不死心地俯□去向床底张望,床底空无一物,只有如四周一般的木质地板。难道是她多想了,爸爸说的那些话,真的只是玩笑而已?
在床沿上坐了会儿,到底是不甘心,她使足了吃奶的力气总算将小床推开了一点,手指在露出的地板上东敲敲西敲敲,笃笃传来的沉闷声仿佛在嘲笑她脑中的奇思妙想,真以为是拍电影么,床下还安着密道?不死心地整个身体趴下去,仔细一看,终于被她发现了点不同寻常的地方,怎么床身紧贴地板与墙面的地方,似乎有一个约莫两指宽的小凹槽?直觉地便抻直了手臂向凹槽里探去,两根手指伸进去,很快便感觉到里头似乎有一个冰凉的金属环,唐小软心头一震,用力一扯,就听脚下轰隆隆一阵响,本来陷在凹槽内一直贴在地面上的指背忽然感觉一空。她只愣了一秒,随即反应过来,手指向着拇指方向一勾,果然感觉抓住了地板边缘,她憋着气使劲向上一掀,一块约莫半米见方的地板便被掀了起来,随着她挪开地板的动作,几节台阶随之出现在视线下方。
唐小软站直了身体,深吸了好几口气,在这个屋子里生活了这么多年,竟不知书房里居然有个暗室!这里头藏着什么?会不会和爸爸的失踪有关?她脑子飞快地运转着,心脏呯呯直跳,沐槿衣不在身边,没有依靠没有指引,这时候似乎只能靠她自己了。找来手电筒,又拿了把水果刀,费尽全力将小床挪开,她不再多想,大着胆子向台阶踩了下去。
没有扶梯,只好摸着墙壁小心地走着,约莫走出十几阶,脚下平坦了,她扬起手电四处照照,发现这下头是个和上面书房差不多大的房间,摆设也差不多。唐小软强压着心底的恐惧与不安,抬着手电到处看,绕过一排书架,手电一晃,她看清楚眼前的东西立刻吓得差点一屁股摔在地上。怎么会?!为什么这密室里竟然放着一口棺材!握着手电的手不受控地哆嗦着,好几次想着扭头逃走又终究被强压了下去,好歹也跟着沐槿衣冒过险,见过悬棺还见过吸血蝙蝠,没理由一副棺材就把她吓跑对吧?再说,这可是她的家。她咬着牙,一点点向着那棺材走近,鼓足勇气仔细看了起来。棺材是纯黑的颜色,也不知究竟在这里放了多久,里头又有没有尸体,棺身上雕着奇形怪状的纹路,似字非字,似图非图,倒有些肖似先前在禁地石棺上看到的符文。她大着胆子伸指在棺材上敲了敲,沉闷的笃笃声很快传来,手电再一抬,她看到棺盖上却放着一本厚厚的黑皮书。不知为何直觉就不太敢碰那本书,唐小软压下好奇心,绕过棺材又向前走了两步,一个同样黑色的书桌很快出现在眼前。书桌上放着一盏小小的煤油灯,灯旁边是一支她熟悉的钢笔,是爸爸的钢笔,她心情沉重,拈了钢笔看一眼,又放了回去,一低头,却发现钢笔旁边一个古旧的相框被到倒扣在桌面上。她将相册翻了过来,手电打上去细细一看,却是四个年轻人在一个残旧的小二楼前的合影,左数第一个就是她的父亲唐勤之,其余三人却都不认识了。
唐小软在照片上父亲的脸上轻轻抚了抚,将相框又放了回去,正要回身离开,一抬头却见棺材后面的墙上似乎是挂着一幅画。她将手电打上去,画上画的竟是一个白衣女子,站在一片漆黑的森林里,头戴一顶毡帽,侧脸被夜色遮去了一般,也看不清眼睛,可饶是如此,她高挺笔直的鼻梁和弧度优美的唇形,仍能看出是个灵秀的漂亮女子。唐小软拉开椅子坐了下去,手电照着那幅画静静看了半晌,脑中却只是想着,椅子的扶手都磨得残旧了,如是看来,爸爸也曾多次就这样坐在椅子上,静静望着墙上这幅画吧?这幅画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呢?就算是多么不世出的美女,看了这么多年也早看腻了吧,而且,为什么要将画像挂在棺材的后面?难道这画中女子却是爸爸认识的人?会是谁呢?心头突突一跳,她几乎是立刻站起身来,妈妈?妈妈?!会是她吗?那个因为生她难产而死的可怜女人,她的妈妈……会是她吗?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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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