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GL]参商 作者:洛儿殷
正文 第15节
[GL]参商 作者:洛儿殷
第15节
唐小软眨眨眼,有些怔忡地看着眼前固执咬唇的女子,那眼睛里有着明明灭灭的情绪,就像月色一样清冷又温柔。她忽然笑了。“嗯,不是。”
这样全然而彻底的信任令沐槿衣微微涩然,更是从深心里难过了起来。“其实一开始——唔——”她蓦地睁大了双眼,余下的话尽数被堵在了喉咙口。唐小软忽然的袭击令她错乱了,更是被那突然的一撞磕破了嘴唇,舌尖瞬间裹到一丝清晰的铁锈味。心中阵阵难以描摹的温柔狂涌而至,明明还似有着千言万语不曾说,可她却蓦地放松了下来。身体已经放弃了抵御,下一步沦陷的,便是灵魂。
不知过了多久,唐小软才终于退开身去,结束了这个有着糟糕开局的亲吻。面前的沐槿衣眼神恍惚,火光为她的容颜增添了一抹艳色,一向坚韧完美的她此刻却分明脆弱又无助,周身都漾满令人无比心折的柔情。唐小软觉得自己有点难以呼吸。“沐姐姐,过去你怎样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你现在。你……你喜欢我吗?”
就在她问出这句话之后,两人之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一贯脸皮比牛皮糖还厚的唐小软此刻也不好意思再勾着沐槿衣的颈子了,有些紧张地缩回身子,在她面前乖乖地跪坐下来。也许,沐槿衣还是会拒绝她的吧?毕竟两个女人之间但要言爱,在多数人眼里总归是不可思议甚至难以接受的,即便沐槿衣一向行事果决不比常人,可……可她终究是个女人不是吗?她从前没有爱过谁并不代表她就会接受来自她的感情,她没有拒绝那些亲密也不代表她就像她一样的享受其中,甚至,身心俱醉。一贯嚣张任性的唐小软此刻只觉从未有过的忐忑与不安,像是凭空飘来一大片乌云笼罩了她。
肺部忽然传来一阵闷痛,唐小软忍不住咳了起来,这突如其来的咳嗽打破了两人之间魔咒般的沉默,沐槿衣仿佛大梦初醒,急忙上前抱住了唐小软。“你怎么样?是不是疼得厉害?”她很是担心唐小软受了肉眼瞧不出的内伤,情急之下不禁抬眼望一望天色,暗中盘算是否需要立刻下山寻找医援。
唐小软被她抱在怀中,又听到她这样紧张的询问,蓦地灵光一闪——你既如此迟钝,我也只能再帮你一把了。撒娇耍痴她向来高手,此刻又负了伤,对表面冷漠其实对弱者有着强大保护心的沐槿衣来说,这已经是极大的筹码,更遑论这伤还是为她受的。唐小软一念既起,立刻大声咳嗽起来,三分真七分假,只咳得沐槿衣心慌意乱,两手将她紧抱在怀中,恨不得立刻便带了她下山。
眼看情绪差不多了,唐小软止住了咳嗽,一脸虚弱地仰脸看向沐槿衣,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说:“沐姐姐,不管喜不喜欢,你回答我就是了。”一句话说得柔弱无比,十分情动中带了三分委屈,倒有七分懂事,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更是蓄了两点晶莹,望着沐槿衣仿佛在说:你怎么决定我都没关系的,我只盼你幸福喜乐,你怎样对我,我都没关系的。
沐槿衣此人,自幼经历坎坷,又被当做杀手培养至今,要说她情感丰富那必然是骗人的,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更何况是人便有弱点,她不仅是人,还是个女人。倒不是说女人必然比男人弱,只是女人天性中便带了无法抹去的温柔母性,除非天生心如蛇蝎的毒妇,否则大多数女人面对毫无威胁的弱者时都会流露出本能的同情与不忍。如沐槿衣这样,一身傲骨又不拿自己性命当回事的人格解体,想要拿下她,威胁她或是打趴她那都是没用的,唯有一种办法,那便是打柔情牌,伏低做小,再扮柔弱,让她觉得你离了她便不能活,她深心中的母性被激活,自然便会对你多加在意。当然,这一切成立的前提得是她对你初始便无恶意,且,你还要有足够多的时间黏在她身边让她被动地习惯你。这么多年来能同时满足所有条件的人,男男女女中便也只得唐小软一人,多数人都在沐槿衣还没记住他们名字之前就变作了过客,或者,一具尸体。唐小软与沐槿衣相处数月,对沐槿衣的脾气不说百分百,至少也拿捏了七八分,自然明白要怎样拉住对方的眼光,再让那眼光长久地停留在自己得身上。都说爱情是一种两厢情愿的灵魂碰撞,一切顺其自然,我来到这里,发现原来你也在这里,一切都是那样的刚刚而好。可其实爱情这东西,不过是个人荷尔蒙的大量分泌,又哪里会有这样百分百的纯粹?终归是一个先看上了另一个,为了博得欢心,多少要花点心机。
于是这一刻,面对着如此虚弱却又如此全心依恋着她的唐小软,沐槿衣终于是乱了分寸。一向冷静的大脑也停止运作了,满心便只剩了对唐小软无比的担心,还有那不可言说的一点隐秘,令她对她再无了半分戒心,有求必应。
唐小软看在眼里,喜上心头,趁热打铁又道:“算了,我都知道的,我……我不让你为难。”
沐槿衣羞怯又迟疑地咬咬嘴唇:“不是……”
这比蚌壳还紧的嘴巴哟……唐小软心急如焚,面上却还得继续“委屈地懂事”着,叹道:“唉,你不喜欢我也不打紧,反正,我喜欢你就是了,你只要别离开我,我也不强求什么了。”说罢,又咳了几声,一副西子捧心的娇弱模样。
“我……”沐槿衣终于全线溃败,咬咬牙,十分艰难地、如开天辟地般开了口。“喜欢……”
哎?!唐小软一惊之下差点忘记掩饰脸色,这这这……惊喜来得太快,简直不敢相信!沐槿衣她……她居然……居然说出来了?!
多亏沐槿衣说完那句话便是脸热心跳,根本没顾上看唐小软的脸色,否则以她的聪明一下子就能看出那眼中的狡黠,免不了要恼羞成怒。她只觉说出那句话之后整个人都像是被扔进了温泉里,一股股热气从心底直望脑海里窜,耳根遏制不住地发烫。
“沐姐姐……”终于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告白,唐小软在狂喜之后却蓦地沉静下来,因为她察觉到沐槿衣的情绪不太对劲。沉默地、失神地、甚至有些难以言喻的失落——这哪里是个刚刚表白完的人应该有的反应呢?从未有哪一刻如此刻般希望整个世界都消失,只余她们两人静静相对,好让她彻底地走到沐槿衣的心里去。“对不起,我不该勉强你——”
“没有勉强。”唐小软话未说完,沐槿衣便出言打断了。她像是刚刚回过神来一样静静垂眸望着怀中的女孩。“那是我的心里话。”是她一直忽略甚至克制,却在紧要关头仍是没有能够违心篡改掉的心里话。她一直没有正视这样一种情愫的滋生,她一直武断地告诉自己,唐小软只是她要利用保护的人,她与她之间本就如此,本该如此。纵然一次次地察觉自己内心对她的紧张与在意,可她都用这样的说辞一次次说服了自己,直到此刻——她再也不能欺骗自己,她看到这女孩时内心会有多么轻松与欢喜,她怕她惊,怕她死,甚至愿意与她的命运绑在了一起。如果这还不算喜欢,那么,要怎样才算?
唐小软仿佛被一团烈火包围了,她想要沐槿衣想清楚,然后告诉她,她的喜欢和她是一样的,不是对阳光和空气的喜欢,不是对好姐妹的喜欢,更不是对一个“小妹妹”的喜欢。这喜欢,是有着和爱一样的分量的,是有着强烈的排他性,对一个人、也只对这个人才有的情绪,想要一辈子都在一起,永远爱她也被她所爱,霸道,独占,甚至是任性而不讲理的。
她不禁嘲笑自己的贪婪,到了这一刻,她又想要更多了。
“好像,很早之前你就说过‘喜欢’。”沐槿衣淡淡地笑着,那一瞬间的舒展仿佛百花齐放。
唐小软只觉心中燃起了节日礼花,万道金翎火羽在心头烙上艳丽的痕迹。她不知所措地点头,隔了两秒,又补了一句:“嗯。”
“其实,那时候你说的很多话,我都不大懂得。”望着唐小软深情的眼睛,沐槿衣忽然赧然,手指勾住一绺滑落鬓边的长发,轻轻搭在了耳后。“我总是想,你一向任性,怕也只是为了我对你冷淡,你心中不满,加上路途艰险,因而本能地向我寻求庇护。”
唐小软被她说中了一点心思,不禁有点尴尬,干咳一声辩道:“那是一开始……”
沐槿衣微微沉思,凝眸望她。“你已经知道了那些事,我只问你一句,现如今,你还是喜欢……吗?”
她到底仍是害羞,说不出“喜欢我”这三个字,唐小软也不以为意,坦然笑道:“那些事啊……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啊。你说呢?”
沐槿衣心下震动,却听唐小软又道:“我没怪过你,人人都有自己的目的,牺牲他人也可以理直气壮。可是你没有这样。我知道你一直心有不安,所以竭力保护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夜郎墓是一个危险的地方,不是因为我可能会被当做祭品奉上,而是……我怕你有危险。”
“我?”沐槿衣微微诧异。
“嗯。”唐小软使劲点头。“我现在也说不出为什么,可是,你这么执着地想找夜郎墓,总是让我有些说不清的害怕。”她沉思片刻,无奈地摸了摸脸,叹道:“也许是我太在意你了,我想每时每刻都与你在一起,然而这一切都得是以你的安全为前提的。”
“什么意思,你和我在一起,我就会不安全?”沐槿衣十分不解地问。
唐小软呆了呆,本能地想要否认,然而心中却又隐约蹦出来一些模糊的影像动摇着她的思想,她动了动唇,终究是没有否认。
沐槿衣怔忡了几秒,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来:“如果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唐小软一怔:“沐姐姐……”
沐槿衣仿佛也被自己的想法给吓了一跳,眼中微光闪烁,目光却渐渐凝重起来。她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她竟然会放弃自己这些年的追寻……只为了一个模糊而抓不住影子的“喜欢”,她竟然,就变得这样畏缩而柔弱了?可是,她又无法遏制自己内心的想往,唐小软于她若一开始而言只是一个保护目标,那现在,她便已经变成那个能轻易操控她情绪的存在。这个明知她送她去死也义无反顾对她说出喜欢的女孩子……她时而如火焰一样要将她熔化,时而却又如大海一样给她温柔包容,这可笑又可鄙的儿女情长已经鲸吞蚕食了她原本固若金汤的防卫与铠甲,而失去铠甲的她又还能做什么呢?束手束脚,畏畏缩缩,每前进一步都要后顾身后,这样子的她,还怎样在探寻真相的危险之路上走下去?更不必说,一向生死置于脑后的她,此刻却将另一人的生死牢牢放在了心底。牵挂是最可怕的砂轮,足以磨平她身上所有的利刺与棱角。
两人又沉默下来了,身旁只余火花哔哔啵啵地发出细微声响。唐小软回想着刚才沐槿衣一时冲口而出的话,再也忍不住撑起身子来,双手抱住沐槿衣柔滑的脸颊,轻叫道:“我们一起走!”
“小软……”沐槿衣欲言又止,然而眼底骤然涌出的柔情已足以将她淹没。
一些疯狂的想法开始跟理智与责任心厮杀,一边是父亲被抓,太奶奶又生死未卜;另一边却是都放手吧,什么都不管了,就这样带着沐槿衣远走高飞!无数自私的念头像潮水一样一股脑地涌上来,明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可这一刻,她却选择了自私。唐小软抿了抿唇,嗓子有些意料之中的干哑。望着此刻就在自己面前不到一掌距离的清颜,就仿佛曾无数次臆想过的美好如今变成了现实,她忽然情动,难以遏制。
拨开一绺滑落在沐槿衣颈子里的发丝,她俯身亲了上去。那雪白柔软的颈子仿佛一触即破,牙尖轻轻地啮上去,顿时便是一道妩媚的红痕。
沐槿衣绷紧了身体,紧紧闭起的双眼,睫毛无法控制地颤抖着。“小软……”她哑声轻喊,察觉到身体传来愈发火热的触碰,脸颊顿时浮上一层薄薄的红晕。
“我爱你,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唐小软在亲吻的空隙忽然轻语,手指勾起衣服的下端轻轻向上卷去。
沐槿衣紧张地抓住了她的手。脑中隐隐想起曾几何时,唐小软也曾这样肆意妄为,一如此刻,她灼热的手心烫伤了她的皮肤,她眼中的迷恋仿佛穿越了千年的岁月,她紧紧地拥抱着她,亲吻不断地加深,薄唇如烈酒醉人,胶着着她每一次的呼吸与颤抖。
仿佛她是如此美丽。
是她求而不得的美丽。
☆、第三十七章 晓来谁染霜林醉(下)
作者有话要说: 因te shu 原因修改此章,不必尽述。
原文请主页看zuo zhe wei 博 有发对内容zhi yi 请耐心看完作者有话说。
不知过了多久,唐小软才终于退开身去,结束了这个有着糟糕开局的亲吻。面前的沐槿衣眼神恍惚,火光为她的容颜增添了一抹艳色,一向坚韧完美的她此刻却分明脆弱又无助,周身都漾满令人无比心折的柔情。唐小软觉得自己有点难以呼吸。“沐姐姐,过去你怎样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你现在。你……你喜欢我吗?”
就在她问出这句话之后,两人之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一贯脸皮比牛皮糖还厚的唐小软此刻也不好意思再勾着沐槿衣的颈子了,有些紧张地缩回身子,在她面前乖乖地跪坐下来。也许,沐槿衣还是会拒绝她的吧?毕竟两个女人之间但要言爱,在多数人眼里总归是不可思议甚至难以接受的,即便沐槿衣一向行事果决不比常人,可……可她终究是个女人不是吗?她从前没有爱过谁并不代表她就会接受来自她的感情,她没有拒绝那些亲密也不代表她就像她一样的享受其中,甚至,身心俱醉。一贯嚣张任性的唐小软此刻只觉从未有过的忐忑与不安,像是凭空飘来一大片乌云笼罩了她。
肺部忽然传来一阵闷痛,唐小软忍不住咳了起来,这突如其来的咳嗽打破了两人之间魔咒般的沉默,沐槿衣仿佛大梦初醒,急忙上前抱住了唐小软。“你怎么样?是不是疼得厉害?”她很是担心唐小软受了肉眼瞧不出的内伤,情急之下不禁抬眼望一望天色,暗中盘算是否需要立刻下山寻找医援。
唐小软被她抱在怀中,又听到她这样紧张的询问,蓦地灵光一闪——你既如此迟钝,我也只能再帮你一把了。撒娇耍痴她向来高手,此刻又负了伤,对表面冷漠其实对弱者有着强大保护心的沐槿衣来说,这已经是极大的筹码,更遑论这伤还是为她受的。唐小软一念既起,立刻大声咳嗽起来,三分真七分假,只咳得沐槿衣心慌意乱,两手将她紧抱在怀中,恨不得立刻便带了她下山。
眼看情绪差不多了,唐小软止住了咳嗽,一脸虚弱地仰脸看向沐槿衣,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说:“沐姐姐,不管喜不喜欢,你回答我就是了。”一句话说得柔弱无比,十分情动中带了三分委屈,倒有七分懂事,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更是蓄了两点晶莹,望着沐槿衣仿佛在说:你怎么决定我都没关系的,我只盼你幸福喜乐,你怎样对我,我都没关系的。
沐槿衣此人,自幼经历坎坷,又被当做杀手培养至今,要说她情感丰富那必然是骗人的,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更何况是人便有弱点,她不仅是人,还是个女人。倒不是说女人必然比男人弱,只是女人天性中便带了无法抹去的温柔母性,除非天生心如蛇蝎的毒妇,否则大多数女人面对毫无威胁的弱者时都会流露出本能的同情与不忍。如沐槿衣这样,一身傲骨又不拿自己性命当回事的人格解体,想要拿下她,威胁她或是打趴她那都是没用的,唯有一种办法,那便是打柔情牌,伏低做小,再扮柔弱,让她觉得你离了她便不能活,她深心中的母性被激活,自然便会对你多加在意。当然,这一切成立的前提得是她对你初始便无恶意,且,你还要有足够多的时间黏在她身边让她被动地习惯你。这么多年来能同时满足所有条件的人,男男女女中便也只得唐小软一人,多数人都在沐槿衣还没记住他们名字之前就变作了过客,或者,一具尸体。唐小软与沐槿衣相处数月,对沐槿衣的脾气不说百分百,至少也拿捏了七八分,自然明白要怎样拉住对方的眼光,再让那眼光长久地停留在自己得身上。都说爱情是一种两厢情愿的灵魂碰撞,一切顺其自然,我来到这里,发现原来你也在这里,一切都是那样的刚刚而好。可其实爱情这东西,不过是个人荷尔蒙的大量分泌,又哪里会有这样百分百的纯粹?终归是一个先看上了另一个,为了博得欢心,多少要花点心机。
于是这一刻,面对着如此虚弱却又如此全心依恋着她的唐小软,沐槿衣终于是乱了分寸。一向冷静的大脑也停止运作了,满心便只剩了对唐小软无比的担心,还有那不可言说的一点隐秘,令她对她再无了半分戒心,有求必应。
唐小软看在眼里,喜上心头,趁热打铁又道:“算了,我都知道的,我……我不让你为难。”
沐槿衣羞怯又迟疑地咬咬嘴唇:“不是……”
这比蚌壳还紧的嘴巴哟……唐小软心急如焚,面上却还得继续“委屈地懂事”着,叹道:“唉,你不喜欢我也不打紧,反正,我喜欢你就是了,你只要别离开我,我也不强求什么了。”说罢,又咳了几声,一副西子捧心的娇弱模样。
“我……”沐槿衣终于全线溃败,咬咬牙,十分艰难地、如开天辟地般开了口。“喜欢……”
哎?!唐小软一惊之下差点忘记掩饰脸色,这这这……惊喜来得太快,简直不敢相信!沐槿衣她……她居然……居然说出来了?!
多亏沐槿衣说完那句话便是脸热心跳,根本没顾上看唐小软的脸色,否则以她的聪明一下子就能看出那眼中的狡黠,免不了要恼羞成怒。她只觉说出那句话之后整个人都像是被扔进了温泉里,一股股热气从心底直望脑海里窜,耳根遏制不住地发烫。
“沐姐姐……”终于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告白,唐小软在狂喜之后却蓦地沉静下来,因为她察觉到沐槿衣的情绪不太对劲。沉默地、失神地、甚至有些难以言喻的失落——这哪里是个刚刚表白完的人应该有的反应呢?从未有哪一刻如此刻般希望整个世界都消失,只余她们两人静静相对,好让她彻底地走到沐槿衣的心里去。“对不起,我不该勉强你——”
“没有勉强。”唐小软话未说完,沐槿衣便出言打断了。她像是刚刚回过神来一样静静垂眸望着怀中的女孩。“那是我的心里话。”是她一直忽略甚至克制,却在紧要关头仍是没有能够违心篡改掉的心里话。她一直没有正视这样一种情愫的滋生,她一直武断地告诉自己,唐小软只是她要利用保护的人,她与她之间本就如此,本该如此。纵然一次次地察觉自己内心对她的紧张与在意,可她都用这样的说辞一次次说服了自己,直到此刻——她再也不能欺骗自己,她看到这女孩时内心会有多么轻松与欢喜,她怕她惊,怕她死,甚至愿意与她的命运绑在了一起。如果这还不算喜欢,那么,要怎样才算?
唐小软仿佛被一团烈火包围了,她想要沐槿衣想清楚,然后告诉她,她的喜欢和她是一样的,不是对阳光和空气的喜欢,不是对好姐妹的喜欢,更不是对一个“小妹妹”的喜欢。这喜欢,是有着和爱一样的分量的,是有着强烈的排他性,对一个人、也只对这个人才有的情绪,想要一辈子都在一起,永远爱她也被她所爱,霸道,独占,甚至是任性而不讲理的。
她不禁嘲笑自己的贪婪,到了这一刻,她又想要更多了。
“好像,很早之前你就说过‘喜欢’。”沐槿衣淡淡地笑着,那一瞬间的舒展仿佛百花齐放。
唐小软只觉心中燃起了节日礼花,万道金翎火羽在心头烙上艳丽的痕迹。她不知所措地点头,隔了两秒,又补了一句:“嗯。”
“其实,那时候你说的很多话,我都不大懂得。”望着唐小软深情的眼睛,沐槿衣忽然赧然,手指勾住一绺滑落鬓边的长发,轻轻搭在了耳后。“我总是想,你一向任性,怕也只是为了我对你冷淡,你心中不满,加上路途艰险,因而本能地向我寻求庇护。”
唐小软被她说中了一点心思,不禁有点尴尬,干咳一声辩道:“那是一开始……”
沐槿衣微微沉思,凝眸望她。“你已经知道了那些事,我只问你一句,现如今,你还是喜欢……吗?”
她到底仍是害羞,说不出“喜欢我”这三个字,唐小软也不以为意,坦然笑道:“那些事啊……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啊。你说呢?”
沐槿衣心下震动,却听唐小软又道:“我没怪过你,人人都有自己的目的,牺牲他人也可以理直气壮。可是你没有这样。我知道你一直心有不安,所以竭力保护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夜郎墓是一个危险的地方,不是因为我可能会被当做祭品奉上,而是……我怕你有危险。”
“我?”沐槿衣微微诧异。
“嗯。”唐小软使劲点头。“我现在也说不出为什么,可是,你这么执着地想找夜郎墓,总是让我有些说不清的害怕。”她沉思片刻,无奈地摸了摸脸,叹道:“也许是我太在意你了,我想每时每刻都与你在一起,然而这一切都得是以你的安全为前提的。”
“什么意思,你和我在一起,我就会不安全?”沐槿衣十分不解地问。
唐小软呆了呆,本能地想要否认,然而心中却又隐约蹦出来一些模糊的影像动摇着她的思想,她动了动唇,终究是没有否认。
沐槿衣怔忡了几秒,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来:“如果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唐小软一怔:“沐姐姐……”
沐槿衣仿佛也被自己的想法给吓了一跳,眼中微光闪烁,目光却渐渐凝重起来。她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她竟然会放弃自己这些年的追寻……只为了一个模糊而抓不住影子的“喜欢”,她竟然,就变得这样畏缩而柔弱了?可是,她又无法遏制自己内心的想往,唐小软于她若一开始而言只是一个保护目标,那现在,她便已经变成那个能轻易操控她情绪的存在。这个明知她送她去死也义无反顾对她说出喜欢的女孩子……她时而如火焰一样要将她熔化,时而却又如大海一样给她温柔包容,这可笑又可鄙的儿女情长已经鲸吞蚕食了她原本固若金汤的防卫与铠甲,而失去铠甲的她又还能做什么呢?束手束脚,畏畏缩缩,每前进一步都要后顾身后,这样子的她,还怎样在探寻真相的危险之路上走下去?更不必说,一向生死置于脑后的她,此刻却将另一人的生死牢牢放在了心底。牵挂是最可怕的砂轮,足以磨平她身上所有的利刺与棱角。
两人又沉默下来了,身旁只余火花哔哔啵啵地发出细微声响。唐小软回想着刚才沐槿衣一时冲口而出的话,再也忍不住撑起身子来,双手抱住沐槿衣柔滑的脸颊,轻叫道:“我们一起走!”
“小软……”沐槿衣欲言又止,然而眼底骤然涌出的柔情已足以将她淹没。
一些疯狂的想法开始跟理智与责任心厮杀,一边是父亲被抓,太奶奶又生死未卜;另一边却是都放手吧,什么都不管了,就这样带着沐槿衣远走高飞!无数自私的念头像潮水一样一股脑地涌上来,明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可这一刻,她却选择了自私。唐小软抿了抿唇,嗓子有些意料之中的干哑。望着此刻就在自己面前不到一掌距离的清颜,就仿佛曾无数次臆想过的美好如今变成了现实,她忽然情动,难以遏制。
拨开一绺滑落在沐槿衣颈子里的发丝,她俯身亲了上去。那雪白柔软的颈子仿佛一触即破,牙尖轻轻地啮上去,顿时便是一道妩媚的红痕。
沐槿衣绷紧了身体,紧紧闭起的双眼,睫毛无法控制地颤抖着。“小软……”她哑声轻喊,察觉到身体传来愈发火热的触碰,脸颊顿时浮上一层薄薄的红晕。
“我爱你,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唐小软在亲吻的空隙忽然轻语,手指勾起衣服的下端轻轻向上卷去。
沐槿衣紧张地抓住了她的手。脑中隐隐想起曾几何时,唐小软也曾这样肆意妄为,一如此刻,她灼热的手心烫伤了她的皮肤,她眼中的迷恋仿佛穿越了千年的岁月,她紧紧地拥抱着她,亲吻不断地加深,薄唇如烈酒醉人,胶着着她每一次的呼吸与颤抖。
仿佛她是如此美丽。
是她求而不得的美丽。
第三十八章 罗带同心结未成(上)
从来没有试过这样一觉安睡到天明,不曾惊醒,不曾梦魇,不曾有任何不类的情绪提醒着自己。沐槿衣睁开双眼,微微诧异于眼前的一片黑暗,瞬即,了然地伸手拉开。
唐小软咯咯笑道:“沐姐姐,早上好。”
沐槿衣的耳廓瞬间红了,不无尴尬地松了她的手,起身坐好。想到为了让自己安睡,唐小软居然一直用手掌轻轻盖着她的眼睛,她心中又不由有些柔软的情绪逐渐泛滥。
这家伙……倒是心思细地很。
唐小软神色有些疲惫,尤其眼下两圈乌青,看起来就像是三天三夜没睡好觉一样。身上穿了件皱巴巴的t恤,裤子也皱巴巴的,要不是她两眼正放射出无比兴奋得意的光芒,她整个人瞧起来可算是狼狈极了。
“那个……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看沐槿衣不说话,唐小软挠了挠头,蓦地想起了什么。
这下沐槿衣连耳根都红透了。为掩饰羞涩,下意识地咬了咬唇。她习武多年,自然没那么娇弱,可……不得不承认,双腿之间弥漫着说不出的怪异感受,说不上疼,可确实让她有些不舒服。
唐小软仔细地观摩着她的脸,虽然没有实质的经验,可……据说第一次那个之后女人会比较疼吧,沐姐姐现在这表情,是疼还是不疼?如果疼的话,自己应该为她做点什么呢?她抓心挠肺地想着,二十一世纪的大好女青年虽然能福至心灵地做些美妙的事,可……这事后不良反应她倒是真心没办法应对。
沐槿衣已然下定决心要掠过这个话题。低头看见自己身上正穿着唐小软的外套,连同内衣一起穿得齐齐整整,不禁面上又是一红,暗暗郁闷自己当真是睡得太沉了。却不知,她之所以睡意深沉,其固然有“体力耗费过多”的原因,更多还是因为那人脸蜘蛛的毒液具有极强的麻醉作用,倘若今次换做任何其他人,早已中枢神经麻死,她能够抗下来且自己消解了毒性已然是相当了不得的事情了。
“沐姐姐……”唐小软忽然柔声喊她。须臾,又笑了起来,大叫:“沐姐姐!”
沐槿衣终于无法沉默,又被她叫得心慌,不禁带了些许恼意,嗔道:“干嘛?”
“没,就想叫叫你。”唐小软笑道。伸手去握她手,见她并不闪躲,于是心情更佳。
沐槿衣终于决定投降,她承认她输了,输给这热情又倔强的女孩,输给了她自己的心。
静静相对,绚烂的朝阳落在彼此眼底,沐槿衣从未有过如此刻般的感受,就像是心底忽然盛开了一整个夏天的花朵,就连阳光都温柔地过分。唐小软拉了她到湖边,弯身鞠了一捧清流细心地为她洗手,她照顾着她,就像照顾一个没有行为能力的婴儿,而她竟然也甘愿让她这样照顾。清水流过指间,她细长的手指轻轻揉捏着她的,非常仔细地一点点搓揉她的每一寸皮肤,这感觉陌生又熟悉,平淡又甜蜜,令她蓦然间便想起昨天夜里,那漂亮的手指也曾这样一遍遍抚摸着她,时而疾如骤雨,时而又轻如春风。直到浸在水中的手不知何时握成了一团,十指相握,掌心轻对,血脉透过彼此薄薄的皮肤烫伤了这一刻沉静……像是一颗美丽的种子不声不响就在心底落了根,渐进无声地逐步占领了她整个心房,抽枝,发芽,开花又结果——而那果实,便是爱。如果说在今晚之前,沐槿衣心中还曾经有所犹豫不解,徘徊不定自己到底是怎样想的,那么到了此刻她便再也不能欺骗自己。如果不爱,就不会在她失去行踪时焦心如焚。如果不爱,更不会因她与别人亲近而暗生心鬼。她一向冷静自持,虽然从不曾言爱,却并不畏惧这陌生的情愫,既然已经决定,那么她便会为此付出一切。
唐小软给沐槿衣洗完手,又捏在手中把玩了好一会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看着沐槿衣自己鞠了一捧清流扑在脸上,一夜没有喝水的嘴唇有些微的泛白。她心疼地说:“沐姐姐,我们这就下山吧,你得喝点水,再好好休息一下。”
沐槿衣轻轻拂去脸上的水滴,点点头:“嗯。”
站起身将衣服拉好,忽然触碰到口袋里一块硬硬的物事,沐槿衣一怔,拿出来一看竟然是一块玉,式作圆环状,一根红色的丝绳将它串了起来。瞧着成色必然是古玉无疑了,不知为何她看到这块玉坠,脑中陡然间便有模糊的影像掠过,这莫名的熟悉感令她很是诧异。
唐小软看她捏着那块玉坠发怔,心口忽然便是一阵发闷。沐槿衣抬眼见她脸色不太好,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不知道,忽然觉得心慌的厉害,好像有人在我心脏上捏了一把似的。”唐小软淡淡道。伸手将那玉坠拿了过来,呆呆地盯着它看。
“是你的玉?”沐槿衣从没见过她戴过这玉。
唐小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忽然又摇头。“是太奶奶的。沐姐姐喜欢它吗?那送给你。”
沐槿衣略略诧异地望着她,却见她将玉递了过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神却有些飘散,分明是在走神。
她思索了几秒,本想说让她自己留着,可转念一想,这玉隐隐是有些古怪,既然吉凶未辨,她收着倒是也好。唐小软体质较弱,先前就曾经被厉鬼上身,这古玉若是有什么古怪不免伤了她。于是伸手接了过来。
唐小软忽然笑嘻嘻地道:“我都送你礼物了,你也不礼尚往来一下呀?”
沐槿衣瞥她一眼,淡淡道:“借花献佛也算?”
“当然算。”唐小软皱皱鼻尖,贼忒兮兮地打量着沐槿衣。
沐槿衣无语,只当她小孩子脾性,于是温声道:“我现在身无长物,等离开这里。你喜欢什么?”
唐小软本来都做好被她无视的准备了,没想到她居然温柔地问自己喜欢什么,她心中欢喜不定,伸指勾起她一绺长发笑道:“古人说,同心结,结同心,听起来就很棒。”她说着便掏出一把样式古怪,像是藏刀一样的小刀来,笑嘻嘻地割了自己一小绺发丝,拈在指尖。
沐槿衣也不多说,伸手接了小刀,轻轻一划,一绺长发便盈盈飘落。她将唐小软的发丝与自己的混在一起,手上几下动作,很快便打出了一个漂亮精致的同心结来。
唐小软喜不自胜,急忙拿过去揣在怀里,笑道:“这下可心满意足了。沐姐姐,你对我可真好,我以后什么事儿都听你的!”
沐槿衣见她笑意温纯,自己也是一阵轻快,忍不住勾起嘴角淡淡一笑。
稍事休息后,两人便决定出发离开这里。唐小软再次背起那把弓的动作引起了沐槿衣的注意,从昨晚到现在,她几乎忘了这把弓的存在。这铁弓很明显是被封印在山体内的,而那人脸蜘蛛,说不好就是它的守护,又或者,是被某种力量吸引而来的掠食者,结果多年来反倒间接守护了这弓一直没有被人取到。她轻轻碰了碰那铁弓,只觉触手冰凉,那冰意从指尖径直侵入心底,只冷得她差点打了个寒颤。
“沐姐姐,你怎么了?”唐小软见她脸色凝重,又见她一直盯着那铁弓看着,不由下意识地摸了上去,笑道:“这弓挺神的,没准还是千年的古物呢,我得把它背回去。”
沐槿衣见她伸手摸弓,本能地就要阻止,岂料唐小软却如没事人一样摸了一把,一点不适的反应也没有。
果然有点邪门。她直觉地不安,便让唐小软把这弓扔了,结果唐小软却一脸爱不释手舍不得的样子。沐槿衣心中不快,忍不住便道:“还说什么都听我的,这才一件事,你就推三阻四。”
唐小软一呆,万没想到一向冷酷的沐姐姐居然跟她这儿半真半假地撒起娇来了,忙道:“我……这、这弓挺好的,要不,你让我再玩两天,就两天,过后我就扔了它。我保证。”
沐槿衣见她一脸紧张,分明是舍不得弓又顾忌自己的情绪。心中一软,叹道:“就两天。”
“嗯嗯,就两天。”唐小软见她松口,顿时将头点得小鸡啄米一般。
沐槿衣见她卖乖,更是无奈,只暗暗想道,即便那弓当真是有什么古怪,好歹她也在她身边,有她的保护,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吧。于是不再多说,两人随即下山。
虽然是说了想要带唐小软一起远离是非,可,蓝婧与唐老太太的下落仍旧是扎在沐槿衣心头的一根刺,她必须得确认她们安然无恙,即便是最糟糕的结果,她也必须要找到她们的遗体。
想到她们可能遭遇的不幸,沐槿衣的心顿时纠成了一团,蓝姐是为了帮她才以身犯险,倘若她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她这辈子也无法心安。
唐小软自然明白沐槿衣心中的牵挂,两人一路沿着地下河的水流方向逆行下山,途中沐槿衣摘了一些红艳艳的树莓递给她,唐小软接了过来,随便擦了擦就放进嘴里。甜甜的,略有一点涩,味道还不错。
沐槿衣自己也吃了些,沿路见还有不少,于是又摘了些放进口袋里。这树莓又能解渴又能充饥,吃完后体力顿时恢复了不少。
两人下山之时走得较快,沐槿衣考虑到唐小软体弱,刻意放慢了速度,没想到唐小软虽然两眼乌青可精神倒是不错,一步不落地跟在她身后。不多时便来到原先进山的山洞口,看到里头一片狼藉,分明是内部坍塌导致整个隧道被堵,沐槿衣不禁心中失望,越发担心起蓝婧与唐老太太的安危来。
唐小软劝道:“沐姐姐,咱们既然能找到洞口出来,她们一定也能的,你别太担心了。”
“蓝姐腿受了伤……”沐槿衣揉了揉额心,唐老太太又是老弱,虽说事急从权,可……没能救到她们,她始终心中过不去。
在山洞中找了一圈没有什么发现,于是退了出来,忽听得唐小软叫道:“沐姐姐你快过来看!”
沐槿衣随即上前看去,却见那山洞侧后方竟有一条隐秘的山道,只是地处背阴处,外头又长了许多的植物,不注意看倒真是发现不了。
“这里会通向哪里呢?”唐小软自言自语道。
沐槿衣仔细地拨开丛生的杂草与灌木,跻身进去,蓦地发现那山道一旁凸出的一块石头尖上赫然勾着一块破碎的布料。她低声叫道:“是蓝姐的衣服!”
蓝婧的衣服?唐小软呆了呆,眼看沐槿衣已然快步上前将那碎步捞在手中,眼露喜色。她心中有点吃味,忍不住撇嘴道:“看吧,我就说她会没事的。”
沐槿衣却不能如此乐观,这里虽说应该没有野兽出没,可,蓝婧若是受伤得不到照料,也难免会出事。她思索了片刻,决定沿路寻找。
唐小软虽然吃味她对蓝婧的关心,却也知道蓝婧是为了她才犯险,若她对蓝婧生死置之不理才反倒是做人有问题。见她忙于找人,她怕前路危险,道:“沐姐姐,你等会,我去弄些木头来做成火把,你的刀全丢了,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沐槿衣的短刀在山崩的时候留在岩缝里没带出来,虽有软鞭在手,可真遇到棘手的危险,软鞭可杀不了敌。她找人心切,又惯常是不顾忌自己安危的,此刻见唐小软颠颠儿地就跑去找木头,心中一暖,于是跟上前道:“我也来。”
唐小软笑道:“小心手。”刚说完自己就被木刺刺伤了,顿时哎哟一声。
沐槿衣忙捧了她手指,见殷红的鲜血汩汩冒出,顿时皱了眉头:“怎么这么不小心。”
“没事没事。”唐小软打着哈哈,随手甩了甩手,两滴血珠立刻飞了出去。
☆、第三十八章 罗带同心结未成(中)
沐槿衣看着她甩手的动作,本能地感到不妥,想要阻止却也来不及了,只得四处看了看,幸好,周遭没什么动静。
“沐姐姐,你怎么了?”唐小软观她眼神,却不尽然是担心她的伤,倒像是在警惕什么。
沐槿衣不知该怎么说,难道要说:我怀疑你的血有问题,可能引来变异的动物?上次船上那条怪鱼便是唐小软流血之后才出现的,或许这一切只是巧合,然而在唐小软身上发生的诸多诡异事件却令她不得不多提一份心了。
很快便搜集到了足够的木头,沐槿衣用唐小软那把小刀将一根颇为坚硬的木头削出一个尖,临时做成“一把匕首”给了唐小软,自己也削了一根,又带了一捆树枝,如有必要随手可以点燃它。
准备停当,两人沿着那山道向上走去。这山道没什么特别之处,只像是刻意开凿出来的,一路都有很多绿植做掩体,不注意看根本不可能找得到。唐小软拨开一团像爬山虎一样的植物,忽然被眼前倒挂下来的一条灰蛇吓到了,立刻“啊”了一声。
沐槿衣动作飞快地捏住那小蛇远远抛了出去。唐小软惊魂未定,又听沐槿衣忽然低声喝道:“别动。”
她不禁一呆,只听得空气中隐隐传来笛子的声响,而面前两人都无法并行的窄道上竟然不知何时爬满了和刚才那小蛇一模一样的灰蛇,少说也有上百条!空气中顿时飘满了浓浓的腥臭味。
沐槿衣表情平静,眸中更似有着一丝了然,扬声叫道:“阿罂,是你吗?”
阿罂?唐小软一怔。笛声停下了,一个少女的声音从上方远远地飘了过来:“沐姐姐,你可真厉害,这样都能让你找到。”
语声清甜,带着少女特有的轻软与柔和,可不正是先前在苗寨碰到的那个弄蛇女阿罂。唐小软不由暗自惊奇,她怎么会在这里?
一阵笛声再次幽幽响起,她们身前那密密麻麻蓄势待发的小蛇就像列队跳舞一样,齐刷刷地昂起了身子,唐小软看得又害怕又觉得好玩,忽然笛声一停,那群小蛇像被点了穴一样定住了,片刻后,哗啦啦流水般向四周散去。眨眼间便走了个精光。
一根足有儿臂粗细的绳子忽然垂落下来,阿罂的声音自她们头顶上方响起:“抓着。”
唐小软这才发现原来她们身前,就是小蛇原先盘踞的地方其实没有路了。她们所走的山道已经越来越窄很自然地就与山体融为了一体,除非是蜘蛛侠,或者有壁虎游墙术,否则是绝无可能继续走了。眼看沐槿衣伸手便抓住了绳子,唐小软不禁有点担心,忙伸手拉住她的衣角:“不会有问题吧?”谁知道这阿罂是敌是友,上次可还真刀真枪地打了一架呢。
沐槿衣却摆摆手,轻声道:“我先上去。”
唐小软知道她一旦做了决定必然无法阻止,想了想,觉得自己毕竟在下面,若那阿罂半途弄断绳子,她拼了死也要接住沐槿衣就是。于是定下心来,看着沐槿衣身手矫健地抓着绳子,又以双足不断寻找岩壁的支撑点,嗖嗖几下便窜到了她头顶几米高。虽然对她的好身手早已看惯了,她仍是忍不住暗赞一声。
沐槿衣很快便攀到了绳子尽头,此时她距离唐小软已有十多米高。那绳子尽头是绑在一块凸起的大岩石上,阿罂坐在岩石上,正百无聊赖地一下下荡着脚。见沐槿衣攀上石台,她跳下岩石,扭身对着身后叫了一声:“她来了!”
她在和谁说话?沐槿衣这才注意到,原来阿罂身后是一个略有些低矮的山洞,只是洞口处倒垂几根藤蔓挡住了视线。她定了定神,又望向阿罂,见她仍如旧时一般穿着一身青色的裙装,然而却没戴任何银饰,乌发同汉人女孩一样扎了个马尾在脑后,倒像是刻意在掩饰什么。
正思索着,洞中有人应道:“故人来访,就请进来吧。”
沐槿衣一怔,只觉这声音颇为耳熟,可一时却又想不起来是谁。抬眼见阿罂正悄悄地打量自己,眼神中充满了说不出的怪异与好奇。她蓦地灵光一闪:“大祭司,是您吗?”
那声音呵呵一笑,道:“可不正是我。快请进来吧。”
得知洞中之人竟然是苗疆大祭司,沐槿衣精神一振,忙拂开藤蔓低头迈了进去。那山洞洞口虽小,里头倒是通畅,约莫能有三十平米大小,角落里点着一盏油灯,一个眉目慈祥的女人正盘腿坐在那里。
沐槿衣忙上前行礼,恭敬道:“自上次一别,晚辈一直担心您会出事,这次回来也是想潜入寨中找您。谁料半途出了事,引起山崩,晚辈有幸逃脱,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见到您。”
就着油灯的薄光,她看了一眼眼前的大祭司,只觉她比上次见面时似乎苍老了不少,一头银雪般的长发,眼角眉梢都延出了细细的皱纹,皮肤也失了红润,显得有些枯槁。沐槿衣一怔之余不由暗想,只怕这回唐小软见了她也不会好意思再叫姐姐了吧?一念既起又不禁有些赧然,怎么自己竟然时刻地都会想起那小丫头……
大祭司纵然精神不佳,那一双眼睛却仍是威严十足,看着沐槿衣的眼神叫人辨不出她心中所想。半晌,她微微一笑:“我昨夜卜了一卦,卦象说,‘龙战于野,其血玄黄’,乃是大凶。然而今日便能等到你来,看来我这所谓的先知也是该当退隐了。”
“我?”沐槿衣不解其意,却见大祭司目光转向身后,道:“你且看那是谁。”
她心下诧异,顺势向前走了几步,却见大祭司身后原是洞中洞,透过油灯的微光,她分明是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孔,顿时失声叫道:“蓝姐!”
可不正是蓝婧。原来她自洞中逃生,因一条腿受了伤影响身手,一不小心被一块落石砸伤了。也是她命不该绝,大祭司卜到有难,一早叫了阿罂前来查探,于是便将她给救了回去。沐槿衣急忙上前,却见蓝婧双目紧闭不知是生是死,她忙伸出手去探了探,一缕温热的气息很快打上她的手指,她这才安下心来,如释重负。
再一转身,却又见蓝婧对面的空地上还躺着一个人,身形佝偻,白发苍苍,她一怔:“老夫人!”
大祭司道:“这位老夫人是何来历?”
沐槿衣顾不得回头,一边检查唐云氏的情况一边答道:“她是唐家的老主母,我之所以会来探查夜郎墓,正是受她指引。”
大祭司点点头。“她时候不多了,你有什么话尽快和她说吧。”
沐槿衣呆了呆,只觉心中一阵酸涩难言。被她抱起身来的唐云氏缓缓睁开了浑浊的双眼,见到是她,顿时面露喜色:“槿衣,你来了!”
“老夫人,我……”沐槿衣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唐云氏却摇摇头,哑声道:“我时间不多了,只能和你长话短说,你可听仔细了。”她说着,咳了两声,一把抓住了沐槿衣的手,急切道:“你……你就是我们云家这么多年来一直在等的人啊!”
沐槿衣讶然地睁大了双眼,“老夫人,您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唐云氏急促地喘了口气,道:“我们云家的祖先并不是汉人,是……是苗人,我们代代相传只有一个信念,就是找……找到当初的圣女传人。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我以为我这辈子也是要一场空了,没想到……槿衣啊,我错了,错了啊,我年轻时曾卜过一卦,卦象显示圣女将会与江南唐家有关,为此,我特意嫁进唐家,就是为了等你出现,咳、咳……”
她已然是一口气吊不稳,沐槿衣心中难过,忍不住拍了拍她的后心,劝道:“老夫人,您不要急,慢慢说。”
唐云氏喘了喘,忽然激动起来,抓着沐槿衣的手指根根深入肉中。“我错了,我只怕是嫁给了仇人还不自知啊!”
“仇人?”沐槿衣不顾疼痛问道,此话怎讲?
唐云氏道:“我从前为哄小软答应,将我们云家一直口口相传的一件秘密说给她听,如今一切颠覆,秘密是真的,只是那不该是小软的过去,而是你的!”她说着,也不管沐槿衣的反应了,整个人都陷入到一种接近茫然的状态里,喃喃自语。“小软不是……你才是啊……原来卦象所说的关联,竟然是这样的关联……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到底是哪里错了……为什么啊……为什么……呃——”她忽然双目圆睁,双手抬起扼住了自己的脖子,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沐槿衣心知她是大限已到,情急之下俯身便去抱她,一叠声喊道:“老夫人,老夫人!”
身后忽然响起熟悉的脚步声,她顾不得回头,而被她抱在怀里的唐云氏却在看见她身后的人影后猛地坐直了身体,大叫一声,圆睁双目而死。
作者有话要说: 秘密一点点揭开。
☆、第三十八章 罗带同心结未成(下)
沐槿衣呆了一瞬,“老夫人?”怀中的唐云氏却已然没了呼吸。她默然良久,将唐云氏尸身轻轻放躺下去,这才回过身来。
唐小软正站在她身后,面对亲人的离去,昏黄的灯光中她撇了撇嘴,却不悲不喜的样子。
沐槿衣有些迟疑,也不知刚才唐老夫人的话唐小软听到了多少,尤其那“仇人”一说,更是令她不解。她心思沉重,万般情绪涌上心头,却也只化成这一句:“你怎么上来了?”语声温柔,更带了三分担心。毕竟这么高的距离,没想到唐小软居然胆大自己爬上来了。
唐小软自然听出了她话中的关心。“你上来这半天,我担心。”
沐槿衣起身走到她身边,拍拍她的手,轻声道:“老夫人刚走,你……”
她正愁要怎么安慰唐小软,结果唐小软却反过来拍拍她的手,微笑道:“我没事。沐姐姐,你也不要多想才好。”按说太奶奶过世她应该感到难道才对,可不知为何,她只觉心里一阵空落,谈不上难过还是不难过,就好像那只是一个与她没什么关系的老人……
沐槿衣不再多说,拉了唐小软到大祭司身边,轻声道:“大祭司,您还记得这个孩子吗?”
唐小软有些畏缩,被沐槿衣牵着手拉到大祭司面前,昏黄的灯光下她脸色泛着不健康的白。大祭司只看了她一眼便道:“孩子,你的脸色很差,快坐下来休息。”说着,一把扣住了她的脉门。
唐小软只觉腕上一阵刺痛,那大祭司手指如有千钧之力,这一下抓得她整个人都跪了下去。沐槿衣不解其意,忙道:“大祭司,您这是做什么!”
大祭司却不理她,眼光灼灼盯着唐小软道:“为何定要夺舍?你既是孤魂,就该早入轮回才是!”
什么?夺舍?沐槿衣一惊,不由望向唐小软,只见她脸色纸样惨白,豆大的汗珠沿着额角丝丝滑落下来,她咬牙叫道:“你……你这个老太婆……你快放开我!”
“呵呵,你可记得你第一次见我,如何称呼?”大祭司忽然道。
唐小软一呆,仿佛脑海中一个模糊的影子疾风般一掠而过,有记忆涌了上来,然而当她要仔细想清楚时,那记忆却又是一片空白,就像是伸出手去却只握到一把空气一般。她动了动嘴唇,却没吐出半个字来。
一旁沐槿衣急道:“小软,你怎么回事?”
唐小软辩道:“这老太婆想害我,沐姐姐,你快救我,她抓得我痛死了!”
语声娇软,眉目动情,分明又还是那个缠她黏她,顽皮却又深情的女孩。沐槿衣迟疑不定,却见大祭司蓦地松开她,双手抬起交握,结了一个奇怪的手势封印,然后轻喝一声:“睡!”她身前的唐小软刚才还神气活现,被这封印一照,转眼间便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倒了下去。
“她没事吧?”虽然相信大祭司不会害她,沐槿衣仍是掩不住心中的担心。弯身去扶住唐小软,将她的身子抬起,头枕在自己腿上。
大祭司摇摇头,叹道:“这孩子……她体内有一股很阴邪的力量存在着,只不知为何,她竟能压制到现在。”
沐槿衣顿时想起先前她们回去唐小软家中遇见地下室的那个红衣女鬼的事来,道:“她的体质是比较特殊,之前就曾经被厉鬼缠过,险些丧命。然而这次缠住她的又是什么?”
大祭司道:“方才她走进洞来,我一眼便见她的影子有所重叠。以你的灵能原不该被蒙蔽才对,怎么,你竟没有发现?”
她本是随口一问,然而沐槿衣却顿时红了耳廓。她自与唐小软重逢,连遭凶险,之后就……她只觉唐小软除了行事变得冷静周到不少,其他并无什么不同,至少在她面前仍是一副油嘴滑舌的死样。然而行事风格也是可以改变的,她只当她近来发生太多事,因而不曾多想,现下被大祭司这样一问,她平日的理智顿时回来不少,想起唐小软一直背着的那把弓来,于是将那弓的来历对大祭司说了一遍,又道:“这夺舍之灵,您能否帮她驱走?”一想到唐小软的身体可能被另一个灵魂侵占,她便觉得不安,更是有些不明所以的不舒服。
大祭司眼神复杂地看了眼唐小软,半晌方道:“倘若是普通的孤魂野鬼,不过举手之事。然而,怕是来历不简单呵。也罢,”她目中一凛,已然下了决定。“事急从权,你帮我掠阵,我尽力一试。”
沐槿衣顿时感激不已:“多谢大祭司。”
大祭司吩咐沐槿衣将唐小软头东脚西地摆好,又让阿罂拿了白石灰在唐小软头顶上方画了一只栩栩如生的白虎像,她抽下后脑上一根细细的银簪刺破手指,一滴鲜血便滴在了那白虎额心。
沐槿衣下意识地在心中念起了护身咒,耳边只听大祭司唱出一连串听不太清楚的咒词,语速越来越快,而她的声音却仿佛隔世一般越来越遥远。周身似有阵阵冷风掠过,却不像是自然的风,更何况这山洞中又怎会有风?沐槿衣只觉后心阵阵发寒,忍不住四周看了一眼,却见那盏油灯仍是火苗朝上稳稳地烧着,看来大祭司所言非虚,唐小软她当真是遇到麻烦了。她念及此,更加不敢大意,当下再不多想,凝神贯注掠起阵来。
而另一边,随着大祭司念咒愈发进入要紧的时刻,一直昏睡在地上的唐小软蓦地睁开了双眼,就如是被噩梦魇醒的人一样,双目中满含着惊惧与怒意,恶狠狠地瞪向了大祭司。她张了口,然而口中发出的声音却是一个牙牙学语的稚儿一般的声音,又尖又细:“你这多管闲事的老鬼,你再敢逼我现身,小心我毁了这肉身,鱼死网破!”
声音是稚儿的,可说出的话却完全是一个成年人的口气。沐槿衣一怔,下意识地便望了过去。大祭司却双眼紧闭,浑不受那声音影响,口唇不断蠕动,一连串的咒语铺天盖地向唐小软袭去。
唐小软的手脚都开始剧烈抖动起来,那样子看起来就好像随时要站起身扑过来。沐槿衣不禁很是担心,更多是担心唐小软的身体会不会承受不住这样的灵魂拉扯。从前她是听说过这样夺舍的例子,法师将夺舍的恶灵驱走了,可那被夺舍之人却因此损了一魂两魄,从此形同痴呆。
见大祭司不回话,唐小软忽然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脸色如抹了一层石灰般惨白无状,声音更如是从牙缝中蹦出来,她恶狠狠地叫道:“这本来就是我的身体,我夺回来有什么错?你这老鬼又何必赶尽杀绝!”
须臾,又嘶声叫道:“当初是她夺了我的身体,我不过是要她还回来!二十年前若不是她,我怎么会死!怎么会死!你这老鬼,我跟你拼了!”
一番话说得既疾且厉,沐槿衣却听得一头雾水。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这孤魂却说是小软夺了她的身体?二十年前……二十年前小软不是才刚出生吗?难道是……她蓦地想到了什么。当初在小软家中,那红衣女鬼怀中就抱着一个无脸婴儿,那女鬼似乎便是小软的母亲,小软未死,她又为何怀中抱有一个婴儿灵体?而唐小软后来也曾梦魇,直说是有一个血淋淋的婴儿总是想要吞吃她。莫非……莫非小软她出生之时,曾有一个双生姐妹?而她二人不知何故却只活了一个,便是小软。她这边心潮起伏,口中念咒却不曾停下,只见大祭司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而小软体内的那婴鬼叫声却渐渐低了下去。再过去半柱香时间,那声音便只如蚊蚋一般,讷讷不可闻了。她心知大祭司法力高深,这婴鬼显然非她对手,这才稍许安下心来。
本以为尘埃落定,不成想片刻后,山洞中那盏油灯骤然大亮,眨眼间又无声覆灭。一股极重的阴寒之气迅速向她席卷而来,就像是有一大块寒冰快速绕着她转了一圈,留下阵阵刺骨的寒气之余,她隐隐能嗅到一丝血腥的气味。沐槿衣一惊,急忙屏息凝神,只听耳边一道细细的稚儿嗓音陡然响起,像是在极力忍受疼痛一般,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意,更是带着无比的怨毒。“既然她不肯还我肉身,那么,我就夺了你的身体吧!用你的身体来杀她,想必滋味也是极好的!”
一般恶灵没有形体,只能靠操控人的意念或者抢夺人的身体来达到伤人的目的,然而如今这婴鬼竟然被逼出宿主身体仍能以鬼力伤人,可见法力不同一般。大祭司没想到那婴鬼会忽然发狂攻击沐槿衣,本来一念之仁,她念的只是驱魂咒,眼下见这婴鬼竟然恶念难消,更是道行颇深,她当下不再犹豫,立刻念起散魂咒来。
沐槿衣没想到那婴鬼会冒着被打散魂魄的危险来试图夺她肉身,正心惊之时忽听得一声惨烈的痛呼,只见身前忽然聚起一团薄薄的白雾,随着那惨叫声愈发清晰,她看到那白雾渐渐凝出了脑袋,身体,还有手脚……分明是个婴儿的模样!她悚然心惊,忙抬手挥去,那婴儿身影被她手臂穿透破碎,眨眼间又凝聚起来,与此同时她耳边那婴鬼的哭叫声愈发惨烈:“啊……你……你是谁!居然能打出我的原形来……你到底是谁!”
沐槿衣毫不畏惧地盯着她,却并不接她的话。那婴鬼沉默了,忽然,她耳边陡然响起一道极为冰冷淡薄的笑声,于这万般寂静中听来几乎令人毛骨悚然。“呵呵。”
须臾,那声音又说:“蠢货。”
沐槿衣呆住了,那声音虽是极低,她却仍是听得清楚,只觉这音色凉薄入骨,又透着说不出的固执与不以为然。不是大祭司,不是唐小软,也不是那阿罂,这声音不属于她们任何一人,更不属于那婴鬼!谁?到底是谁?!
那白雾挣扎了几下,似是想要试图逃走,可一直躺在地上的唐小软周围却蓦地现出了一团几乎刺伤人眼的光亮来。沐槿衣仓促抬手遮住双眼,朦胧中只见一团白光在唐小软头顶上方缓缓聚起,眨眼间便聚成一只下山猛虎的模样来。一瞬间,她脑海中立刻掠过了一声:“虎神!”从来只知虎神是苗家图腾,却不知……竟然当真能够招出它的形体来!
来不及感叹,那白虎已然张开大口,一阵狂风袭来,吹得她发丝凌乱,眼眶涩痛。而她身前那一团人形白雾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向后疾退而去,被那白虎吞入了口中,眨眼间便陷入了永恒的黑暗。
那凝成白虎的光芒渐渐黯淡,直至消失,大祭司轻哼了一声,身子便软绵绵地歪向了一边。阿罂在她们做法之时就先躲去洞外,此时听到动静平息,忙进来重新点燃了油灯,又扶起大祭司,叫了一声。
沐槿衣也急忙上前:“您没事吧?”
大祭司虚弱地对她摆了摆手,低声道:“无妨。你且看看她情况如何了。”
沐槿衣点点头,立刻转身去了唐小软身边。
唐小软早已平静下来了,只是脸色惨白,手脚冰冷,若不是鼻息间尚有一丝儿热气,她瞧起来就像是死了一般。
沐槿衣心中疼惜,却也不敢乱动,只好将她手掌握在手中,轻轻揉了揉。
大祭司道:“如无意外,两个时辰后她就会醒来。”
沐槿衣点点头。“多谢您出手相助。”
然而大祭司却一脸深思地望着她,半晌方道:“不,救她的人其实是你。”
“我?”沐槿衣讶然抬眸。
“是的。”大祭司微微点头,靠在山壁上静静地望着沐槿衣。“我执掌大祭司之位至今,无数次试过想要召唤虎神,然而都没有成功。不光是我,前任大祭司也从未有过成功召唤虎神之例。一直以来,我也只当所谓虎神,只是祖先渴望守护,又追求力量所以创造的传说罢了……然而今日,”她顿了顿,饶是她一贯冷静,此时也难免含了几分激动。“侍奉虎神的圣女啊……一千多年了,您终于……终于是回来了吗。”
沐槿衣心潮起伏,望着大祭司的神情却完全不像说笑,她登时想起唐老夫人临终前所说的话来。圣女?这太可笑了,她怎么会是圣女?等等……她蓦地想起幼年时呆过的那个孤儿院来,那些人口口声声在寻找的什么圣女,难道……就是她?可是,这怎么可能呢?虽然一直想要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也知道自己体质特殊,她仍是感觉不可思议。
低头,见唐小软一脸苍白虚弱地睡在身边,她心中柔软起来。小软她……这算是安全了吗?脑海中忽然掠过刚才那昙花一现的清冷声音,比起大祭司与唐老夫人都不约而同对她所讲的“圣女”一说,她更关心的反倒是这件事。
暗暗咬唇。那人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进入最后一卷了
☆、第三十九章 落花流水忽西东(上)
作者有话要说: 西藏密宗关于召唤魔鬼毁灭的世界可笑梦想,每次看到都觉得呵呵哒。
“我不明白。”望着大祭司一脸殷切,沐槿衣不禁蹙眉。“如您所说,您认为这虎神是因为我才再次出现的,可是刚才我什么也没做。”
大祭司摇摇头。“你不需要做什么,你是虎神的圣女,虎神便会保佑你。”见沐槿衣面露迟疑,她微微一笑:“你仔细想想,你自懂事以来,有没有发生过一些不可思议的事?”
沐槿衣心中一动,自己幼年丧母,被带去孤儿院,结果又发现孤儿院的古怪与杀戮,逃跑时□□爹救走。仔细想来,自己这一生当真是跌宕起伏,怪事连连。她又想起自己小时候受伤,别人都要好几天甚至半月才能伤口愈合,她却最多不过一两日,再深的伤口,只要没有伤及骨头都能很快愈合。然而这一切都还可以当做巧合忽略,她最耿耿于怀的是自己的身世之谜,为什么对这里时常会有着莫名的熟悉感?为什么她的母亲竟然知道苗疆大祭司一脉才会的护身咒?为什么,随着事情一步步地被追踪展开,她甚至会看到一些奇怪的逼真幻境,令她心思动摇,就如身临其境。
“温暖的太阳啊,感谢你赐给我们生命。清冷的月亮啊,感谢你照亮夜晚的山岗。清澈的水流啊,就像祖先的血液在流淌。威武的虎神啊,请赐予我力量。让我代你守护这动荡的人间,勇敢地战斗,不管是猛兽,还是魔鬼,都不能阻止你是这片土地的信仰。如果我战死,也请不要悲伤,因为虎神将带领我们的灵魂,回到最初的故乡。”
随着大祭司一句句地唱出这首歌,沐槿衣的心思彻底地乱了。大祭司是用苗语唱的,就像她曾在幻境中听到的一样,可是她却完全能够听懂她所唱的一切,字字句句,清清楚楚。
“如果我战死,也请不要悲伤……”沐槿衣喃喃重复,就如曾在环境中所见那白衣女子一般,默然,沉静。
大祭司细细地看着她。“孩子,命运天定,圣女既然选择了你,也必然会成就你。”
沐槿衣默然半晌。“她一定很不快乐。”
“快乐?”大祭司一怔,似乎从未听过有人会这样说,她摇摇头。“历代圣女都是为侍奉虎神而存在,用她们的奉献换取虎神对子民的庇佑,这便是最大的快乐。”
“我执掌大祭司之位多年,历代祭司的遗言千百年来不曾变过:天道乱,魔鬼出,圣女也将应运而生。”大祭司神情凝重,似是想起了什么,眼中忽现哀悯。“近些年来,人们身处的这个世界屡屡遭难,地震,海啸,山崩……苗疆自古以来便是灵气充沛的福地,可如今却也……”她顿了顿,看向沐槿衣。“寨中发生的事,想必你来之前都已查探过。你就不曾想过,那些喇嘛是为了什么来到这里吗?”
“为了夜郎墓?”沐槿衣下意识地回答。
大祭司点点头。“正是。”
“那夜郎墓中究竟埋藏了多少宝藏,值得那些喇嘛如此大动干戈。”沐槿衣疑虑道。
“他们要找到夜郎墓,并非为了所谓的宝藏,而是为了一件信物。”大祭司淡淡道。“千年前,虎神的圣女将一件信物封在了夜郎墓里。那信物是用来召唤魔鬼的,仁慈的圣女为了保佑她的子民,不惜自我牺牲,将自己的肉身与那信物一起封存在夜郎墓中。那些喇嘛正是为了信物而来,他们千年来都不曾放弃召唤魔鬼的恶念,想要毁灭世界,让善良的人们彻底灭绝,只留下那些邪恶的、恶魔的仆人统治世界。只是因为拿不到信物,才一直拖到今天。然而,不久前不知他们如何得到消息,知道开启夜郎墓的人选被找到了,于是便来到了这里。”
小软……听到开启夜郎墓的人选,沐槿衣下意识地便回过头去,看了眼仍处于昏迷之中的唐小软。这单纯的女孩被动地被卷入了这场充满硝烟的战争,她的命运连同未来都令她心酸心疼,她想保护好她,不只是这一时,而是一辈子。
大祭司说完那些话,整个人忽然虚弱了起来,仰靠在石壁上微微喘息。见沐槿衣关切地上得前来,忙摆摆手道:“无妨,我休息休息便可。”
沐槿衣心知她方才为唐小软驱除恶灵消耗了不少精神,于是不再打扰,起身向洞口走去。
山洞内一时沉寂,只有几人轻轻浅浅的呼吸声此起彼伏。沐槿衣见阿罂将一把弯刀别在腰上似要出去,她想了想,也跟了下去。
阿罂见她也下来了,没好气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沐槿衣不以为意,道:“我去寻些食物和生火的木头。”唐小软与蓝婧都需要养伤,再加上她也不能放心大祭司的身体,眼看得在这个山洞中呆上几日了,没有吃的东西可不行。再者,现在是白天还好,万一夜间有野兽出没,火便是抵御野兽最好的武器。
很快便找了些木头来,沐槿衣又去山脚下树林里转了一圈,很快便猎杀了一条足有幼儿手臂粗细的灰蛇来。阿罂见状怒道:“你……你怎么可以吃它!”
沐槿衣懒理她,在山下溪流里将死蛇洗了。阿罂跟在她身后,见她将死蛇就那样提在手中,心中不满又无可奈何,于是解了自己绑在腰上的一块布丢了过去。沐槿衣知她心意,将死蛇用布包了,阿罂这才哼了一声,与她一同采起树莓来。
沐槿衣看她小脸紧绷,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禁想起上一次见面的情况,忍不住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阿罂一怔,眼圈儿顿时红了。“你还问我,上次和你们去了禁地之后,我姨妈……我姨妈她就没啦。”
沐槿衣想起那次在禁地中桑坤的死状,不由有些动容。“当时情况特殊,我并没有想要害他们。”
阿罂哼了声,将那一兜子树莓包好系在背上,有些不情愿地说道:“大祭司说,我姨妈与桑坤阿伯都是被利益迷了心,她们是死于虎神的惩罚,怨不得你。可,枉大祭司那么看得上你,你那时候为什么就不肯救我姨妈一救?”
沐槿衣默然,轻声道:“桑坤与喇嘛勾结,当时,我自己生死都在一线之间。”
阿罂伸手揪住自己鬓角一绺发丝在指尖上绕啊绕,眼珠子转了转,很有些不服气地说:“阿垒族长真是忘本,喇嘛害死他阿爹,他不但不为阿爹报仇,反倒跟仇人合起伙来对付大祭司。现在整个寨子里的人都被他控制了,瞧他那神气活现的样子,呸!我才不听他管。”
“所以,你和大祭司一起逃出寨子,躲在了这里?”沐槿衣蓦地想起了什么,“大巫师呢?”
阿罂道:“大巫师出关了,就是她主张和那些喇嘛结伙的,大祭司阻拦不住,反被她陷害差点送命,不得已只好逃了出来。我……我不愿和那些坏人为伍,就跟着大祭司一起逃出来啦。”
沐槿衣心中明白,想来阿罂本也只有她姨妈阿萨一个亲眷,如今阿萨不在了,她自然是孤身一人。然而整个寨子都被大巫师与阿垒控制了,这样危急的局面,这小姑娘却坚决不肯与贼为伍,宁可跟了大祭司逃出寨子,她小小年纪能有这份气节,倒是难得。
两人很快回到山洞中,只见大祭司靠墙坐着,虽然气色不太好,可整个人看起来倒是无碍。而唐小软则睡在一边,脸色苍白,呼吸微弱。
大祭司睁开双眼,见阿罂拿出一颗树莓送到她嘴边,不禁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后脑。“好孩子。”
沐槿衣在洞口处点着了一个小火堆,人便在火堆旁坐了下来,将死蛇拿出来架在了火上。
阿罂哼道:“大祭司,您看她——”
“事急从权,你又何必勉强他人?”大祭司摆摆手,示意她不要闹脾气。
沐槿衣只觉微微好笑,想这小姑娘枪林弹雨下都没见她腿软,倒是看见别人吃蛇,她便急赤白脸如小女孩一般。到底也只有十几岁罢了。
天色渐渐暗了,睡在里头的蓝婧终于醒转,挣扎着动了下发现自己的腿伤得到了料理,不禁暗想究竟是谁救了她。正挣扎着爬起身来,忽听得脚步声响,她一怔,在望清楚来人面孔之后几乎狂喜到流出泪来。“槿槿!”太好了,槿槿没事,她还活着!
“蓝姐,你醒了。”沐槿衣扶了蓝婧起身,小心翼翼地挪到靠近火堆的地方坐下来。蓝婧昏睡了一天一夜,此刻自然虚弱无比,整个人无力地靠在了沐槿衣的肩头,忍不住道:“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以后再说也不迟。”沐槿衣温声道,“先吃点东西,你看你,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蓝婧此时心潮起伏,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身体,一把便抓住了沐槿衣的手,颤声道:“我担心死了!我以为……以为……”
沐槿衣望着她惶急又心痛的眼神,心中一动,主动抬手轻轻擦去她眼角溢出的薄泪,温柔地一笑。“我没事,蓝姐,我还活着。”
那淡淡一笑只如初春的阳光洒落,散尽冰雪之余又带来花草与树木的清香。蓝婧有些不由自主的失神。面前的沐槿衣似乎还是她,却又似乎不是了,至少在她的记忆中,槿槿她何曾有过这样温柔入骨的笑?即便亲密如她,即便她曾无数次努力,死乞白赖也好,嬉皮笑脸也好,甚至板起脸来拿出大姐的姿态威胁她也好,她都是那样,冷淡又矜持,安静又寂寥,身在人群也只如孤身一人,永远自带阻绝一切的距离感。这么些年来,她竭尽所能地照顾她,将她护在自己的保护圈里,只想着一世如此也是好的,终没想到有一天她长大了,却有了她无法企及的心思与秘密,为此她不惜离开她,毫不犹豫。
“蓝姐?”沐槿衣递过去一把树莓,见蓝婧眼神呆滞地盯着自己,不由微微诧异。
“唐小软呢?”蓝婧终于想到了一个关键的人。
沐槿衣指一指身后不远处。“大祭司给她作了法,她还没醒。”顿了顿,轻声道:“是大祭司与阿罂救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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