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快穿]那些和人生赢家抢男主的日子 作者:五色龙章
正文 第12节
[快穿]那些和人生赢家抢男主的日子 作者:五色龙章
第12节
白栖墨冷冷一晒,微抬下巴睥睨着他:“要是没有我杀了林渊的玄甲军和他在寺里布下的暗桩,又在后面连杀了几个回长乐侯府报信之人,凭你那粗疏的手段能救得出人来?呵,你现在已经不是草原上的狼王了,一个哥儿不老实回家抱孩子,在汉子面前逞什么口舌。”
“你去死吧!”苍狼抬手就朝他脸上打去。白栖墨也不拔剑,就这么举掌相接,身姿洒脱飘逸,将苍狼玩弄于股掌之中。
连着打退了苍狼几次攻击,他才缓缓收势,若不经意地回头看了眼元暮星适才所站的方向。
但是……
人呢?
他心头一紧,想到了方才那个能看透他行踪的黑衣人,还有他那个体力比苍狼还好的小哥儿,连忙四下寻找,总算是在茶棚尽头的灶台处看见了邵宗严。
这个哥儿在,他的汉子肯定就在,元暮星也走不了。
他微微一笑,快步走进茶棚,果然看见了正坐在棚边饮茶的元暮星。晏寒江正在他对面坐着,桌上摆了一盘馒头和几样小咸菜,两人却是各捧一杯棕红色的清澈茶汤在啜饮,并不碰桌上的东西。
他走到元暮星身边,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脸,含笑对晏寒江说:“你看你的哥儿对暮星这么在意,你这个做丈夫的也不管管他吗?就算是两个哥儿,这么亲近也不好,不如我带暮星回去,你也早和你的哥儿卿卿我我,省得中间还夹着外人。”
元暮星给他摸得浑身僵硬,心底发凉,拼命给晏寒江打眼色,希望他也能当个合格亲切的客服,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可惜晏寒江也是客户而不是客服,没有邵宗严那么好的服务精神,连看都不曾看他一眼,只淡淡说道:“早饭还没吃呢。”
白栖墨好容易把苍狼打得抬不起头来,恨不得立刻就把人抱回家里,哪儿有心思吃饭,笑道:“你们慢用,我带暮星回去吃就是了。”
他本想直接把人拉走,一只黑色的厚重铁锅却忽然照他的脸袭来,逼得他不得不放开元暮星专心应对。铁锅盖被他一掌打飞,里面顿时溢出鱼肉的鲜香和滚烫的热气,一股浓白的汤汁夹着几个小小的白色东西兜头盖脸朝他浇来。
他退开几步正要抽剑,一道清寒微风忽然吹过,将洒向他面上的汤水都吹回了铁锅里。锅子稳稳落到桌上,汤面也跟着平静下来,落回去的小东西也没再激起一点水花,奶汤中央还洒着细细的姜丝和碧绿的葱花,像是刚做出来一样整齐。
直到此时他才看出来,砸向他的竟是一锅奶汤馄饨。
馄饨包成了元宝型,面皮晶莹剔透,里面是雪白的鱼肉馅,夹着点点碧绿葱花,从面皮里透出些许翠色。汤似乎也就是鱼汤,锅底铺着一条头尾俱全的鱼骨,点缀着几片薄薄的火腿,面上堆着去腥的细姜丝和小葱,色香味俱全。
旁边桌面上还放着一大盘炸得焦黄松脆的油条。
而那个拿锅砸得他不得不退避的人正叼着半根油条盛馄饨。茶棚的粗瓷碗里几乎堆满了鱼肉馄饨,直到堆不下才略浇了一勺鱼汤,推到晏寒江面前。其动作神态都极尽温柔,小口咬着油条往下咽,鼻尖和额角微带汗水,就像是个最普通不过的主夫。
但一个普通的哥儿怎么会有这么强的武功?白栖墨心中加了几分警惕,又悄然观察了他露在外面的肌肤一圈——处处都白皙清透,犹如整块羊脂玉雕成,并没有半个红痣。
……所以,他其实是个长得像哥儿的汉子?可是之前自己说他是哥儿时他怎么没反对?难道他已经爱那汉子爱到愿意为了他假装成哥儿的地步?
难怪他想到用这种手段折辱苍狼,概因自己以前也这么干过吧……一个汉子跟暮星走得这么近,总让人觉着有什么目的在里头。
邵宗严专心地给晏寒江盛好馄饨,自己喝了口汤送下油条,这才一寸寸拔起腰身,也拔起他身为炼气高层修士的强大气场。
他迎上白栖墨怀疑的目光,平平静静地说:“我只跟你说两件事:第一,元暮星不是哥儿;第二,我是来救他的,无论谁阻碍我,谁就是我的敌人。”
白栖墨眯了眯眼,冷然道:“我也是来救他的。”
邵宗严眉稍微挑,一只带着汤水的鱼肉馄饨正好递到唇边,他便先咬了一口,拿嘴唇推了推勺子,让晏寒江自己吃。晏寒江自是不客气,把勺里剩下的馄饨吃了,又拿起他吃剩的半根油条蘸着汤吃了起来,动作亲昵自然,闪得元暮星直想“汪汪”叫。
邵道长咽下那口馄饨,继续问白栖墨:“你来救他?你要是为了救他来的,那现在他已经脱困了,你可以走了。外面那把剑是赔你的断剑,你也可以拿走。”
白栖墨被他们轻慢的态度激得眼角直跳,怒道:“凭什么,你我都是来救人的,救出人归谁也该各凭本事……”
“凭本事?”邵道长咀嚼着这三个字,嘴角那一丝笑意已经完全隐去,带着几分薄怒问道:“元暮星要去哪儿该由他自己决定,怎么能由别人‘凭本事’!”
白栖墨似乎觉着他问得很奇怪,理所当然地答道:“绝代佳人与绝世名剑一样,本就该属于强者,也唯有强者才配得上。像暮星这样的佳人如果落入普通汉子手里草草一生,被日常琐碎早早消磨了他的美好,岂不是委屈了他?”
元暮星听得心如死灰,看着客服那张艳若桃李的容颜木然吐槽:“你看吧,我跟这帮人不仅三观凑不到一块儿,就连审美都不在一条线上。”
邵宗严脸上的怒色倒是渐渐隐去,眼神凝在空中,像是陷入回忆般喃喃自语:“是啊,看到好看的人就想占为己有,就想跟他私奔,这也是人之常情。”
这话一出,不只元暮星,就连在旁边蹭汤喝的苍狼脸色都变了,紧张地看着他,生怕他被白栖墨说动,主动把元暮星送给他。
唯有晏寒江依旧淡定地吃着馄饨,顺便也喂了邵道长几口,免得他光顾着想别人的事,闹得自己没心思吃东西。
白栖墨看着他和晏寒江亲昵的样子,心中灵光闪动,忽然朗笑出声:“原来你也是惜花之人!难怪你这个汉子一副吃饭都不会自己动手的模样,是你珍爱他,给他惯出来的毛病!你放心,我以后也会对暮星好,不会让他吃半点苦,更不会像姓林的那样朝三暮四,放纵下人羞辱他。”
邵宗严梦游般的目光忽然化作两道利剑落到他脸上,问道:“可是你怎么不问问他愿不愿意?”
白栖墨傲然笑道:“他怎么会不愿意。哥儿都是离不开汉子的,我娶他回去之后日夜恩爱,再跟他生几个大胖小子,他自然就愿意了。”
邵道长微微点头,点得元暮星心里头颤巍巍的,连忙往嘴里塞了根油条压惊。
正吃着东西,他就看到客服手里不知怎么就多了一把雪白的弯刀,刀身上缠着丝丝鲜红诡异的细线,一刀砍向白栖墨。
这一刀的刀势竟是铺天盖地,避无可避。白栖墨疾退几步,撞破木板搭成的棚壁倒飞出去,胸口却还是受了那一刀刀气所伤,全身血脉都给强大的异种气息侵蚀堵塞,一丝功力都提不起来。他挣扎着站起身来,愤然道:“你竟偷袭!你竟做出这等无耻之事……”
邵宗严站在棚子里,冷漠地说:“是你说绝代佳人只有绝世强者才配得到,现在我为强者,元暮星自然要跟我走,你又愤怒什么呢?”
白栖墨气得眼白通红,捂着胸口转身就走,恨恨发誓:“我今天一时不察,折在你这暗施偷袭的小人手里,来日若有机会,定有回报的一天!”
元暮星紧张地咬着油条问他:“你要不要灭口?我怕他将来真有什么奇遇,会再回来找你报仇……”
邵道长收起长刀,揉了揉客户的脑袋,笑道:“他要是有那个本事就尽管让他来找我好了。我马上就是万仙盟有编制的正式员工,还是外派到千蜃阁维护游戏的劳务派遣人员,身受两大仙门保护,还怕他报仇?”
更何况他身后还站着能跳龙门的大鱼妖晏兄呢。
他一步跨过白栖墨撞出来的洞口,横拖倒拽地把人抓回棚子里,从包里掏出调好的胶水朱砂,试了试还没凝固,拿笔蘸着就给他在额间点了一个鲜艳的朱砂痣。
苍狼愁苦了一路上脸顿时见了笑容,欣赏着另一位受害者的痛苦,嘿嘿笑道:“他点这个可比我好看多了,卖到如梦楼什么的说不定还能卖个好价钱呢。”
“你敢——”白栖墨愤恨地嘶吼着,却没法从道士手下挣扎起来。
邵宗严顺手给他挽了个堕马髻,也是一面镜子递到他面前,让他看到自己额间顶着朱砂痣的模样,邪恶冷酷地笑道:“这颗痣生得真好,果然是个绝代佳人的模样。既然你现在也是哥儿了,又落在我这个绝世高手手里,不管愿不愿意,从今天起就学着愿意吧。”
太暴虐了!太冷酷了!太不讲理了!
也……太帅了!
元暮星崇拜地看着邵宗严,当场纳头便拜:“大神,以后你就是我大哥,亲哥!小弟虽然要换服玩了,但不管到哪个服、哪个小千世界,都会在游戏里宣多多传你的威名的!”
第56章 第五次救援
辰末巳初之时,苍梧城外的玉澜江边来了一队奇怪的人。
他们共有五人,却只骑了两匹马。一匹上乘着两个盖头盖脸的怪人;另一匹上骑了坐了个半张脸上都生满了红斑痣的丑陋汉子;还有两个汉子牵着马在下面走,倒都生得俊美异常。其中着玄色大氅的一派清贵气质,穿道袍的更是天生的桃花相,顾盼之间总像在勾引人似的。
这样的组合自然引起了不少行人的注意,不过这么早便要赶路的都是些忙着讨生活的贫苦汉子,没什么闲心管别人的事。
邵道长对着地图观察周围地形,不时抬头看一眼远处玩具般大小的城池,对元暮星说道:“再走不到三里就是苍梧津渡口了,到时候咱们就包船南下……”
正说着,一抬头却远远见着码头附近聚着许多着勇字服的短衣汉子,在津渡前设下木栅栏,对照画像严格盘查往来的行人。另还有银盔亮甲、腰横秋水长刀的甲士乘马巡逻,监视过往行人。
封锁得真快!
邵道长下意识问客户:“你帮他们弄出电话了?”
元晏星苦笑道:“大哥您也太高看我了。我连电报的技术问题都还没解决呢,哪儿这么快就弄电话。我估计也就是鸽子,不过比较倒霉的是我教他们素描了……”
教时还挺自豪的,没想到有一天坑了自己。他悔恨地垂下头,等着大哥批评。
客服大神却直接略过此事,收起地图道:“那就只能直接下河了。咱们绕远路到江边,简单弄个竹筏,找个人少偏僻的地方下水。”
苍狼痛快地说:“好,我帮你弄,我跟某人不一样,我只要暮星能平安离开姓林的就够了。”
某人往下拽了拽桌布,恨恨“哼”了一声。
不过高兴也好,不高兴也罢,这种事他们本来也没有决定权,马缰绳还在邵宗严和晏寒江手里牵着呢。俩人对视一眼,便带马转身,逆着人流朝后方嶙峋的乱石滩走去。
“站住!”
他们的异常很快引起了巡逻甲士的注意,几骑正在检查商队的甲士朝他们们飞驰而来,一名手持图像的年轻汉子拦在面前,厉声喝问:“你们跑什么!”
元暮星紧张地挡住脸,想了想又觉得不够自然,便低下头挡着鼻子假装打喷嚏。邵道长当即顺着他的表演编出理由:“我弟弟被江风吹着了,受了寒。他身子弱,我想带他往风小的地方歇一歇。”
那人冷哼一声,拿出画像对着三人比了一圈,比较过后又指着那匹马上的两人问:“他们怎么蒙着脸,该不会是犯了什么罪,不敢见人吧?”
邵道长依旧淡定答道:“他们是家兄的妻妾……”
晏寒江淡淡斜睨了他一眼,目光中含了千言万语,等着没人时再跟他好好分说。
马上那两位反应更直接,苍狼直接揭开桌布朝他大吼道一声:“谁是那个死人脸的妻妾,我就是真哥……真个嫁到你家也要当暮、木弟的妻子!姓白的我就看你的面子,勉强让他当个小妾吧。”
白栖墨只恨自己体内真气被堵塞,没法一掌打死他。只能生受着被人当成哥儿、被情敌喊作小妾的屈辱,揭开头巾冷冷道:“少说废话,这里可不是吵架的地方!”
是打架的地方。
他悄悄看了邵宗严一眼,希望他解开自己的穴窍,免得真出了事,他自己毫无自保之力,只能指望别人施舍他一点保护。
他现在算是知道绝代佳人被英雄们争抢时是什么感觉的了。
这种身如飘蓬,生死操之人手的感觉真是太可悲也太可怕了。他本该恨邵宗严让他陷入这种境地,可是真换了这个身份,他才切实明白了元暮星为何一直不喜欢他,心里那种恨从前的自己不讲理、不体贴人的心情,倒比恨邵宗严更甚。
他默默运转真气,企图冲开穴道自保,却见周围的甲兵朝他们越围越近,拿着画的士兵满脸邪淫笑容看着他和苍狼,挥了挥手:“这两人额上生着红痣,正是咱们要找的人!”
苍狼抬起身子,一眼看出画上的正是元暮星,顿时大怒道:“哪儿像,你们没看见我是汉子!我就是给人拿朱砂画了颗痣而已!”
那群士兵哄笑道:“没听说过有人往汉子额上点朱砂痣的,何况朱砂点的怎么会这么圆润饱满?小哥儿,刚才你还心心念念要嫁后面那个丑汉子,怎么现在又改口说自己是汉子了?”
另一名士兵却看着额头点痣的白栖墨,笑道:“那个额上生痣的哥儿更美,倒是更像画上的人。咱们把他送回南安,说不定侯爷一喜,就给咱们升官加爵了!”
白栖墨想着自己落到林渊手里的下场,脸部肌肉绷得轻颤起来,忍不住去看邵宗严——
他虽然是他们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也是唯一能救他们的人。
邵道长的确打算动手,他从救生包悄悄摸出一瓶药米分,才刚拔下塞子,从那群甲兵后面又拍马来了一个人,皱眉呼喝道:“怎么了,都挤在这里干什么!”
众人拍马让出一条道,那名拿着画像的士兵指着苍狼和白栖墨说:“千总,这两个人长得都像画上的人!”
千总看了两人一眼,冷淡不带情绪地说:“额心有痣的哥儿现在竟也成了大白菜,随处可见。看着像就把他们都……”
话语未尽,他一眼看到了另一匹马上的元暮星,看到了他没点染红斑的半张面孔,声音忽然顿住了。
一名甲兵请示道:“这几个汉子也有些异常之处,要不要一起带走?”
千总深深看着元暮星那半张没化妆的脸,看得他心头砰砰直跳,连忙再拿袖子挡了一下。邵道长指尖夹着药瓶上的塞子拔开,绕到上风处微倾瓶身,一缕雪白的药米分已滑到了瓶口。
苍狼外松内紧,右手悄然摸上腰间长剑;白栖墨用力握紧了马鞍,品尝着此刻的苦涩与无能为力。
一触即发之际,那名千总忽然收回目光,回望自己的属下,威严地呵斥道:“这两个哥儿哪儿长得像画像上的人了?连朱砂痣的位置都不对,你们是看了人家痣长得好就起了贼心了吧!这是侯府特地飞书传来的大事,岂容你们这么轻忽混淆?老子当年见过夫人,夫人岂是这种五大三粗的乡下哥儿能比的!都给我滚回去干正事,侯爷现在正心烦,你们再送个这么明显的假货回去给他添堵,别说我一个小小的千总,就是大将军也保不了你们的命!”
甲士们被他数落得抬不起头来,灰头土脸地拨马回去栅栏那边。千总沉着脸在背后喝骂他们,待众人都离开了一段时间才打马回转,与元暮清错身而过时,低低说了声:“元都尉,侯爷猜你要回家乡,已带着玄甲军亲自下长乐截你了。”
元暮星瞳孔蓦然扩大,呼吸急促,苍白着脸死死地盯着他。
那名千总并不看他,趾高气扬地打马离开,头也不回地跑向关隘。元暮星眼圈辣辣的,忍不住低下了头,邵宗严也目送着他离开,在马下淡淡道:“他倒是好人,你也不算混得太差。”
“是啊,我在军队里那段时子没白过,还有人不拿我当哥儿,拿我当同袍。”元暮星勉强笑了笑,不辨悲喜。“其实我都不太记得他是谁了。”
苍狼右手放开剑柄,不满地皱了皱眉:“我亲自去寺里救的你,比他强多了,你们怎么不说我好呢?”
白栖墨鄙夷地扫了他一眼,冷冷道:“闭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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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人绕开关卡从小路走了一段,踏着一人多高的芦苇从走到了江边。眼前是白浪滔滔的大河,时不时有帆船或是更大的货船顺流而下,却没有会在这种布满乱石淤泥的滩涂停下来载人的。
到了这里,马匹行进也十分艰难了,细细的马脚很容易陷入泥里,元暮星三人也只得下了马踩着泥水跋涉。顺着河边走了两三里远,恰好撞见一片竹林,邵宗严便把客户交给晏寒江,自己拎着
苍狼进去采伐竹竿。
砍够了竹子,邵道长果断把海上用过一次的黄色救生艇拿出来扔在湿地上,又掏出一卷七股伞绳,叫众人跟着自己扎竹筏。
这个“人”的范畴,自然不包括生物分类学上属于鲤科鲤形目的草鱼精。
两个本土汉子都给这大变活船的景象吓住了,震惊地问他:“这是从哪儿出来的,你是神仙吗?”
“那暮星也是神仙吗?难怪他懂那么多别人不懂的东西。”
可都是神仙的话,怎么一个比魔王还可怕,一个就毫无法力,沦落到被凡人欺压的地步?
两人不由得偷看元暮星,却见他一脸得意地站在邵宗严身边,笑道:“没错,我大哥就是神仙。我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们世界只分男女,你们现在相信我额上的朱砂痣不是生子痣了吧?”
或许、大概、没准……也有可能吧。
两人摸着自己额上仿如天然长成,怎么抠也抠不下来的朱砂痣,终于肯相信元暮星真的不是哥儿了。
这俩人心态虽然转过来了,也肯老实干活,可是动手能力真的不怎么样。砍砍竹子还行,扎的时候绳子都是乱穿一气,竹排还没拿起来就散得七零八落了。
邵道长只好让他们干点打野鸭、捡鸟蛋的体力活,自己拾起当年在门派里扎篱笆、编竹床的手艺,结结实实编了两层厚的宽大竹筏。救生艇浮力强、坐着也舒服,他也没舍得浪费,就捆到竹筏中央,又绕着救生艇一根根排上竹子,直到与船舷近乎齐平为止。
编好的竹筏外表古怪,却是既结实浮力又强,五人都上去也只浅浅地吃了一层水。其长度、宽度都比救生艇加宽了一倍多,两匹马各占一侧,吃水又深了两层。这份重量又有充气救生艇抵消,最后露出水面的部分恰到好处,既不透水也不会因重心过高而翻船。
只是这么一来,这筏子就没法用浆划,只能用长竹竿探到江底撑着走了。
五人之中,只有白栖墨是江南人,有这个技术。邵宗严舍不得为这点小事操劳着晏寒江,索性把他体内的灵气驱出,让他在后面撑船。
白栖墨终于恢复武功,心中翻涌着许多念头,却只接过竹竿问了一句:“你不怕我故意把船撑翻了,带着暮星远走高飞?”
邵道长正蹲在竹排上,拿锥子扎着大号垃圾袋做鱼网,闻言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中倒映着细碎阳光,温柔妖娆地笑了笑:“你试试。”
他不试也知结果,脸上强撑出高冷的神情,把竹竿稳稳顶到岸边圆石上,用力推了一把。
竹筏瞬间离岸,随水流向下游。几篙撑下,便到两侧农田林地飞驰退走。江心的水流较深,鱼也肥大,跟在竹筏后面借它行驶的水流之力前行。邵道长用伞绳系住扎烂的塑料袋,还往里扔进了一把碎馒头沫,拖在筏后当渔网,试看能不能拖些鱼来晚上吃。
因为竹筏上不方便生火,中午就吃了白栖墨预备下的风鸡、干肉和馒头,水也只有脚下浩浩荡荡的江水。
两匹马就着人手吃干馒头和豆饼,渴了就把头伸到江里直接喝,人却不能这么直接喝。水里往来行船的太多,大船经过后底下的泥砂都翻了上来,还有人往江里倾倒污物,虽是江水自有净化的功能,直接喝了却也容易生病。
邵道长拿绳子系着铸铁锅沉进水里,打了一锅江心水上来,掏出碘酊一滴滴地滴进去消毒。
沉淀一刻钟后,锅底积沉了一层白色的水垢,水体却变得干净清透,连那些透明的小肉虫也沉到了水底。众人砍开竹筒当作水瓢和杯子,小心地从水体上层舀着喝,味道算不上甘甜可口,却不用担心喝了脏水致病。
吃过午饭,白栖墨继续撑船,其他人便在舱中抱膝而坐,合着眼假寐。晏寒江侧坐在船舷上,让邵宗严在气垫椅上躺平了,倚在他怀里睡一会儿。苍狼本想也让元暮星靠着他,可是才刚伸手心上人就跑船舷上坐着去了,对面那个恐怖的神仙也睁开眼冷冷看向他,顿时打灭了他所有旖旎念头。
又撑了不久,白栖墨忽然停了下来,将竹篙深深插入水里,叫醒众人:“前面有官船挡路,正一条条地甄别船只呢,咱们过不去了。”
元暮星“噌”地站起来,手打凉棚眺望江水尽头,果然也看到了一排高大的楼船,头尾相接,横跨整座江面,堵得就好像高速收费站一样严。
这怎么走!他连忙看向客服大神,希望他能立刻呼风唤雨带他们飞过去。
这个当然不能有,邵宗严才刚从浅眠中醒来,眨了几次眼才醒过神来,听他们说了下游有楼船封江之事。
不好办啊,江都被锁了,陆上怕也一样难行。他下意识摸了摸晏寒江的大腿,一股清凉便从手心直抵大脑,于是他又把侧脸埋进去蹭了蹭,蹭到头脑澈底清醒,才懒懒地坐起身来,毫无羞愧之意地说:“上岸,我把竹筏收起来,咱们先找个地方住下,晚上再走。”
“晚上他们就不锁江了?”元暮星期盼地问道。
“晚上收放竹筏就不显眼了,盘查的也会比白天松一些,过了关就能顺行几十里,比走陆路更快更轻松。而且陆路也不安全,咱们不能总指望有认得你、有良心的人放咱们过关。”他负手望向下游几乎堵寒江面的军船,清楚地看到有士兵举着画像和往返船只上的人对比,看到相似或可疑的就直接拉上船,比陆上那些甲兵更急切、不讲理。
这就是权势的力量。有权有势便能指使千军为自己的私欲而动,逼得他的客户想回家都不行。手握权柄,就能把给他立下功劳的客户关在后宅当禁脔,只给一个夫人的虚名,便成了对他天大的恩赐。
既然如此,那就也剥去他借以得到权势的身份,让他体验一下客户之前感受的无力、无助。
白栖墨几下便将竹筏撑到岸边,赶了两匹马下去,硬将筏子撑到泥涂上,抬眼问他:“接下来怎么走?”
“不走了。”邵道长扛起客户轻身跳到实地上,遥遥指着小路尽头一座农家院落,神色语气都冷若凝霜:“去那边借住一天,我要炼药。”
第57章 第五次救援
他要炼药?
他要炼什么药?
他居然还要炼药!
这人随手拿点朱砂和古怪胶水就能混成水洗不去、抠挖不掉的朱砂痣,要是真开炉炼丹,究竟会炼出什么可怕的东西来?
怀着对未知的恐惧,二人再度上马,跟着邵道长走向那座破旧的农家小院。
院子主人是一对老夫妇,儿子长年在河上拉纤,日子过得很是清苦。邵道长给了他们几块碎银子做房钱,两人便什么都不问,将自家日常住的正房让给他们,自己睡到偏房去。
主屋其实也不大,正面墙边摆着供桌,东壁贴着一张木床,剩下的地方勉强摆着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五个大男人挤进去,转身都转不开。苍狼嫌屋里闷气,进去没几步便退出门,挥挥手道:“你们呆着,我就在院子里歇一会儿。”
屋子里地方实在太小,就是少了个人也腾挪不开。邵道长便把家具都收进救生包,只剩下张木床给客户休息,然后一伸手,把那只半人高的青铜药炉弄了出来。
药炉自空中重重坠下,炉脚深深砸进地面,震得整个小院都颤了颤。两名老人急匆匆逃出房间,高呼着:“地震了,几位客人快到院子里来!”
主屋的窗户在他们出来时便无风自闭,里面的人更是连点儿动静都没有。苍狼立刻想通了屋里神仙的意思,捂着眉心安抚两名老人:“这么小的地动出不了事,这么半天不是才摇了一下吗?肯定不会再震了。”
他好说歹说,索性又掏出些银子,把那对老人哄去邻居家借住。没有了外人打扰,他便闩上院门,跑到正房窗口,隔着窗子看邵道长炼丹。
里面的情况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既没有千年人参和成形的何首乌;也没见铅汞金石或炮制好的草药;而是摊了一地炼制好的丸、散、膏、丹。更为神秘的是,除了晏寒江外,屋里所有人脸上都蒙了布巾。
苍狼失声问道:“你到底在炼什么?”
邵宗严闻声看去,见他在窗外窥视,便也扔了一块布给他。这布上不知洒了什么药,蒙上去只觉凉气沁心,让人呼吸都畅快了许多。
而炼药的人自己包得更夸张,不止蒙了脸,手上也套着透明的塑料手套,小心地打开一个个药包。他有时用长柄勺挑一点药面搁进药臼里,有时把几种丹药扔进炉子里一同烧炼,有时又用清水澥开药丸加药米分调合……不管怎么看,都像是在弄什么邪恶可怕的毒药。
晏寒江吐出一道蓝荧荧的纯阴真火助他炼丹,蓝光摇曳,映得他手上那碗东西更阴森可怖。
成药里的有效成份都提炼出来后,邵宗严便将材料都扔进了炉膛里,打开纸包撒下一包朱砂,猛火锻烧起来。
又是朱砂。难道他要做真正不会褪掉的朱砂痣?
白栖墨不着痕迹地从房间退了出去,摸着自己额上仍旧坚实牢固的朱砂痣,心里升起一丝庆幸和后怕。
幸好他认得这道士早,点在额上的只是拿胶粘的朱砂痣,若是真赶上弄不下去的,后半辈子可都要被当成哥儿了。
元暮星也有同样猜测,隔着蒙脸布瓮声瓮气地问:“这个是要给林渊点在额头吗?有什么特殊功能?比如说跟守宫砂一样必须‘啪啪啪’一发才会掉?”
还有这么可怕的东西?白栖墨和苍狼看他的眼神也不对了,带着几分惊恐互相交流了一下,都沉默下来。
邵道长却是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你说的是电视上演的那种守宫砂?没有,那都是以讹传讹来的,我炼丹多年,也没说听过那么神奇的东西。我们宗门是炼长生不死药出身,所以炼丹丸时大多要搁些朱砂来调合,不是要往人身上点。”
“原来如此。”
白栖墨和苍狼同时长舒了口气,心里稍稍安稳,却又忍不住问他:“那你现在炼的是什么,总不见得是不死药吧?”
邵道长收拾着满地药物,头也不抬地答道:“是生生造化丹。”
生生造化丹?听着像是生死人、肉白骨的神药,难道他是打算靠这药将功力堆到绝顶,以一己之力刺杀万军包围中的林渊?还是为了防备在行刺中受伤,先造出伤药来预备着?
白墨渊脑中闪过这念头,傲然道:“你要杀林渊,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就当是你让我体尝到哥儿的苦楚,改变自身面对哥儿时那种令人厌恶的专横心态的报酬吧。
苍狼也连声附和:“我早看林渊不顺眼了,娶了暮星之后居然让人欺侮他,我也跟你去揍他!”
邵道长收拾好满地药物,站起身来对两人点点头:“多谢两位好意,我一个人就能拿下他。两位若有心助我,到时候还望能替我护送元暮星去一个地方。”
到时候由他吸引大军注意力,这两人就能把客户安全护送到传送阵了。
“这有什么难的,暮星的事就是我的事!”苍狼拍了拍胸口,爽朗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不过你那药到底是做什么用的,看你炼丹那手法,怎么不像是在做伤药呢?”
“因为这本来就不是伤药。”邵宗严微抬下巴,严肃地跟他们讲解本门灵药:“道德经云:‘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我玄炼宗这‘生生造化丹’便是令‘有出于无’的神药,服下之后便会产生头晕、虚弱、身体滞重、口干烦恶、不思饮食,腹部渐渐增大等问题……”
“是……”白栖墨忽然觉着自己口干得说不出话,咽了口唾沫,提起全身力气勉强问道:“是怀孕吗?”
邵道长当然不肯承认:“怎么可能,我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一副药就把人吃怀孕了啊。”
不能就好,不能就好。不然这生化武器就太可怕了。
三个男人悄悄吐了口浊气,然而刚要放松,邵道长后半句话又给他们来了一道九霄雷霆:“这种假孕状况理论上可以一直维持下去,不过一般建议三四个月就吃解药装作小产。因为其服药后只会出血,不可能有胎儿在,月份太大了再服就显得假了。”
居然还能流产!
难怪叫“生生造化丹”,真是活生生造化出一个胎儿来啊……这对于男人,对于汉子来说,简直太可怕了!
听过了这药的奇效,三人久久都回不过神来,晚饭时对着满盆浸着红油的香辣鱼片和雪白的米饭也没胃口,生怕不小心吃进点什么能让自己假孕的东西。
吃过晚饭后,天色也黑得差不多了。炉中药物烧结成圆溜溜的丹丸,馥郁的丹香从炉中透出。
晏寒江适时收回真火,伸手掀开滚烫的炉盖,拈出金丹装进药瓶里。邵宗严极快地碰了碰炉壁,抢在手指烫伤前转动神念将其收回救生包,从晏寒江手中接过药瓶,起身招呼众人:“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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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依旧是五人双骑,先走陆路绕过了河上那道关卡,在船上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下了水。
晚上的河关比白天卡得更严,楼船用铁锁连成一线,任何人都不得通行。绕过关卡后,下游便是淼淼茫茫一片反射着火光的明亮水面,几乎看不到船,星光与火光的倒影交错跃动,有种白天难以见到的炫丽奇美。
白栖墨奔忙了一天一夜,精力已经有些不支。可是想到邵宗严炼的那种药,就说什么都不敢跟他坐在一起,宁愿忍着困倦继续划船。苍狼也是一样的心态,厚着脸皮到船后跟他学撑船。
客户得以独占半张柔软的气垫船舱,裹着太空毯舒舒服服地睡觉。
邵道长仍是躺在晏仙长腿上,半眯着眼蕴养精神。头下方硌人的双腿不知何时变成了柔软多肉的鱼尾,散开的尾鳍从下面卷上来盖住了他的腿。他翻身抱住草鱼的腰,把脸埋在人身和鱼尾相交的部分,呼吸着微带水土腥气的清寒空气,安心地闭上眼。
晏寒江顺着那只手抚上去,指尖插到宽大的袍袖里抚摸着细腻的手臂,自己也侧身躺下,用鱼皮化成的衣裳将他遮得严严实实。
清净的江面上顿时只剩下两道有些廖落的身影,手握竹竿,似永不会停止一般交替撑着船。
划过一处水流深而缓的河段,前方竟驶上来一艘高大楼船。船上灯火通明,人声暄哗,打破了江面长久的清静,也拦住了他们前行的路。
白栖墨拉开头上的桌布,眯起眼分辨灯光下的人物。竹筏上的救生艇在火光映照下显出荧光黄的明亮色调,而他自己却是白衣墨发,唯有眉间一点朱砂痣在火光映照下越发鲜艳欲滴,艳得夺魂摄魄。
楼船上有人轻轻地“咦”了一声,灯影摇动,水声哗然,那艘船竟朝向他们驶了过来。
白栖墨心中一凛,抢过竹竿跳到竹筏前面,长竿伸到水底用力一点,朝岸边疾退而去。楼船逆水而上,似乎咬定了他们,驶到大船无法靠近的浅水处,竟从船上跳下两名十七八岁的朱衣少年。
两人中一个眼角生着红痣,另一个生在嘴角,长相十分俊秀,轻功也不错,踏着水面飞落到竹筏边上,故意重重地踩下去,带得竹筏晃了几晃,把睡着的人都晃了起来。
他们高举灯笼,带着鄙夷不屑和掩饰不住的嫉妒看向白栖墨额头的红痣,傲慢地问:“你就是长乐侯夫人?我家主人让我们‘请’你上船。”
这个“请”字咬得重重的,人却没什么礼数,双双纵身跃到白栖墨面前,一左一右,想将他硬架起来。
苍狼“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拉紧头上的桌布,蹲在后面笑得全身抽搐。元暮星也被晃醒了,躺在舱里正好看见那两个哥儿仗着武功欺负白栖墨,忍不住也轻笑出声,喃喃道:“这事真是,自个儿赶上时气得不行,在旁边看着还挺搞笑的。就跟上学时看那些女生喜欢的棒剧一样,不过他们演的还不如棒国明星呢,太用力了。”
邵道长半醒不醒的,抱着草鱼腰把脸埋得更深,只轻轻“嗯”了一声。倒是同样电视经验丰富的晏寒江在旁边配合着点评了一句:“这个更像宫斗剧。”
不过格局小了点,勉强可以算个宅斗。
被斗的白栖墨可没有他们那种闲心,愠色微露,眯着眼问那两个哥儿:“这是哪儿来的刁奴,你们的主人没教过你们怎么说人话?”
两个哥儿被戳中痛脚,厉声喝骂:“放肆!你一个背夫私逃的下贱哥儿,竟敢对我、对我们的主人无礼!”
两人娇嗔地跺了跺脚,抬掌就要打他的脸。苍狼蹲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只恨邵道长太早解开了白栖墨身上的穴道,没能看到这个宿敌在哥儿手下吃亏的模样。
“住手!谁准你们对元夫人无礼了!”
那两人才拉开架势,一道不甚严厉的喝斥声便响起,自楼船上飘飘落下一名衣着华贵的俊秀男子。
他随手化解了两名哥儿的攻击,在他们委屈的凝视和娇嗔中对着白栖墨抱拳笑道:“让夫人受惊了,是惊云没管教好仆人,听说夫……人……”
这人……是谁?
人美如玉没错,朱砂痣艳红似血不假,也是端庄大气地生在眉间……离眉心不远的额头上,可是这张脸怎么会越看越像无回剑白栖墨?
他要见的是长乐侯夫人元暮星,怎么会找错人了?
他明明打探得军中消息,说元暮星前日被侯府送到寺里求子,因山寺失火,便带人回了林家的祖地长乐郡。他一向仰慕元暮心的才华和品貌,平常碍着林家的眷养的军士,不好常去见他,所以才趁这机会乘船一路沿江寻找,想再见他一面。
可怎么路线也对,朱砂痣也对得上,人却不对了?
白栖墨什么时候有兄弟了,还是一个朱砂痣长在额间的绝色哥儿兄弟?
还有他脚下这载着八个人、两匹马依旧稳稳浮在江面的竹筏——他从未见过第二个拥有这等巧思才智的人,如此形制特殊又实用的东西合该是出自元夫人之手才对!
难道白栖墨的哥儿兄弟也跟他学过些东西?还是说元夫人确实就在这船上,只是他刚才被这位白公子吸引了注意力,没看到他?
吕惊云心中惊疑不定,转开视线,目光扫过竹筏,蓦然间又是一点鲜红的朱砂映入眼中。他惊喜地定了定神,刚想开口说“夫人果然在这里”,那张脸已完整地印入眼中,堵住了他未出口的话。
这张脸怎么也这么熟!
蹲在竹筏后的哥儿轮廓英俊而硬朗,带着几分草原汉子特有的粗犷大气,配上眉心一点鲜艳朱砂,错乱感刺激得他恨不能把眼抠出来洗洗。
他闭了闭眼,再把目光转向舱里,就看到了清冷如山间融雪的晏寒江,和他身侧半张脸都涂成红色的元暮星。
他脑中“嗡”了一声,纵身过去盯着元暮星的脸,怜惜地抚身去摸那片红记:“你的脸怎么了,是谁伤了你?难道是林渊故意放纵妾室、仆人毁了你的脸,又不想承担负心之名,便放火烧寺,想悄无声息地害死你?”
他的声音温柔动听,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关心体贴劲儿。动作却比声音更快,话还没说完手就先伸了过去,指尖儿轻触他脸上鲜红的印记。
元暮星微微侧过脸,抬手去挡他。他身上却是有武功的,手在空中绕了一下,换个角度又摸了上去,痛心地道:“别害羞,让我看看你这伤是怎么回事。你身边那人就是你现在的情郎了?也不似良配……”
你更不是!
苍狼和白栖墨同时拔剑刺向那只轻薄的手。一道朴实的灰色袖子却先于他们划过半个船舱,从中透出一只柔若无骨的手,指尖如兰花般一绽一收,轻轻捏住了那只手。
吕惊云一道真气从掌中透出,却如泥牛入海般消失,怎么也甩不开那只手。他心中认定是晏寒江在为难他,负手起身说道:“不知阁下何意?我只是钦慕元夫人的才智,怜惜他遇人不淑,我们之间的感情俯仰不愧天地,你不可因此而误会我们。”
慨然分辩了自己的清白,再想想船后那两个眉间额头生了朱砂痣的“美人”,吕惊云心里又不禁为元暮星伤感不值,愤然看了他一眼:“阁下身边伴有这样多的美人,对元夫人当真是真心吗?我与元夫人神交已久,阁下若照顾不好他,我愿意代劳……”
四目相对,他才发现阻止自己的不是刚才视线扫过时见到的清冷汉子,而是从那人怀里又钻出来的一个灰袍人。其眼中微含倦意,却倦得风流绮艳,纵是穿得再朴素也难掩光华。
……可他是个汉子!
他们俩脸上、手上、颈间、耳际都看不见朱砂痣,是一对汉子!
两个汉子竟然搂搂抱抱,把一众额生红痣,放到外面足可倾国倾城的哥儿扔到后面划船!
他心里一片混乱,头一次有了不知该说什么的感觉。
倒是元暮星先从这片沉重粘滞的气氛中挣脱出来,贴着船舷坐起来介绍道:“这位是天下第一楼楼主,吕惊云吕大侠。”又压低声音介绍了一下:“天下第一楼是杀手和情报组织。”
这一船上都是习武的人,他的声音压得再低别人也听得见。苍狼在后面诡异地笑了一声,热切地说:“这个吕惊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明知道暮星成亲了还成天不择手段地往他身边靠,逮点儿机会就想勾搭他。说不定长乐侯府那个老嬷嬷就是因为他才折磨暮星的!他身边还养了一堆哥儿服侍他,比姓林的还花哨!道长你可不能让他骗了,点他!点他!”
既然姓吕的看见了自己的丑态,就得把他也拖下水,大家一人一颗朱砂痣,谁也别想嘲笑谁!
第58章 第五次救援
邵道长是多么讲理的人,怎么会因为无关人士一撺掇就随便给人点上洗不掉的朱砂痣?
这种事当然要以客户的意志为本!
他手中真气透出,拿稳了吕惊云,抬头问客户:“这人人品如何,是否也像他们一样为难过你?”
“这倒没有。”元暮星略尴尬地摇了摇头:“这位吕楼主跟林渊关系挺好,没事就带着一大帮仆人到长乐侯府议事。林渊把我关起来之后他还偷偷潜到后宅见过我几次,说说废话呀,送点乱七八糟的东西呀……总之人也不坏,就是有点表演型人格,你懂吧?”
懂。不就是那种风流浮荡、仗着家世武功到处留情,欺骗无知少女,事后还不负责任的花花公子薄情郎么。
吕惊云身子被制,还能端起一副悠然姿态,笑吟吟地说道:“夫人说得对,我当然不是坏人,不过什么表演型什么的我可不懂。我一心倾慕夫人,所有举动皆出自真心,并非苍狼……这位赫连哥儿所说那样滥情。”
他一边说着,一边连换了七八种武功攻击邵宗严,试图把手抽出来。可是穷尽他毕生武功,却都无法憾动那只看似柔软无力的手。
一股极为精纯浓厚的气息从那只手上传来,霎时封住了他一身功力。吕惊云忽然觉着全身虚软无力,脚下随着竹筏起伏晃动,拉着他的那只手一放开,人就软软地跪倒在了竹筏上。
他身后那两名哥儿惊叫一声“楼主”,拔出剑来指向邵宗严,悲愤地问:“你对我们楼主做了什么?就因为那个淫奔无耻的贱人说了几句话,你就要对我们楼主下手?”
两人提剑攻来,邵宗严抄起吕惊云挡在他们面前,捏着他的下巴从背后冷冷问道:“是你让他们闭嘴,还是我让他们闭嘴?”
两个哥儿的剑尖险险刺到他身上,划破了几层衣料才收住剑,惊慌地叫道:“楼主,您流血了,不要紧吧?”
他们恨不能立刻跟邵宗严拼命,可楼主落入人手,他们又怕轻举妄动会令自家主人受伤,只好咬牙忍耐。
吕惊云摇了摇头,回头苦笑一声:“阁下究竟是哪一派的高人?吕某对天下高手也有几分了解,竟不知天下还有阁下这样的神仙人物。我手下这两个哥儿年幼无智,还请阁下见谅。”
一根手指轻点在他颈后大穴上,既不离开也不用力。这种无声的威胁更令人难受,他轻叹一声,主动说道:“玉澜江上下都被林渊派人把守着,前辈带着三名哥儿恐怕来去不便。吕某在南安军中倒还有几分薄面,愿意请各位上船,我亲自护送前辈往至欲去之处。”
好说歹说,道长终于“嗯”了一声,特别冷酷不讲理地说:“这两个哥儿竟敢对我的客户不敬,把他们关到下面船舱里不许出来。若还有其他让你惯出这么大脾气的人,不论男、不论汉子还是哥儿都给我关牢了,在我面前容不得有人对元暮星放肆。”
吕惊云松了口气,深深看了那两个哥儿一眼,沉声吩咐道:“叫他们把船开过来,搭上舢板,请这位前辈和元夫人他们上船。”
元暮星也借着客服的威势喝道:“别叫我夫人,我是真汉子,纯爷们儿!我也没少告诉你我不是哥儿,你怎么不说走走脑子——有个痣就是哥儿,那给你点上你也是了?”
两个哥儿怒目瞪着他,嫉恨得快把嘴唇咬烂了,只是怕自家楼主受伤,不情不愿地飞身离去。
白栖墨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船上阴影中,皱着眉问邵宗严:“天下第一楼的人都奸滑无耻,万一他们背地准备了什么埋伏呢?你武功再高,也对付不了一船的人。”
吕惊云笑了笑,仿佛不是身处人手,而是独自对着一位绝色佳人一样,深情地对他说道:“我怎么舍得叫人伤害元、暮星和两位佳人?至于这位武功通神的道长——吕某再不自量力,也不会以为手下能对付得了这等神仙人物啊。”
白栖墨叫他多情的眼神看得后背发凉,忍不住看了元暮星一眼,叹道:“我总算明白你为什么讨厌我们这等人了,现在跟你道歉希望还不晚。”
元暮星茫然地看着他,还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要说这种话,随口答道:“没什么,你们不是什么都没干嘛。就是有时候说话挺烦的……不过大家都是成年人,这点小事也犯不上计较。”
也只能是不计较,而不是原谅,更不是接受。白栖墨黯然垂下头,紧握竹竿,划向渐渐接近的楼船。
从楼船上伸下来两块长而宽的舢板,几名杀手沿着舢板走下来拥住他们,恭恭敬敬地请他们上船。吕惊云脸上的笑容加深,眼中倒映着跃动的火光,比了一个“请”的手势:“前辈放心,吕某这些手下都很听话,不会有任何异动。”
邵道长也笑了笑,手一甩将他扔在竹筏上,从救生包里掏出调好的朱砂,毫尖饱蘸朱红,运笔如飞,在他左眼角处浓浓地点了一枚红痣。
竹筏上顿时升起腾腾杀机,天下第一楼的杀手齐声厉喝:“住手!你想对楼主做什么!”
吕惊云倒还镇定,伸手要去摸眼角的朱砂,被邵宗严挡开后也不在意,淡定地问道:“道长这是打算把我扮成哥儿?可是朱砂在脸上怎能粘得牢,不如等回到船上,我替道长找些更好的易容之物?”
“你真以为粘不住吗?”苍狼邪笑着,额头红痣在火光下宛如鲜血:“这东西要是粘不住,我跟白栖墨怎么会打扮成这样让你看见呢?”
吕惊云的脸色微变,死死瞪着白、苍二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难怪,我就说从没听说过白栖墨和赫连苍狼还有哥儿兄弟,更不用说还是长得这么像的兄弟。原来真是你们俩,你刚才说‘点他点他’,就是叫他像对你们一样,给我点上这颗痣?”
邵宗严捏着他的下巴,看着他眼角的红痣说道:“风流人当配风流痣,楼主配上这颗痣,说不得天下男子都要倾倒于你的风姿之下了。吕楼主,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千万别想着让手下捉谁来要挟我,不然我失手丢了解药,你下半辈子就都得做哥儿了。”
吕惊云只是冷笑。
点颗痣就能当哥儿,简直可笑;元暮星一个哥儿非要说自己是汉子,也是好笑……可笑之中却也有些可爱。
可是接下来白栖墨一句冰冷诡异的话就让他笑不出来了:“朱砂痣不算什么,怀上就算了吧?仙长你不是炼了三粒孕子丹吗,给吕楼主也喂一粒,等他肚子大了自然就老实了。”
白栖墨这是被点了痣还是下了蛊,连魂都换成哥儿的魂了吗?说的这是什么乱七八糟……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手下,却愕然发现,平日最忠心、最冷血的杀手看向自己时,眼中极快地闪过了一丝惊艳和欲‘望。
不可能!
吕惊云身子发冷,立刻伸手去抠那颗红痣。邵宗严已经不再阻拦他,可他却怎么也抠不下痣来。他甚至打算连肉一起挖下来,但用剑之人指甲剪得短,他身上内力又被封,更是抠挖不动。
元暮星道德标准高,看他吓成这样,便在白栖墨身后劝了一句:“你别害怕,只要你老老实实地把我们送到长乐,邵道长会帮你弄掉那个痣,也不会喂你生子药。”
你这样说他还怕什么!苍狼有点怪他心软,又实在喜欢他这副不染半分污垢的纯真性情,无奈地补救了一句:“死心吧,那颗痣是用’守宫砂‘点的,除非有人破了你的处子身,怎么弄也弄不掉!”
噗!
几个人都忍笑忍到内伤,只有吕惊云不知道这是假的,虽然不会立刻相信,可心里的惊恐和担忧越来越深了。
那几个杀手偷看他的目光也让他越发难受。
他风流了半辈子,只有自己偷人的,从没被人这样肖想过,哪知道汉子看哥儿的眼神这样恶心!想到要在后半辈子都顶着朱砂痣被人怀想和真正被人当成哥儿做过一场之间挑选一样,他就觉着喉咙腥甜,险些当场吐血。
如果元暮星也是这样,那就难怪自己每次私下踏进侯府后宅见他时,他总是一副看见苍蝇似的厌烦神情了。
原来不是他魅力不够,而是对方不是真哥儿。他苦中作乐地想着,目光偶尔扫到神色不宁的属下,就悔得肝区乱疼,恨不得自己从没听过元暮星的消息,没到这儿来猎(找)艳(死)过。
可惜此时后悔已经晚了。
他脸上已经维持不住平常的风流神态,咬牙强撑着僵硬的笑容,吩咐道:“所有人都不得妄动,随我送元夫人一行去长乐郡!”
杀手们仍然听命,老老实实退回船上,这才让他心里好受了点。
众人都上船之后,邵宗严自己飞身下去收起了竹筏,脚踏清波,如同走在平地上一样悠然地回了楼船。无论是他将竹筏凭空收起的仙术还是踏波而行的神奇功法,都震得楼船上的人目瞪口呆,再没人敢在他面前转什么绑架杀人的小心思。
吕惊云比别人更惊恐——他不仅信了邵宗严是神仙,更信了苍狼“守宫砂”的说法,紧紧按着眼角红痣,吩咐手下好生招待这位大仙,唯恐稍有怠慢,这“守宫砂”就要跟着自己一辈子了。
他上船之后就命人把那些喜欢争风吃醋的侍仆关进了舱里,只留下几个听话老实的汉子服侍,自己老老实实地留在邵道长身边,度过了有生以来最漫长难熬的夜晚。
元暮星睡在他铺着虎皮的软榻上;邵道长和他的汉子占了他从南方买的拔步大床上;白栖墨和苍狼也在地毯上各找了个好地方和衣安眠。唯有他一个人坐在门口,睡又睡不着,解穴又解不开,外面稍有动静就勾起他对“守宫砂”解法的忧惧,一夜起起坐坐,生生熬出了一对黑眼圈。
大船挂上风帆全力行驶,速度比竹筏要快得多,顺风顺水,一夜之间便行了二百里。但沿河关卡越来越严,吕惊云脸上又添了一颗红痣,轻易不肯见人,因此每次过关时不是绕远路走分支水道,便是趁夜打点关卡上下守军,停停走走地,速度越行越慢。
到后来他们不得不弃船换马,改走深山小路。吕惊云武功被制,还添了个“必须被人做过一场才能消除的”守宫砂,和手下杀手在一起更不安心,索性只带了两个听话懂事的护卫跟元暮星一行骑马入山,剩下的都派出去打探消息。
五百多里的路程,他们竟然拖了四五天才走到。快要接近长乐城时,林间忽然呼啸一声,落下了一只棕毛猎隼,扑着翅膀朝吕惊云飞去。
这是天下第一楼传讯的猎隼,他从怀里掏出铁哨,吹出几声短促低哑的哨音,那隼就笔地地落到他臂上,低头在自己脚环上啄了一下。吕惊云打开脚环,掏出一张叠得小小的纸条,两名手下默默上来架走隼喂食水。
元暮星急切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林渊已经到长乐,准备好埋伏要伏击咱们了?”
“不是。”他脸上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神色:“是傅相长子,武威将军傅和堂到了长乐。他身上带着赐婚圣旨,说是要跟你求亲。”
“呸!这个姓傅的算老几,你吃苦时他躲得没影儿,现在居然敢忝着脸到南安要人!”苍狼拍马凑过去看纸条,气得脸色发白:“一个傀儡皇上的圣旨能有什么用,姓林的要是敢把你卖给他,我就把这俩人一块儿砍了!”
吕惊云把纸条扔给他们,真情实感地给元暮星参谋回城的办法:“前面现在戒严了,长乐城不许人出入,傅和堂带来的士兵也驻扎在城外……暮星你一定要回城里吗?你家究竟在哪儿?”
元暮星听着这阵势也有点犹豫,回头看向邵宗严:“哥,要不咱在外面多晃悠几天,他们总不能不走吧?只要他们一走咱就能回去了。”
这里的人修为并不高,硬闯的话也是闯得过去的。邵宗严从包里掏出了那把鱼鳞黑伞,放在手里摩挲了几下,又舍不得在这种时候就用了它。
晏寒江正与他同乘一骑,便从背后握住他的双手,让他更用力地抓紧那把伞,淡淡道:“该用就用,我给你了就是你的。”
这柄伞之前是拿给他用来寻找草鱼原身的,后来在他那里搁着,晏寒江也没想过再要回来,默认了就是给他用的。邵宗严也有同样的默契,微微仰头倚进他怀里嘴角含着极浅的笑意,神念一动收起了伞,让他包裹着自己的双手,说了声:“我有点舍不得。”
因为舍不得伞,只好舍得别的。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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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2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