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文H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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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坑”我占了/在劫难逃 作者:曲小蛐

    正文 第9节

    这“坑”我占了/在劫难逃 作者:曲小蛐

    第9节

    “……”杜景即便身为局外人,也能从这句话里听出浓重的嫌弃来。

    江楠眨了眨眼:“我来看看你和嫂子。”

    江城:“……”

    杜景:“……”

    这马屁明显拍得很到位,江城松手在江楠后脑勺上轻轻一呼,笑骂:“谁让你这么叫的?”

    见自家堂哥瞬间回暖的神情,江楠在心底默默给校门外候着的宋清年点了个赞,然后故作无谓地拉开话题:“城哥,我来之前问过了,知道你们今天下午一下午都上自习,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请个假陪我逛逛呗。”

    江城这次没接话,轻挑了眼梢,看得江楠背上寒毛直竖,正讷讷想要改口时,却听江城转头问杜景:“阿景想出去走走么?”

    杜景刚准备拒绝,却被江城捏了捏耳尖:“下周四就是你生日了,一天的课你肯定不会逃课,那就今天提前带你出去庆祝下?”

    杜景:“那请假的事?”

    “他都能在工作日订上机票进了校门,”江城凉凉地瞥了江楠一眼,“你还担心他搞不定班主任那里?”

    江楠让这眼神看得发毛,自然是手脚麻利地把假请下来了。

    杜景还奇怪:“老班怎么会同意他给请的假?”

    江城眼里情绪微凉:“他能进校门恐怕也是有人开过口的,不然你以为他敢就这么来么。”

    “哦。”杜景看向江城,“原来你们这些少爷也有不敢的事情吗?”

    江城听了,笑吟吟地俯身下来,手臂一撑就将杜景推在长廊的墙上:“在阿景眼里,我是什么样无法无天的?”

    “你自己不是说了,就是无法无天的样。”杜景睁着眼睛,一脸无辜。

    “在你面前,我什么时候无法无天过,嗯?”江城贴近了身体,最后索性将人环抱住,下巴垫在杜景的颈窝,侧了侧脸对着唇畔细滑白嫩的颈子吹气。

    杜景觉得这人随时会咬他一口,毫不犹豫地伸手在江城有所行动前先一步把人推开了。

    便是这一会儿工夫,江楠恰巧从主任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装作没看见自家堂哥被嫌弃推开的一幕,笑呵呵就招呼着他们往外走。

    到了校门口,看见了那辆有点眼熟的车,江城步子一停:“怎么他也跟来了?”

    江楠还没来得及说话,杜景就看见那辆车里探出一只脑袋来,笑得像只傻狍子的清秀男生隔着老远就乐呵呵地冲他挥手:“嫂子——!”

    一排三个性别为男的雄性迎着路人复杂的目光只想扭脸就走。

    江城眉角也抽了下:“让宋清尧放蜜罐里甜傻了,你闲着没事出来溜他干吗?”

    江楠抚额:“这边我人生地不熟的,请宋先生给接的机,他好像听说了我要来找你,非自告奋勇来给我‘保驾护航’,宋先生宠这二货的程度,城哥你是知道的,接机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车里面坐着了。”

    江城想起那天在宋家大宅外面,宋清尧俯身过去的时候宋清年那一僵,不由地勾了唇角:“你看着,宋清尧这只狐狸,早晚有一天要栽在他弟弟身上。”

    江楠这会儿思想非常单纯,皱眉:“不能吧,虽然听说宋清年能闹腾,但也不至于胳膊肘往外拐吧?”

    江城也没再解释,抬手揽了杜景往车那儿走。

    江楠站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一抬眼看见前面两人亲密无间的样子,突然寒毛一立:他堂哥说的“栽”,该不会是……那个意思吧?

    虽然之前确实听说,宋家的二小是外面捡回来的,宋清尧也确实是个没节操的双插头……

    不不不。江楠赶忙摇了摇头,他不能因为他心目中形象英伟的男神弯了,就觉得这世界上所有成双入对的男人都弯了——他始终相信这世上还是有纯洁的兄弟情义的!

    然后,上了车的三个人就被“地主”宋清年一路指挥着到了一家……

    gay bar。

    进了门之后发现这家酒吧里的性别组成不均到了一个极限的江楠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宋清年一脸兴奋地钻了进去:“那个变态管我管得那么严,今天托城哥的福,终于能到这儿来看一看了——传说中的gay bar啊!”

    江楠:“……”

    如果不是顾忌自己的形象,江楠此刻就想抱着门口那根大粗柱子,谁来拉他进去他都会死不撒手的——好歹给江家留一根笔直笔直的苗儿啊好嘛?!

    而此时门外,一脸肃穆的司机阿青拨通了手机通讯录里面署名boss的电话,接通之后以无比沉重悲痛的口吻开了口:“大少爷,小少爷他去了您名下的一家酒吧。”

    “不是‘水月’,是……是‘purple’。”

    然后,阿青听见那面沉默了几秒,再过了一会儿,砰地一声巨响,信号断开。他确定他家boss又得换新机了。

    唔……兴许过了今晚他家小少爷也得换个什么零件了。

    江城和杜景进了门之后就没怎么往人多的地方走,一进来之后,江城最先反应过来这到底是被好客的宋小少爷带到个什么地方,剩下要做的就是把怀里这个睁着双懵懂眼睛的杜景护得紧紧的,生怕让什么妖魔鬼怪沾了染了。

    杜景毕竟是个聪明的,坐下来之后再看了一会儿就看出些门道来,转过头去看江城:“这里的人,怎么都是男生和男生?”

    听了这话,始终安静地坐在一边喝水的江楠猛然一口呛了出来,然后傻眼地看着杜景:“原来如今还真有嫂子这样连gay bar是啥都不知道的,可问题是你本身就是——”

    “江楠。”江城不紧不慢地抬头,睖了江楠一眼。

    江楠得令,将脸扭开,心里却有些不以为意——虽说之前孙锦年说,是他堂哥趁着无知将人带上歪路,但他倒不这么觉得。就像金赛提出的那份数据报告,男人里面极大比例的都有表露或隐藏的双性恋倾向,只不过是否能够触发罢了。能够触发的只说明他本身还是有这方面倾向的,而像那些只承认爱一个同性却不肯承认自己同性恋或是双性恋的理由就更可笑了:什么看着gay片,如果不带入自己和另一半就会觉得不舒服——即便是普通异性恋的女生大多数第一次看到a/片也会感觉不舒服吧?这只跟接受度和审美有关,何必给自己挂上情圣似的牌子?

    三人在酒吧角落里安安静静地待着,再加上江城从进来之后就自带的生人勿近的牌子,一时酒吧里面还真没有什么人上来搭讪。只是一进门就放了山似的宋清年却是在那儿玩得不亦乐乎,勾着调酒的酒保一个劲犯痴,眼看着都快趴到那酒保的怀里去了。

    033

    那酒保显然不知道自己面前这个模样清秀,刚灌了一杯酒就有点找不着北的年轻人会是自己老板家的水晶娃娃,眼见着对方投怀送抱,自然是乐得消遣;若不是他这会儿还在班上,大概就要忍不住把人带进洗手间里吃掉了。

    杜景远远地看着早就有些不安了,如今见宋清年和那酒保越贴越紧,更是忍不住伸手拽了拽江城的袖子:“宋清年他,不会有事吧?”

    “……”江城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不知道上辈子他是不是欠了宋家的,他们养个孩子还得他替着操心。眼看那酒保的手已经伸进了宋清年的衬衫里,江城刚站起身来走过去一半,就听见酒吧的门让人砰的一脚踢开,大步走进来的男人脸色黑沉得像是个恶煞门神。

    这动静绝对算不得小,酒吧里的客人齐齐哑了声,就连其他店员见自家老板一副暴怒模样走了进来也都噤声,大气不敢出地看着。一时酒吧里竟是诡异的安静。

    唯独半倚在酒保怀里用了一小会儿就已经把自己灌醉了的宋清年还在那儿撅着嘴巴呢喃着“变态哥哥”什么的话音。

    而宋清尧走进来之后目光四下一转,就看到了宋清年和手还在宋清年的衣服里的酒保依偎的模样,登时一双眼睛瞪得通红,大步走了过去拎起一张椅子就砸向那个还傻在那儿的酒保的脑袋。

    这一下要是落实了,那就是妥妥的一场血案。

    所幸椅子刚落了一半就被另一只椅子在空中隔偏,两只椅子分别落在脚边和宋清年身旁的吧台上,三层的水晶玻璃柜哗啦啦地碎了一地,漂亮的酒液原浆也染得地面五彩缤纷。

    霎时间,整个酒吧陷入了一片死寂里。

    宋清尧冷目看向阻拦了自己的人,即便看清了江城的脸,他的眸子里冷意依旧半分不减。

    江城单手揽着杜景将另一只手里的椅子弃到一旁去,然后才抬了眼看宋清尧,笑得轻淡:“宋先生,有些事不该明着来。”

    极轻但足以让站在这方寸之地的四个清醒的人和一个迷糊糊的醉鬼听清了的话音,让原本感激地看向江城的酒保立时变了脸色,江城也没再多言,点了点头就转身走回了自己那个角落。

    看着江城回了座位的这么长一段距离,宋清尧明白了些什么,心里也稍稍松了下来,只是再转向那个酒保的目光仍然冷厉得吓人。没等宋清尧开口,酒吧的负责人已经闻讯赶来,一见到自家大boss那山雨欲来的神色,隔着好几米就哆嗦了两下,目光再顺着宋清尧的视线往旁边一落,看清了宋清年的脸后恨不得自己就没来这世上——莫说是宋先生手底下讨口饭吃的,便是偌大一个洛城,有几个不知道宋家大少爷宝贝那个小少爷宝贝得恨不得含嘴里放心尖儿上?

    这负责人回过神来之后也是干脆利落,走过去二话不说啪的一巴掌把那个还傻站着的酒保抡了一圈儿,冲着身后跟着的酒吧保安挥了挥手:“带到后院儿去,别弄死就行。”

    几个保安冲上去将人擒拿在地,架起来就往后门走,那负责人立刻神情一变,扭过头来刚准备腆着脸上去给大boss问好,就见大boss上前半步从一旁的高脚架上取了只杯子,在盛着冰块半融化状态的冰桶里舀了一大杯,哗啦一下泼在了宋清年的脸上。

    负责人的笑脸立时僵了。

    宋清年倒是被那透心凉的冰水浇灌个彻底,一双眼瞳里的迷茫慢慢散去,焦点定在了面前这个神情冷鹜得近乎狰狞的男人身上:“……哥?”

    这第一声乖乖巧巧温温润润的,还带着点酒后的喑哑,撩人的小勾子似的拨弄过众人的耳膜。负责人在一边暗自打气——就这样卖个萌装个无辜,一切就过去了,一定可以——

    只可惜还没等他想完,彻底清醒了的宋清年已经蹦起来了:“卧槽宋清尧你他妈脑子有病是吧?!干嘛拿水泼我?!——你吃火药了啊瞪得跟个红辣椒似的——小爷招你惹你了?!”

    “……”不作死就不会死,这一刻酒吧里的所有人都想抬手遮眼。

    “你来这里干什么?”宋清尧进了酒吧之后开口第一句话,听不出半分怒焰来,只是沉冷得像是极地的冰川温度,嗓音沙哑得像是几天几夜没合眼熬出来的。

    宋清年莫名地想缩脖子,只是在身体动作之前大脑就先一步控制住了这么没胆的举动,反而是冲着宋清尧挑衅地扬了扬脖子笑道:“你前两天不是刚玩了个男孩儿吗?我觉得挺有意思的,怎么,只许你放火,不许我点灯?”

    “……那你就来这儿找操来了是么?”宋清尧抬起手来,当着整个酒吧里众人的面,将宋清年的衬衫下摆掀了起来,裸/露出来的莹白肌肤上还有之前那个酒保留下的红色痕迹。

    “……”长这么大宋清年都没听宋清尧跟自己说过这么重的话,偏偏这话说得轻巧得像是一吹就散了,让他发火都没法。于是宋清年怒极反笑,抬手开始解自己的衬衫扣子,歪着头冲宋清尧笑得好不妩媚,“是啊,肥水不流外人田嘛,第一次就得在自己家的店里找个技术好的。要不然我怕操得我不爽啊,哥哥你说是吧?”

    宋清尧的两点瞳子里百般情绪蓦然沉敛下去,像是沉进了无尽的深渊里,方才被他用来压抑着心底的暴戾情绪的心疼和宠溺在这一句话里消散得彻底,所有狰狞的可怖失控地充斥了他的神经。宋清尧望着宋清年,兀然笑了,这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剩下疯狂,他慢慢伸出舌尖来舔了舔干燥得微微起皮的唇,像是准备进食的野兽:“……好。”

    这一个字落下后,宋清尧暴起,将宋清年反拧了双臂扛上了肩,一双素来沉稳淡定的眼眸里都是密布的血丝,他大步往酒吧的二楼走去:“没关系,宋清年。我知道你从来就不想有我这么个哥哥——不管我有多疼你宠你都没用。今天晚上之后,你想叫我哥哥也晚了……你不是想挨/操吗?——行啊,……我让你以后这辈子见了男人就想跑!”

    宋清年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拼了命似的开始挣扎:“宋清尧你他妈疯了——!你快把我放开宋清尧!”

    “对,我让你逼疯的。”宋清尧完全一副自暴自弃的口吻,酒吧光怪陆离的色彩下他笑得可怖:“宝贝,你想在这儿来吗?”

    “……”宋清年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长这么大他也是第一次见宋清尧这副精神病发作似的状态,吓得直哆嗦,却不知道为什么不继续挣扎了,像是只被撸了毛的火鸡垂头丧气地任宋清尧在一片死寂和懵逼的视线里把自己扛上了楼梯,然后踹开了长廊最后一间的房门,隔着一米多就把他甩到了大床上去。

    门被宋清尧头也不回地狠狠甩关在身后,他走到床边的整个过程都面无表情,“等你从这个房间里走出去,就安安稳稳地找个女孩儿订婚——在那之前我会让你好好尝尝被男人干的滋味,你如果不愿意安定下来,我不如让你死在这张床上。”

    宋清年张大了眼睛看着他,像是没懂这一切是怎么回事,灯光下那双瞳子仿佛盛满了盈盈的水光,荡漾着懵懂的情绪,就好像……宋清尧心口一麻……就好像很多年前那个小男孩儿刚刚被接到自己家里,踉跄着跑过来抱着自己的腿,迎着午后的阳光抬起脑袋来软软地叫他哥哥,……那时也是这样懵懂而惹人心疼的目光。

    宋清尧觉得刚刚放了狠话的自己,似乎又得把话都吃回去了。便在这时,那双眼瞳里兀然溢出笑意来,晶莹得像是泪光一样:“好啊哥哥,来,你来弄死我吧?死在你的床上,我是不是也算还了宋家的恩情了,啊?”

    宋清年扬起脖子来不让眼泪流下,强噙着笑意看宋清尧……哥哥,还干净了这份恩情,等到下辈子我再遇上你,是不是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跟你说我爱你了?

    ——明明我他妈跟个傻/逼似的爱着你啊?!明明我跟那些爬到你床上去的男男女女都不一样——我不爱宋清尧这个名字我不爱他的容貌不爱他的家财不爱他的情话——我他妈明明只爱你!明明是我最爱你了啊!?

    ……为什么……我却最没资格跟你说这个话呢?

    宋清年看着宋清尧带着不可置信和暴怒的情绪而微微放大的瞳孔,不由愈发笑容满面,连泪水都跟着洒了一脸——

    “你操/死我吧,”宋清年迎着刺目的光线再忍不住闭上了双眼,泪水在他的眼角蜿蜒,到翘起来的唇角,融进去,是他尝了十几年的苦涩酸咸,“哥哥……”

    宋清尧迟钝了十几年,直到这一刻,他才听见那张宋清年始终不敢逾越的窗纸被撕得粉碎的声音。

    这是雷池,不该半步逾越。

    宋清尧抬起手来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只是刹那之后他就像只进食的野兽一样猛然扑上去将猎物撕咬在身下——

    是雷池吗?那就劈死他俩好了。

    034

    宋清年遇上宋清尧的时候只有六岁,一副肉滚滚的模样,第一次见到白衬衫米白裤子的所谓“哥哥”漠然地站在庭院里,就“滚”过去蹭了那人一腿的口水。

    宋家的大少爷生而冷淡的性子,这一点似乎人尽皆知,即便多少年后时局所迫他不得不变得圆滑善舞,依旧逃不脱那个凉薄的本性。唯独除了对那个跟他本没有半点关系的弟弟,宠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这一点比前一点还要广为人知。

    十几年后宋清年看着六岁的自己手脚并用地挂在那人的大腿上被第一次带进了家门的一幕的录像时,就忍不住在心里感叹,兴许他这辈子是注定要栽在这个人的身上的,从一见面就有所预兆了。

    慢慢懂事的那些年里,他对自己名义上的哥哥的感情是有些复杂的——宋清尧实在是优秀到了极点,无论是从什么角度来看,他都有着真正值得外人夸赞的地方——而不是像宋家的那些应酬对象面对他的时候费尽心思地寻出些长处来。

    而在宋清年的眼里,这个比自己大上九岁的哥哥就像是太阳一样耀眼,所有的光环都是加诸他的哥哥的身上,他被忽略的时候却不觉得嫉妒,只有些难过不知道自己何时能追上那个人的脚步,站在那个人的面前,让那个人的眼睛里只有自己。

    只可惜那一天他还没能等到,他的世界就翻天覆地了。

    在他到了宋家的七年之后,在他甚至还不知道自己到底对自己的哥哥怀有怎样违逆的情愫的时候,一场震动席卷了宋家。

    那时他到底还是小,只记得将他带回这个家里的爸爸妈妈是被人抬到家里的——他见到时两人的身体已经僵硬冰凉,像是一块冰棱轻易地凉透身心。兴许那时候他还不能明白对于宋家这样一个背景的家庭来说,这两个人的去世代表着他和他的哥哥该有的什么样的恐怖下场,但是他能够敏锐地感知到那些曾经萦绕周身的目光里的情绪的变化,他更能看到,明明成绩非常优秀,已经决定出国读研的哥哥突然中止了学业,甚至连本科的毕业证都没拿到就直接退学的巨变。

    外界那些风起云涌他半点不知,即便是在整个宋家都摇摇欲坠的那些年时里,他的哥哥依旧是将他护翼怀中。

    而就连这曾经的危机,都是在几年之后风平浪静的时候,他的哥哥才会无意地与他提起。

    宋清年记得宋清尧用云淡风轻的语气一语带过自己凭仗着二十出头的年纪在洛城重新站稳了脚跟,中间的过程他不被允许得知;还是后来他从家里哥哥的手下那些人那儿百般探知,那段时间的血雨腥风,他的哥哥有多少次跟死神擦肩而过。

    甚至他想,那段日子他守在空无一人的家里,在半夜迎回一身冷凉气息的哥哥扑入对方怀里时,错过了多少擦过鼻尖的血腥之气?

    而时至今日,那人依旧是以最温和无害的怀抱将自己纳入羽翼之下,不受半点侵扰。

    只可惜,这都不是他所想要的。直到他第一次见到宋清尧的怀里倚着那些个面容漂亮的男孩或者女孩的时候,心口的闷痛才让他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又到底失去了什么。

    奈何他懂了的时候,已经过了可以不顾后果地说出喜欢的年龄,已经过了伦/理不辨无所畏惧的时光。

    他怕。

    他怕他说出来之后,他和宋清尧恐怕连兄弟之情都无以维系,他怕他连靠近这个人的亲昵都被推拒,他怕他连看着这个人的背影的权力都被剥去。

    只是他越来越难压抑——胸腔里的嫉妒像虫子一样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苦闷和难过让他彻夜难眠,那个人身上属于旁人的香水味道让他几近崩溃边缘。于是凭仗着宋清尧独一无二的宠溺,他任性得彻底——整个洛城与宋家交集对宋家的背景有所耳闻的人,有哪个不知道英明一世的宋清尧,有个任性到了极点的弟弟?

    没人劝宋清尧将这个再明显不过的弱点藏起来,因为有过前车之鉴——当初宋家独力难撑的时候,偏有奸猾的寻了个缝隙将宋清年掳了去,只是这威胁的信息还没发出去,远在他国的宋清尧放下了手边处理的所有事务,总公司董事会的股东大会抛在一旁,带了十几个兄弟订了时间最近的航班飞了回去。

    航班先落在了x市,继而转回洛城。当天晚上,挟持了宋清年的男人就被人踹开了房门,宋清尧猩红了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当着他的面一根一根踩断了他藏在x市的家人的全身长骨——而那时候宋清年已经平安无事地被带回宋家老宅,宋清尧让人压着那个犯下事的男人在一旁亲眼看着,而他对于耳边的苦苦哀嚎如若未闻,自始至终冷着面容,若是受罪的昏了便将人弄醒,一直到连那个男人十九岁的儿子都“解决”完之后,才转身走了出去,从头到尾,宋清尧一句话不曾说过。事后他让人将那男人关了起来,锁在方寸之地不得移动,屋子一角摆了一台电视,只放当日录下男人的家人受罪和之后被“处理”的录像,一天多之后那人疯了,宋清尧得了消息轻轻揉了揉怀里倚着他的肩睡着了的宋清年,笑着轻轻说了一句——

    “埋在一起。”

    那男人真疯假疯已经无从考据,宋清尧亲自过了手,也不嫌脏,只求宋家大院里唯一的那个人一个安心。

    后来这件事不知为何传了出去,年纪轻轻模样也俊秀的宋清尧,自此却落了个“恶鬼”的外号。

    而这些事,宋清年依旧是从旁人那里知道。宋清尧对他越好,他越是心有不甘,只奈何守着那一条界限,不敢有丝毫逾越。他想要替代那些形形色/色的男女躺在他的哥哥的身下,他想要撕开那个人温文的外表,他想要宋清尧狠狠地进入自己——这个愿望他永远也不敢说出口。

    他嫉妒得快要发了疯,却只能用那些幼稚的手段博取着那人的注意力。宋清年甚至会在再一次见到他的哥哥身边换了床伴的时候想:若是哪天他等得心如死灰了,或是恨得发了狂,不若在那人和旁人缠绵一夜的房间里自我了断,只在那人的面前留一封情书就好。

    他要宋清尧记着他,不是作为弟弟——他要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只所幸,还没等到那一天,他终于踩到了宋清尧的底线。

    看着宋清尧猩红着眼眸压上来的时候,宋清年忍不住合上眼睛想:就算今晚他死在这张床上,他仍是心甘情愿谢上天怜悯了。

    035

    亲眼看着宋清尧把宋清年架上了楼,酒吧里掉了一地的下巴。唯独江城没事人似的,晃着手里的玻璃杯看着里面的酒浆挂杯。

    杜景还不懂宋清尧临走前说的那句话什么意思,江楠却是心领神会,也正因为此,所以杜景只是不懂为什么所有人都懵了,而江楠都开始满地找下巴了。

    等到江楠回过神来满脸崇拜以及复杂地转向江城:“城哥,你怎么知道他们……?”

    江城似笑非笑地隔着扭曲了光线的玻璃杯里的酒浆看着江楠:“话别乱说,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江楠只能把好奇憋回去,眼巴巴地将目光落回到二楼上。

    一楼的酒吧里也渐渐回温,别人的事最多是个酒后谈资,谁也不能替谁过;更何况有些事,他们连置喙的资格都没有,何必还操那份闲心呢。

    而杜景的心思也被别的东西转了开:酒吧的负责人很有眼力见地让人送上来些瓜果酒饮,摆在他面前的桌子上那色泽漂亮的一排看得他目眩,趁江城不注意的时候,白生生的小手就开始往上面伸。

    刚伸到一半被人半路截了,指尖都叫那人含进嘴里不轻不重地咬,江城半垂了眼帘,眼睫间透着点幽深的光:“……阿景。”

    杜景梗着细脖子不去看江城,偏偏“作案工具”还被对方玩具似的握着衔着,想装无辜都不行。

    江城又等了一会儿,就见小孩儿睁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抬起小尖下巴来,白嫩的脸上还蹭着点粉红,嘴唇更是殷殷的亮泽诱人:“我就是想尝尝,行么,秉城?”

    这话差点把江城潜藏咆哮已久的兽/性给勾上来。最终,江城还是用那双黑黝黝的眸子将人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才亲手从那些花花绿绿的酒里挑了杯女士果酒:“下不为例。”

    “……”杜景的一双眼睛都熠熠地亮了起来,点了点头就欢喜地把那被透明的浅橙色的果酒接了过去,小心翼翼又带着点掩饰不住的好奇,小口往嘴里抿着,片刻之后他惊喜地抬头:“好喝。”

    “小酒鬼。”江城忍不住往前倾身,在小孩儿刚喝完酒还沾着水泽的唇瓣上尝了尝。

    “……”坐在对面恰巧转回脸来的江楠深觉自己狗眼已瞎。

    尴尬地把视线转开的江楠想了想,“城哥,我有点事想跟你聊聊。”

    江城不轻不浅地看了他一眼:“……”

    江楠:“能……移下步吗?”

    江城在今天见到江楠的时候就多多少少地猜到了他的来意,时值年关,若不是江家放人,他怎么也不可能是跑得出来的。也正是因为想得到原因,所以即便江城非常想装作没听见,也不会让自己做出这么幼稚而不理智的事情来。于是他站起身来,“阿景在这里等我们。”

    “嗯!”喝高了之后的杜景看起来分外地乖。

    ——事实证明,那只是看起来。

    江城脸色不怎么好看地和江楠一前一后地走出来之后,看见自己位置上坐着的那个陌生男人的时候,心里更是多了很多打砸抢烧的冲动,只是还没等他爆发出来,江楠就先一步从他身后窜出来,上前拎起那个人的衣领砰地一下甩在了玻璃茶几上。

    茶几没怎么样,倒是上面的玻璃杯和人下场有点惨烈。

    而一切的罪魁祸首目露无辜地看着眼前颇有些血腥或者惊悚的一幕,反应却异常地平静:杜景矜了矜鼻子,皱起小脸转开了视线,就好像眼前这情况跟他没半点关系似的。

    被江楠摁在茶几上的男人适时地叫起来:“是他请我过来喝酒的——跟我没关系啊——!”

    江城转向杜景,正迎上小孩儿笑吟吟地在长沙发上趴下了身体,暧昧的灯光下露出一截白皙滑腻的腰段,而身体的主人还扬起脸来,伸手捏着江城的衣尾:“秉城,来陪我喝酒嘛……”

    “……”江城觉得自己脑海里本来经过江家的事情都能绷得很紧很结实的理智神经,在这一刹那就剩下一根头发丝那么细了。

    江楠在一旁更是看得目瞪口呆:这才小半年没见吧,怎么好好的一只软兔子就给他家堂哥养成了兔子精了呢?

    “不是只许你喝一杯的吗?”江城沉了脸色,摆摆手示意江楠将人放了,走过去将小孩拎起来塞进怀里就往外走。

    杜景乖巧地趴在江城的怀里,闻言湿漉漉的眼睛咕噜噜地转了圈,才在那人身上好闻的清香里蹭了蹭:“江楠找你聊什么呐……都快过年了,他还来找你……”

    不得不说杜景这一句转移话题是正中靶心,江城心底掩藏的那点小小的疚意都被这句话勾了出来,他垂下眼帘,将臂弯间杜景的腰身愈发紧地向着自己搂了搂,才开口道:“年前,我要回帝都了。”

    “……”

    杜景的身体骤然僵滞,步伐都顿在原地,以致未停的江城惯性地把他带着往前踉跄了两步,才忙低下头去:“阿景?”

    杜景的酒意显然已经完全醒了,此时他的眼睛里仍旧残存着之前酒醉时迷蒙的雾气,眼神却愈发地无助和无辜,像是只被人抛弃在角落里的小动物,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地站住了身体,坚定地将环在自己腰间的手推下去,唯独低着头不肯再看对方:“你要走了么,江秉城?”

    莫名其妙地就被推开了的江城直到听见这句话后,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不由好笑又心疼地把人往怀里带:“我只是回去过年,阿景。我还是会回来,开学你就能见到我了。”

    知道自己摆了乌龙的杜景赧然地沉默了几秒:“你不是……不愿意回江家吗?”

    “那里我当然是不愿意回去的。”江城毫不犹豫,原本搭在杜景肩背上的手慢慢地握了起来,而杜景感觉得到在近在咫尺的胸腔轻轻震动的时候,他能感受到贴覆在耳边的那人的肌肉慢慢绷紧,像是一柄拉满了弦的长弓。

    “那就不要回去了,”杜景皱眉,“你可以和外公一起到我家里,这样我们都能热热闹闹的。”

    江城笑了,暗淡的光线下这笑容里有无奈有溺宠有清冷:“阿景,很多事情都不是能够随心所欲的,尤其是当我们还没有那个资本与权力的时候。不过没关系……我相信,有你陪在我身边,那一天到来之前不会难熬,我也不会让这之前的时间持续太久。”

    杜景听着近在咫尺敲击着鼓膜的有力的心跳声:“我相信你。”

    ……

    那之后没多久就是期末了,考试结束的时候,杜景没了江城的踪影。他没急着找,等到再过几天的家长会,他借着班长的名义来帮班主任布置会场,看到杜妈身边那个空余的位置的时候,才真正死了心。

    杜景觉得委屈,偌大的校园里都没了人迹,所有的学生都在享受他们的假期,家长和老师们坐在教室里考虑着他们的孩子的学习和成绩,杜景一个人跑到了江城带他逃课的那面墙下,自己一个人哭得很安静。

    就好像昨天那个人还蹲在这里,笑着转过脸来对他说“我长这么大,也就你敢踩在我的肩上”,他一伸手还能碰到那个人的衣襟,还能闻见男生身上的清香……可是今天他就跟那个人隔上了那么远的距离。

    一直到今天,杜景才知道他跟江城之间真的隔了太远太远,就像孙锦年说得那样。

    可能这距离他这辈子都未必能追的上,让他总是有一种不安的恐慌,像是捏在手里握不住的流沙,藏在心底留不下的时光,一个转眸他就会丢掉,甚至连去哪里找都不知道。

    他甚至有些埋怨:江秉城,你怎么能这么肆无忌惮地打断了我的常态又不打招呼就离开?

    这一年的冬天比往年好像都冷一些,泪在脸上就能成了冰;这一年的小孩,第一次尝到了求不得还偏要求的执妄——在他还不够成熟的年纪里,他想拿自己的所有去换的一个执妄。

    而这时候,他甚至还不知道自己所要求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他更不知道,这存在给他带来多么翻天覆地的改变,以致于他的人生,已经在高一那年的夏天,就岔出了另一条道。

    从此,再没有一条回头路可走。

    036

    江家的年节,从来都过得热闹而冰冷。

    江城勾着唇角看着餐桌上这一片祥和温润,垂下的眼帘里却遮着一层寒凉慑人。

    “阿城在那边怎么样,还适应吗?”话匣打开没多长时间,话头就被人引到了自己身上去。江城抬眸,不意外地看见了他二伯母满是长辈式的关心的笑容。

    江城像是无意地停了两秒,然后才放下了掌心里摩挲的砂杯,“洛城气候宜人得很,二伯母若有时间,倒是可以去走走的。”

    “哎哟,我哪里有那个好时运,单位里的事情忙得很,上面那个孙姐又不是个省心的人。”二伯母摆了摆手,最后一句似是无意地抱怨了下,便被她重新带了开,“这洛城再好,也比不得家里。年轻人出去玩玩就是了,可别耽误了以后的大事。论起教育环境来,别的地方都比不得帝都的,阿城你说是吧?”

    江城抬起手里的杯子,不轻不重地看了二伯母一眼,便站起身来,笑得得体:“桌上我是小辈,之前去洛城走得急了,之后也没能跟几位伯伯伯母问好,城子先借这一杯陪个不是。伯伯、伯母还请别和我这个小辈儿计较。”

    话音落后,杯里的酒也下了肚,坐下来之后江城权作没看见欢笑声里来自几位长辈的各异目光,拾起了筷子点向了桌上的凉盘。

    江城的二伯母却坐在那儿笑得好不尴尬,心里那点恼意快要压不住迸出来。只是她也知道这刺儿是她先挑起来的,被江城一杯酒送回来也只能就着血咽下去,笑得发僵地把手里的酒喝下去,再放下杯子的时候,指肚都捏得发白。

    她不着痕迹地侧过身去看了邻桌一眼,她家已经二十出头了的大儿子还在那桌小辈儿里坐着,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任他们谁也想不到吧,这江城从洛城回来,进门之后打了招呼就再没第二个字,可是从第一天坐下吃饭的时候,照样是被一开始就没开过口的老爷子点着名拎上了主桌的。

    “你二伯母说得对,”坐在主位上沉默了一晚上的江老太爷无意识地扣了扣椅子的扶手,脸色肃然,“洛城那里的教育环境跟不上,你还是尽早回来得好。”

    “洛城的竞争压力也不大,”江城说着抬起脸来,似笑非笑,“倒不如爷爷让我把户口一块儿带过去,我外公那里,我随时落得下户。”

    “……”江老太爷没开口,脸色却微微沉了下来。

    “阿城。”

    便在这时,桌旁一个始终沉默的男人停下了手里的筷子,不喜不怒地看向江城。

    “……”江城的嘴角请撇,近乎嘲弄的情绪从他的眼底浮掠过去,只是一闪即逝再没痕迹。再坐了一会儿之后,江城拿起一旁的餐巾轻拭过嘴角,语气平淡无澜地起身:“我吃饱了。”

    他转身迈出步子去的时候,侧身方向的老人视线波动了下,“半个小时后,到棋室去,我有话和你说。”

    江城在原地站了片刻,漠然地掀起了嘴角:“好的,爷爷。”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江城站在二楼的棋室里,神情漠然地看着窗外被路灯驱逐的夜色。直到身后房门作响,老人的脚步声接替,他的神色间才起了一丝波澜,只是须臾之后就平静下去,再不复见。

    “爷爷。”

    他微微压低了下颌,动作神态看起来都恭敬得很。

    老人没有应声,走到了一旁的长几一侧,坐了下来。年轻时的军旅劳作让他腿上落了病,如今虽然安享天年,但仍是避免不了一条拐杖常伴左右,他手里握着焕润的圆玉杖首,轻轻地扣了一下地板,目光向着一张棋盘之隔的对面示意:“坐。”

    江城依言坐了过去。

    江老太爷将手里的拐杖立到一旁的手架上,视线微抬:“南教授……最近身体如何?”

    “外公身体安泰,劳爷爷挂心。”江城脸上不见情绪,语气仍旧恭慎。

    “那你呢,”江老太爷碰了个软钉子,有些不满地皱起了眉,只是很快就舒展开,“你在洛城过得惯吗?”

    江城依旧神色淡漠:“还好。”

    “……你就一定要这种态度和我说话?”老爷子压了压,到底还是没压住心里升腾起来的怒意,瞪了眼睛看无喜无悲的江城,“就算当初那件事是江家对不住南家,但你毕竟是我的孙子!归根结底你还是姓江——这是你没法否认的血缘!”

    “……”江城的手在这话音里痉挛似的抽搐了下,他的身体猛地绷紧,骤然抬起的视线里充斥着压抑负面的汹涌情绪,连坐在对面的江老太爷都以为江城会像半年多前一样怒而暴起的时候,却见到面前的暴风雨毫无征兆地安寂了下来。江城再一次垂了视线,双手慢慢攥了起来,声音里藏着无尽的颓然与疲倦,“对。我没有否认过,爷爷不必提醒我……我时刻记着呢。”

    江老太爷看着眼前像是重新将自己包裹进蛰伏状态的孙子,心里是难以言明的复杂情绪,明知道这个孩子心里对江家怕是说不完的恼恨,却偏是爱惜:“……你长大了,江城。”

    江城垂眸,似是未闻。

    江老太爷浑不在意,略有些浑浊的眸子慢慢望向窗外,“我是个终将入土的老人了,江家我顾不得那么多人,看不得那么周全。我不指望江家会受你将来荫庇泽被,我只是不想看你把自己推到偏路上去……你兴许排斥江家,但它能带给你的助力,它能让你更快更可能地到达那个层次上去,它能让你做到你想做的事情——连这些,你也要拒绝吗?”

    江城沉默半晌,抬起头来:“我的母亲不是为了利益嫁进江家的,只是她所爱的人后来再不是她曾经爱上的模样。一个悲剧已经够了,我不会再走他们的老路——到了您所期待我走到的那个位置,我会身不由己,那时即便我不愿,江家也是我不可割舍的牵绊和依靠。”

    江老太爷定定地凝视他许久才开口:“你是我最看重的继承人,即便是你的父辈们在你这个年龄也远不及你,所以我更加不会允许你轻易脱离江家。至少现在,你还没有拒绝我的资本。”

    江城目光复杂地看着江老太爷,他没想到他的爷爷会这么毫无顾忌地把话挑明。

    “好了,你先回去吧,僵持是没有后果的;你这个年龄总有些叛逆,我可以允许你在洛城上学,但凡事都有个度,适可而止的道理我想不需要我来教你。”

    “……爷爷晚安。”江城颔了下颌,起身走了出去。一直到棋室的房门在身后关合,江城才慢慢抬起眼帘,露出内里一片漠然而冰冷的色彩。

    江城回到房间里的时候,恰好被他放在玻璃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他走过去默然地看了一眼屏幕,接起来。

    “外公,除夕快乐。”

    对面安寂了两秒,传来一声低低的笑音:“江秉城,除夕快乐。”

    “……”江城握着手机的指尖轻轻抖了下,笑意却爬上了他的嘴角,他的眼帘慢慢垂了下去,声音低哑:“阿景。”

    这一声缱绻无尽,思念无尽,只一声就叫手机那边的杜景哽了话音。

    两相沉默,只有彼此的呼吸声轻在耳畔,过了片刻之后,江城走到了床边,仰躺上去:“……阿景,想我了么?”

    另一端的杜景仍旧是沉默,僵持了十几秒,杜景压抑着哭腔的声音响起来:“我想你了江秉城——”

    “……”江城心头猛地梗痛,一时张了口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就走?”杜景在那头声线仍是哽咽,“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不会理我了……”

    “对不起,阿景。”江城沉默,须臾之后,他猛然起身,从一旁床头的柜子里取了一叠东西,拎起一旁衣柜里的外套,大步往家门外冲去,“……阿景,别哭好吗?”

    杜景在另一边哽着声音:“你二十一天没有跟我说过话了江秉城——你除了对不起还会说别的吗?!”

    “对不起,阿景。”江城笑得无奈,眼底情绪却坚决,身后的惊呼被他砰然甩在大门之后,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直到跑向了大院的门口,显然已经接了电话的警卫员犹豫地走上来阻拦,“……对不起。”

    江城笑得无奈而释然,重复着的词语不知是与谁言,他动作干脆地一个横踢将迎上来的警卫员逼退,身体骤拧,侧身避开,然后在惊动整个大院的警卫之后抽/身而退,直接奔出了大院,一路向着大道的方向奔去。

    似乎是察觉了江城周身的风声,杜景犹豫了下:“江秉城,你那边怎么了?”

    江城的呼吸仍旧还算平稳:“没事,阿景。……只是我想第一个亲着你的嘴唇说新年快乐。”

    杜景被这直白的语意窘在了原地,回神之后他抿起唇线:“……好。”

    037

    江城风尘仆仆地回到洛城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因为在洛城上空遇上气流,飞机盘旋了一段时间才进了机场,比预计的时间晚点了将近一个小时。江城下了飞机叫了车急匆匆地赶回外公家的时候,家里却早就没了杜景的身影。

    南老教授似乎是晨起,推开房门打量着带着一身凉气就要再次转身出门的江城,轻轻地咳了一声:“那孩子有心,岁前来拜的年,凌晨才回去,睡下不会太久,你晚点去找也来得及。”

    江城身形顿了顿,转回头来看南老教授,眼底压抑着些看不分明的情绪:“外公,新年快乐……我先出去走走。”

    知道拦不下,南老教授也不再多说什么,摆了摆手,随他去了。

    得了应允,江城没再犹豫,转身出了家门。——压抑在他的胸腔里、对立即见到杜景的渴望,丝毫没有因为之前的晚点和熬夜的困倦而有所消退,反而像是在一次抑顿之后将要猛然扬起滔天的浪潮。这种情绪汹涌着叫嚣着快要将他湮没,催促着他一次次地加快步伐下楼,坐上车奔着他熟悉的那个方向而去。

    等到终于借着埋没了理智的冲动站到了杜景的家门前,江城在一旁的鞋架上的盆栽下取了备用的钥匙,□□锁孔,动作小心地进了杜景的家门。

    凌晨四点多的屋子里,还安静得很。

    江城没有停顿地往杜景的房间走去,房门微敞,昏暗的光线里,床上把自己包成了一团只露了脑袋的小孩儿睡得正熟。

    江城反手把门关在身后,步伐和呼吸都放到最轻。他抬步走到床边,边走边脱去外套扔到了一旁地板上,掀起了被子的一角俯身压上去。

    “阿景……”

    带着微冷的凉气和路边的硝火味道,一个轻和的吻落在杜景的唇瓣上,然后慢慢用力,江城情不自禁地伸手将小孩儿温热的身体揉进了自己的怀里。

    黑暗里杜景茫然地睁开了眼睛,轻轻地扑闪了下眼睫,似乎是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呆呆地半晌都没有作出回应。

    “阿景……”杜景的这副模样撩动了江城心底里最柔软的那根弦线,他退开了一点,然后带着笑意再一次覆上杜景的唇瓣,力度愈深,微凉的掌心沿着小孩儿睡衣下的腰线慢慢摩挲。直到简单的亲吻已经不能够让他满足,肆虐的情绪在他的心头蔓延,杜景身上的睡衣扣子被他慢慢解开,他压着已经醒神的杜景的挣扎,不容拒绝地将吻痕和湿意一路蔓延下去。

    初尝情/欲滋味的杜景难以压抑地轻声呻/吟,短促的吸气声勾得江城的眸子里某种色彩愈发地深沉,几乎像是要择人而噬的深渊幽谭。

    “江秉城……”杜景带着喑哑和无措的声音在这黑暗里就像勾魂的利器,引得江城埋没了理智也要无尽地沉沦下去。空气里暧昧的情/欲逐渐升温,两具身体慢慢褪尽了衣物,江城的呼吸同样沉重起来,已经失控的情绪让他不知不觉地捏紧了身下杜景纤瘦的腰身,重重的亲吻/舔/舐肆虐在滑嫩的肌肤上。

    杜景却是皱紧了细眉不住地挣扎着:“江秉城……我难受……”

    不够清醒的意识让杜景的话音都带着白日里难得的委屈,只是这算得上极轻的音调却让江城蓦然僵住了动作。

    半晌之后,他慢慢侧过身,将杜景严实地抱进了怀里,勃发的欲/望被他压抑得彻底,只是开口时的声线依旧沙哑低沉,带着莫名的蛊惑引人沉迷:“阿景,我也想你了。”

    他低下头去不带旁的情绪,轻轻地亲吻着自己面前杜景圆润的肩,余音缱绻。

    杜景默然了很久,才慢慢往被子里面缩了缩,声音含混:“你怎么……回来了?”

    江城没有回答,只是揽着杜景的手收紧了些,他的唇在杜景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才轻轻呢喃似的开口道:“新年快乐,还有……我爱你,杜景。”

    “……”

    黎明前,最彻底的黑暗里,杜景无声地睁大了眼睛,他可以听得懂江城脱口的每一个字,却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知道在他们的相识里一定有哪一环出了问题,只是那些暧昧的亲昵都被他强作无视——他有本能的预警,他感觉得到这种暧昧不容于世俗的眼光里。于是他只想把这个事情藏得再深一点,就当做他们不记得,就当做他和江城只是关系很好很好的朋友就足以。

    只是江城没给他再自欺欺人的机会,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当被最重视的那个人认真地说出来的时候——这世界上不会再有什么话比它更让人震动——杜景觉得不管以后如何,这辈子他都不会忘记这个新年来临的第一天,有一个人紧紧地抱着自己承诺一样地把这句话说给自己听。

    ……

    新年第一天的清早,家里突然大变活人的事情把杜妈吓了一跳,等到看到坐在沙发上的那个大男孩虽然面有倦容却依旧温和有礼地问新年好的时候,杜妈觉得心情倒也开朗了许多——已经有好几年,新年的第一顿饺子只有她和杜景两个人面对面地吃,家里能够多出一个人来,实在是再好不过。

    只是匆匆忙忙地吃下了饺子,杜景却是难得地焦急,还没等江城放下筷子就已经站到了家门口,眼巴巴地看着他的动作。

    江城无奈,虽觉得失礼,倒还是站起身来向杜妈解释了几句,然后便被杜景拉着出了小区坐上车直奔南老教授的别墅去。

    拎着还冒着热腾腾的气的饺子到了南老教授家门外,身体素质就没怎么好过的杜景还有些气喘吁吁的,只是南老教授开门之后,杜景还是压着急促的呼吸笑着给老人鞠了一躬,问好的架势把一旁的江城都看得发笑。

    南老教授脸上倒没什么过多的情绪,只是不轻不重地看了江城一眼,便先转身进了餐厅。将家里的保姆一早来弄好的饺子收拾进了厨房,换好了鞋的江城和杜景已经走了进来,南老教授坐在一侧,虽不苟言笑,望着杜景的眼神却温和:“坐下来,一起吃吧。”

    杜景和江城自然不会拒绝。

    只是坐下谈笑了两分钟的工夫,江城的手机却响了起来,看着屏幕上闪烁着的那串属于杜妈的手机号,江城几不可查地蹙了眉,将手机递给了杜景。

    杜景有些茫然地接了起来,然后才听见对面他的妈妈声音微微颤栗:“……小景,你爸爸来了,你先回来一趟。”

    038

    杜景有些茫然地接了起来,然后才听见对面他的妈妈声音微微颤栗:“……小景,你爸爸来了,你先回来一趟。”

    杜景握着手机的手臂反射性地颤了一下,眼神慌乱不定地把电话挂了,站在原地无措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他回来了……”

    离着极近距离的江城早就将手机里的声音听清,从杜妈和杜景的反应来看,江城也知道杜景的父亲在杜景的心里有着怎样矛盾的情感——绝对不只是单纯的父慈子孝。只是原本他以为杜景家里的情况是与他相近的,如今看来却是错觉,至少杜景的父亲还是健在的。

    “我陪你一起回去。”收敛了那些杂乱的思绪,江城垂首看着杜景。

    在对方的注视下,杜景便觉得自己的心境蓦然平和了下来,从前即将面对父亲的时候的慌乱心态这一次却前所未有地安然,杜景忍不住想起昨晚这个人抱着自己说出的那句话……兴许为了这样一个人的存在,即便是再大的阻力也没有关系。

    江城和杜景一起回到杜景家里的时候,客厅里一男一女默然地坐着。女人自然便是有些拘谨而面色复杂的杜妈,似乎是正在家中准备午饭,身上还围着一条素花的围裙。

    而与杜妈的一身朴素截然不同的是,坐在杜妈对面的男人一身笔挺的西装,虽已至中年却依旧能够看得出年轻时的俊美痕迹的面庞,男人的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银框的眼镜,镜片之后望过来的那双眼睛里眸光淡然,深处却藏着几分探询和打量。

    江城的眼底掠过一丝难以觉察的情绪,只是很快便淡去,他维持着从进门之后、即便见到与意料不同的男人时也没有改变的笑容,冲着男人轻轻颔首:“您好。”

    这么简单而近乎漠然的问好,让杜妈微微一怔,望过来后笑得有些勉强:“江城也来了啊?”

    江城再转向杜妈时,笑容就真诚的多了,“我看杜景不太舒服,有些担心,所以把他送过来了。”

    “这样啊……江城,你看我们家里有些事,不如——”

    进门之后就没有开口的杜景在这一句话里蓦然抬了视线,却不是望着开口的杜妈,而是看向那个目光淡淡地打量着他和江城的男人:“没什么好避讳的,反正外人不止他一个。”

    杜妈脸色一变:“小景!”

    杜景没有再说话,咬了咬唇,撇开视线去。

    江城面带异色地看了杜景一眼,他的印象里,小孩儿虽然内里带着些环境赋予的尖锐,但是锋利总是被他深深地藏起来——这还是第一次,他看到杜景对一个人毫无遮掩的敌意。这种流露于外的敌意甚至有些不分敌我,无论是谁都会被没有差别地伤害,而杜景却似乎没有觉察。

    真是个矛盾的性子啊……江城忍不住有些头疼地苦笑,望向男人的目光却微微冷了下来。

    “……阿姨,叔叔,阿景的贫血可能犯了,我先扶他回房间休息。”江城笑得温和有礼,却没给两个人说不的时间,抬手按住了杜景的肩,安抚性地拍了下,然后两人一齐往杜景的房间走去。

    坐到床边的藤椅上,杜景沉默了很久,才开口:“我六岁的时候,他们就离婚了。”

    江城默然,他知道现在的杜景只是需要一个宣泄口。

    “他和妈妈本来就不该在一起的。”杜景的声音平静,像是在讲一个无关人的无关事,“一个英俊帅气,事业心强,野心蓬勃;另一个无论身世或是追求都普通得很,更不能给他提供一条捷径。鬼知道为什么他们会结婚,明明总是要分开的结局再明显不过。”

    “门当户对真不是狭隘之见,”杜景说到这儿兀然转过视线来,定定地看着江城,“那是眼界、生活习惯、性格养成、价值观等等的巨大差异……很少有人能够跨越这一块巨大的差距。就算跨过去了,他过得也未必幸福。有一些我们以为自然而然的行为习惯,在你们眼里大概都是没有教养的体现。”

    江城无奈,苦笑:“阿景,你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杜景恍若未闻,视线转开:“他终于没能忍受妈妈,于是他们离婚。半年不到,他就和另一个女人结婚了,然后去了国,因为那个女人是个籍华裔,他在那儿转了国籍办了绿卡。从我六岁开始到现在,十一年,我之见了他三次——今天就是第三次。”

    杜景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我不觉得我需要叫他‘爸爸’。他也不配。”

    江城无声一叹,抬手将杜景的手握住:“阿景,我说过,很多事情我们都不能随心所欲,尤其在我们没有那个资本的时候。你现在没有能力和他反抗,那你就只能服从他的意愿——即便是等到你成年之后可以自行决定了,阿姨那里也会是你难以逾越的一道关卡。所以答应我,不要冲动,最重要的是无论做出什么决定之前,至少不要伤害到你自己和你亲近的人。”

    “你是要我向他妥协吗?”

    杜景咬着牙抬起头来看他。

    江城抬手揉了揉杜景的软发,“妥协是必然的,因为现在的你在法律上甚至连自行决定的权利都没有,只是妥协的‘度’却是可以由你掌控的。”

    “……”杜景不再开口,将脸转向一边。过了半晌,他兀然闷声道:“如果他让我跟他回国呢?”

    “……”江城的笑容倏然消失,眼底情绪波澜不停,再开口时声音已经被压得低沉,“什么时候?”

    杜景猛地扭过脸来,咬牙切齿:“你真让我走?!”

    看着小孩儿气得脸都红扑扑的了,江城一时又是好笑又是不虞,“阿景,我不能决定一切。我当然不想你走,我恨不能把你拴在我身上一分一秒都不叫你离开我的视线——可是我做得到吗?”

    “江秉城,你知不知道如果我去了国……”杜景咬着唇瓣仰起脸来,眼睛里光彩微黯,“我可能就再也回不来再也见不到你了。”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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