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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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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东双璧 作者:非天夜翔

    正文 第5节

    江东双璧 作者:非天夜翔

    第5节

    “唔。”袁术看了一眼那匣子,里面装着一颗夜明珠,便吩咐人收了起来。

    周瑜便沉默地站在袁术身边,不再多说,袁术又问:“经学读得如何?”

    周瑜答道:“先父遗训,不可荒废,便时时温习。”

    袁术自顾自道:“法令可都熟稔了?”

    “是。”周瑜恭敬道。

    袁术说:“世伯这就出一道题考考你。”

    周瑜为袁术磨墨,袁术大笔一挥,出了考题,果不其然,是察举中的“明经”与“明法”二者结合。周瑜得了试题,知道袁术要考校他,以便给他安排职位,便拿到一旁,挥笔书写,落笔时起初甚是生涩,到得后来却越写越快,一气呵成。察举制中,分“明经”与“明法”两科,儒法并用,然而袁术出的题却是包含二者在内,周瑜不得不认真对待。

    袁术眯着眼,手旁摆着一杯茶,大部分时间,袁术都在观察周瑜思考的神情。

    “你坐得直,个子高,腰杆也挺得好看。”袁术突然说道,然后哈哈大笑。

    周瑜十分尴尬,忙道:“世伯过誉了。”

    “小时候是不是常挨你爹板子啊!”袁术笑道。

    周瑜笑道:“是,小时学写字做文章,背后常挨他板子敲打。”

    “唔。”袁术道,“不错,青年才俊,既有才,又长得俊。”

    周瑜谦虚地笑笑,书房内又静了下来。不多时,周瑜交卷,双手呈予袁术,做文章是难不倒他的,袁术只是看了个开头,便叫进来一个人,吩咐道:“将这篇文章拿去给杨弘看看。”

    杨弘是袁术麾下长史,周瑜知道多半是等杨弘为他安排职位,袁术又道:“陪我在花园里走走吧。”

    周瑜欣然起身。

    深夜里灯光闪烁,袁术背着手在前面走,周瑜毕恭毕敬,跟在袁术身后。袁术想了想,说:“郿侯西逃长安,你对洛阳局势如何看?”

    周瑜沉吟片刻,说:“洛阳虽是王都,然而被一把火烧掉后,实际上已不再重要。反而是南阳,南阳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

    “说得是。”袁术道,“我派孙文台前往南阳,如今令他按兵不动。洛阳已成废墟,一时半会是缓不过来了。”

    “世伯若有意取洛阳,可令孙将军进取阳人县,再分兵扼守函谷关。”周瑜说,“如此一来,除凉州马腾外,所有诸侯要发兵讨董,都得途经函谷关一带。”

    袁术哎了一声,说:“孙文台那人不听指挥,不如你说的这么容易。”

    “孙家正驻兵洛阳吗?”周瑜问。

    “唔。”袁术若有所思。

    周瑜又道:“董卓掳天子西逃后,实际上,洛阳已再无多少价值,徐州、荆州这几处是战略要地,依小侄所见,不如令孙将军暂且退守南阳郡。”

    “刘表不会拱手出让荆州。”袁术道,“那老狐狸,联军讨董,拒绝出战,你觉得我发招抚令,能让他投诚不?”

    周瑜摇摇头,说:“荆州迟早需要一战,但宜迟不宜早,刘表乃是皇亲,又执意固守,说穿了,谁的队也不站。这个时候下手,反而不得人心。”

    袁术笑了笑,捻了下胡须,周瑜知道在战况这一考核中,自己明显没有迎合到袁术的心意,不由得暗自叹气。

    “罢了。”袁术竟是口风不漏,朝周瑜亲切说,“你先去歇着,明日我会遣人来传你。”

    周瑜便与袁术鞠躬道别。

    第11章 软禁

    回到房后,周瑜简直是筋疲力尽,这是他抵达寿春后过的第一天。仆役将他的行李送到房中,周瑜提笔给孙策写信,撕了写,写了撕,最后把一张纸扔在火盆里烧了,最终只写了简短的几个字:已抵寿春,速来见面。

    飞羽扑棱棱飞出了袁术府,周瑜倚在窗边,他住的地方是僻院二楼,从这里推开窗,可见寿春满城雪景,静谧典雅。

    翌日清晨,后将军府长史杨弘遣人来传,周瑜用过早饭便去见杨弘。杨弘为人精明,眼中透出狡黠的光,一边与席下高参论事,一面给周瑜派了官职,发了令牌。

    周瑜被分到功曹吏,主考核寿春城内官吏擢升、调遣之事。至此他大概对袁术对自己的态度有了初步认识。昨夜过后,根据他的文章与谈论,袁术多半将他划为与父亲周异一样,刚直不阿的士人类型。于是,将这个最容易得罪人,也最不宜偏颇的工作派给了自己。

    也罢,既是如此,便在此地等候孙策,顺带着熟悉官员制度。周瑜当天便走马上任,功曹部有三人,俱到日上三竿才起,平日里也无所事事。周瑜整理了堆灰的察举功曹簿,得知袁术任人基本全凭个人印象。功曹一职,形同虚设,大多由杨弘、袁胤等人揣测袁术心意,令功曹部撰写弹劾文章上报。

    周瑜也乐得清闲,便在此处安顿下来,府上机构臃肿累赘,俸禄却一个赛一个地多,花钱养着闲人,给他开三百二十石的粮食又无事可做,不禁令周瑜担忧。整个扬州的税米,究竟养不养得起这么多人。

    数日后,飞羽带回来一封信。

    洛阳局势有变,须多留时日,天寒照顾好自己,一旦能抽身马上前来寿春。伯符。

    周瑜眉头微拧,看来孙策一时半会儿是过不来了,只得将此事暂时搁置,又把俸禄写了条子,托人带回家去。毕竟自己在袁府上包吃包住,无有亏待,暂时动不着粮米。

    家信也回来了,是鲁肃代写的,家中一切安好,让他在寿春注意为人处世,其中提到洛阳之事有变,联军只剩下孙坚一路,恐功高震主。

    这些日子里,周瑜偶有根据人事往来与任命变动发现端倪,更听见府上提及,孙坚按兵不动,始终屯兵洛阳城外,袁术几次下令召回,孙坚俱迟迟不动身。这日周瑜经过后花园,见袁术与另一名中年人在花园内争执不休,马上知道这话不是自己该听的,便本能地退避。

    然而另一名中年人却发现了他,说:“谁在那里?”

    周瑜瞒不住了,只得下走廊进到花园里,朝二人拱手躬身。

    “这是周异的儿子。”袁术和颜悦色道,“来,周瑜,见过你袁绍世伯。”

    “小侄拜见袁世伯。”周瑜道。

    袁绍见是周异之子,便不再怀疑。周瑜见袁绍身边还跟着个不到十岁大的小孩,牵着他的手,抬头望向周瑜。

    袁术说:“来,周世侄,你带这位小朋友在府里走走,天黑时带他到西苑去用饭。”

    周瑜点头,那小孩看了周瑜一眼,又看袁绍。周瑜本以为是袁绍的孙子,便牵过他的手,那小孩倒是聪明,乖乖跟着周瑜穿过回廊离开。

    袁绍继续与袁术争论道:“一块玉,能起到多大作用?”

    “不是玉不玉的问题!”袁术显然是怒了,答道,“那厮窝藏之举,明显是不将我放在眼里,再不召回,是想拥兵自立,登基称帝不成?”

    周瑜听到这话,登时有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你听到他们说的话了吗?”那小孩小声道。

    “嘘。”周瑜忙道,带着他转过回廊出来,说,“我叫周瑜,字公瑾,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曹丕,家父曹操字孟德。”那小孩双手一拱,凝重行礼。

    周瑜惊讶道:“你怎么到寿春来了?”

    周瑜简直是哭笑不得,见过了曹操,又见他儿子。曹丕虽年幼,形容举止却颇有其父之风,且五官精致,长大后不定是个万人迷。

    “我爹说到过你。”曹丕又恭恭敬敬道,“我替父亲与家中,拜谢公瑾大人的救命之恩……”

    “快快请起。”周瑜忍不住觉得有趣,这小子居然如此少年老成,不由得生出敬佩之心,认真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周瑜与曹丕走过回廊,到了僻静处,周瑜沉吟片刻,曹丕观其脸色,便知他有心事,问:“你担心破虏将军的事吗?”

    周瑜被这么一提醒,心道或许曹丕知道什么,便礼貌问道:“孙将军最近传来的消息,似乎不太好。”

    “岂止不太好。”曹丕笑了笑,无奈摇头道,“他在洛阳找到了传国玉玺。”

    周瑜登时就震惊了,曹丕看着他,期待从他眼中读出一点什么神色。但周瑜已经愣在当场,想到方才袁术与袁绍的对话,一块玉,又不仅仅是一块玉……该死,早该想到这事的。

    “袁绍让他哥将孙家夫人接到寿春来。”曹丕答道,“你认识孙家的人?”

    “认……认识。”周瑜本不敢朝曹丕说得太清楚,然而转念一想,曹丕怎么会在袁绍身边?多半也是被他带来的人质……两人交换了个眼色,曹丕的眼里带着笑意,周瑜马上就明白了—现在他们是同盟的关系。

    此子来日前途不可限量,周瑜心想。

    “袁绍发现你偷听他说话没有?”周瑜问。

    曹丕看着花园里的蜻蜓,伸手去捉,说:“他就没提防我,只把我当小孩儿。”

    周瑜笑了起来,突然就觉得心情好多了。

    “我和孙策是总角之交。”周瑜说,“此事非同小可,得想办法了。”

    曹丕说:“已经派人接去了,眼下也跑不掉了。我还在想得怎样离开寿春,我爹说会派人来接我,现在十有八九是出不去了。”

    周瑜说:“交给我,我会设法送你出去,袁绍和你爹怎么说?”

    “他派我爹去替他打仗。”曹丕无奈道,“现在扣着我呢。”

    周瑜摸摸曹丕的头,说:“你这小子,太狡猾了。”

    从听见袁术朝袁绍介绍自己的时候,曹丕显然就留了心,外加数月前,周瑜在洛阳城中送曹操离城一事,曹丕便认定周瑜是自己人,私底下把袁绍的计划和盘托出,两人马上就站到了同一个立场上。

    短短不到一盏茶时间,能做出这么复杂且缜密的决定,周瑜不得不对这孩子刮目相看。

    “我得先写信。”周瑜忧心忡忡道。

    曹丕点了点头,跟着周瑜回到住处,周瑜写就信件,曹丕则好奇地看着飞羽,虽说个性稳重,却终究带着孩童心性,与飞羽玩了会儿,问:“这是隼吗?”

    “是的。”周瑜说,“世上仅此一只。”

    曹丕道:“应当是孙家父子的宝物吧,要驯一只鸟儿,一定难得很。”

    “对。”周瑜说,“我得让孙策火速到寿春来一趟,到时候再计划将你带出去,还不能让袁绍知道。”

    “我爹能全身而退都靠你。”曹丕笑道,“现在你又救了我一命,真不知道怎么谢你了。”

    “生死有命,成事在天。”周瑜答道,“我不过是遵循天意罢了。”

    周瑜放飞了白隼,白隼瞬间就直射出去,消失在天的尽头。天际一片火烧云,犹如蔓延在地平线上无边无际的战火,暮色降下,周瑜关上窗,却从未想到,许多年后,居然也是这么一个黄昏,飞羽会带回来一段如此悠久的记忆。

    “我带你去看美人儿吧,周大哥?”曹丕提笔写了几行字,若有所思道。

    周瑜:“免了。”

    曹丕:“真的是大美人。”

    周瑜:“再大的美人我也见过。”

    曹丕:“比你还美。”

    周瑜险些被茶水呛着,曹丕无奈道:“可惜嫁人了,否则我一定娶她。”

    “你才多大,”周瑜说,“少来那一套。”

    曹丕说:“我爹说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周瑜:“……”

    当夜,周瑜将曹丕送到西苑内,袁绍正与袁术两兄弟喝酒说话。西苑中坐着一个年轻女子,面容半掩,身周一群侍女伺候着,转身时在半明半暗的油灯下,容貌清丽,简直是倾国倾城。

    那女子见到周瑜时便微微倾身,又朝曹丕道:“你到哪儿去了?”

    曹丕笑了起来,那天真容貌,丝毫不像先前的模样,周瑜答道:“曹公子在我下榻处读了会儿书,这就回来了。”

    曹丕介绍道:“这位是周大哥。”又朝周瑜道,“这位是甄姐。”

    送曹丕过来时,周瑜便从他口中得知袁绍此次前来还带了儿子与儿媳,儿媳正是面前这名叫甄宓的美女。

    周瑜不敢多看,曹丕却笑吟吟地说:“怎么样?周大哥。”

    周瑜尴尬小声道:“别乱说话,待会儿害我背黑锅。”

    数日后,杨弘又派人来宣,这次则是召集府内文书,连夜处理兵报事宜,此事本不该周瑜插手,然而其中递呈的,却有兵曹关于孙坚父子的一封劾奏,连同孙坚的粮草书一并送上。周瑜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在前线没有粮草,随时可能会兵变,便朝杨弘道:“长史大人,我看这件事……”

    “让你写,你就写。”杨弘道,“你以为孙文台真的穷得没饭吃了?不过是试探,这都不懂?”

    周瑜放下笔,说:“弹劾他的书信我不能写,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怎能因为这个原因就扣他粮草?”

    “你不写?”杨弘没想到区区一功曹也敢顶撞他,看着周瑜半晌,片刻后道,“很好,你不写,记得你说过的话。”

    整个厅内的同僚尽数看着周瑜,周瑜要搁笔走人,然而却顾忌孙策安危,沉吟片刻后道:“大人恕罪,我这就写。”

    杨弘怒视他一眼,然而手下匆匆前来,在他耳畔说了几句话,杨弘便起身出去,似乎是来了客人,便来不及与周瑜发火了。

    周瑜思考中,提笔写下,陈衡利弊,知道这封劾报说是杨弘的命令,实际上却是递交给袁术的。袁术要如何处理,心中早就有数,不会被劾奏改变心思。然而思前想后,周瑜还是将拖欠粮草的弊端一应写下,试图改变袁术的心意。

    周瑜写过奏报,盖上功曹评核印章,封好信后出来,唯愿杨弘回来后来不及拆信,便离开议事厅内。这夜下起了大雪,马车从府外进来,周瑜心中一动,隐约察觉不妥,便跟着马车想看个究竟,然而杨弘却从另一边过来,吩咐道:“周公瑾,你写的奏报,跟我走一趟。”

    杨弘来不及拆文书,周瑜一看就知道是先前触忤了他,这么要连人带信一起面见袁术,显然是想整死自己。幸亏周瑜留了份心,并未提及丝毫孙坚行事,见到袁术,自己也能解释开,便不惧他所为,跟着进了正厅内。

    厅中灯火昏暗,袁术、袁绍两兄弟正坐着喝酒,杨弘先是一躬身道:“拜见主公,拜见袁大人。”

    周瑜也跟着拱手,说:“拜见主公。”

    杨弘看了周瑜一眼,说:“功曹司已核,孙坚确有异心,据传国玉玺为己有,常常朝着手下说,将来有朝一日,身登大宝之人,定是他无疑。”

    周瑜心中波涛汹涌,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将奏报放在袁术面前。袁术怒哼一声,已有杀意,答道:“依你所见,该如何处理此事?”

    杨弘道:“召他回来,若不回来,此事也不需再谈了。”

    “若愿意收兵归来呢?”袁绍说,“你们可得想好怎么处置。”

    “他妻子儿子都在此处。”杨弘道,“就说接他父子二人归家团聚过年,由不得他不来。”

    “既然如此,”袁术看也不看桌上那信,吩咐道,“就由你去办吧。”

    周瑜说:“主公,在下有一话,不知该不该说。”

    袁术和袁绍,杨弘三人一同望向周瑜。

    “恕在下直言,”周瑜道,“孙坚其人,自有该解决的时候,但孙坚的兵马,若不拨调粮草,显然就散了。万一兵变,长沙军一旦逃逸,对主公来说,更是得不偿失。”

    “既然主公已有解决方法,”周瑜委婉地说,“何不继续拨粮草出去,留下他的兵马,来日也好派人接管?这样就算他们想反,也找不到理由了。”

    袁术明显不愿意,袁绍却说:“有理,遇上这等事,须得恩威并施,一面示长沙军以恩德,一面震慑孙家父子,你说得不错。”

    “那便依你所言。”袁术有点不情不愿,却不得不接受周瑜合情合理的建议。周瑜便退了出去,粮草之事有杨弘总管,轮不到他操心,再问就是越权了。周瑜一路疾奔回房,恰恰好看到飞羽就在这个时候回来了,带着孙策的信。

    孙策来信中提到,自己也知私藏传国玉玺不妥,奈何无法说服孙坚,恐怕袁术处已起疑心,让他帮忙镇着。周瑜无奈苦笑,马上将信烧了,再写信让飞羽带出去。

    曹丕却托着腮帮子,在门前廊下看他,说:“我看到孙坚的媳妇和儿子被接来了。”

    “马车是他家的吗?”周瑜头也不抬地问道。

    曹丕嗯了声,又说:“袁术是不是想把他召回来,然后再趁机杀了他?”

    周瑜抬眼看着曹丕,沉默不语。

    曹丕走进来,扒着周瑜的肩膀,看他写的信,说:“你打算怎么办?”

    周瑜本不想让他知道太多,但转念一想,现在大家都在一条船上,让他知道了也没什么。

    “孙文台将军不能回来。”周瑜答道,“只有他依旧领兵在外,并得到粮草,袁术才不敢动他的家人。”

    “唔。”曹丕说,“有道理,我要是袁术,我就不用这么蠢的法子。”

    周瑜说:“所以幸亏你不是袁术,否则就麻烦了。”

    曹丕笑了起来,周瑜又说:“孙夫人和孩子被软禁起来了?”

    曹丕说:“甄姐在陪她说话,还有个小孩儿叫孙权的,刚来就染了风寒,甄姐不让我见他,无聊得紧。”

    周瑜道:“带我去看看。”

    周瑜将寿春变动详细交代清楚,放出飞羽,飞羽离去。这些日子与孙策聚少离多,周瑜不由得充满了担忧,孙坚固执不愿交出玉玺,只怕此事已无法扭转。唯一能做的就是极力陈衡利弊,让孙坚万万不要前来寿春,否则孙家一门都将自投罗网,被袁术斩草除根,杀得干干净净。

    第12章 主公

    周瑜眉头深锁,跟着曹丕进了西苑,见甄宓正在与一名中年贵妇相谈。

    “你是周瑜?”那贵妇登时就笑了起来。

    周瑜愕然道:“您认得我?”

    “可不就是周老爷的儿子嘛。”贵妇正是孙坚之妻,孙策与孙权的生母吴氏,上前拉着周瑜的手,笑道,“小时候就见过,哎呀,都长这么大啦?策儿回回在家,还不住念叨你,没想到在这里见着了。”

    周瑜眉目间有忧色,说:“拜见孙夫人。”

    “叫我伯母就行。”吴氏说。

    周瑜点点头,正欲开口,又顾及甄宓在旁,不敢多言,吴氏一见之下也明白了,周瑜便找了个由头,说:“弟弟呢?”

    “弟弟正病着。”吴氏说,“你去给他看看吧,我待会儿就去。”

    来了个侍女,带着周瑜进了西苑后院内,吴氏却神色如常,谈笑风生与甄宓闲话。

    只见后院内间躺着一个小孩,脸颊发红,和曹丕差不多年纪,额头滚烫正发着烧。

    “风寒侵体。”周瑜说。

    和他上路前一样的病症,曹丕趴在床边,看了周瑜一眼,说:“你太神了,还会看病?翻翻眼皮子就知道得了什么病?”

    周瑜上路前,鲁肃还特地给他包了四副药,预备路上吃,然而周瑜体质本就好,一直没动,便朝曹丕说:“去我房里,把架子最顶上那几包药材拿来。”

    说着周瑜又摸摸孙权的头,说:“没关系,吃过药就好了。”

    孙权躺在榻上直喘气,嘴唇通红,周瑜心道一定是路上吹了风,小孩子生病总是令人心中不忍。待得曹丕取了药回来,周瑜便在屋内为孙权煎药,换掉了袁术麾下给孙权开的草药,而是采用哑僧的药材,当夜给孙权灌了下去。

    吴氏来看过一次,周瑜便在房中将事情都说了,吴氏脸色凝重,听转述的过程不发一语,最后道:“瑜儿,眼下你有办法出城吗?”

    “我让飞羽送信去了。”周瑜如是说,“这几日我还得留在寿春,以防不测。”

    “那就行。”吴氏叹道,“这两父子的火暴脾气……好的,我知道了,飞羽比人快,一定能赶上。”

    周瑜也是忧心忡忡,一边要照顾孙权,一边还担心袁术何时动手的问题,唯恐飞羽来不及,便将酿成血案。

    曹丕拍拍周瑜的肩,说:“放心啦,不会有事的。”

    周瑜笑了起来,曹丕又说:“你会治头风吗?”

    周瑜说:“不会,怎么?我的医术仅限于常见病和外伤。”

    曹丕无奈,想了想,说:“我爹头风病得厉害。”

    周瑜想了想,说:“听说有位名医云游天下,名唤华佗,你若能找到他,说不定有办法。”

    曹丕又说:“什么时候送我出去?”

    周瑜说:“耐心,我得找到帮手,才能把你送出城,送到你爹身边。”

    曹丕:“帮手是孙策吗?”

    周瑜没说话。

    曹丕:“我看他们自身难保,能不能送我走,不能我就另想办法了。”

    “你有什么办法?”周瑜已经和曹丕熟了,说话也一直没大没小,揶揄道,“你能独自走回你爹的军营里去吗?连人在哪儿都找不到吧?”

    “哎。”曹丕叹道,“世事兴衰,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奈何奈何。”

    周瑜:“……谁教你这些的?”

    “我爹。”

    周瑜简直是败给曹丕了,说:“再耐心等等,一定有办法的,不可轻举妄动。”

    曹丕点头示意明白。

    正在这时,孙权醒了。

    “大……大哥哥……”孙权喘着气要起来,周瑜忙按着他的小肩膀,让他躺回去。

    “你给我哥送信了吗?”孙权说。

    周瑜知道刚刚说的话孙权应当都听见了,便安慰道:“飞羽去了,飞羽比人快,你娘说的。”

    孙权这才点了点头,说:“谢谢你……”

    周瑜见孙权病中仍是眉头深锁,料想他的心里也不舒服,心道现在的小孩怎么都这么人小鬼大。

    一宿过去,到天明时,孙权的病已稍好了些,额头不烫了,周瑜才回房睡下。一连数日,都得不到任何消息,飞羽也没有回来,令他忧心更甚。他不敢与吴氏走得太近,一天他看见议事厅内无人,便冒着风险走进去,动手翻阅军师桌上的奏报,发现杨弘仍然记恨在心,按着粮草,迟迟未发。

    于是周瑜壮着胆子,学杨弘批了公文,将文书塞到代发的最下一封。

    放好之后周瑜背后蓦然出了满背的冷汗,快步出来,却在走廊里迎面撞上一人。

    “这位小兄弟,请问……”那人客气道,两人打了个照面,都是愣住了。

    周瑜:“子龙?”

    赵云:“公瑾?”

    周瑜:“你怎么……”

    赵云说:“主公派我前来,朝袁将军送信,今日等足了一天,都在议事,也不见我……”

    周瑜马上就有了主意,说:“你一个人来的?”

    “还有孙将军之子伯符。”赵云道,“正在厅内面见袁将军。”

    周瑜与赵云便在走廊下等着,不消片刻,飞羽从屋顶扑啦扑啦飞下来,停在周瑜的肩上。

    厅内传来袁术的怒骂,还有杯子摔碎的声音,显然正在破口大骂孙策与他爹。周瑜深吸一口气,看来一时三刻无法解决了,便朝赵云道:“子龙兄,能不能帮我个忙。”

    赵云道:“但言不妨。”

    周瑜见到赵云时,心里便有了主意,若要找帮手,赵云显然是最好的帮手,谁也怀疑不到他的身上去。

    “我带你去见一个小朋友。”周瑜决定先把曹丕的事给解决了再说,孙策来了,也就意味着他已经收到了信。孙坚没有来,事态仍在掌控之中。

    于是赵云跟着周瑜过了后院,走进花园里,眼前的一幕则是两个小孩在泥泞中翻滚扭打。

    “你这乌龟养的!”孙权的声音怒吼道。

    曹丕:“还不快叫陛下!”

    周瑜怒吼道:“都给我住手!”

    两人箭步上前,一人分开一个,赵云抓着曹丕,周瑜拉着孙权,俩孩子的脸还涨得通红,周瑜简直是拿他们没办法。

    “这位小……朋友,”周瑜朝赵云道,“就交给你了,你俩多亲近一下。”

    赵云道:“何事大动干戈?一语不发乃至动手!跟我走。”

    “你要干什么!”曹丕不服气地挣扎。

    赵云道:“我要教训你。”

    周瑜看了曹丕一眼,彼此对视瞬间,曹丕便约略猜到了赵云就是请来的“帮手”,便不再挣扎,跟着赵云去洗脸了。

    周瑜径自把孙权带进去,交给吴氏,再出来时,回到房中,见花园内站着一人,话也不说便扑上来,与自己紧紧抱着。

    那一刻,周瑜差点眼前发黑,说:“谢天谢地,你终于来了。”

    “幸亏收到你的信。”孙策说,“我爹差点就要动身过来了。”

    周瑜几乎咬牙切齿,问道:“你们究竟在折腾什么?”

    孙策又说:“玉玺就在我身上,但我没交给他。”

    周瑜刹那愣住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必须马上把玉玺呈上去。”

    “你开玩笑吧…… ”

    “我在这里等你多久?谁跟你开玩笑?这个时候,谁都不该回来,不回来还没事!袁术早就恨你孙家恨得牙痒了!”

    “我爹让我来,就是要彻底解决此事。传国玉玺我不会给他,管保他讨不到好去……”

    “彻底解决!天大的笑话!你觉得袁术会听你的吗?把你抓起来,他不会搜吗!”

    “周公瑾,我以为你会说点别的,不能来几句好听的吗!”

    “我在这里提心吊胆,你当是为的谁!”

    “你……住手!周公瑾!你就是这么对你救命恩人的吗!”

    “你们……别打架!”孙权大喊道,“我要去叫娘了!”

    周瑜拧着孙策的领子,将他推到柱子上,咬牙切齿道:“你不知道现在你们孙家的处境有多危险……”

    “你给我闭嘴!”孙策勃然大怒道,“反了你了……周瑜!”

    孙策狠狠推开周瑜,孙权见情况不对转身跑了,周瑜便和孙策在花园里扭打起来,孙策意识到不能对周瑜动手,便吼道:“你疯了!不打了!”

    周瑜几次揪着孙策,要让他站住,孙策只是拖,最后周瑜终于忍无可忍,将孙策腰带一抽,背后给了他一脚。

    “哗啦”一声,孙策摔进了池塘里,狼狈不堪地在水里扑腾几下起来,大怒道:“我算是知道了,你想报仇来着!”

    周瑜没说话,只是站在岸边看着,那一幕惊动了不少人,连吴氏也出来了,远远朝着孙策冷面道:“策儿!你做什么!”

    周瑜站在岸边看着孙策,却不伸手出来,孙策在怀中摸了一番,惊觉不妥,周瑜眉毛却微微一动,孙策这才懂了。

    周瑜伸手,将孙策从水里拖出来,孙策回头看了一眼池塘,没再说什么。

    一个时辰后,周瑜房中焚着香,轻烟袅袅升起,周瑜在榻上读书,孙策泡在澡盆里,疲惫不堪地吁了口气。

    “不必跟着了。”周瑜朝房外侍女道。

    “是,功曹大人。”

    外头掩了门,周瑜放下书,过来给孙策擦背,孙策健壮背脊露在浴桶外,一身少年肌肉虬结,头发湿漉漉的,周瑜道:“这次回来,预备在寿春待多久?”

    孙策懒洋洋地说:“过完正月十五就走,我爹让我……”

    冬季热水蒸腾,孙策脖颈上、背脊上俱是水珠与汗,周瑜以手指沾着水,在孙策赤裸的肩背上写下四个字:隔墙有耳。

    他续道:“……议定年后兵发长沙,围攻长安一事。”

    “嗯。”周瑜淡淡答道,“这几天就好好休息吧。”

    孙策抬眼,看见房梁尽头,一人衣角一闪而逝,便反手放到自己肩前,周瑜以皂荚叶绞出青汁,给他搓背,孙策轻轻一拍周瑜手背,示意放心。

    水声响,周瑜又挽起袖子,坐在廊下,给孙策刷武靴上的泥,“哗啦”一声孙策出水,赤条条站在门内。

    周瑜怒吼道:“给我去把衣服穿上!”

    周瑜起身捋袖子要揍孙策,孙策瞬间敏捷地捞到长袍三两下裹上,跑了。

    当天晚上,孙策先领着周瑜前去拜过吴氏,算是正式见面,周瑜知道袁术一定盯上了自己,孙策一回来,自己便与他打得火热,无异于告知袁术他实际上是孙家的人。

    这样等同于将自己捆在了孙家的船上,但同样的也有好处—那就是起到些微警告的作用,不管怎么样,孙家父子在袁术的大将军府上还是有人办事,无论袁术要采取什么手段来对付孙策,都不能太明目张胆。

    孙策与母亲、弟弟孙权的叙话无非是冬寒来,孙坚身体如何,平日进食多少,是否抱恙等琐碎事,以及军中大小事宜。涉及玉玺、袁术等话,一概不提。此刻玉玺已被沉入了孙母居住的别院外的池塘里,且周瑜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无人得知。

    深夜,孙策与周瑜穿过走廊回房去,两人的木屐在廊下发出轻响。一轮残月出远山,孙策能感觉到四处都是窥探的双眼。

    “待到过完上元节,咱们一起走吧。”孙策一本正经地说。

    “去哪儿?”周瑜说,“长沙?”

    孙策想了想,说:“吴郡。”

    周瑜说:“我倒是觉得寿春挺好呢。”

    孙策一哂,将周瑜抱了起来,周瑜道:“快放我下去,像什么样子!”

    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子抱着另一个,跑过走廊,周瑜简直哭笑不得,孙策又道:“你不知道我们长沙军拉壮丁怎么拉的吗?由不得你不去……”

    “先是这样这样……再将你五花大绑,朝马背上一扔……”

    “放手!孙伯符!”周瑜怒道。

    孙策正玩得起劲,却听见走廊里声响,数人走来,两人忙自分开,前头的人打着灯笼,照亮了小半段走廊。

    “主公。”周瑜忙行礼道。

    “唔。”袁术脸上不现喜怒,孙策抬眼一看,来的人还不少,袁术、袁绍、杨弘以及袁绍手下的谋士田丰,纷纷站在走廊里。

    “世伯。”孙策行礼,袁绍笑道:“你两人居然感情这般好,嘿嘿。”

    “失礼了。”周瑜淡淡道,“家父与孙世伯生前认识。”

    袁术鼻孔里出了声,皮笑肉不笑道:“天色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周瑜嗯了声,等数人过去,袁术擦肩而过时道:“明日起,功曹处先不必去了,待开春时,有新职派你,年轻人好好干。”

    “是。”周瑜答道,他被袁术拍了拍肩,突然感觉到一股杀气。直起身时,见数人都盯着他看。

    袁术连话也不屑与孙策多说,径自走了。孙策嘴角抽搐,显然背后说了句议论,脸色忽明忽暗,拖着周瑜回房去。

    回到房内,屋顶上又是一声轻响,两人都没有抬头,孙策若无其事,笑吟吟朝榻上一坐,蹬了木屐,盘腿便要烧水泡茶,问:“将军府上必不会短了你吃的,有什么好东西,速速贡来。”

    周瑜随手一指榻下,说:“匣子里收着茶饼。”

    孙策一瞥,便见匣子被人动过,出门前他亲眼看到周瑜做的记号,再环顾四周,整个房间都被人搜过了。联想到先前袁术与袁绍两兄弟跟他们撞上,多半是派人搜还不放心,要亲自来盯着。

    孙策的脸色不太好看,周瑜却微微一笑,略整袖子,坐到榻上,提起滚烫的开水,给孙策兑茶水。

    “不乐意了?”周瑜眉毛动动。

    “方才你叫他什么来着。”孙策一脸不快,也不知又想找什么茬。

    周瑜道:“我不记得叫他什么来着了,要么唤你作主公?”

    孙策无奈地摇头一笑,两人沉默对着壶,喝过茶,周瑜便打了个呵欠,说:“你自便吧,我是困了。”

    孙策道:“一起睡吧。”

    第13章 猴子

    周瑜收拾床铺,两人便盖一张被子,抵在一起睡,周瑜这张榻甚小,两人身材又都高大,便手脚相触地抵着。外面又传来些许响动,孙策抬眼看着屋顶,打趣道:“这大冬天的,耗子倒是多。”

    周瑜没提防孙策来了这么一句,便“噗”地笑了出来。

    孙策又饶有趣味地说:“明天得给大将军说说,把耗子给管管。”

    “耗子可是你带来的。”周瑜答道,“我在这儿住了月余,不曾见着耗子,你一来耗子便跟着来了。当心睡觉被耗子给啃了。”

    孙策的脸色微一变,眯起眼,看见屋外房檐下,月光明显明亮了些。

    孙策的呼吸屏住,周瑜却以手按着他蓄势待发的手,轻轻摇头。

    房外的刺客仿佛在等什么,然而周瑜知道袁术这个时候应当不会下杀手,毕竟玉玺还没搜到下落,现在杀了孙策,无异于直接与孙坚翻脸。孙策胆子也大,嘿嘿一笑,便不再看外头那处。

    一炷香过后,周瑜耳朵动了动,听见远方传来竹哨子声响,房顶上的刺客便撤去大半,应当还留下了几个,在监听他们对话。

    孙策刚洗过澡,身上带着男儿肌肤好闻的味道,始终紧紧攥着周瑜的手。

    后半夜里,周瑜小声问:“睡着了吗?”

    “没。”孙策低声道,并翻了个身,把周瑜压在自己身下。

    周瑜:“……”

    周瑜整个人被孙策以奇怪的姿势压着,两人口耳相挨,孙策睁开眼,温润的唇动了动:“左边一个,右边三个。”

    “都睡着了。”周瑜极低声道,“剩下后院围墙里一个监听的……”

    “想说什么?”孙策在周瑜的耳畔轻轻说,“公瑾,你身上味道挺好闻。跟小孩儿时候一样的。”

    “我去你的……”周瑜拍开孙策乱摸的手,低声道,“我有个计划,能让你、孙权和老夫人平安离开,要不要试试?”

    “说。”孙策一手搂着周瑜的腰,把腿架在他的身上,两人缠在一起,孙策笑道:“我就知道你有办法。”

    “少废话……你干什么?住手!”周瑜低声道,“再闹我就不管你了。”

    孙策只得保持那个动作不动,周瑜小声说了几句,孙策的眉毛拧了起来。

    “想清楚。”周瑜说,“这事不能有一丁点的迟疑,否则张子房再世也帮不了你了。”

    “万一你要把我杀了呢?”孙策一本正经道。

    周瑜脸色一沉,看着孙策双眼,孙策笑道:“那也只得送上门让你杀了。”

    周瑜竭力要把孙策踹下床去,孙策忙讨饶,说:“照你说的做……”

    翌日午后,袁术房中,窗格投入昏暗灰白的光线。

    外面下起了大雪,周瑜搓着通红的双手,头发、眉毛与睫毛都结了一层霜,站在火炉边不住发抖。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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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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