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溃不成仙 作者:海弓刀
正文 第15节
溃不成仙 作者:海弓刀
第15节
他还没有去过那里,不做多想,灵渊君立刻飞身而起,向湖对面掠去。
灵渊君在神叶府住了几日,知道这里是罗叶养花植树的地方,每隔一天都会有宫娥在这里打扫修枝。
此时不到打扫的时候,这里显得分外的安静,落英缤纷,花香袭人,踩在落红之上行走,真有些步入世外桃源的感觉。
也许这里,才真正像是人们想象之中的仙界。
可风景再美,灵渊君此刻也无心欣赏,他只想到那花林后的房子里去,看着罗叶在不在,更关键的是,阮梦深在不在。
他到了别院门外时,却又突然止住了脚步。
因为他看见了,那园中的一棵繁茂的花树下,正俯着一个清淡的人影。
那人一身素雅的云雾绡罩锦,迭罗轻衣随意地铺陈在地,与满地落花残红拢作一处。
灵渊君乍一晃眼,还以为是这府中的宫娥,仔细一看,才发现不是,这是一个男子的身影,看着也分明不是罗叶的身形。
他再看一眼,却霎时间愣住了,他突然从这个人的背影里,发现一丝要命的熟悉。
灵渊不由自主地朝着他走近几步,那人听见脚步声,动作一顿,回首望来。
看见他的脸,灵渊的心立时狂跳起来,呼吸都几乎滞住了。刚刚便在胸口徘徊的那个名字,终于脱口而出。
“阮梦深……”
☆、重逢之喜
“阮梦深……”
怎么可能?阮梦深怎么可能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
可眼前的人是那样的真实而又熟悉,让灵渊君忍不住一阵迷茫。
灵渊不敢认,他怕这人又是罗叶尊者幻化而成的,兴许几日不见,他的伪装又ji,ng进了,连眼神气质也学得分毫不差。
那个“阮梦深”站起身来,问道:“你是来拜访罗叶尊者的吗?他此刻不在府中。”
真的是他?灵渊君心脏狂跳,感觉自己几乎语颤:“你……你怎么会……”
那人眉间微蹙,露出个困惑的神色,声音像是玉珠落盘,说出的话却如同当头木奉喝,他说:“阁下是谁?我们认识吗?”
灵渊心中陡然一沉,喉中发起苦来。
他竟然又忘干净了。
灵渊向着那花树前行几步,又不敢靠得太近,唯恐惊扰了画中人。
他苦笑道:“这是什么道理,每次与你重逢,都搞成一副初次见面的样子。”
阮梦深眼睛轻轻眨了眨,似乎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突然他眼睛一亮道:“我想起来了。”
灵渊君还没来得及高兴,又听他接着道:“你是不是灵渊神君?我听罗叶尊者说起过你。看您的样子,好像是认得我,我却不记得何时见过你。”
他放弃的笑了笑,抱歉道:“对不起,我记性不好,可能见过面也忘记了,”他朝灵渊君一揖:“那就当作是初见吧,灵渊神君,在下阮梦深,幸会神君尊驾。”
灵渊君感觉自己呼吸都麻木了,他僵硬地回了一礼,不知道该说什么。
阮梦深指指一旁的石桌石凳,道:“灵渊君不妨先坐下歇息片刻,喝上几杯茶,罗叶尊者此刻不在,您还需等上一等。”
灵渊君走到石桌旁,果然看见桌上放着茶具杯盏,细瓷茶壶中正飘出袅袅白汽。
阮梦深又俯身到树下,去摆弄树脚下的几截木头。
灵渊君看了半晌,忍不住问他:“你在做什么?”
阮梦深道:“我在这里放上几块陈木,让它们在这树下沾受潮气,过上几天,便可长出菌子来。”
他笑了笑:“这还是我向从前的一位朋友学来的,这法子屡试不爽,十分有用,这天界神物遍地,木头是神木,水是仙水,恐怕会长出神菌来。”
阮梦深转头对灵渊笑道:“到时候灵渊神君也可来尝一尝。”
灵渊君心头发酸,嘴上玩笑道:“神君吃神菌,怎么听着像是同类相食?”
阮梦深一怔,反应过来,不由得哑然失笑,道:“灵渊君真是风趣。”
灵渊却笑不出来。
阮梦深收拾停当,站起身来掸了掸衣上的落花草叶,走到桌边来坐下。他看灵渊君只是枯坐,茶杯还是空的,便伸手提起茶壶来,给对方倒上热茶。
这是罗叶种的细蕊金粟泡出的茶水,茶汤金黄明亮,又装在这凝聚了灵力的茶壶中,虽然已经搁了好久,茶水落在茶杯之中,却还冒着热气。
阮梦深道:“这样的好茶,凡间可瞧不见,我一个凡人,居然能坐在神仙的园子里喝神仙的茶,真是好福气。”
灵渊君听得心头一跳,抬头去看他的脸色,发现他是微笑着说出这些话来的,那微笑也的的确确是发自内心。
阮梦深眉目平和,神色轻松愉悦,像是把一切旧事都放下了,所有的烦恼,他好像已通通忘了个干净。
这是多么难得的一件好事。
灵渊君刚才知道他失忆的时候,就在苦恼该如何让他记起来。若要把那些记忆灌进阮梦深的脑子里,对灵渊来说,当然不是难事,可想起来之后他所要承受的痛苦,背负起来就太难了。
他不想让他难过。
就让他像现在这样轻松地生活下去,不用再想着那些血淋淋的往事,不用背负什么强人所难的承诺,不是很好?
灵渊君拿起茶杯,将阮梦深刚刚为他倒好的热茶一饮而下,明明是茶,却喝得像酒一样烧心。
阮梦深看着他,有些惊讶,犹豫片刻,问道:“灵渊君,难道不觉得心头燎热?”
灵渊心道:对,比喝了酒还灼得慌。
他心不在焉道:“觉得,也不知道是我的心事惹的,还是这茶有什么奇特之处。”
阮梦深好笑道:“都不是,是这茶太烫了。”
他摇了摇头,颇有些无奈的样子:“这茶杯我都不敢久握,你居然能一口将这滚烫的沸茶喝下去,神仙真是不一样。”
灵渊君看着他,茫茫然道:“哦,是吗……”
阮梦深被他这么深深地盯着,居然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他垂着眼不去看灵渊君,只伸出手来,又给灵渊君续了一杯茶,然后拿起桌上一柄巴掌大的小蒲扇,轻轻将茶水扇了两下。
他放下小扇子,道:“这时候喝,才是最合适的温度。”
纵使灵渊君再出神,也被这小扇子吸引了一些注意力,他伸手去捏茶杯,果然已经不烫了。
阮梦深看他疑惑,便解释道:“这都是罗叶尊者做的,他这茶壶神奇得很,茶水进去,永远都是刚泡好时的状态,一直是滚烫的,倒出来用他这同样神奇的小扇子一扇,便正合适入口。”
灵渊君忍不住道:“费了这许多功夫,为何就不能老老实实让茶水自己变凉?”
阮梦深似乎也觉得有些好笑,他摸着那扇子道:“罗叶尊者是个讲究的神仙,他可能觉得,自动变凉的茶水,没有他动手变凉的好喝罢。”
灵渊君道:“讲究过头了,似乎就是有毛病了。”
阮梦深咳了咳,道:“我们还是不要说主人家的坏话为好。”
他做出一副正直的样子,却掩饰不住眼眸中的笑意,看来他也很认同灵渊的话。
灵渊君看着他这副神情生动的样子,倒不像孤宿峰上克制隐忍的停云君,更像是少年时无忧无虑的阮少爷。
这样的阮梦深,真是让他久违了。
灵渊君出神半晌,才道:“其实罗叶爱讲究也不是什么坏事,反正他有讲究的资本,这样的人通常会把日子过得很舒服。”
阮梦深点头道:“承蒙他照顾,我也能过上这么舒服的日子。”
灵渊道:“你在这里过得很好?”
阮梦深道:“很好。”
灵渊君点了点头:“那就好。”
他说完便站起身来,向阮梦深道别:“我先告辞了,罗叶尊者若是回来,请帮我代为问候,再告诉他一声,事情我会接着办的。”
既然阮梦深在这里,他无论如何,也要让罗叶的日子继续舒服讲究下去。
灵渊君转身刚走出几步,就听见阮梦深在后头叫他:“灵渊君,请稍等。”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去。
阮梦深立在石桌旁,面上带着温润的笑意。
灵渊君不敢再多看他的面容,他怕自己会陷入不可控制的情绪中难以自拔,他移开目光,只看着远处那一片云雾般连绵的花,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他决定不去想,对方既然已经忘光了前尘旧事,现在又在罗叶尊者的庇护之下自在生活,这岂非是最好的结局?自己还有什么好奢求的呢?
阮梦深看着他,唇边笑意扩大,他语气愉快道:“如此好茶,罗叶尊者又花了这么多的心思,你就不再多喝几杯吗?乌龟神君?”
灵渊君猛然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阮梦深看他这副样子,笑意更浓了,他道:“乌龟神君,你可真不是个好侍卫,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你不应该只顾着自己在前头走?”
灵渊君满心狂喜,已经几步迈了过去,将人拥在了怀中。
他们一起倒下去,落在柔软的落花细草之上。灵渊看着身下的人,只感觉心潮涌动,呼吸困难,整个人都被狂喜占据了。
阮梦深还是淡淡地笑着,目光直直地看着灵渊,佯装责备道:“你这个乌龟神君,好没规矩。”
灵渊君欣喜欲狂,眼眸中几乎燃起火焰:“你竟都想起来了?这也是罗叶做的?”
阮梦深道:“他不但救了我的命,还帮我补全了记忆,所以我说,你最好不要说他的坏话。”
灵渊君欢喜道:“对,我不该说他的坏话,我还应该好好谢谢他,帮他做上几百件讲究的事情,他想怎么讲究都行。”
阮梦深道:“这些都好说,你可不可以先让我站起来,这样……成何体统?”
灵渊君不但不让,还将人压得更紧,他气呼呼道:“你骗我骗得好苦,你明明记起来了,为何要装作不认识我?你可知道我刚刚的心情?”
阮梦深看着他的眼睛,只觉得自己快要被那其中的情绪淹没了,他无奈道:“你也真是,我既然还记得东儿教我的事情,当然是还记得以前了。难不成我能把什么都记着,就偏偏忘了你?”
灵渊君幽怨道:“这种事情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阮梦深一愣,想起在孤宿峰的时候,自己确实唯独忘了乌龟神君,他也想起来,自己还把他送的玉坠随随便便让出去了。
他想到这些,一时沉默下来,没有说话。
这里的环境实在是太过静谧美好,一旦安静下来,便很容易滋生情愫。
灵渊君看着阮梦深近在咫尺的面容,失而复得的喜悦难以言表,喷薄而出的情意也再难抑制。
阮梦深似乎明白了灵渊的意图,对方的想法都写在那双透亮的眼睛里了。
他犹豫了一会儿,没有挣扎,反而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灵渊君的心狂跳不止,他忍不住俯下身去,想亲一亲这个人的脸、唇、眉……哪里都好,只要碰一碰。
要知道从前的亲密都只是梦境里的虚幻,眼前才是真实的,真实的世界里,自己哪里碰过他?
可这次,他依然碰不到。
就在他的嘴唇距离阮梦深的脸颊只有一丝距离时,他们的头顶上突然传来了一阵羽翅拍打声。
阮梦深一睁眼,便看见两只白鹤正站在他们头顶的树梢上,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他脸上一红,感觉推开了灵渊君,站起身来收拾自己凌乱的衣裳头发。
灵渊君就地躺在那里,也不起来,只半直起身来往树上看,满脸的不痛快。
他果断一弹指,那树梢霎时剧烈摇晃起来,一树花雨纷飞,两只白鹤站立不住,想要飞下来,灵渊君懒洋洋道:“回了天上,好久没吃r_ou_了,真想念凡间的烧ji,现在没有ji,烧鹤也是可以的。”
两只白鹤终于拍拍翅膀飞走了。
阮梦深勉强将自己打理齐整,道:“教坏了小孩子,可都是你的责任。”
灵渊君道:“这你可说错了,他们才不是孩子,若论起年纪,他们可比你八辈子加起来还要老。”
阮梦深看他:“那你呢?”
灵渊君道:“我当然比他们还要老一些,大概……你的八十辈子吧。”
阮梦深道:“那我没有说错。”
灵渊君一愣:“什么?”
阮梦深道:“我相对于你来说,是不是简直跟个孩子一样?”
灵渊君沉吟道:“嗯……我在你这个年纪,大概还是块玉疙瘩吧,岂止孩子,简直是个胎儿。”
阮梦深笑道:“对了,我说的是,乌龟神君,您老可不要教坏了我这个‘小孩子’。”
他的笑容明亮轻快,还是当时的少年郎。
“……”灵渊君着迷地看着纷飞花雨中转身的人,迷醉了。
☆、绣姑
罗叶尊者是个样貌冷峻,行动举止却风流的神仙,性格自然也是风流的。
天诞神君不必禁欲修行,若说天上哪位天诞神君最好美色,那真是非他莫属。
据说他曾经邀请天界的画师——拾卉星君到自己府上,以无数的珍宝神芝作为答谢,要拾卉帮他把所有女仙的画像都画出来,让他作为收藏之用。
这件事让男仙们乐道,让女仙们跳脚。
碍于罗叶尊者在天界确实地位颇高,也没有谁真的找上门去与他理论。
其实罗叶尊者做这件事,并非完全出于对美色的热衷。
他有个不为人知的毛病,就是认人不大行,除了那种特征特别鲜明的,比如特别美的,或者特别丑的,他能一眼就记得清楚,其他样貌普通的人,要他记住还是真是有些困难。
他找拾卉星君画像,并非只画了女仙们的像,男仙的也画了,再加上每个人的详细资料,真可谓是天界众仙识人宝典。
罗叶虽然不爱出门,与其他神仙来往算不上十分密切,但大家的高矮胖瘦、喜好习惯,他还是大体了解的。
比如这黑线的主人,也在他的画册资料中有记载。
她叫绣姑。
绣姑是个低调的女仙,她鲜少露面,她似乎没有与谁有过交情,孤僻得很,可天界众仙哪怕没见过她,却也都知道她的名头。
天界男仙里的药老、奎老,女仙里的绣姑,那都是有本事的神仙,不仅仅占了一个仙君的名头,他们还有着别人都不会的、独一无二的绝活。
绣姑的绝活,就在于她能把死物绣“活”。
这可是个了不得的本事。
据传她用线时从来不打结,这叫“活线”,活线缝东西当然不牢,毕竟一抽就掉,但她的活线缝出的布偶,却可以说话行动,竟似有了生命一般。
有这样奇特本事的神仙,用的线当然与众不同。
绣姑名字里带个“绣”字,却从来不绣花,她不用五彩的丝线,只用一种略粗且材质奇特的黑线,这线捻着柔韧,就像是筋一样。
罗叶当初图新鲜,从别人那里弄来了两只会蹦跳的“活”兔偶,那兔偶正是出自绣姑之手,那上面的黑线,与灵渊带回来的一模一样。
此刻,罗叶已经来到了绣姑的住处外。
他当然不是独自出行的,不把自己府中美丽的仙娥们带出来撑场面,他是万万不干的。
所以他每每出门,排场都极大,这么庞大耀眼的队伍,实在是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他这一路吸引了不少目光,以往他出门,那些望过来的目光多是尊敬艳羡的,如今却有了些别的意味,像是探究,像是怀疑,又像是憎恶。
罗叶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十分的难受,忍不住摇头叹息:“唉,谣言害人啊。”
他身后的仙娥也被那些眼神弄得极不舒服,忍不住问道:“尊者,我们这次出来是做什么?”
罗叶想了想,道:“我要办一件机密的事情。”
仙娥不解:“既是机密的事情,为何要如此声势浩大呢?”
罗叶道:“本尊……习惯了。”
仙娥无言以对,罗叶也不说话了,他抬头看向绣姑的住处。
这里是一个隐蔽的山洞,地方选得正符合绣姑低调的个性,洞口用密集凌乱的黑线裹缠着,看起来十分怪异。
罗叶嫌弃道:“真难看。”
洞内突然传来一声银铃似的轻笑,那声音笑完,问道:“罗叶尊者嫌弃我这里难看,又为何要来呢?”
罗叶尊者眼睛一亮,道:“虽然看着不太符合本尊的口味,但听着不错。”
“听着不错?”
罗叶道:“你的声音,听着很不错。”
那声音又笑起来,确实如同环佩叮咚,动听极了。
罗叶翻了翻手上的小册子,拾卉星君画的绣姑只是个姿色普通的女人,可听这声音,却像是一位绝色佳人。
他没有见过绣姑,只看过拾卉给他的画像,难不成拾卉的画技确实不靠谱?他突然想起来,拾卉还把灵渊画得又老又丑呢。
看来这玩意儿不可信,他把小册子啪得一收,突然对见到绣姑的真容多了一分期待。
绣姑道:“罗叶尊者大驾光临,小仙本来应该出门迎接的,但我现在确实是行动不便,还劳驾尊者自己进来吧。”
话音刚落,那洞口的黑线便如同有了生命一样,刷刷退开,让出了一个通道。
罗叶刚一抬脚,绣姑又道:“不好意思,罗叶尊者,我这里地方狭小,恐怕容纳不了这么多人,只能请您一人进来了。”
罗叶道:“无妨。”
自己还会怕了这个嗓音娇柔的女仙?
罗叶独自进入了这个看上去有些古怪的山洞,里面昏暗y沉,环境有些压抑。
罗叶走了几步,突然开口道:“我有个疑问。”
“请讲。”
“你这里光线如此昏暗,如何看得见穿针引线呢?”
绣姑笑道:“习惯了,闭着眼睛也能穿好的。”
罗叶道:“可是我现在连路都看不清。”
绣姑道:“抱歉,是我考虑不周了。”
她话音刚落,这洞窟里就亮起了灯火,罗叶看到了,是几个动作僵硬的人偶,正在挑灯燃蜡。
“多谢,这下好多了。”罗叶道。
然而他看到的景象,却一点也不好,这洞窟里破败凌乱,布满了黑线,看着y森可怖,一点都不像是仙界该有的景象,简直像个魔窟。
罗叶道:“我发现仙姝的品味……很独特啊。”
绣姑道:“我这里很少有客人来,所以疏于打理了,望尊者见谅。”
罗叶道:“你在哪里?我怎么只听见你的声音,却看不到你的人呢?”
绣姑道:“我就在你面前呀。”
罗叶尊者一愣,他面前只有一大团凌乱的黑线,他伸出手犹豫地碰了碰,道:“你在这里面?”
绣姑道:“嗯,不过尊者最好不要看我。”
“哦?”罗叶挑了挑眉毛,“难道你没有穿衣服?”
绣姑道:“不,我穿了衣服,但有比不穿衣服更糟糕的事。”
罗叶尊者道:“穿了衣服就没关系了,我要问你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还是见一见你比较好。”
说着,他已经挥手拨开了那些碍事的黑线。
然而接下来他看到的景象,确实让他震惊不已,震惊中还带着后悔,他后悔自己要不听绣姑的话,后悔自己要屈尊跑来调查,这些事情,就应该让灵渊这种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来做。
自己怎么说也是个老人家了,经不起这个吓啊。
只见这层层黑线里面,“缝”着一个女人。
真的是“缝”,因为这个女人的身体已经完全支离破碎了。
她的下巴、脖子、手臂,所有露在衣服外面的部分,都能看见撕裂的伤口,现在这些伤口都用黑线缝着,勉强拼凑起来,固定在墙面一张黑线编织成的大网上。画面看着实在是诡异可怕之极。
绣姑的上半张脸倒还是完整的,看起来确实是拾卉星君所画的那样,是个模样普通,眉眼却十分温婉的女子。
可现在她这副样子……
罗叶好半天才开口道:“你……你怎么会弄成这样?”
绣姑看着他的表情,无奈道:“我说了,您最好不要看我,看了肯定会失望的。”
她的声音听着婉转悦耳,脸上却是沟壑纵横,说话时黑线跟着扭曲颤动,实在让人不忍直视。
罗叶皱起了眉头:“一位女仙成了这副样子,天上居然没有一个神仙知道?你既然能做出这些人偶,应该也能传递出消息,为何此事一直无人知晓?”
绣姑苦笑道:“你觉得,我会希望别人看到我这副样子吗?我为何不愿燃灯?就是为了少看自己几眼。”
罗叶眉头深锁。
绣姑接着道:“更何况,这天上,哪里不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罗叶尊者抓住了她话中的信息,“他是谁?是不是元彭神君?”
绣姑的脸却突然y沉了下来。
她y郁道:“罗叶尊者真是一表人才。”
罗叶尊者一愣,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起这个。
绣姑又道:“可惜,有一点不好。”
“哪里不好?”罗叶不明所以。
“头发。”绣姑叹息道:“尊者竟然是白头发,这就不太好了。”
罗叶尊者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道:“难道你也觉得白发显老些?可本尊这是天生的。”
绣姑道:“不是,是黑线头夹在白头发里,太显眼了。”
在他们周围,那层层叠叠的黑线已经蠕动起来,如同密密麻麻的蛇虫,朝着罗叶尊者游了过去。
☆、天殿对质
绯英正在阶前踢石子,突然看到灵渊神君朝自己走了过来。
这回她没有直接迎上去,而是站在原地,用一副欲言又止的奇怪神情看着灵渊。
灵渊君奇怪道:“怎么了?为何要这样看着我?”
绯英道:“我发现你跟我想象的有点不太一样。”
灵渊道:“哪里不一样?”
绯英道:“我从没想到,灵渊君竟会……那样!”
灵渊眨眨眼:“哪样?”
“竟会见色起意,轻薄人家好看的公子。”
灵渊忍不住笑了,点点她的额头:“你这小丫头,知道什么轻薄不轻薄的。”
绯英撅着嘴,有点不高兴。
灵渊道:“等罗叶尊者回来,麻烦你通禀一声,我不能再叨扰下去了。”
一听这话,绯英有些急了:“灵渊君要走?”
灵渊颔首。
小女孩的眉毛皱成了蚯蚓:“为什么?为何突然要走?”
灵渊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突然赶到的“客人”打断了。
只听一阵响动,已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大堆天兵,将灵渊与绯英牢牢地围在了当中。
绯英吃了一惊,但她毕竟不是个真正的小娃娃,她虽是孩童的身躯,却有着成人的镇定。
她当即上前几步,摆出一副小小当家人的气势,喝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擅自闯进罗叶尊者的仙府,有没有规矩!”
几个神官从兵阵中走出来,其中一个笑道:“小鹤童莫急,我们不是来找罗叶尊者麻烦的,而是来抓你旁边这个大魔头的。”
绯英一个没有灵渊君腿长的小娃娃,此刻却有着丈高的气势,她哼了一声,厉声道:“灵渊君现在在神叶府里,就是神叶府的客人,我偏不让你们动他。”
几个神官面面相觑,都笑了起来,似乎觉得这娃娃n_ai声n_ai气地吓唬人,实在有些好笑。
绯英气得直跺脚:“混蛋,笑什么笑!看本姑娘啄瞎你们的眼睛!”
她说着就想要变幻成鹤形,好去惩治这帮瞧不起她的人,这时候灵渊君却伸手,轻轻地按住了她肩膀。
绯英抬头一看,只见灵渊君笑眯眯的,对着她眨眼道:“小丫头,不错,气势比本君都足。”
绯英看着他的笑容,又被他这么一夸,忍不住脸上发红。脸一红又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不久前她看到的,灵渊君将那个漂亮公子压在身下,跟野兽一样,浑身散发出陌生的侵略感,她一想到这个,脸就更烧了。
神官道:“灵渊君,你是直接跟我们走呢?还是抵抗一番再走?”
灵渊道:“其实你们带这么多人来,完全没有必要,因为我本来就是打算去找你们的,你们这一趟,实在是白跑了。”
“哦?灵渊君想通了,不再逃了?”
灵渊君笑道:“对,我想通了,与其自己东奔西逃,不如拼着试一试,能不能让别人逃去。”
神官没听懂他话中的意思,但能轻轻松松地把他带走,省去了一番苦斗,当然是件好事。
他一摆手,对灵渊道:“请吧。”
灵渊提步要走,绯英却抓住他的袍子不放,小脸皱成了一团,急道:“你是不是傻,你怎么能跟他们走呢?他们会杀了你的!”
灵渊君捏捏她的圆发髻,弯下腰对她道:“你放心吧,我死不了的。你帮我去告诉那个小院里的公子,说我办事去了,让他不要高兴得太早,我还是会回来继续缠着他烦他的。”
绯英只能呆呆地立在那里,任由他的袍子从手中滑出去,看着他被那群来者不善的家伙簇拥着离去。
元彭神君已经回到天界许久了,但他一直谎称闭关,没有出来管过事。
这真是他过得最清闲的一段日子了。
他跟天君一样,是目前天界所有的神仙里,最早飞升的凡修。
他与天君几乎同时飞升,曾经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后来却成了一对冤家。天君总爱跟他比这比那,而一切的根源,就在于天君的继任大典上,有不懂事的神仙说了一句“还是元彭神君更适合坐这个位子”。
天君好酒,贪玩,元彭做起正事来却是一板一眼,虽然他不是天君,但这天上大大小小的事情,他管的可要比天君多得多了。
自己何必总是c,ao这么多心呢?唉,怪就怪天君实在太喜欢悠闲,而自己又实在是个闲不下来的神仙。
今日终于到了不得不“出关”的日子,元彭神君在镜前整理好衣冠,与镜中那个一丝不苟的人对视半晌,突然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他伸手拿起桌上的绢帛,又将上面的文字看了一遍。
这是灵渊呈给天君的控状,细数了元彭的种种罪过,写了他是如何在凡间豢养凡人杀手,如何残杀凡人栽赃陷害天诞神君,又是如何控制了离象真人,还在萍虚仙山设下陷阱,豢养毒褐蜥猎杀神仙,十分详尽。
元彭忍不住笑起来:“灵渊啊灵渊,你这字写的难看,文采倒是可以,看下来我都觉得自己坏透了。”
他看着那“毒褐蜥”三个字,收起了笑意,眼中渐渐染上了y云。
元彭不想再看,他将这绢帛信手一抛,绢帛刚一离手,立刻燃起了火焰,眨眼便烧了个干净。
他走出门去,门外候着的神官立刻迎上前来,笑道:“元彭神君,收拾好了?那便请吧?”
元彭点点头,跟着他们往天宫大殿行去。
那些神官曾经都是听他号令的,对他很是恭敬,一个神官看他面色凝重一语不发,便安慰他道:“神君不用担心,那灵渊企图祸水东引嫁祸于您,纯粹是打错了算盘,谁都知道元彭神君嫉恶如仇,凭您的威望,跟他天诞魔头的臭名声比,大家都知道该相信谁,天君传诏您去对质,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其他神官也都纷纷点头附和。
元彭却道:“可我觉得,灵渊肯定会赢。”
一众神君都愣了,大家面面相觑,不明白元彭为何这么说。
元彭笑了笑:“天诞的神君真的是魔头吗?恐怕未必。”
这话一出,大家就更加震惊了,他们整日与元彭共事,都很清楚,天诞神君与魔族来路相同的理论,一直是元彭神君所信奉的,他从来不愿意把凡修神仙与天诞之神归为一类,向来只愿把天诞视作敌人,如今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难不成闭了一次关,元彭神君的脑子都混乱了?
元彭也不与他们解释,只是叹息一声:“谁是敌人?都是云里雾里。”
他们到了天宫大殿之中,元彭这才发现,今日真是难得的整齐。
这天上的神仙们向来过得懒散,住得也分散,少有聚齐的时候,通常只有元彭神君与几个管事的神官仙官在这里议事,天君都很少来,而今天这殿上的人却是格外的多。
天君高坐在殿首的通天玉座上,记事仙官持卷执笔立在宝座右边,其他神仙们在殿下分列两旁,而灵渊君就站在当中,抱着手臂,一副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元彭笑道:“抱歉,我来晚了。”
灵渊看他一眼,道:“元彭神君出个门,梳妆打扮的时间,比我家那女孩阿涅长得多了。”
元彭神君叹息道:“没办法,我毕竟年纪大了,总要多收拾收拾,不像灵渊君这样的年轻人,天生丽质,完全用不着打扮。”
他们这一来一往,惹得殿中响起了一片笑声,竟让这场面显得不那么紧张了,反倒还有些热闹。
灵渊君也笑起来,眼睛里溢满了快活,他微笑道:“希望等一会儿历数元彭神君的罪孽时,你也能这样讲笑话逗乐大家。”
元彭点头道:“我尽力而为。”
说着他便朝殿首走去,走上了台阶,站到了天君的左手边。
那是元彭神君在这天界的特殊地位的证明,如今他明明是被控告的嫌犯,却还是自然而然地站到了这个位置上。
他站在高处往下看了一眼,笑道:“今天真是难得,若是平日里议事,大家也能来得这样齐的话,天君和我就欣慰多了,我也能少c,ao一些心。”
他这副样子,风头竟完全盖过了宝座上的天君,言谈之下,仿佛他才是那个主事者。
灵渊君蹙眉去看天君的反应,发现天君就跟个喝醉了的普通白胡子老头一样,懒懒地坐着,并没有什么反应。
元彭神君道:“人都齐了,那就开始吧?”
灵渊君忍不住道:“不好意思,元彭神君,你这样站在那里指挥,我都要以为你才是天君了。你难道不应该下来跟我站在一个高度吗?”
元彭转头看向玉座上须发花白的天君,他们两人明明年纪相仿,天君却要比元彭显得老多了,元彭向来讲究姿容仪态,天君却是随性得多,他天天关心的,大概只有美酒和玩乐。
元彭神君向天君行礼道:“天君认为,元彭该站在哪里?”
天君挥了挥手:“哪里都行,只要不站在本君头上就都好说。”
说着他又想起了什么,伸手从自己怀里掏出个小玩意,一边亮给元彭看,一边悄声道:“你看看这个,你绝对弄不到,新鲜玩意儿!”
这回下面的神官都看不下去了,赶紧出列行礼道:“天君,咱们还是说正事吧。”
天君瘪了瘪嘴,不太服气地把东西塞回了怀里,道:“那,灵渊,元彭,你们二位便都说说吧,让本君听一听你们的说法。”
灵渊道:“我想说的都已经白纸黑字写好,天君和元彭神君想必都看过了。”
天君点了点头,用下巴指了指元彭道:“那老东西你呢?想说什么?”
元彭道:“我什么也不想说。”
天君半阖的眼睛终于张大了一点儿,他不无诧异道:“难道你承认那些都是你做的?确实是你栽赃灵渊君?”
元彭面色不变道:“我们再怎么争辩,都是口说无凭,灵渊君拿不出证据,那些所谓的罪状都只是空话。”
天君点点头:“老东西……不,元彭神君说得对呀,灵渊君,你可有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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