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溃不成仙 作者:海弓刀
正文 第18节
溃不成仙 作者:海弓刀
第18节
听到这个问题,阮梦深的脊背有些僵硬,灵渊仍自顾自地说:“你必定记得,我给你开了梦门,你是忘不掉的,而且你肯定不讨厌,不然在孤宿峰的时候,你不会那样”
乱摸的手被蓦地抓住,阮梦深扭头瞪着灵渊,眼里居然满是愤怒的颜色。他愤然道:“那些梦,果然是你的手笔。”
灵渊看着他带着怒意的眼睛,有些慌神,但阮梦深的愤怒只出现了一瞬,不多时便消散了,他松开灵渊的手腕:“算了,都是陈年旧事了。”
他曾经因为那些不堪的梦境迷茫过、困顿过,那些肆意荒 y 的触感,太过真实,虽未真的发生,却让人无力抵抗,还着了魔一般地上瘾,正因为此,自己才会变得那样下流,在那等难以启齿的丑事里迷失自我。
不该想这些,阮梦深摇摇头,挥散这些无谓的想法,尽力让自己的思想回到正事上来。
他想到另外一件事,状似无意地问起:“你们神仙想入别人的梦,都是如此轻易吗?若是有其他神君也……”
“并不轻易,若不是另有目的,不会有谁刻意耗费灵力心神去为别人造梦的。”
说到这里,灵渊有些心虚地看了阮梦深一眼,摸了摸鼻子,道:“还有谁入你的梦,那我可要与他好好说道了,若不是与我目的相同……咳,那想必是冲着我来的,我在你身上留了梦门,就像一个入口,可以进到我的灵域之中。说起来,这倒是一个破绽,但不必担心,若非灵力在我之上,是绝计发现不了的。”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阮梦深恍悟似的喃喃。
灵渊有些反应不及:“明白什么?”
阮梦深忽地扭回身来,颇激动地按住灵渊的肩膀:“是不是我死了,你的这个破绽就没有了?”
此话一出,灵渊脸上的神情蓦地变了,变得很冷,而他一旦真正冷下脸,气势便显得过分凌厉骇人。
他反手抓住阮梦深,严肃道:“你说什么?你觉得这个破绽重要还是命重要?”
阮梦深被他的手握着,有些不自在,他头一回不敢看灵渊的脸,躲闪道:“没有这个破绽,你才安全。”
“见鬼了,可是没有你,我就完蛋了。”灵渊任性,跟个无所顾忌的孩子一样直白,说出来的话让人心脏中箭般承受不住。
阮梦深蓦地收回了手,扭头不看灵渊,倒不是羞怯,而是一种担忧似的紧张。灵渊看他若有所思的样子,愈发不放心,他冒出一个想法来,下定决心,猛地将人扳过来,拦住后颈压低了,狠狠地吻住。
谁料到他忽然来这一着,阮梦深惊讶间,喉咙一哽,什么东西飞快地钻了进去。
他呛咳起来,推开灵渊,蹙眉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灵渊跟恶作剧得逞的顽童一般仰着脸笑:“只放一个破绽我不太放心,怕你胡来,干脆把命门也给你算了,你可得好好活着,好生替我保管。”
“你!”阮梦深捏着喉咙,变了脸色:“你疯了,我是凡人,我哪怕能寿终正寝,也才活多少个春秋?你要跟着我一同去死?我死了尚有轮回,你便就此灰飞烟灭?”
灵渊看着他笑:“你发起怒来,也颇有气势,不,是更具风情。”
阮梦深险些被他气死,怒道:“你怎么不知轻重!”
“轻重?”灵渊敛了笑:“都是命,分什么轻重?我分不出。”
这话像一根细小的针尖,忽地将阮梦深的怒气戳破了,他说不出话来,直愣愣地看着灵渊。
在这人间天界,他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一个本该死去的人,枉偷回了两条命,多赚了二十载,错失了自己原本的命轨,而这位跟他曾经的生命碰巧有过一些交集的灵渊神君,却愿意把他从可有可无之中解救出来,摆在一个极重要的位置上,就算他并不想拥有这份举足轻重,也不得不为之动容。
他呆呆地看着,眼灵渊复又伸出手来,捏住他的后颈下压,重新认真地亲吻起那两片嘴唇,水中玉台,天上凡尘,唇舌挨在一处,心倒也愈靠愈近。
……
迎着这样的眼神,灵渊瞬间把从人间看来的 y 书在脑袋里排演了个遍,正要付诸行动,却又被硬生生地被打了岔。
“什么声音?”阮梦深推开灵渊,半撑起身来,眉尖微蹙,做出一副凝神细听的样子。
确实有奇怪的动静,灵渊也听到了——在这无风无浪的岩腔深处,竟然传来了一阵阵波涛拍岸的声响,两个人静止半晌,现在身处的水面已平静无波,可晃动的水声却没有停下。
虽然很奇怪,但灵渊此刻箭在弦上,天塌下来也不是想理会的,他按住阮梦深的肩膀,将人重新压下去,有点撒娇耍赖的意思:“我们先办正事,然后再调查好不好?”
阮梦深颇为无语:“你就不怕是有谁躲在暗处偷看吗?”
灵渊刚想反驳,说这里是没有外人可以进入的,但紧跟着他就想起,罗叶此前就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了,还带走了阮梦深的“尸体”。
他沮丧地叹气,低头在阮梦深唇上啄了一下,这才翻过身去,妥协道:“那你可记好了,咱们先欠着一回。”
阮梦深踹他一下,滑进水中,朝着声响传来的岩壁方向游去。
玉石通透,灵光氤氲,明明处在岩窟深处,却丝毫不见昏暗。阮梦深踩着水,抚着光滑温润的玉壁,贴耳上去,明显能听到内部传来的声响,就像是酒在玉壶中摇晃的声音。
他静静地听了片刻,问灵渊道:“这里面似乎还有空间,你可知道入口所在?”
灵渊也跟过来,贴着玉壁观察,疑惑道:“没有啊,我从来不知道里面还有别的空间,这玉脉是完整封闭的,除了这个‘灵宫’,就没有别的入口了。”
两个人又寻摸了一阵,连一丝缝隙都没有找到。灵渊道:“可能是玉矿中的灵液在响吧,这里既然能孕育出我来,自然是有生命的,可能是玉矿自己发出来的声音。”
阮梦深看了看他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子宫样的空间,咀嚼着“孕育”这个词语,脑海中突然有了一丝乍现的灵光。
“灵渊君,你现在的躯体,可还是你最初的那一副?”
灵渊纳闷他问起这个:“不是,原来的已经被毁,现在是奎老在玉灵渊找来让我寄生的新玉胎,当时还未长成,只是一副婴儿模样的躯壳,没有神力意识,所以我才落到凡间,重活了一回。”
“这就对了,既然奎老前辈能找到另一个灵胎,这里就应该有不止一个孕育之所。”阮梦深望着灵渊的眼睛:“说不定这后面,就是你现在这副身躯的母体。”
灵渊看着眼前的玉壁,摸着下巴思索道:“或许吧,看来我们非过去看一看不可了。”
他忍不住去看阮梦深,心中愈发肯定,对方一定知道些什么,他倒不认为阮梦深会刻意欺瞒自己,只是突然来玉灵渊深处,定然是有目的的,说不定答案就在这里。
阮梦深此刻确实思虑良多,除了不止一个“灵宫”,他还想到了另一件事情,既然说天诞之神没有轮回,灵渊也就没有灵魂寄生的说法,那现在这具身体,为什么会在他还他灵元之前,就有一部分“前世”的记忆呢?
灵渊一边摸索寻找玉壁可突破的薄弱之处,一边喃喃道:“说起奎老,我的罪名洗脱之后,他也该自由了,不知道那老疯子是不是还生我的气,竟这么久都不肯露面,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说着,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招呼阮梦深来看。只见他手边一块贴着水面的玉壁格外的通透,似乎比别处薄上一些,灵渊弯起指头敲了敲,抬起眼来看着阮梦深,道:“我真没想过有朝一日要破坏这里。”
他歪头想了想,找到了一个形容的词汇:“有种大逆不道的感觉。”
阮梦深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拿这玉石灵宫当作“母亲”,现在这个灵渊君跟凡间那个混不吝的肃临渊并不完全一样,也不是全然不同,他嬉笑的外表下,一直藏着很纯粹、甚至有些可爱的本质。
可能阮梦深的心绪反应到了表情上,看灵渊的眼神显得过分温柔了,灵渊机灵得不行,立刻捕捉到,开始见缝cha针地占便宜:“没关系,你要是心疼,刚刚欠的那个事,就再加上一次。”
阮梦深已知道他是个爱嘴上占便宜的,也不以为怪了,只眉梢一挑,洒脱道:“那你还不抓紧,探查完毕,也好办你的正事。”
玉壁破开,真如银瓶乍破,本以为是他们所在之处的灵液会涌到另一边,没想到那一面才是洪流奔涌,玉璧一破开,其间的灵液立刻狂灌而入,水流冲得二人身形不稳,阮梦深险些被冲撞上玉台,好在灵渊反应迅速,将人牢牢抓住了。
等到水流平静下来,他们这边的灵宫已被水流飞速灌满,两人在水底互看一眼,一齐朝着新出现的巨大空间游去。
很快,一片奇景展现在了二人眼前。
这个灌满了水的类似深井的圆柱空间,呈现出一种人工打造的规则感,“井壁”上布满了整齐排列的洞窟,大小一致,看上去就像许许多多凡人供奉的神龛,所有洞窟都正在散发着莹莹光芒,光芒里隐约能看见蜷缩的人影。
灵渊二人顺着水流缓缓上升,被这景象晃得目眩不已。等到了水面上,两人都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
阮梦深看着灵渊,良久才试探着开口:“你刚刚,看清了吗?”
灵渊脸色有些难看,显然是看见了,原来那些神龛一样的洞x,ue,每一个里面都孕育着玉胎,他们吸收着玉灵渊的养料,灵力震荡之下,灵液随之摇晃,才发出水波晃动的声响。
这些灵胎既有尚未长成的婴儿模样,也有的已是成人形态,而让他震惊的是,他刚刚看见了一张脸,跟自己生的别无二致。
阮梦深深吸一口气,重新下潜,这回细看之下,他发现了一些规律,洞窟越往上,里面的灵胎就越成熟,这实在不像是自然生成的,倒像是有人特意做了排列。
他挨着井壁细看,蓦然对上了一个面朝外侧蜷卧的灵胎,他已有二十来岁男子的样貌,却还是婴儿沉睡在母体之中的姿态,与其他灵胎一样通体玉色,乍看上去像是人形的玉雕,但他胸腔正在有规律地起伏着,呈现出生命的活气。而那张眉目深刻而又恬静的睡脸,简直就是灵渊的复刻版。
阮梦深气息用尽,浮上水面,面色愈发凝重。其他灵胎的存在他已猜到,但直面这个场景还是太过震撼,而且除了外表,他们会不会连思想也是与灵渊相通的?这么多的“灵渊”,共享着同一副意识,这也太阮梦深蹙起眉头,不敢再想。
他瞥一眼灵渊,开了个干巴巴的调节气氛的玩笑:“想不到,你还有一大家子,这么多的孪生兄弟。”
糟糕的笑话,灵渊勉强苦笑道:“有兄弟是好事,可这些兄弟都跟我长得一样就不好了,我怕你到时候分不清谁是谁,许错了人。”
玩笑开完了,灵渊抹了抹脸上的水,正色道:“我们得去找一个人,虽然他是个不折不扣的老疯子,但总有一些时候,我特别需要他。”
☆、龙石种
对于奎老这样乐于动手造物的仙君来说,灵玉是一件永远也不会嫌多的东西,很多时候,他需要的灵玉灵石都处于匮乏状态,当手里的灵玉彻底告罄的时候,奎老不得不停下手边所有的事情,专心琢磨怎么寻找灵玉。
奎老捧着一方寸许的小司南,四处游历,别看这司南样子不起眼,这可是上好的寻玉灵器。借着灵器的指引,奎老到达了一处完全陌生的地方。
此处是一片荒原,偶见沟壑深渊,无半点人踪仙迹。
此地奎老从未来过,仙界的地图上似乎也并没有标明,再看这里四处皆荒夷,竟是一块尚未被发现的无名之地。
小司南灵光大作,按其指示,这荒原的峡谷深渊底下,竟似有一条玉脉,规模之大,恐怕是奎老见所未见的。
不做多想,奎老立刻出发,进入了峡谷深渊之中。
峡深百丈,裂地而开,奎老一到渊谷底部便大开眼界、惊叹不已。此处目之所及的岩石,竟都泛着隐隐翠色,奎老扑到一块岩石上细看,这一看更不得了——去除了蒙在岩石外的积土尘垢,里面居然全是上好的灵玉。
奎老激动不已,他站在原地平复了片刻心情,暗自庆幸,如此宝地,居然从未被人发觉,居然被自己头一个寻到,真是他奎老的运气。
他四处转了转,用石镐敲开每一块岩玉上的积垢,仔细品鉴,每看完一块就感叹一阵,这里的灵玉竟都是上品,没有一块次的。
如此灵脉,怎能寂寂无名?奎老思索半晌,寻出一块平整的岩壁,在上面刻下了“玉灵渊”三个大字。
玉脉开源之地,灵气强盛,奎老顺着峡谷慢慢摸索,行到尽头时,发现了一处下陷的岩腔空洞,其中传来隐隐水声,他俯身细看,发现其中充满了玉色的液体,仿佛一汪液态的翡翠。
奎老使用灵力探查,却几乎看不见什么,只能发现水源极深,其下的空间似乎延伸到了玉矿的内部。
走到这里,小司南已疯转成了陀螺,若整个玉灵渊是一块巨大完整的翡翠,那么这里,想必就是龙石种所在之地了。奎老未作犹疑,褪下衣袍,进入这一腔与世隔绝的灵液之中,朝岩腔内部游去。
经过了冗长封闭的天然通道,终于进入了“玉灵渊”的内部,这里面原来是一个挑高封闭的空间,大小抵得上一间大殿,其间安静温暖,四壁光滑,俱是没有被灰黑岩壳所遮掩的美玉灵璧,底部水液半浸,因为奎老的扰动,水面正在轻微的颤动。
这里……奎老回想自己方才游经的甬道,再看眼前的空间,莫名有了一个想法,他觉得这里很像是女子孕育子嗣的温床。
奎老修炼之余,喜欢研究器皿机簧,人的身躯结构是最ji,ng巧的器械,在凡间的时候,他便看过数不清的图纸,大夫的x,ue位图,仵作的结构画,所有细节他都过目不忘。成了神仙就更方便了,只要愿意,他一眼便能把人的五脏六腑看透,在脑海中对照几番,他愈发觉得,这里太像是女子的子宫了。
奎老有些尴尬,转身四处拜了拜,道:“天地有灵,小仙想必是误入神母灵宫了,贸然惊扰,罪过罪过。”
正拜着,忽然听见一个声音:“是哪个龟儿子?吵老子瞌睡?”
奎老愣住,以为自己听错了——这“神母”怎的是个男人声音,还一口川话?这天上说川话的神仙也就药老一个,可这把声音年轻的很,明显不是那个糟老头发出的。
“呃,神母尊仙?是您在说话吗?”
“啥子神母,你好好看看,我是母的?”
这下奎老听出来,声音是从洞x,ue中央发出来的,他远远望着,看见水面中间似乎有一块凸起的石台,仔细看去,像是有什么活物伏在那里。
奎老等待片刻,没有发现那物有何动静,便自己朝着中央游去,想近前细看。
奎老到了跟前,看见了一个“人”,一个光溜溜的、玉做的人,成年男子的身量,婴儿样蜷缩在玉台之上,他浸泡在灵液里,一动也不动,看上去像是一尊栩栩如生的玉雕。
但奎老知道,再厉害的能工巧匠,也雕刻不出这样的作品,因为这是活的,活生生的生灵。
原本紧闭双目的“玉雕”似乎感受到了奎老的接近,他睁开双眼,懒懒地伸展了一下四肢,缓慢地坐起身来。
随着他的动作,离开灵液的部分皮肤开始褪去玉色变得白皙,一双深潭般的眼睛倒还保留着原来的色彩,肤色变化的同时,这“玉雕”飞快地生出眉睫发丝,不多时便长发如瀑,往水中葳蕤铺展。
这一切都在瞬间发生,就在他离开水面的一瞬间。转眼再看,摆在奎老眼前的,就不再是“玉雕”,而是一个肌肤通透、丰神俊逸的青年。
奎老看得呆了,怔怔地望着人发愣,一时间忘了言语。对方似乎也对他这个不速之客颇感兴趣,偏着头打量他,一双绿眸灵光闪动。
说实话,这是奎老一生之中最奇妙的时刻,虽然方才水里的玉人绿油油的,那般婴儿样蜷缩着,导致他第一眼看去,真的以为是只绿乌龟,虽然他的口音很奇怪,但这些诙谐的部分,完全无法掩盖奎老内心的震撼与惊艳。
他原来对于天诞的神君并没有什么看法,现在亲眼见到,才真正明白这种生灵的美妙。人是万物之灵长,而他们,就是天地灵气孕育而成的人形的ji,ng灵。
奎老痛恨阶级规矩,但在这一刻,他愿意承认,这世上确实有与生俱来的高贵。
可这高贵在他开口的一瞬间毁坏殆尽了,那绿眼睛的“ji,ng灵”粗声粗气的说:“你是哪个?闯到这里头来做啥子?”
奎老奔走的思绪被蓦地拉回,觉得奇怪又违和,他怎么会这样说话?
“你……”奎老不知道该怎样称呼他:“之前是不是还有谁来过这里?”
绿眼睛看着奎老,略一回想,乖乖答道:“是,有一个采药的老头来过,见这里没有药,他就走了。”
奎老暗自道:“果然如此,是药老来过,那老头倒真是个怪才,发现这样的地方竟然还能无动于衷,只心无旁骛地想着他的药。”
他注意到,刚刚绿眼睛说的那句话已没有多少药老的口音,反而在接近自己的语气。奎老明白过来,他想必是正在学习,用匪夷所思的速度,吸纳他所能接触到的知识。
这种感觉太不可思议了,一个白纸一张的天诞神灵,自己可以把他变成任何样子,就像一块梦寐以求的原料,等待着他去打磨。
奎老从没如此兴奋过,他爬上石台,伸出手去,忍不住想确定这一切是不是真实,绿眼睛不理会他的手,自己站起身来,他浑身赤裸,却不知道难为情,奎老也不觉得尴尬,他打量着这个ji,ng灵,纯粹地欣赏他修长完美的身躯体貌,再一次感叹造物的神奇。
那绿眼睛慢慢地在石台上走了一圈,又回到了奎老面前,脸上似乎有些苦恼的神色,奎老低头一看,发现原来是他的长发还在不停生长,甚至长到绊住了他的脚步。
他伸手拎起自己濡shi的发尾,不解地看。
苍天,奎老不想承认,他确实觉得这情态可爱极了,心潮澎湃半晌,奎老回过神来,幻化出一把匕首递过去,绿眼睛接了,又看着匕首发愣。
奎老彻底没办法了,拿过匕首来,帮他将过长的头发割去,那发尾一断开,便再握不住,原来是立刻化作水流去了。
头发割完了,绿眼睛看起来轻松了不少,他盯着奎老的眼睛看,一双翠眸极其透彻,好似能望进人前世往生的灵魂里去。
“你是从哪里来的?外面有很多你这样的老头吗?你来做什么?来了又要走?”他模样聪慧俊雅,说话却跟孩童无异。
面对他提出的一连串问题,奎老不但不觉得烦,反而还体会到了几分“初为人父”的兴奋感,为懵懂好奇的稚子答疑解惑,把这世上的一切奇妙都赠予他,看着他成长改变,这岂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创作?
奎老满怀激荡,动容道:“我是来带你出去的,外面是什么样子,你该亲眼去看一看。”
事实证明,为人“父母”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迎接“新生”的兴奋过去之后,接踵而来的就是“成长”的烦恼。
是的,灵渊——偷懒的奎老把自己刚刚给玉灵渊取的名字,又塞给了这个绿眼睛的天诞神君——灵渊长歪了,至少奎老是怎么认为的。
按照他的理想,灵渊应该成为像自己一样的巧匠能神,按照他与生俱来的学习能力和天生神格,必定能创造出前所未见的奇迹。
然而事与愿违,灵渊奇迹没有创造出来,篓子倒捅了不少,今天打了这家的鹅蛋,明天掀了那家的瓦片,逼得奎老不得不帮着四处善后。灵渊确实学习能力很强,但都用在学习各种稀奇好玩的事情上面了。
他不愿老老实实呆在一个地方,也不知是不是在玉灵渊里憋得太久了,一进入外边的天地,他便没了最初的乖巧劲儿,只知道翻着花样地玩闹。
对于他的存在,奎老原本是想藏私的,后来发现根本藏不住,没过几日,整个天界都知道了这位新的天诞神君的存在,当然,大多数都是只闻其恶名,未见其真容。
☆、奎老何在
聂霜吟改不了灵狼一族昼伏夜出的习性,白日里总是犯困,这天她正在屋内迷糊着,忽听得外头有人敲门。
她的师兄师弟惯常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打扰她,她看着屋外的人影,疑道:“是谁?”
屋外的人嗓音低沉,喊了一声“阿涅”,聂霜吟立刻听出来,这是奎老的声音。
奎老进得屋来,背着手环视一圈,不悦道:“灵渊已回去一些时日了,还任你住在这里?”
聂霜吟笑了笑:“灵渊君救我收留我,本来就是善举,不是义务,我现下在这里过得很好,有师兄弟陪着,自由自在,比在天上惬意。”
奎老哼了一声:“分明是他灵渊耽于其他,把你我都忘了。”
“谁说我忘了?你这老疯子,少在阿涅面前抹黑我。”
房门被忽地推开,露出屋外远山的风景,也显出两个气度翩翩的身影,聂霜吟看见来人,眼睛蓦地亮起,惊喜地唤了声:“师父,灵渊君,你们怎么来了!”
灵渊看见他们,心里也颇开怀,他走上前来,跟揉小狼一样,亲昵地揉了揉聂霜吟的头发,佯装吃醋道:“好啊,看来还是师父更亲一些,排到我前边去了。”
这个景象真是有些怪异,前些日子还和聂霜吟针锋相对的肃临渊,此刻却亲昵地揉着她的头发,像是一位亲切的兄长,若是顾雷鸣看见了,只怕是要惊掉下巴。
聂霜吟眼眶发热地看着灵渊,奎老却是面色冷硬:“你现在来做出一副亲密的样子,之前的时间去哪里了?”
阮梦深见此情形,招呼聂霜吟道:“霜吟,跟师父出去吧。”
奎老盯着灵渊,却还不忘讽刺阮梦深一句:“师父?你现在有资格做谁的师父?”
灵渊赶紧护短:“哎,老疯子,你也太小肚ji肠了吧?师父怎么了,叫不得?我要是愿意,我还可以叫他师父呢。”
“我看你是被灌了迷魂汤了。”奎老气结。
聂霜吟护师心切,却又不想跟奎老顶嘴,一咬牙,拉着阮梦深出门去了。
经历了几番波折,孤宿峰伫立依然。
师徒二人站在檐下,凭栏远眺,风景依旧,只是人与事已全然不同了。聂霜吟自从回忆起了原来的事,性格变化不小,不再那般刁蛮任性,安静稳重了许多。
她看着面前这个自己唤了二十年师父的人,心头感慨万千,千言万语想说,可话到嘴边又不知如何起头。
之前阮梦深怕徒弟担心自己,托罗叶尊者带他来见过了一回,只是匆匆一面,聂霜吟还未来的及感受失而复得的惊喜,便又忍受了许久的分别。
两个人沉默良久,聂霜吟才试探着问道:“师父,这回,留下来吗?奎老仙君说了,我们还可以像往昔一样在这里生活,虽然现在没了魏师弟,但我们……”
她觉得提到魏雨嗟不好,徒增伤感,正想着改口,阮梦深便摇了摇头,道:“我现在还不能在这里安逸度日。”
聂霜吟急问:“为什么?”
阮梦深也不知如何说起,只道:“灵渊君可能遇到了一些小麻烦,虽然我们现在还没有彻底弄明白,但想必问题不大,你不必担心,只管安心生活。”
聂霜吟看着他,眼中shi润:“师父,那麻烦解决之后呢?”
阮梦深沉默了,他没有想好以后,从他的人生发生剧变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没有想过自己的以后。
聂霜吟见他如此,心中担忧更甚,她握住阮梦深有些发凉的手,恳切道:“师父,说实话,你是不是根本不想再活下去?”
若是以往,阮梦深会默认,这确实是他曾经的想法,可现在,他觉得自己有了一丝支撑,并不像之前那样向死厌生了。
至于这个支撑是什么,他暂时没有完全摸透。
他摇了摇头,道:“霜吟,你想多了。”
“师父,我其实最能明白你的感受。”聂霜吟勉强笑了笑:“当初我族遇袭,一夕之间全族覆灭,只有我侥幸活了下来,记得那时我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复仇,等杀尽了仇人,我再去地下寻我的亲人,我没有想过自己以后该怎么活,因为我怕,怕自己孤苦无依,这世间已无我族类,无我容身之处。”
阮梦深头一次听她说起这些,一个模样正值芳华的女孩子,这样说起曾经经历过的血淋淋的往事,实在有些残忍。
聂霜吟无意让气氛变得太悲凉,她笑起来,故作轻松道:“还好,还好我运气不错,遇见了灵渊君和奎老仙君,若不是他们,我不可能大仇得报,也不可能好端端地活到现在,更不可能遇到师父你。”
看着自己向来宠爱有加的徒弟,看见她往日无忧无虑的笑容里平添了沧桑,整个人展露出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气质,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阮梦深百感交集。
聂霜吟撑着栏杆,望着远方的虚空:“说实话,在孤宿峰‘成长’的这些年,是我最轻松的时光,忘记了那些压在心头的y云,原来可以活得如此自在,现在记忆回来了,我只觉恍若隔世,也没有曾经那样介怀了。大仇已报,吾命尚存,有机会好好活着,为什么不呢?”
是啊,最糟糕的情况已经过去了,现在不是一切正好吗?
远山如旧,世事更新,为了旧事愁苦觅死,为何不为眼前的人与事寻活呢?
“霜吟,为师……不,我懂你的意思,我们……都该珍重。”
聂霜吟听了这句话,忙伸手抹了抹眼睛,笑道:“师父,为何要改口?我们怎么称呼彼此,是你我之间的事情,不必介怀别人的话,霜吟永远视您作师父。”
阮梦深叹息道:“现在的霜吟太过懂事,为师竟有些不习惯。”
聂霜吟眨眨眼,显露出几分往日的俏皮:“师父这可说错了,在你面前,我几时不懂事过?”
两个人都笑起来,气氛终于轻快许多。
“师父,你现在与灵渊君处得可好?”聂霜吟话题一转,忽然问道。
阮梦深被她问得一愣,竟也不知在心虚什么,一时回答不出。聂霜吟没有在意,又自顾自接道:“他这个人嘴贱心热,喜欢说些混话,实际上心肠极好,他若说了什么冒犯的话,师父你可别与他置气。”
这番话才听出聂霜吟与灵渊关系紧密,她这是站在了灵渊的角度说话,想想当初那个她嫌弃至极的肃临渊,真是地覆天翻的转变。
阮梦深忍不住笑:“当然,我明白。”
正说着,灵渊开门出来了,一边摸着耳朵,一边拿眼睛瞪聂霜吟:“阿涅,方才是不是跟人家说我的坏话呢?”
聂霜吟白他一下,找回了几分往日斗嘴的风采:“怎么回事?堂堂灵渊神君,好赖话都不分啦?”
灵渊想骂小狼崽子,憋着没出口,嘟囔了一声:“小丫头片子……”
说着又去强行怪罪阮梦深:“瞧你怎么教的孩子,阿涅在天上的时候乖极了,从来不与我犟嘴,看如今被你娇惯的,牙尖嘴利,你这个师父也该好好反省才是。”
阮梦深哭笑不得地接了这个“教导无方”的罪名,问灵渊正事:“怎么样?奎老前辈可有说些什么?”
灵渊听他一问,收起了方才玩笑的态度,露出几分困扰的神情:“说来话长,不过你不必担心,现在既然回来了,便只管与阿涅他们好好相聚,剩下的事情,我自会弄明白。”
“可……”
“不必说啦,”灵渊走上前来,拍了拍阮梦深的肩膀,低声道:“现在天上乱得很,不如这里安稳,再说了,我方才回来一看,发现还是奎老这孤宿峰好,比我那里隐秘舒服多了,玉灵渊底下都蛀成了蜂窝本君都不知道,实在不够稳妥。”
说完又对聂霜吟道:“好好陪你师父说说知心话,我先走啦,等回来了,我们一家再聚。”
撂下这一句,他便已投袂而起,破开虚空,兀自潇洒离去。
阮梦深和聂霜吟愣在原地,回味着他方才所说的“一家再聚”几个字,俱是五内震颤,滋味难言。
正感慨万千之际,忽听得有人在身后咳了一声,回首一看,奎老正负手立在门边,面色不愉地看着他们二人。
聂霜吟看了他的表情,了然道:“师父,您和奎老仙君先聊,我去叫师兄师弟回来。”
等聂霜吟走了,奎老才上前来,也不正眼看阮梦深,但阮梦深知道,他们二人,必是要好好聊上一聊的。
两个人并肩站着,一同眺望远山的风景,人间的景象不比天界奇幻瑰丽,却更有盎然生机,听着风声里传来的鸟鸣,闻着空气中的木叶清香,再暴躁的人,心情也可以平静些许。
“你知道什么?”这是奎老问阮梦深的第一句话。
阮梦深道:“比起前辈,我所知不过千万之一。”
“你连千万分之一都不该知道的。”
阮梦深当然能感受到对方的敌意,他诚恳道:“我不明白,为何前辈会如此排斥晚辈。”
奎老打量他一眼,蹙着眉头,意味深长道:“我做任何事情,都喜欢按设想的步骤来,我不喜欢计划之外的东西,你可明白?”
阮梦深点点头:“看来,我也是前辈的计划之外。”
奎老并不否认,阮梦深抬起眼来,直面奎老道:“那么,对于灵渊神君接下来的命运,奎老仙君是如何计划的呢?”
他目光如炬,原本温和的面容忽然变得十分凌厉,叫人心中锵然。
奎老微眯了双眼,沉声道:“有点儿意思,我现在忽然很想弄清楚,你究竟知道了哪千万分之一。”
“可晚辈想先知道,奎老前辈对灵渊君说了什么,又让他如此匆匆忙忙地去了哪里?”
奎老一听这个凡人关心灵渊,便止不住的来气:“你只管放心,我比你更不可能害他,你只需知道,他从此再不会与你有任何交集。”
☆、幻境三重
灵渊来到了天殿之上。
奎老告诉他,这里正在进行一场很要紧的议事,他原本是毫不关心这些事情的,可不久前奎老告诉他,他想知道的一切,在这里都能找到答案。
寂静的天宫大殿空无一人,情况跟灵渊所预料的并不一样,说好的议事呢?他们都去了哪里?
天殿殿首摆着一张玉色的宝座,这宝座灵渊熟悉得很,这可不就是他玉灵渊的那把椅子吗?
灵渊信步走到殿中,一直走到那玉座跟前,他撩了撩衣摆,看样子是准备坐下。
大殿的地板上涌动着袅袅的云雾,仿佛一片活物在雾中挣扎。
灵渊看着那云雾,停住了动作,他在殿首环顾四周,一边的眉毛向上扬起,神色中似有猜疑。
正静止间,一个声音传来:“为什么不坐下呢?你应该能看出,这把椅子是专门为你准备的。”
灵渊正色道:“你难道不知道,这种单方面的准备还有一个名字,叫作‘陷阱’吗?”
“这里是天宫大殿,怎么会有陷阱呢?谁会在这里设置陷阱?”
“你啊。”
“我?”那声音带着笑意:“你为什么不好奇,我是谁?”
灵渊道:“我问你,你会告诉我吗?”
“不一定会,也不一定不会。”
“所以,我为什么要费那些口舌,去得到一个不一定的结果呢?”灵渊笑道:“我不如直接把你揪出来,看看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话音刚落,他便已飞身而起,玄色的衣袍将殿上的烟云扰动,仿佛一片沸腾的水汽,他方才已确定了说话之人所在的方位,他能保证,此刻出手,一击即中!
灵渊的灵力是与生俱来,没有经过什么学习与训练,出手只凭感觉,这一招他用尽了全力,在如今的天界,恐怕没有谁能够抵挡这一击。
但是他这一击却落空了,并没有击中说话的人,随着他的出手,天宫大殿的梁柱开始纷纷倒塌,眼前的景象像雪崩一样飞快地垮成一片。
灵渊愣了,看看自己的手掌,自觉应该没有用上这么大的力量,难不成是天殿偷工减料了?
再抬眼看时,面前已不是素净纯然的天宫景象,周围的环境蓦然昏沉了许多。灵渊环顾四面,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古朴雅致的庭院当中,天色将晚,院中挂起了灯笼,随着夜风摇摇晃晃,许多人在庭院里奔来跑去,似乎谁都没有看见灵渊。
一个丫鬟从灵渊身边跑过,手里端着个铜盆,盆中的水染上了血色,温热的,还冒着烟气。
厢房中传来女子的喊叫声,一声声的划破夜空,听上去凄厉得很。灵渊不明所以地站着听着,过了许久,妇人的喊声平息下去,有人在屋中欢呼:“生了生了,夫人生了个小少爷!”
不多时又有人问:“怎么没听见孩子的哭声呢?”
紧跟着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场景飞快地变化,变成了一个摆满灵位香火萦绕的祠堂。
穿戴华贵的美貌妇人跪在蒲团上潜心求祷:“阮家列祖列宗在上,保佑我的阿眠早日睁开双眼,媳妇不求他有多大成就,只求他能够喜乐无忧,能看看这天地间的景象,能看看他的娘亲是什么模样。”
妇人俯下身去叩头,灵渊已听得呆住了,原来刚刚那个出世的孩子,就是阮梦深,这里,是多年以前的阮府。
妇人拜完,进好了香,抹着泪出门去了,灵渊心头一动,跟在了她的身后。
他们刚走进一间屋子,一个八九岁的男孩便拉着个五六岁的女孩子奔进来,扯着妇人的衣摆喊道:“娘,弟弟还没有醒来吗?”
小女孩也问:“对啊娘亲,弟弟什么时候能起来跟我们玩儿啊?”
妇人揽着两个孩子:“风庭,你的弟弟想必是在娘亲肚子里没有睡够,让他再好好休息些时日吧。”
男孩做了个鬼脸:“弟弟真懒。”
妇人笑道:“是啊,你们可不要学他。”她招呼丫鬟过来:“带着少爷和小姐出去玩吧。”
丫鬟带着两个孩子出去了,妇人走到床榻旁,看着摇篮里沉睡的小儿子,面露忧愁。灵渊也走到跟前,一眼望见,便忍不住心头一跳。
柔软的被衾里,一个不满岁的婴孩沉沉地睡着,如同粉雕玉琢的瓷娃娃,ji,ng致漂亮,却没有生气,灵渊看着他和后来的阮梦深相似的眉眼,心中发软。
原来阮家这个小少爷生下来就没开过眼,也没有哭过一声,接生的产婆当时吓了一跳,以为生下来一个死胎,但是这孩子分明活着,能呼吸,脉搏也正常,但就是如同睡着了一般,一直不醒。
阮家请了多少大夫和游方术士,均没有成效,这个孩子一直无知无觉的,仿佛就要这样永远沉睡下去。
原来如此,灵渊这才想到他名字的来历,难怪他叫阮梦深,难怪他叫阿眠。
正想着,情境又变了——
这是在阮府会客的厅堂里,厅外下着淅淅沥沥的雨,阮老爷愁眉紧锁地坐在堂首,夫人抱着久睡不醒的小儿子坐在堂下,除了在一旁看茶的丫鬟,屋中还有一个人,一个戴着斗笠,身披蓑衣的人。他沉默地坐着,饮着盏中的热茶,满身寒气。
阮老爷道:“这位高人,真有办法唤醒犬子?”
戴斗笠的人放下茶盏,道:“若无十足把握,我不会来此自讨没趣。”
灵渊一听他的声音便是一惊,这不就是方才在天宫大殿上与自己说话的人吗?可他现下在这里只能旁观,无法参与其中,自然也不能上去揭开此人的真面目。
阮老爷沉吟半晌,道:“高人为何要遮挡脸面呢?难道是不方便以真面目示人?”
“高人”笑了笑,道:“我长成什么样子,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不能治好令郎的怪病。”
阮夫人闻言似乎有些焦急,ji,ng致的眉尖蹙着,忧心道:“高人是说,我的孩儿这般沉睡不醒,是患了什么怪病症?”
高人道:“凡人有凡人的病,患了凡间那些寻常病症,找大夫医治便可,但令郎”
阮夫人越发焦急:“我孩儿怎么?他患的是什么不寻常的病症?可能医得好?”
阮老爷眉头皱得愈发紧,他似乎不喜欢夫人表现得如此急躁,但他估计也能理解一位母亲的忧心,最终没有开口喝止。
高人道:“我本不该泄露天机,但见你们二人诚心,那我便说了。令郎虽为r_ou_体凡胎,但是颇有仙缘,竟得了神仙才会有的毛病。”
他扫一眼厅中众人怔愣的表情,缓缓道:“他得的,乃是无魂之症,任凭世间最好的大夫,也绝对治不好这个毛病。”
阮夫人听了这话,将孩子抱得更紧,眼看又要落泪,丫鬟们赶紧上来,揉肩拍背地宽慰。
阮老爷沉声道:“高人说的,未免离奇了些。”
“离不离奇,可以等我治好了令郎,再说不迟。”
“那”阮老爷还未及说完,阮夫人已经急匆匆地打断:“那便请高人快些施展神通,救救我的孩子吧。”
那高人道:“我会救他,却不是白救。”
“你若将他治好了,要什么金银珠宝,我阮家皆可满足你!”
高人笑着摇头:“什么金银财宝我都不要,我要的东西,现在还拿不走,十数年以后,我自会来取,希望那时,你们能替我准备好。”
阮老爷谨慎地问道:“高人不先告知我们要的是什么,我们又如何为您准备呢?”
“这便不用担心,各位只管好生活着,到时候便知道了。”
阮老爷道:“你若不说要的是什么,我怎敢答应?”
高人站起身来:“既然不放心,你们也可以选择拒绝,让令郎就这般昏睡下去。”
说完他便转过身,似乎准备离去了。
阮夫人急得大喊:“老爷!”
阮老爷眼看那人要走,没有办法,只得喊道:“高人留步,我……我们答应便是,还请您能高抬贵手,帮帮我们。”
高人头也不回地挥了挥衣袖,一道白光朝着阮夫人怀中的婴孩飞去,顷刻间便融入了孩子的体中。
“今晚亥时,令郎想必就可以醒来了。”说着,那人已抬脚迈出了门槛,跨进了雨幕之中。
灵渊抬脚想追,脚下却忽地踏了空,一阵天旋地转,时空又变了模样。
这是哪里?像是春夏时分的景象,苇草在轻轻摇晃,脚下是一片清澈的河水,水面正微微晃荡着,倒映出蓝天白云。
灵渊正低头看着那片倒影,忽然间哗啦一声响,一个十一二岁的半大孩子猛地冒出水面来,掀起一阵波涛,搅乱了水中的蓝天。
这活脱脱是一个缩小版的阮梦深,灵渊从没想过如此近距离地看到年少时他,简直看直了眼——他看起来是那样的无忧无虑,跟其他贪玩的孩子没什么两样。
小阮梦深出了水,简单甩了甩身上的水珠,穿过灵渊的身体,朝岸上走去。
灵渊转头去看,另外几个孩子在岸上等着,拍着巴掌叫嚷:“小阿眠,不错啊,这次憋气的时间数你最长。”
“嘿,别看我们这个阮小公子长得娘气,原来挺爷们儿的,干什么都不比咱们差。”
阮梦深捡起一块石头朝着岸上掷去,将他的伙伴们吓得四窜。
见石头没打中自己,他们又停下来,开始嬉皮笑脸地逗阮梦深:“阮公子什么都好,要是他的爹娘能别将他的管得太严,那就更好了。”
刚一说完,就看见河对岸几个阮家的家丁正往这边狂奔而来,一边跑一边喊:“哎呦,我的小少爷!你怎么又玩水啦,快上来,我们满府上下都在寻你呢,快随我们回去!”
“小少爷,夫人她担心得要命,又要以泪洗面了!”
几个孩子全都哀嚎起来:“又来了又来了,回回都是如此!”
阮梦深翻个白眼,披上衣服撒腿就跑,任凭家丁们在后面呼哧带喘地追他,他的小伙伴们拍着巴掌吹着口哨,给他呐喊助威。
这景象,真是既生动又热闹,灵渊在一旁看着,也忍不住笑起来,真恨不得跟上去,陪着少年一起奔跑。
可是欢乐的景象不过片刻,转眼间又变了模样。
狂风呼啸,大雪纷飞,风刀将人刮得生疼,灵渊定睛去看,看见一个单薄的人影在陡峭的山道上艰难行走,他身上只有一件破烂的衣衫,脚下连鞋子都没有,他抱着一个襁褓,埋着头顶着风雪前行,山路崎岖,那人深一脚浅一脚,看上去狼狈至极。
从阮梦深那里拿回灵骨之后,灵渊是知道他的这段经历的,但是他没想到,原来亲眼看见了,心中会这么的酸涩难言。
面前这个人,本来万千宠爱,锦衣玉食,如今却落到这样孤苦无依的境地里,莫说当事之人会是什么样的心情,连他这个旁观者,都无法忍受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正出神间,那厢阮梦深突然踩空了脚,眼见就要跌倒下去,灵渊未做他想,飞快地扑到跟前想作搀扶,却毫不意外地扑了个空。
阮梦深还是跌下了雪坡,他护着怀中的孩子,自己摔得不轻,躺在雪地里,半晌没有动弹。
灵渊再也忍受不了,捏紧了拳头喝道:“不要再装神弄鬼了,你给我看这些做什么?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话一出口,呼啸的狂风忽然停住了,连那纷乱的雪花也静止在了空中,躺在雪地之中的阮梦深突然看向了灵渊,喃喃道:“乌龟神君?你来救我了?”
灵渊心痛至极,正要回话,周遭的景象已骤然消逝,那雪山荒原,还有那赶路的人,都化作了纷纷扬扬的雪花,一阵狂风吹来,刮了个干净。
这层幻境消失了,灵渊面前出现了一条长长的阶梯,看样子能直通到天上之天去,除了这个阶梯,周围只剩下虚空一片。灵渊不知道这还是不是幻境,但他没有选择,只能拾阶而上。
☆、老朋友
此时此刻,孤宿峰的一方小小饭桌上,气氛有些难以言喻。
奎老抱着手黑着脸,一言不发,阮梦深默默发着呆,似乎若有所思,顾雷鸣在他的恩公面前有些放不开,吃饭都斯文了许多,聂霜吟难得没有胃口,连烤得正好的ji腿也不想啃了。
沉默半晌,还是聂霜吟率先打破沉默,她把粥碗往阮梦深面前推了推,道:“师父,别想了,还是先吃饭吧。”
说完又看向奎老:“仙君,您用不着吃东西,我就不勉强了。”
奎老闻言,也不说话,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阮梦深回过神来,这才问道:“风叹呢?怎么一直不见他?”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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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8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