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溃不成仙 作者:海弓刀
正文 第20节
溃不成仙 作者:海弓刀
第20节
那双消瘦的手腕被绳索勒出了乌青、也磨破出了血痕,林风叹把他的手捧着,盯着上面的痕迹发愣,看他那样子,似乎就要忍不住凑上去吹一吹了。
孟息看见他的表情动作,瞬间起了一身的ji皮疙瘩,他别扭地抽回手来,背到身后,嘟囔道:“喂,不是吧,你真的这也太恶心,太r_ou_麻了。”
林风叹看着他:“既然弄疼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孟息没好气:“我说疼你就会松开我?你哄小孩子呢?”
林风叹板着脸,还是一副极认真的样子:“我记得,小时候你特别怕痛。”
孟息躲着他的眼神,心中没来由的烦躁,他赌气道:“那是小时候,我早就改了,不怕了。”
“怕痛也是能改的?”
“怎么不能?小林子能不怕,那我也能。”说完,他忽地愣住了,因为不知不觉地,他竟叫出了这个阔别已久的称呼。
林风叹听见了,也不点破,只噙着丝并不明显的笑意,道:“我后来去找过你,你为什么躲着我,不跟我回来?”
孟息皱眉道:“那时候扔下了我,多年之后才假惺惺地来寻,有什么意思!”
孟息不能听他提这个事,一提便忍不住窝火,方才的一丝丝和谐也荡然无存了。
“对不起,”林风叹突然蹲下身来,这样一来,他比坐在椅子上的孟息还要低上一些了,他放低了姿态仰望着孟息,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可能是他的神情太认真了,孟息竟呆滞了半晌,那双原本淡漠无情的眼睛,为什么会这样看着自己?为什么会有类似……深情的东西?
孟息摇着头,不,这不是他认识的林风叹,这是谁?
“你真的是小林子?”
可能他这个问题问的有些傻,林风叹终于忍不住露出一个遮掩不住的笑脸:“不然还能是谁?”
一个向来神情淡漠的人突然对着你微笑,这冲击力显然不小,孟息本来就很迷糊,现在简直愈加呆滞了,他难以置信道:“你到底怎么了?怎么好像被人夺舍了一样?”
林风叹道:“你想多了,不是夺舍,我还是我,只是想起了……一些本就不该忘记的事情。”
阮梦深急急忙忙找到奎老的时候,奎老正在那个曾经用来给阮梦深续命的石台上打坐,洞x,uey冷昏暗,没有点灯燃蜡,奎老在其中静默不动,看上去倒与凡间人们所拜的神仙塑像极为相似。
阮梦深知道打扰别人修行是大忌,可他实在已不能再耽搁。
他已有所感,灵渊的梦门,已被人侵入,他就像一个遥远的旁观者,眼看着有人要对灵渊做什么,却只能干着急,帮不上半点忙。
奎老似乎料到他会来,并不意外,他闭着眼,用下巴点了点,示意阮梦深坐下说话。
阮梦深哪里还坐得住,正待开口,奎老却懒懒道:“不用慌,先说说吧,你知道了什么。”
阮梦深压下心中的不安,找回一丝冷静,道:“前辈该知道,这一回,我的命是如何捡回来的吧?”
奎老“嗯”一声,道:“他们这么做,本来在我的意料之外。”
“是,罗叶尊者特意劳动了药老,大费周折,救了我这个跟他半点关联也没有的凡人。”
奎老默默地听着。
“那时刚一醒来,真是生死混沌y阳不知,知道是在天界,我着实大吃一惊,只想着是灵渊君使了神通,未曾想罗叶尊者是避开了灵渊君,抢在他前面救回了我。”
他看着奎老:“奎老仙君觉得,他是出于什么目的?”
奎老眼也不睁:“莫不是为了灵渊的信任。”
“是有这个原因,还有一点,您可能想不到。”
“是什么?”
阮梦深道:“自从住进了罗叶尊者的仙府,我便时常在梦里见到一个人,一个周身黑雾,仿佛来自三界之外的人,罗叶尊者以为我不会记得这些梦,但您可能也知道,灵渊君曾经任性,制造过一些梦境戏弄于我,他还怕我忘了,给我开了梦门,是以,对于进入我梦境里的神君,我是忘不掉的。”
听到这里,奎老忍不住蹙了蹙眉,他大概是在鄙夷,那么荒 y 不堪的梦,阮梦深竟好意思如此坦然地说起。
“我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凡人,他们为何要对我的梦境下功夫?”阮梦深继续道:“我也是从灵渊那里知道,我现在就像一个可以进入他脑海的入口,他们留着我做什么,我一开始还猜不明白,现在却知道了,有人想通过我,进入灵渊的神识之中,控制灵渊。”
奎老沉默不语,竟然是一副早已知晓的样子。
阮梦深忍不住发急:“奎老前辈,现在有人在灵渊的神识中作乱,我能感觉到,却什么都做不了,只有仙术能让我真正进入其中,还求前辈能够帮我。”
奎老不紧不慢:“怕什么?你用不着闲c,ao心,若是他真有危险,我还用等你来说?”
阮梦深无言以对,他相信奎老与灵渊二人之间的情谊,没错,灵渊可能的确没有性命之虞,但……
他与奎老不同,奎老只是希望灵渊活着,他却怕灵渊不能活成他自己——
他明白那种不得已而活的痛苦,若是那样,还不如死了。
“难道前辈要眼睁睁看着灵渊变成另外一个人?”
奎老睁开眼,淡淡地扫他一眼:“无论如何,总归要比现在好,现在的灵渊太意气用事,总免不了要捅娄子,感情太盛,便容易出事。”
“所以,你们是计划着,要让他变成一个无情无感、永远也不会犯错的木头神仙?”
“活着做一根木头,也比死去强。”
阮梦深心头发凉:“所以,你只是希望有这么一个‘灵渊’存在而已,至于他能活成什么样子,你并不关心。”
他深深地吸气:“可是你想过吗?你们所设想的万无一失的灵渊,还是灵渊吗?”
奎老沉默片刻,道:“一开始,我确实不能苟同他们的做法,但仔细想想,我觉得对灵渊而言,这是件好事。”
阮梦深冷冷道:“或许,你们该问问灵渊君自己,问他是否也觉得这是好事。”
奎老不说话了,显然他也是知道的,灵渊自己绝对不会喜欢这个计划,但奎老经过上一回的波折,心中有了顾虑,出于某种关心则乱的私心,默认了仙帝的做法。
说实话,奎老一直很后怕,如果他没有发现新的玉灵胎,如果灵骨没有阮梦深这么合适的寄存体,那灵渊恐怕早就
他绝不能让那种危险的情况再发生第二次了。
从玉灵渊带回他的时候,奎老从没想象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对他如此在乎,真跟人间的拳拳父母之心类似了,无论他是否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只要活着就好。
阮梦深知道,自己跟奎老的意见是断然无法一致了,他自己亲身经历,所以明白一点,再在乎,也要看当事人自己的意愿。
可奎老显然不这么认为。
他与奎老已没什么好说,只能转身离去,刚走到屋外,就碰见了一个熟人。
那人站在廊上候他,衣袍无风自动,暗暗的翠色,隐隐窥见叶脉的形状。
“罗叶尊者?”阮梦深稍愣:“您……怎会到这里来?”
罗叶转过身来,微微一笑:“没有办法,灵渊把关键留在了你身上,我们现在不得不护着你的周全,你最好还是随我去天界吧。”
阮梦深摇头:“您多虑了,我在这里很安全。”
罗叶态度温和,却不容置疑:“我不是来跟你打商量的。”
他伸出手,似乎想强行带着阮梦深离去,正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一柄长剑斜刺而来,从罗叶和阮梦深之间飞过,“夺”地钉在了石壁上。
罗叶收回手,扭头去看,见是个一身白衣、面色如冰的青年,他稍一愣,紧跟着笑起来:“你真像我的一位老相识,脸一样的臭。”
阮梦深舒了一口气,唤了声:“风叹,你回来了。”
孟息躲在林风叹身后,指着林风叹的后脑勺,对罗叶道:“这位神仙,刚刚可不是我干的啊,是他是他。”
罗叶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二人,微笑道:“当然,我知道。”
林风叹一伸手,钉入石壁的长剑又有灵性似的回到了他手中,他横着剑,冷冷道:“管你是哪路神仙,休要为难我师父。”
罗叶看他这副认真的样子,有些好笑道:“你以为就凭你,能拦住我?”
阮梦深知道,林风叹要跟他斗,简直是以卵击石,他只能按下林风叹执剑的手,道:“不必担心,我随罗叶尊者去去便是,他也不是要为难我,只是邀我去做客而已。”
林风叹冷着脸:“可是你并不想去。”
“人家盛情难却,“阮梦深叹息道:“我又怎么好推辞?”
他说完又去看孟息,突然福至心灵,想起了灵渊说过的那些事。
孟息抖着腿,二五八万的,不给阮梦深好脸色,阮梦深却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没头没尾地对林风叹说了一句:“好好照顾他。”
孟息登时不爽了,以为阮梦深知道了林风叹对自己那不可言说的恶臭想法,皱眉道:“你说什么怪话呢?”
罗叶抱臂微笑,道:“你们不用在这里依依惜别,这又不是永别,以后还是有机会再见的。”
孟息咕哝:“谁想见他?要真是永别才好呢。”
林风叹真想捂住他的嘴,他收了剑,冷脸对罗叶道:”希望你说话算话。“
☆、饮酒
罗叶这回没有带阮梦深去神叶仙府,而是带他来了方镜神君的府邸。
不等阮梦深问,他便已贴心地解释道:“方镜神君邀我们去喝酒。”
阮梦深道:“他为什么邀我?”
罗叶道:“我不知道,但是方镜是个对美人很有研究的神仙,我估计他是想看一看,能让灵渊魂牵梦绕的,到底是一位怎样的佳人吧。”
这话让阮梦深沉下了脸色。
罗叶笑道:“抱歉,我不是故意冒犯你,我说你是佳人,可没有任何讽刺的意味。”
阮梦深道:“尊者还是不要再说了,徒增不快而已。”
罗叶果然不说话了,一直沉默到进了镜墟,坐在方镜神君的酒桌上,他都没有再开口。
方镜被身边的美人伺候着,抬眼打量阮梦深,看了良久,最后说了一句:“好像也没有什么稀奇。”
阮梦深实在觉得可笑:“不然神君指望看到个什么样稀奇的?”
罗叶尊者打着圆场:“咱们不是来喝酒的么?方镜,你的好酒呢?”
方镜还是看着阮梦深,懒洋洋的拍了拍手掌,立刻有一列标致的仙女捧着盘子进来,为他们摆上美酒珍馐。
阮梦深看了看桌上的东西,道:“原谅我无知,我以为神仙是不必吃东西的。”
罗叶笑道:“吃喝不一定是为裹腹,有时候只是图个热闹,就跟那种事情一样,做来也不一定是为了繁衍,不然为何会有男人同男人做呢?”
方镜神君似乎很受用这样的笑话,本来板着的脸有了些许笑意。
阮梦深的脸色却更难看了:“你们邀我来,就是说这些毫无价值的话?看来神仙的日子确实过得太悠闲太无聊了。”
罗叶饮下一杯酒,笑道:“那倒不是,我们也没有无聊到那种地步,我们找到你,自然是有正事的。”
“什么正事?”
罗叶道:“灵渊方才告诉我,他已将命脉与你相连,这是道侣之间同生共死的联系,我们无法斩断,只能想想办法,让你活得久一些。”
原来是这样,阮梦深听他一说,心头微动,霎时有了一个想法。
他不露声色,方镜和罗叶碰了碰杯,思索道:“怎么让他活得久一些呢?给他一副神仙灵骨?”
罗叶点头:“不错,等我们事成,那些凡修的灵骨,取之不尽,足够他用到地老天荒。”
他们似乎觉得这不是什么太大的麻烦,解决起来并不困难,所以他们喝着酒,俱是一副轻松愉快的样子。
阮梦深看着他们的脸色,意味不明地笑了笑,cha话道:“两位神君考虑得这般随意,是不是忘了些什么?”
“忘了什么?”
阮梦深道:“忘了问我的想法。”
“你的想法?”罗叶与方镜对视一眼,似乎觉得这个说法很可笑。
“我们为什么要考虑你的想法?”方镜道:“你的命是我们救回来的,你要活得长或短,也该由我们决定。”
“可是活与不活,只能看那个人自己的意愿,还有强行逼着人活下去的?”
罗叶道:“先不说你现在有没有本事控制自己自己的命运,只说活着,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往后你便成了神仙,无忧无虑,自在逍遥,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好事,你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阮梦深看着他:“罗叶尊者,您一向这样理所当然地为别人的命运下定论吗?”
罗叶想了想:“倒也不是,若非眼下情形艰难,谁愿意整天为别人的命运c,ao心劳神呢?”
“我想知道,”阮梦深淡淡道:“在用那么多凡人的性命为你们的计划铺路时,在决定他们的命运时,你们犹豫过吗?”
方镜将酒杯放在桌上,用的力有些大了,发出一声颇重的声响,他身后的仙侍立刻上前来,为他的酒杯添满美酒。
方镜反问道:“为什么要犹豫?你在救火时被一个蚂蚁窝挡住去路,你会因为可怜蚂蚁的命,不去救火里的人吗?”
阮梦深听着他的话,终于明白,这些神君才是真正的绝情,他们跟凡人不在一个世界,正如寒冰之于夏虫,彤云之于蝼蚁,彼此之间无可通之处。
他不打算控诉他们的手段卑劣,也不打算指责他们藐视人命的态度有多狠绝。
因为你没有办法为一只蚂蚁,去向踩死它的人讨回公道,跟他说什么以命抵命,在那个人看来,他的命和蚂蚁的命,本就不是一个等级。
奇也怪也,天上地下、九天三界,任凭哪里,也找不到一杆称,可以称出命的斤两,可偏偏就是有一些人,他们能够轻易地分辨出不同的生命孰轻孰重,然后眼也不眨地把那些“不值一提”的生命抹去。
罗叶放下的酒盏,疑惑道:“你笑什么?”
阮梦深摇头:“没什么,我只是突然觉得,人真是不该求神问仙,自己的命,还是应该自己去搏,神仙,根本不拿你的命当命。”
罗叶笑了起来:“你既然知道我们是这样,就不必说这些含沙s,he影的话。”
阮梦深颔首:“是的,我该知道,说再多亦是无用功。”
罗叶看他的目光有了些许赞赏:“来吧,我们还是喝酒。”
“也好。”
三人举起杯来,隔空一碰,各自饮尽。
“真是好酒。”阮梦深赞叹道。
他放下酒杯,对身后的仙侍道:“可以为我再斟一杯吗?多谢。”
那仙侍正拿着刀为他们削果子,听了阮梦深的请求,立刻上来,将刀子放下,为他倒酒。
酒水倒入杯中的声音刚刚响起,一声惊呼也跟着同时发出。
那柔柔弱弱的仙侍被骇得尖叫起来,她没有想到,阮梦深竟飞快地抓起她刚刚放下的刀,朝着他自己的脖颈刺去。
阮梦深这一下突如其来,动作又快又狠,没有半分犹豫。
但罗叶的仙术比他的动作更快,他的刀尖才刚刚刺破一寸皮肤,便已被罗叶隔空夺去,远远抛开,深深地cha进了镜墟宫殿的玄岩地板里。
因为他巨大灵力的扰动,桌上的仙果佳肴也被扫落了大半,零零落落撒了一地。
罗叶骤然逼近,一把将阮梦深按倒在地,他向来和风细雨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可怕的暴怒之色。
他掐着阮梦深的脖子,又不敢用力将它折断,只能咬着牙狠狠道:“你做什么?好大的胆子,想跟灵渊同归于尽?凭你也配!”
众多的仙侍俱是头一次见到罗叶尊者发火,吓得躲到了一边不敢言语,就连方镜神君都愣在了那里,叼着颗葡萄,看傻了眼。
阮梦深仰面看着罗叶怒火中烧的眼睛,心想这也真是一种折磨,明明厌恶得要死,明明动动指头就能要了自己命,却只能为了他们的计划死命忍住,手上连一分重力也不敢使。
他似乎觉得有些好笑,嘴角勾了起来,随着嘴唇的动作,鲜血蓦然从他口中涌出,染红了他的下巴。
罗叶霎时愣了,这回倒是方镜先反应过来,他立刻推开罗叶,使了一个术法,让阮梦深瞬间陷入了昏睡。
还好动作及时,舌头没有咬断。
方镜松了一口气,凑到跟前来,掰着阮梦深窄窄的下巴细看,咕哝道:“唔,连咬舌自尽都用上了,真是态度坚决啊,你别说,我突然发现他的独特之处了。”
他把满手的血往阮梦深苍白的脸颊上抹,轻声道:“说实话,灵渊的眼光还真不错……”
罗叶回过神来,挥开他不规矩的手,用灵力为阮梦深止住血流,沉吟道:“看来不能由着他了,稳妥起见,只能先让他这样睡下去。”
方镜看看面前的一片狼藉,惋惜道:“我好好的一桌酒宴,啧,可惜了,罗叶,你可要赔我一桌。”
罗叶示意仙侍们上来收拾残局,兴致缺缺道:“没问题,我赔你一百桌都行。”
☆、假象迷情
成功了。
阮梦深终于进入了这一层梦境之中,不是他自己平日里会做的梦,而是灵渊留给他的,两个人共同的梦境。
这层梦境他并没有能力进入,只有神仙的灵力方可打开,刚才方镜情急之下用灵力让他昏睡,倒是正中了阮梦深的下怀。
梦境一片混沌虚无,只有不远处有一道门,阮梦深没有犹豫,朝着那扇门走去。
门打开,映入眼帘的,竟然是玉灵渊的景象。
翡翠的宫殿通透明净,真正的玉宇琼楼,灵渊倚坐在大殿的宝座上,以手抵额,望向步入殿中的人。
他姿态闲适慵懒,目光却凌厉的很,有种把人剥光看透的锐利。
如此容易便找到他了?阮梦深一边惊喜,一边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感觉灵渊的眼神有些怪,平日灵渊是收敛亲和的,不会显出这样咄咄逼人的气势。
他有些不自在,故作轻松道:“没想到,灵渊神君在自己的梦里,竟这般气派。”
他等待着灵渊接下这句玩笑话,恢复到平日里略显混不吝却好接近的状态,可灵渊仍是拿那种眼神看着他,打量一阵,还颇轻佻地勾了勾手指,示意阮梦深上前去。
刚走到宝座下的台阶处,一股力量骤然袭来,阮梦深一个颠倒趔趄,等回过神来,人已落在了灵渊的臂弯里。
这成何体统,阮梦深受不了这个,要挣扎起身,灵渊的手臂却牢牢地圈着,勒得人生疼。
阮梦深蹙着眉,一对上灵渊的眼神,便是一愣,那双本来喜怒皆不作掩饰的通透眼眸里,此刻竟全是他看不透的幽深。灵渊的薄嘴唇勾着笑,懒声道:“躲什么?欠的那两回,你想赖账不成?”
阮梦深听他如此说,恍然道,难怪他怪怪的,原来是计较着这个事?
正要打商量,灵渊却不管他的反应,手掌已顺着衣领探进去,把一副瘦削ji,ng致的肩骨握在手里。
“何郎傅粉,骨r_ou_匀停,确实生的不错。”
阮梦深又挣扎起来:“灵渊,你且放开,我不喜欢这样。”
“啧,你看看,又要赖账了。”
阮梦深不自在道:“不不是赖账,这里”他扭头看了看空旷明亮、殿门洞开的玉殿:“这里哪像是能胡闹的地方?”
“哦,”灵渊挑了挑眉毛,笑道:“我明白了。”
话音落下,阮梦深又是一阵晕眩,等醒过神来,再看身畔,已不是方才的玉阶琼椅,而是柔衾软被,一副素色的纱帘正徐徐飘落,把二人笼罩在一方宽大的软塌之中。
阮梦深身上的衣物不见了踪影,光溜地躺在榻上,他想拉过锦被遮盖,却被灵渊按住了胳臂,动弹不得。
灵渊也褪了衣袍,发冠摘去了,长发垂散下来,丝丝缕缕,轻搔着阮梦深的胸膛。
“你”阮梦深仰面看他,骤然耳红面赤,几乎已忘记了这是在梦境里。
在他还是凡间那个七行俱下、福慧双存的阮家少爷时,从不曾想过自己会对男子动心。
富家子弟见惯风月,有些事情他是知道的,他的朋友里也有爱玩这个的,但他自己并不曾起过好奇心,那时心里只存着圣贤书里的教训,以为情爱只是男女之间的锦上添花,归根到底还是看父母媒妁,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直到灵渊让他做了那些梦,那些身不由己的沉溺,想来确实改变了他,他不好意思承认,却无法辩驳。
一开 y 窍,便无法回头,否则他怎么会望着这样的灵渊心颤不已?
见他不再挣扎,灵渊便俯下身来,微凉的嘴唇从额头一路向下,兀自辗转来回。
阮梦深的脸颊病态地发红,心跳也失了规律,浑然不知己身所在了。
梦中的灵渊贴着他的心口轻呵一声,道:“你的心跳得好快。”
喉咙深处溢出一声细响,所有旧梦之中沉寂的触感都清晰起来,原来穷年累世,未减分毫。
阮梦深的大脑变得极度混乱,一会儿是旧梦里的情形,一会儿是年少时玩闹的景象。
灵渊咬住他的喉结时,他脑海里的场景还是在夏夜里的淮河,那时候他和陆元祁、魏家兄弟几个,都正是无忧无虑、风华正茂的阔公子,逛了花灯琼宴,立在画舫上谈笑风生。
船夫撑得缓慢,夜风里满是脂粉胭香,夹岸两边是烟雨花楼,姑娘们穿着轻薄的衣衫,从窗栏上探出身子,娇声笑着,含羞带怯地往他们的船上抛绣巾香囊。
阮梦深接住了一张帕子,正要抬头望手帕的主人,却被人咬住了颈子。
他蓦地回转过来,以为这不是从前那些梦了,也不是年少时懵懵懂懂的窥探,某种深渊正式向他发出了邀请,现在他要跳下去,沉浸其中。
没有任何犹豫,他飞快地拥住灵渊,发颤的双手碰了碰那些柔滑葳蕤的发丝,又忍不住去摸温热跳动的后颈,再往下滑,落在筋r_ou_绷紧的肩背上,他的眼眶心口都开始发热,一颤一颤地涌出柔情。
一番作弄后,灵渊又凑上来,鼻尖对着鼻尖,极近地看着他沉迷的表情,疑惑道:“这么喜欢吗?还没开始,你都要哭了。”
阮梦深真恨他这样,顺口而言,作践人的脸面,他伸手去推,灵渊却握住他的手腕,非要他回答:“喜欢吗?喜欢我碰你吗?”
阮梦深躲不开,只希望他能快点放过自己,自暴自弃地闭上眼,难为情地承认:“喜欢,很喜欢”
“真的?”
“真的,千真万确……”
得了这个回答,灵渊却默然从阮梦深身上退开了,阮梦深浑然不觉,涩然闭目等待半晌,不见灵渊有动作,他不明所以地睁眼去看。
只见灵渊赤身裸体,脸上却不见丝毫旖旎,他端正肃穆地坐在床榻上,就像是一尊无悲无喜的神佛高坐莲台,而满面飞红的阮梦深,被他衬托得妄图诱佛毁道般不堪。
这是灵渊?
阮梦深呆呆地看着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只感觉自己是在一个陌生人身下袒露。他慌乱地去扯堆在一旁的锦被,可怜兮兮地遮掩自己失控的情态。
灵渊平静地看着他,似古井无波:“你看,你并不是非他不可,你需要的无非就是这个,我也可以给你。”
心一下子跌到了冰窟里,声音都要冻结了:“你是谁?”
“灵渊”的眼睛忽地变作黝黑,仿佛涌出了y云,他露出阮梦深从未在这张脸上看过的笑容:“我可以是任何人。”
阮梦深好似做了噩梦般惊醒过来,一睁眼,便又看见了灵渊凑近放大的脸,还有那双关切的绿眼睛。
看到他醒来,灵渊狐疑道:“你怎么了?刚刚怎么叫你都不醒。”
他看着阮梦深凌乱绯红的脸,奇怪道:“你是不是做什么梦了?”
这一瞬间,阮梦深几乎要相信这是真正的灵渊了,可是他警醒过来,告诫自己:不,这都是梦中的幻境,这都不是真的。
他是来唤醒灵渊的,他不能让他丢掉现在的思想,方才那个样子的灵渊,他绝对不能接受。
想着挥散眼前的幻象,阮梦深伸出手去,重重地拍在了灵渊的脸上。
可是一巴掌下去,这“幻象”并没有被挥散,反而摸着脸颊,委屈巴巴地望着他。
灵渊有故意撒娇的嫌疑,眨着眼道:“你做什么?我好不容易盼得你来,你却一上来就打我?”
阮梦深又拍了一下:“真的是你?”
“当然是我了,”灵渊无语:“难道还有另外一个我?”
阮梦深惊慌地喘着,竟是默认了。
灵渊扶着他起来,逗他道:“你可真厉害,在这梦境之中做梦!”紧跟着他又有些得意:“这时候做梦都不忘了我么?”
阮梦深现在无暇与他调情,他回想起方才那个“灵渊”的神情,还是忍不住有些后怕,断续道:“方才那个你……太过可怕,那样的表情,他……”
看他这副样子,灵渊不由得也在意起来:“怎么了?那个‘我’……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他跟你,全然不同,”阮梦深抬头看着他,看了一阵,没头没尾道:“我突然发现,我现在竟然看你这双绿眼睛更习惯一些。”
灵渊愣道:“眼睛不同?难道……是仙帝?”
“什么?”
灵渊摇摇头:“说来话长,你只需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此前的种种事情,还有我如今被困在这里,都是他的杰作。”
他伸手抹了抹阮梦深鬓边的冷汗,道:“他没有难为你吧?”
阮梦深有些尴尬:“没有,不说这个了,我们还是先看看,该如何脱身。”
灵渊抬起头来环顾四面,道:“不容易啊,我在这里使用灵力,只是在攻击自己的意识,这不会让我清醒,反而会让我跌进更深的幻境里去。“
“那怎么办?”阮梦深蹙起了眉头:“你的真身如今在哪里?”
“不知道,”灵渊叹气:“我甚至都不知道是何时跌进他的幻境里来的。”
“你呢?”他问阮梦深:“奎老帮你了么?”
阮梦深垂了垂眼:“奎老前辈他,与我意见不同,我此刻与罗叶尊者在方镜神君的仙府之中,无心cha柳,被方镜神君使用灵力送进来了。”
“那老疯子,等我出去了,一定要跟他算账。”
灵渊咕哝完抱怨奎老的话,又抿着嘴看阮梦深:“你怎么想到的?到这梦境里来寻我?”
“歪打正着而已,我来了也不一定有用。”
灵渊不信,拉着他,眼中带笑:“你就是跟我有默契,这才叫天生的一对儿。”
阮梦深无语地看他一眼:“都这个时候了……”
不过,被灵渊这么一逗,他倒放松了许多,但现在不是彻底松懈的时候,他拍拍灵渊的手:“与逃出幻境无关的话,还是等我们梦醒了再说吧。”
☆、离象与幻象
这个时候,天色还尚早,林风叹起床去了后山练剑,孟息得了无人看管的空子。
并且,由于上回手腕上勒出的两圈印子,现在他还得了个不用再被捆的好处。想到这里孟息心头就骂,这算什么好处?
总之,在其他人还在睡觉的时候,在林风叹练剑的时候,孟息终于有了逃跑的机会。
但孟息这个人,想法总是一时一变,他现在又暂时不打算逃走了,他突然有了些别的想法。
偌大的一个孤宿峰,怎么着也该有一些好东西吧?趁着这个时间,他决定在这里四处寻觅一番。
孤宿峰地势险峻,群峰之间自有万千气象,在这层层环绕的绝壁回廊上行走,有一种迈步云端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孟息格外的舒适,他心中默念,果然是云端之上好,污浊之气都要少些。
孤宿峰常年不会有外人来,每间屋子都不会落锁,孟息注意避开聂霜吟和顾雷鸣的屋子,开了其他的房门,悄悄查看。
可是他很快就发现,这些门后头都是空荡荡的石室,环堵萧然,看起来什么好东西都不会有。
孟息慢慢地转悠着,一直走到了最上面一层回廊,那里有一间屋子,是以往阮梦深住的,他一推开这间屋子的门,便觉出几分不一样。
这屋内有气流吹来,明显比其他房间空旷幽深许多,他绕过屏风,朝深处走去。
奎老竟还在那里打坐,巨大的灵玉石台在他身下莹莹发光,将这个幽邃生寒的洞x,ue映亮几分。
孟息没想到这里会有人,愣了一下,转身要走,奎老却开口叫他。
“来做什么的?”
孟息干笑一声:“不做什么,随意参观一下。”
奎老睁开眼睛看他,看了半天,突然问道:“现在没有元彭护着你,你怎么样?”
“啊?”孟息一愣,回过神来:“不怎么样啊,我还是我,好端端的。”
奎老看着他,又是若有所思的瞧了良久,久到孟息都忍不住要转身离去的时候,他才开口:“你觉得现在的你,过的如何?“
真是古怪的问题,他干嘛这样问自己?孟息心头嘀咕,嘴上笑了笑:“挺好啊,如果神仙前辈你觉得我过得还不够好,愿意提点提点我,那就更好了。”
奎老还是看着他,眉宇间似乎有些困扰:“倘若……倘若你知道,原本你该是个极有慧根的人,现在落到这样的境地,是因为有人剥夺了你的悟性和品格,你会怎么想?”
孟息简直愈发不解了:“这是什么意思?”
“并无他意,只是让你……设想一下。”
孟息扯了扯嘴角:“你们神仙都喜欢问人这么奇怪的问题吗?”
说完了,他的嘴角又滑下来,眼睛里也不知是什么情绪,像是有些微的狠意与愤怒,但又因为只是想象,所以那情绪并不真切。
他轻飘飘地说:“多恨我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这比直接杀了人还狠吧。”
奎老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他本就有一副智慧深沉的面容,这样凝重的面色,让他显得愈加不可捉摸。
他为何要问孟息?孟息这样的后辈凡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算什么能给他提点示意的人吗?可能奎老自己本就知道答案,只是想随便找一个人,再确认一遍而已。
奎老不再准备在这里枯等,他蓦地起了身来,有些急切的,像是预备要去什么地方,办什么很要紧的事情。
孟息不明白他的想法,也没有打算去明白,他眼看着奎老破开虚空离去,无所谓地撇撇嘴,目光落在了那块巨大的玉石上。
泛着萤光的暖玉让他的眼睛亮了起来,正准备凑上去细看,就被人一把捞住了胳膊。
是林风叹,他急急地闯进来,脸上不复平日里的冷淡,带着些怪罪和慌张。
他抓着孟息,用的力有些狠,沉着声音质问道:“我方才找不到你,你乱跑什么?”
林风叹这个样子,实在有些关心过度了,孟息没好气,去扒他桎梏自己的手:“你犯什么毛病?这么些年,也没见你离不开我,现在作什么怪!”
林风叹刚刚练完剑回屋,未见着孟息,担心他是趁自己不在时溜了,急得要命,好不容易找到了人,情绪竟有些收不住。
他闭了闭眼,慢慢地松开了手掌。
他自己何尝不觉得奇怪?但是他控制不住,好像过往这些年从不外露的情绪,为着就是如今的爆发一样。
林风叹没有回嘴,空气便陡然安静下来,这下孟息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烦闷地扯了扯方才弄皱的衣袖,也没有了看宝物的兴致,扭头便往外走。
夜里,孟息睡了林风叹的床铺,林风叹便守在床边的椅子上,垂首假寐。
他们静默不动,一点细微的亮光从门缝里钻进来,似乎用尽了全力,却并不能照亮这个晦暗的小空间。
房间实在太过安静,外面也许在发生一些改天换地的事情,但那都与屋子里的两人无关,如果愿意,他们可以一直保持这样安静的姿势,直到地老天荒。
可孟息不喜欢这样的安静。
他烦躁地翻了个身,叫林风叹:“喂。”
林风叹动了动,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们这里一直都是这般枯燥么?”
“很枯燥么?”林风叹想了想,真诚道:“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早起和我一起练剑,或者和大师兄一道捉松ji去。”
“松ji?”孟息瞪大了眼:“见鬼的松ji,你以为我是小孩子吗?会喜欢玩这个?”
他烦闷不已,总觉得林风叹似乎对自己看法有误,忍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问:“你们这里怎么都不像一个修仙门派?家徒四壁的,明明有神仙光顾,却为什么没有一点好东西?”
林风叹浅浅地望着他,眼睛被那一点微光照得通透:“你很想拥有仙术秘籍这些东西?”
“当然想,”孟息理所当然:“我想成仙,做梦都想,成了神仙以后,就再也不用受这世上的苦。”
“可是,走捷径是行不通的。”林风叹不得不朝他泼冷水:“只有静下心来苦修,方有一线机会。”
孟息举起自己的一只手掌,无奈道:“说是这样说,只可惜,连我那神仙袁老板都说了,我没有修行的慧根,再苦修,也不会有结果。”
他看着自己的这只手掌,不知怎的,蓦然想起了在萍虚山的遭遇,他皱着眉头,捂住自己的胸口,开始疑神疑鬼地抚。
林风叹注意到他的动作,“怎么?”
孟息上上下下摸了一遍,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竟真的觉出有些不舒服。
“不好,”他蹙着眉头嘟囔:“我想起来之前被一只怪物蜥蜴给钻了心口,莫不是有问题。”
林风叹立刻起来,坐到床边:“我看看。”
孟息也没想那么多,把衣襟拉开了让他看,嘴里还念叨:“胸口有点闷,不会有事吧?我可不想被妖魔附了体!”
结果过了半晌,林风叹只是静静地看着,并不开口说话,孟息狐疑地看他一眼,又抬起头来瞧瞧自己的胸口,什么也没有,昏暗的光线里,只有白花花的一片胸膛而已。
他是在看……孟息顿时回过味来,暗骂一声,拢好衣襟,翻身过去。
孟息嘴里闷闷嘀咕了一句:“下流”,一时之间,倒忘了心口是不是难受,邪物是不是附体的事情了。
这天夜里,孟息难得梦到了儿时的事情,他已经好久没有回忆过童年往事了,毕竟,那实在算不上什么愉快的回忆。
他在梦里都忍不住疑惑,为什么忽然要梦到这些。
在梦境之中困惑的,显然不只孟息一个。
阮梦深与灵渊在梦境里会了面,但是一时都不知该做些什么,毕竟阮梦深只是一个凡人,灵渊自己都破不了的幻境,他又怎能奈何得了?
灵渊望着他来,是有自己的目的,他认为仙帝要剥夺他的意识品性,想必正是在意识之中作梗,他现在需要一个人在身边提醒着,让他不要迷失了自己。
阮梦深有些犹疑:“我实在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起作用……”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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