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溃不成仙 作者:海弓刀
正文 第21节
溃不成仙 作者:海弓刀
第21节
灵渊捏着他的手:“也不需要你做什么,我现在看着你,就觉得很清醒,并未感觉到意识被剥离,这不已经是很大的作用了?”
阮梦深闻言,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他发现在凡间的时候,这个人说话没来由的气人,而现在也不知怎的,他突然特别会说好听的话,特别会宽慰人心。
“可是,只是意识、只是梦,我们能做什么实质的事情吗?”阮梦深收回目光来,考虑到眼下的实际情况,还是有些担忧。
说实话,灵渊也没有底。眼下他们身处的环境很是迷离梦幻,身在其中的一切触感都极为真切,让人一时分不清,到底是真实、是幻觉,还是在梦境里。
好在阮梦深在自己的手边,这让灵渊心里有了一些莫名的踏实,他捋了捋,之前自己是落在了仙帝创造的幻境里,而现在,那个幻境中的自己想必正在呼呼大睡,这里的一切,是他们二人共同的梦境。
不过糟糕的是,这梦境眼下完全不受灵渊的控制,接下来会遇上什么,还真是是无法预料。
此时他们正置身在一间寝殿里,宽大的软塌上挂着一幅素净飘逸的纱帘,跟方才阮梦深那窘迫的“梦”里景象一模一样。
待在这里,实在让阮梦深有些别扭,他拉上灵渊,道:“既然我们可以在这里自由行动,那便出去四处看一看吧。”
梦境之中的场景混乱扭曲,比如他们刚刚还在一间明显是在天界的寝殿里,一出门槛却踏上了凡间的土地。
清风习习,风里还裹挟着木叶花草的清香,阮梦深的头发被风拂动着,他望着前方,有些出神。
“这是”
“是萍虚仙山。”还不等他问,灵渊便已经为他答疑解惑。
但知道了这是哪里,并不减少灵渊自己的疑惑,他纳闷地看着这里的景象:“我的梦境里,怎么会有萍虚仙山?”
他的梦里有萍虚仙山,倒也并不是特别奇怪,怪就怪在,这不是他见过的萍虚仙山,而是多年以前,那个还未倾颓的萍虚仙山,那个无数凡人心向往之的世外仙府。灵渊从未见过,又怎会梦到?
两个人迷迷糊糊地拾级而上,眼看着周遭这仙气飘飘的仙府风景,俱是不明所以。
阮梦深感叹:“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萍虚仙山,确实不是仙境,胜似仙境。”
灵渊道:“这是以前,现在可不是这样了。”
穿着样式一致的素色修服的弟子们,在这里来来往往,他们面目模糊,像是一个个飘渺无定的幻影,他们自顾自来去,完全与灵渊二人互不干扰。
在这里不能运用灵力,只能拿两条腿慢慢地走路。一路的风景倒是很好,若不是眼下时机不对,能在这里散步谈心,也不失为一种享受。
不知不觉的,他们来到了萍虚仙山的清凉亭下,顺着阶梯远远望去,瞧见那亭子中有一个人影。
只是远远一个削薄的背影,便已经能看出除尘脱俗的气质。
灵渊与阮梦深对视一眼,两个人心头都有了一个名号——
离象真人。
离象真人似乎正在亭子里看书,他微微垂着首,清风吹拂起他的发丝,露出一张年轻俊俏的面容。
他看得那样出神,似乎不会被任何事情打扰,他的心一定很静,静的像古井里水,长空中的月,恐怕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在这个人的心上掀起一丝波澜。
灵渊道:“那元彭说的神乎其神,这下好了,我正好亲眼看一看,他究竟长的什么模样,能让神君女仙都一齐为他神魂颠倒。”
阮梦深看了灵渊一眼,没有说什么,显然,他也是有些好奇的。
两个人像是年少时偷看女孩的少年郎,一齐凑到了跟前去,想偷偷欣赏离象真人的模样。
离象真人的确很俊,但再俊俏的眉眼面容,总归还是在人的想象范围之内,他的特别,恐怕不在于他的五官,而在于他气质,气定神闲,淡然从容,这样的人好像永远焦躁不起来,但又总勾得人想去撩拨他。
灵渊摸着下巴,看了他一会儿,心想这样一个人,能让若澧神君对他一见钟情,倒也还说得过去。
可眼下离象真人就算是长成了一朵花也没有用,这并不能给他们逃出幻境的提示。
正思量着,阮梦深拉了拉灵渊的衣袖:“看。”
灵渊应着他的指示,抬头一看,发现这里的场景并不完整,就像是正在涂色绣花一样,边缘还有许多空白的地方,正在以极慢的速度缓缓显现。
“奇怪。”灵渊道:“这些场景,是正在往我的脑子里钻?这就是仙帝剥离我意识的方法?可这跟离象真人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是萍虚仙山的旧日景象?”
他一下子问了一连串的问题,让人不知如何答起。阮梦深看看正在一点点出现的亭檐飞角,目光又落回了离象真人的身上。
答案是不是在这位仙师的身上?
灵渊见他望着离象出神,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不是吧,你也被迷住了?”
阮梦深拿下他乱挥的手,用眼神示意示意灵渊,让他看离象真人。
离象似乎正好读到了书中的ji,ng彩之处,他提起桌上的笔,蘸好了墨,像是要在书上添下自己的注解。
灵渊二人凑近了看,离象一笔一划地写着,等写好了那几个字,灵渊和阮梦深都愣住了。
离象写的不是什么注解,他写的是……“杀了我”!
对视一眼,灵渊和阮梦深都发现了彼此眼中的惊讶,再扭转去看,离象还在写着:“无论你是谁,请杀了我,立刻动手,杀了我!”
他的面容平和淡然,手上的字却写得有些慌乱狠绝,将那一页本来整齐干净的书页染的斑驳狼藉,让人瞧着心里发慌。
渐渐地,离象的手腕愈动愈快,后面的笔画已几乎都是乱涂了。
灵渊忍不住朝着他伸出手,本来他并没有抱希望能碰到这个梦境里的幻影,可他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抓住了离象的手腕。
离象的动作停住了,手中的笔掉落下去,“咔哒”一声轻响,在地砖上留下了一块墨迹。
☆、困于其中
离象蓦然苦笑起来,像是给白雾染上嫣红一样,他的模样忽然清晰鲜活起来,不再像幻境里的虚幻人物,更像是一个活生生的真人了。
而他的面目一清晰起来,灵渊和阮梦深便发现,孟息和他确有几分相似,但是只像在轮廓上,气质差之千里。
离象忽然将目光投到了灵渊的身上,声如玉振,语气却是平淡疏离的:“阁下错过好时机了。”
“什么?”
“你方才不该显露,直接按我的提示,出手击杀我,这一切就结束了,然而现在,你肯定要耽搁一些时间,想听我说说其中原委,对于此刻的你来说,时间太宝贵了。”
“什么意思?”灵渊听得云里雾里:“离象真人你……怎会在这里?”
离象真人叹道:“先看一看吧。”
说完,场面已起了变化。
那是在离象的小院里,本该整洁的地面遍布狼藉,散落的都是弟子们随手扔下的修服和平日里习读的书籍教典。
离象真人满身伤痕、衣不蔽体,正躺在这一片狼藉之间。
不远处绣姑被捆倒地,一动不动,也不知是否清醒。
灵渊和阮梦深俱有些惊讶,不明白他为什么给自己看这样狼狈的画面。
不多时,倒在地上的离象轻轻地动了动,他看了看远处的绣姑,似乎想起身去帮忙解开对方,但他衣不蔽体,腿上也不知受了什么伤,似乎连站起来都很困难。
自顾不暇,哪里还有空余去解救他人?离象停下了动作,又是一番死一般的寂静,过了许久,他才慢慢地举起一只手,掌间凝力,朝着自己的面门击去。
一瞬间天旋地转,灵渊与阮梦深好似与离象意识相连,同时进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在这里,离象身上的耻辱的伤痕都不见了踪影,他此刻正身着素白的修袍,衣领严丝合缝地束着,把刚刚散落的尊严紧密地包裹了起来。
这样一来,他又是那个惊才绝艳、仙风道骨的世外仙师了。
离象初入混沌之境,似乎有些不明所以,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轻飘飘地叹息:“可惜了,可惜了”
画面中的离象真人环顾四面,找不到那说话之人。
可灵渊知道,那是仙帝的声音,这厮仗着制造幻境、形态不定的本事,真是装神弄鬼的一把好手。
离象很快放弃了寻找,敛眉问道:“如何可惜?”
仙帝幽幽道:“好不容易修行至如此境界,又刚刚飞升神境,大好的前程,何苦要想不开呢?”
离象淡然道:“小仙的境界,乃是建于清修的根基之上,如今清修之基破碎,境界何存?”
仙帝笑起来:“你真是死脑筋,倒是天生的修道之人,只坏在生了这样一副好皮囊。”
“皮囊好坏本无错,”离象不躁不恼:“错只错在,世间还有耽于皮相的迷失之人。”
“你可怨恨那破你修为之人?”
“我不该恨他,我该悔悟自己破了嗔痴怨戒,清修境界荡然无存。”离象道。
“你已清修多少年月?”
“七百年增一月。”
“除了你这数百年的修为,若澧还将万年的灵元赠与了你,你带着这元丹去死,可惜了,白费这番波折。”
平静无波的面容突然起了一丝波澜——离象不愿意欠着任何人,不管是不是别人欠自己更多些,他都恪守铭记着,绝不能贪占别人一毫一厘。
“你想把元丹还给他?”仙帝似乎猜透了他所想。
“白拿来的,当然该还,可若澧神君他……恐怕不久也将云散烟消了。”
“我可以给你出个主意,”仙帝道:“若澧本没有来生,但我可以给他一个来世续命的机会,如果想要,你可以把这元丹还到下一世。”
离象的眼睛亮了起来:“若能如此,再好不过。”
“但,你还需付出一些东西。”
“是什么?”
仙帝顿了顿,又问了他两个问题:“你此生最看重何物?来生还想追寻何物?”
离象道:“小仙此生除了坚守道义,便别无长物,来世若有识,仍是求这未尽之道。”
仙帝笑了笑:“如果我就要你这宝贵的道义来换,你能否愿意?”
离象似乎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仙帝如同在下达一项不容置疑的审判,他沉声道:“剥离元丹时,我将一并夺去你的道义、廉耻、善心,轮回之后的下一世,你只能做一个心胸狭隘、求不得道的小人,这样的代价,你愿意付出吗?”
离象此生一直是真君子、大善师,要他做小人,岂不是比死还难?
任谁都以为他会犹豫不决,可实际上,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世上竟真有他这样的人,坚守义理,竟愿意把下辈子都搭上。
灵渊悄声叹道:“我知道若澧为何会那般爱他了。”
画面到此为止,眼前一晃,他们原来还是在那间清凉亭里,两人站在亭中的小石桌对面,对着此刻这个梦境之中的离象真人。
离象道:“你们既然见到了这里的景象,见到了我,想必已认识了那声音的主人吧?”
灵渊点点头:“那是天诞神君的统领者,仙帝,当然,是过去的。”
离象将手中的书卷放置在桌上,邀请灵渊二人坐下,缓缓道:“天诞神君式微衰竭,仙帝的能力也早不复当初,我那时不知他的身份,只一心想着将元丹还给若澧神君,便与他做了你们刚刚看到的那一场交易。”
他叹息一声:“可是我错了,这个交易,做的不该。”
灵渊与阮梦深对视一眼,继续听离象说话。
“仙帝拿了我的这份意识品性,来延续他自己的存活,可我毕竟只是凡修,他真正想要的,是一个天诞的接替者,你既然来了,想必他已选中了你,并且,也终于想好了延续存活的后路。”
“不错,”灵渊颔首,苦笑道:“现在我有着无数个可以替换的躯壳,足够他活到地老天荒了。”
离象道:“他要借着你的躯壳重生,而你眼下能看见这些景象,是因为我的记忆正在移交给你,等到这个过程结束,你便会跟现在的我一样,永远陷在这梦境里,再也不能控制自己的躯体。”
灵渊看看阮梦深道:“唉,若奎老知道了,我并不是被他们拉来洗心革性,而是要被仙帝夺舍,也不知他会怎么想。”
阮梦深道:“但愿这种情况不要真的发生,如果发生了,奎老前辈恐怕只能后悔,而后悔,是最无用的伤身之物。”
离象真人道:“仙帝与我已几近共生,若非在记忆移存之时他控制稍弱,我也不能在此与你们说上话。”
灵渊思索道:“眼下已经这般局面,该怎样才能避免这最坏的结果呢?”
离象看着他:“杀死我,削弱他的能力,你们可能尚有转寰的余地。”
“可那样,”阮梦深接道:“你也就彻底消散不见了。”
“那又如何呢?”离象温和地对他笑了笑:“自从那以后,我身不由己,随着他做了太多不应该的事情,我现在本就非生非死、混沌不明,尽早消散,方为解脱。”
“可”
“无妨的,”离象肯定道:“我这样的存在有何意义?我现在没有能力自戕,你们若能出手,是在替我解脱。”
灵渊看着他平淡无波的样子,有些不忍。眼前的“离象”,本应进入轮回,成为孟息该有的悟性和品性,说不定数百年修行之后,他又是一位出众的仙人,这样优秀的仙品,被桎梏控制,实在可惜。
灵渊叹息:“就没有别的方法了吗?”
离象道:“除非有人能找到你,立刻将你唤醒。”
他看了看周围景物显现的程度,催促道:“时间已经不多了,这个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请你尽快决断。”
唤醒自己?灵渊焦虑地思考着这个可能性,能进入仙帝幻境的,恐怕只有罗叶与方镜,那两个家伙只会助纣为虐,当然不会帮忙,奎老呢?那老糊涂还不知躲在哪里呢。
“快要来不及了。”离象轻声道。
气氛正紧张,阮梦深却突然开口道:“离象仙师,您只后悔交付出意识之后,被仙帝所利用,那可有后悔过,让轮回后的你,丧失了原本该有的悟性与命数?”
这个问题有些突兀,离象看了看他,目光中有难以道明的情绪。
“事实上,”离象看着他,缓声道:“这才是我最后悔、最惭愧的地方,轮回之后的那个人,他没有我的记忆与意识,身也非我,灵也非我,那他还是我么?”
离象摇摇头:“不是,他是另外一个人,而我,竟用了他的前途与造化,来抵消我这一世的遗憾,这是我的自私造成的恶果,是个错误。”
“我应该用上千年万载,苦修参悟,来痛悔这个错误的决定,不过可惜,我已没有机会了。”他遗憾地笑了笑:“我只怕是又占了便宜。”
阮梦深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几乎彻底愣住了。
“可是,”灵渊忍不住为他辩解:“这不能怪你,你的本意是好的,是为了若澧神君着想,并未想到会有后续的结果。”
离象道:“我在其中,局中有我,这个局产生出的结果,便有我的一份。另外,对于若澧神君……”
灵渊注意到,他说起这个名字,完全没有任何回避的情绪,语气是那样的坦荡,就跟念出经卷中的词句一样平和自然。
离象说道:“无论是人是仙,眼下所有的灵识,只该用来活好今世,我错就错在,擅自为若澧神君考虑来生。”
“如果若澧神君会因为上辈子对我的执念,又去执着于轮回后另一个人,那实在是太不应该,他不必去怀念已逝的前生,最好抓住现世的得失。”
离象淡然一笑:“若澧神君太过单纯固执,可惜,我已无法继续为他开解了,若元丹找到了我的轮回之体,他必然会想起前生之事,但愿他能自己想通,莫要执迷其中。”
灵渊已听得说不出话来,自从他来到这个世上,天上地下都走过一遭,这还是头一回,他会如此彻底地钦佩一个初次见面的人。
“仙师真乃大智慧,”阮梦深弯腰行礼,深深埋首,用足了敬意:“醍醐指教,贯彻魂灵,这样的修为,吾辈望尘莫及。”
灵渊也弯下了腰去。
按照灵渊的神格与仙阶,是不该对离象真人行大礼的,可是修为的高低,的确不该用来衡量一个人的境界,离象的境界,他自认为比不上,便愿意拜他。
奎老急匆匆地赶到天宫大门外,二话不说,就想往大殿之中闯,正在打瞌睡的守门小仙惊醒过来,赶紧拦他:“哎仙君仙君,此地不能擅闯!”
“让开,”奎老沉着脸:“我有要紧的事要办,你耽搁不起。”
“可是哎?是奎老仙君您?”守门小仙突然叫道。
奎老扭头一看,觉得这小仙略有些眼熟:“你是”
那小仙抹抹自己的瞌睡脸,狗腿道:“奎老仙君不记得小仙啦?小仙是乐筠啊。”
“乐筠?”奎老回忆一番,微有恍然道:“哦,是你,你不是掌事仙官吗?怎么落到这里来看门了?”
乐筠叹息一声,惭愧道:“造化弄仙,造化弄仙,小仙最近时运不济,官运不佳啊。”
奎老无暇与他叙旧,只道:“我现在有急事要办,请你通融通融,让我进去。”
乐筠有些犯难:“仙君,不是小仙不通融您,只是这规矩在此,您不能让小仙难做啊。”
天规天规,天规确实是个麻烦,奎老被乐筠拦着,要说硬闯吧,又不敢擅自动武,天宫殿前动手,会被九天惊雷轰到下界去,不是好造次的。
奎老想了想:“乐筠仙君,你很聪明,也识大体,如果我告诉你,现在你放我进去这件小事,关系到天君和整个天界的命运,你信不信?”
乐筠一愣:“奎老仙君,您可不要吓唬小仙,什么叫天君的命运、天界的命运?这么大的名头,可不是好随意掰扯的。”
奎老道:“你难道不觉得天君近来很是奇怪?”
奇怪?乐筠不解:“怎么奇怪?”他心想:天君不是一直都很奇怪吗?
“往日的天君,也有贪玩好酒这些小毛病,可是大事上从来不会马虎,现在呢?乐筠仙君,你不妨想一想,现在的天君,是不是已经半点正事都不管了?”
乐筠想想,确实是这么回事,据说昨日殿中的议事,罗叶尊者提了很多对凡修众仙不利的议法,众仙敢怒不敢言,毕竟他们当中最有权威的一位神官刚刚被惩治,凡修确实理亏。
他们只能寄希望于天君,希望天君能够给出个公平的决断,结果天君好似没有半点思考利弊的能力,对罗叶的说法照单全收,让一众凡修仙官极为不满。
“这只能说明天君他老人家,确实不如往日ji,ng力旺盛、思路清晰了。”
乐筠嘴上客气说道,心里却跳脚痛斥:老糊涂,天君绝对是老糊涂了,否则他怎么会听信谗言,同意让他的得力干将乐筠仙官我,到这里来守大门呢?
奎老看见他的脸色,低声道:“倘若我告诉你,天君并不是老糊涂,而是被人坑害控制了呢?”
乐筠一愣,不敢置信道:“怎么可能?谁能控制天君?谁有那个胆子和本事?”
奎老望望左右,凑到乐筠耳边说了一个名字,乐筠一听,当即跳了起来:“仙!”
“嘘,小声。”奎老示意道。
乐筠压低了嗓子:“仙帝?怎么可能?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谁能证明他真的死了?”奎老睨着他:“只要有意识存在,便有他生存的沃土。”
乐筠兀自震惊了片刻,往天宫大门内望了望:“您是说,仙帝现在在里面?”
奎老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所以你快些让我进去,以免后果更加严重。”
乐筠还是有些不信:“若是仙帝真的在,您啊,我不是看不起仙君的意思,只是,您去又有什么作用呢?”
这话问到了点子上,奎老思索片刻,沉吟道:“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起作用,但我总要试一试,免得错误更加严重,连后悔的余地都没有。”
“啊?”乐筠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奎老不能再耽搁太多的时间,只能继续加把柴火:“乐筠仙君难道就不想重回仙官之位吗?若我此去能唤醒天君,能让你重回掌事仙官之位,并且从此答应,只要你有需要,任何灵宝我都愿意为你打造,怎么样?”
这个条件……确实诱人……乐筠认真地想了想,重重地点头道:“成交!”
奎老松了一口气,正要进门去,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转来对乐筠道:“我还想再麻烦乐筠仙君一件事,就是,你能否帮我将所有的仙君们都请到这殿上来,就说天君有旨,请他们再来议事,不到场者,一律革职。”
乐筠嗫喏:“啊?这这不是要我假传圣旨吗?会被下贬的……”
奎老道:“有我为你担保,你且放心,况且就凭天君现在这个糊涂样子,他能计较你假传旨意?再想想我刚刚说的好处。”
乐筠咬了咬牙:“好,小仙相信仙君这一次,豁出去了!这看门的活计,我早就干够了。”
“只是……”他做贼心虚似的左右看上一眼,道:“我能否再多嘴问仙君一句,为何要召集所有仙君前来?”
奎老目光深沉:“我想,之前的种种事情,很有必要昭告天下,大家迷糊了太久,都该醒醒了。”
☆、太上清慧
方镜的寝殿里。
阮梦深正躺在榻上沉沉入睡,方镜支着一只胳膊斜躺在他身边,另一只手缠着这个凡人的发丝,有一搭没一搭地捋。
他凑的很近,仔细观摩那张睡脸。
罗叶坐在小桌旁饮酒,看他这样,忍不住鄙夷嫌弃:“方镜,我劝你把你那不规矩的眼神收一收,看着碍眼。”
方镜斜他一眼:“怎么?欣赏欣赏也不行?”
他摸了摸阮梦深的脸,道:“你难道不觉得,他这么安静地闭着眼,反而更好看吗?这叫什么来着……”
方镜想了又想,半天也没有想出一个合适的形容来,只得放弃。
手指在那嘴唇上轻轻按了按,方镜暧昧道:“这个嘴长得最好,仰月弯弯,好看,有福气。”
“福气?”罗叶呲笑一声:“家破人亡也叫有福气?”
方镜一本正经道:“你应该换一个角度去看待这件事,家破人亡,死的都是别人,他自己不但大难不死,还能上天当神仙,这难道不是福气?”
真是歪理,罗叶无奈地摇了摇头,正要喝酒,余光却瞥见方镜意乱情迷的,就快亲上阮梦深的嘴,他忍不住一抖手腕,将手里的杯子扔了过去,堵在方镜的嘴上。
“嘴痒了就喝酒聊天,别做多余的事情。”
方镜叼着杯子下了床,坐到罗叶对面:“你真是没情趣,神叶府里养了那么多貌美如花的仙姬,却在我这里装清高持重。”
罗叶淡淡道:“大概是因为本座年纪大了,实在不理解你们的口味,怎么一个个的,都跟男人卯上了劲。”
“你不懂,”方镜道:“当你对美的追求提升一个层次,就不会在乎男女的限制了,在这一方面,我还是跟若澧、灵渊意见相投些。”
罗叶闻言心头一动,想起了一件事:“对了,你知道我去凡间这一趟,遇见谁了?”
“谁?”
“我们那个冷心冷面,却对一人一往情深的若澧神君,哦,对了,还有他苦苦爱慕的,离象真人的现世。”
“若澧?”方镜来了兴趣:“他现在如何?还是那副棺材脸?”
“一眼便能叫你认出来的程度,”罗叶也起了些好玩的心思:“要不要请他来,让你亲眼看一看?”
方镜道:“比起见他,我更想看一看他的情儿,不知又是怎样一位佳人。”
孤宿峰。
孟息已经在这里待了一月有余,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让他别无选择,只能收回自己当初的嫌弃,在抓松ji这件事情上寻找乐趣。
毕竟在孤宿峰这个鬼地方,这已经是最有意思的娱乐活动。
此刻孟息正屏着气躲在树丛后头,他手里捏着绳子,紧紧地盯着不远处空地上支起的匾筛。
那筛底下撒着引诱松ji的粮食,两只肥ji正在旁边试探着靠近,眼看就要大功告成。
林风叹蹲在他身边,悄声道:“不用太过紧张”
“嘘!”孟息气呼呼地示意他噤声,又扭转头去,紧张兮兮地看那渐渐步入陷阱的猎物,留给林风叹一个专注凝神的侧脸。
林风叹看他这副认真的模样,愈发觉得他像个孩子,任性恣意,想法简单。
也不知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还是怎么,他越看越觉得对方好看,纵使全天下的人都嫌弃他,那也不怪他,是天下人眼瞎心盲。
他简直看出了神。
今日是大太阳天气,孤宿峰虽地处北方,但入伏以来已温度颇高,孟息的鬓角沁出汗来,顺着微红的侧脸往下滑。
天光正好,松林寂静,阳光晒出来的松脂香气在鼻尖萦绕,让人呼吸里都带着太阳气儿。
这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们二人,静悄悄地,偷闲享受这简单平实的乐趣。
林风叹心头一热,也不知怎么想的,突然脑袋一偏凑上去,冷薄的唇贴着孟息的腮边,舌尖一卷,把那滴正在滑落的汗给尝了。
他这番动作毫无预兆,孟息仿佛被火燎着了似的浑身一颤。
手一动,绳子那头的木棍应声而倒,到嘴的两只肥松ji,眼看着扑棱棱逃远去了。
“林风叹!”孟息又气又急,一掌将人推开,搓着自己的脸颊,气道:“你又乱发什么情啊?”
林风叹慢悠悠地站起来,看看那空空倒地的匾筛,又看看孟息带着怒意的双眼,“捉不住没关系,师姐她只是逗你,什么抓不到ji就赶你走,不可能的。”
他认真道:“更何况,你在哪,我便在哪,没有人会轻易赶你。”
孟息欲哭无泪:“小林子,林大哥!你可饶了我吧,我真的不想搞断袖。”
他转身就走,林风叹赶紧提了筛子追上去:“你去哪?不捉ji了?”
“还捉什么?一上午净看你捣乱了,一身臭汗,我洗澡去!”
他转回身来警告性地一指:“你别想跟来偷看啊。”
孟息趁着无人注意,偷偷溜到了后山的温泉池子里泡澡。
虽然聂霜吟明令禁止,不允许他到这里来,但孟息显然不会乖乖听她的话,林风叹是知道的,但他嘛,当然只会纵容孟息。
这么好的池子,这么好的水,一直空置着,岂不是浪费?还不如拿来给他孟小爷享受。
孟息靠在温泉池壁上,昏昏欲睡,难得的安逸舒坦。
正闭目享受着,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轻笑:“舒服?”
孟息吓了一跳:“谁?”
睁眼一看,竟然是之前带走阮梦深的那个神仙。
神仙笑眯眯地看着他:“混沌做梦都想着升境成仙,你真的那么想做神仙?”
孟息见来的不是林风叹,松了一口气,仍泡在水里,悠悠道:“是啊,求而不得,所以日思夜想嘛,神仙老爷窥探我的心思做什么?难道想帮我一把?”
神仙笑了笑:“我是来问你,想不想随我去天界看一看?”
这个提议让孟息有些惊讶:“真的?你要把我带到天上去做神仙?”
“不是让你做神仙,”神仙因为他的天真和蠢失笑:“不过,你可以先去看一看,看看天上好不好,再考虑要不要。”
到了那真正的云端之上,孟息几乎被迷花了眼睛,天上的美景,他果然想都想不到。
他触摸那些宝石一般的轩柱廊沿,看看脚下涌动的云海,眼中翻涌着毫不掩饰的渴望。
罗叶和方镜坐在酒桌旁,饶有兴趣地欣赏他的神态。
“怎么样?”罗叶好整以暇地问他。
“太好了,”孟息蓄着笑:“我能留在这里,不回去了吗?”
罗叶摇摇头,有意逗弄他:“不行啊,凡间还有人翘首期盼着,等你回去呢。”
“哪有?”孟息急着辩解:“我打小就一个人,没有父母亲朋,也没有兄弟姊妹,我在人间本就是无牵无挂、孤身一人。”
“不对啊,”罗叶道:“那个冷脸的小子,我看他宝贝你得很,你来这里一会儿功夫,他想必已经急坏了。”
“他?”孟息不屑:“他是犯了一厢情愿的龌龊心思,他急不急,与我无关。”
方镜问:“你不喜欢他?”
孟息瞪着眼:“当然不喜欢,我怎么可能跟一个男人?”
方镜佯作遗憾道:“啊,原来你不接受男人?我还想着,你若是愿意跟我,我便为你升境提格,留你在这天上做个小仙倌呢,既然你不愿意,那”
“不不不,等等!”孟息止住他,试探道:“你说的,是真的?”
方镜点点头:“我刚才的确是这么打算的,怎么?你愿意考虑?你不是不接受男人么?”
两位神仙老爷和一众仙侍都笑了起来,看他的笑话。
孟息咬了咬牙,看看眼前的仙境妙景,再想想自己在人间过的那些日子,心便横了下来。
他抬起脸来,琢磨着男人勾引男人的劲儿,蹩脚地拿眼梢勾方镜:“我可以做。”
方镜与罗叶对看一眼,忍不住大笑起来。
方镜笑道:“这就是若澧一往情深的佳人?我看着,怎么是个不择手段的小人呢?”
罗叶道:“可不能这么说,离象真人是真正的绝妙君子,至于这一位嘛”他不屑地笑了笑:“不一样了,你不能拿他跟正主比,不配比。”
孟息哪怕再愚钝,也知道他们是在奚落挖苦自己,可是他不在乎,他紧抓着一丝直入青云的可能性,再多的嘲笑也不能让他放手。
他藏起眼中的怒意,换上甜甜的笑脸:“神仙老爷,您说话可要算数啊。”
方镜神君失了兴趣,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招呼仙姬们上前伺候。
倒是罗叶起身朝着孟息走来,对他道:“我们可不能做横刀夺爱的事情,你是我带来的,我便好心给你提个建议。”
他伸出手掌,凭空幻化出一个玉净小瓶来,递给孟息道:“你既然为了成仙,愿意接受男人,那么正好去接受那个对你有情的人,这瓶子里的仙药,你与他一人一半,饮下仙药,鱼水之欢,他的悟性灵根,便是你的了。”
罗叶笑得温和,却无端像个诱人入地狱的修罗:“我这个建议怎么样?既满足了你的愿望,也成全了他的向往,这不是两全其美么?”
方镜将他说的话一字不漏地听全了,远远地骂他:“罗叶,你可真有一手,真够缺德。”
孟息愣愣地将那瓶子接过来:“什么意思?你他娘的让我和他双修?”
罗叶嫌弃他说话粗俗,微微蹙了蹙眉:“不是,这不叫双修,是将他的灵根夺过来,为你所用。”
“那他呢?”孟息眨着眼问,神色里没有多少在意,像是顺嘴一提。
罗叶看着他太容易被蛊惑的双眼,缓缓道:“为情而死,他想必会很乐意。”
孟息一惊,将瓶子推了回去:“我不要,我不害他。”
罗叶颇意外地挑了挑眉,换个说法道:“如果我告诉你,这并不是你夺取他的,而是他该还你的,你愿不愿意做?”
“什么意思?”孟息扬起了声音问,一双秀气的眉头蹙紧。
罗叶虚空一晃,将一副卷帛展示在孟息眼前。那卷书帛庞杂冗长,其中的文字浩如烟海,凡人花上一生,恐怕都无法将其阅尽。
但罗叶显然有办法让孟息快速找到他该看的信息。
绢帛展开一阵,忽地停住,两行字迹发着光跃出卷面,清晰无比。
“地辰四万七千八百廿七年仲春卯月十三,孟息,太上清慧灵根,仙铭天命。”
“地辰四万七千八百廿四年仲冬子月廿一,林风叹,大煞无魂,夭。”
孟息呆住了,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可是合到了一起,却变得那样陌生晦涩。
罗叶微笑道:“看见了吗?太上清慧灵根,本来就该是你的,是有人将它换给了林风叹。”
他重新将玉净小瓶递过去,“是你的,你不想拿回来吗?”
等到送走了孟息,方镜忍不住问罗叶:“你往日可不会这样无聊,做什么要戏弄他?”
罗叶道:“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他为方镜满上酒,道:“咱们可以来下个赌注,赌他是要灵根,还是要保全对方的命,赌他会不会接受我的提议。”
方镜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忽然会意了。
他们的生命漫长枯燥,凡人斗ji耍猴取乐,他们也差不多,用更低等的生命,为自己的生活增添几分可有可无的乐趣。
他笑起来:“我赌,他会。”
☆、还复来
天宫玉殿类似凡间的皇宫,除了天君与众仙官议事的大殿,后面还有众多楼宇宫阁,是天君和仙侍们居住之所。
天宫里寂静空旷得紧,奎老一路上竟连一个仙侍都没有碰到,他毫无阻碍,就这么进到了天界的禁地——天君寝殿之外。
很少有神仙知道天君寝殿外层层结界的奇妙之处,奎老却了解得多,因为他本就是最好工匠之一。
仙帝的幻境,就设在这里。
罗叶和方镜俨然一副坐等胜利果实的清闲样子,两人正下棋打发时间,一个仙侍突然急匆匆地跑进来。
“方镜神君!大事不好!”仙侍慌慌张张地跌进殿来,嘴里不接气地喊。
方镜漫不经心地瞥上一眼,道:“慌什么?天要塌下来了?”
仙侍道:“神君让我们留心天殿结界的动静,刚刚发现,奎老仙君闯了进去,正在关闭结界!”
“什么?”方镜变了神色,眉头一皱,斥道:“他疯了?”
罗叶露出些微不耐:“留着他,果然是自找麻烦,这些凡修的想法一时一变,没有个定数。”
方镜看他:“那怎么办?”
“还能劳动你么?”罗叶瞥他一眼,“让我去跟他谈谈吧。”
奎老现在不想跟任何人谈,他毫不留力,将设置结界的基柱逐个击碎,当他突破结界,准备进入幻境时,罗叶才刚刚赶到。
罗叶有些惊讶:“你怎会知道进入其中的方法?”
奎老看他一眼:“抱歉,我忘了告诉你们,我做任何事情,都喜欢准备好一条后路,有备无患四个字,我时刻记在心上。”
他转身朝那朦胧诡秘的幻境之中行去,罗叶沉下了脸色,聚灵力成剑,朝着奎老疾刺而去。
但他终究晚了一步,一入幻境,虚空颠倒,他的灵力之剑只当刺进了虚空里,毫无用处。
“该死。”罗叶正待追去,却忽地被人挡住了去路,定睛一看,是一个凡修的神官。
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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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1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