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节
汉侯 作者:来自远方
正文 第81节
汉侯 作者:来自远方
第81节
依照魏悦的讲述,这人不只好弄权,估计还很记仇。今日的纨绔表面致歉,背地定然心存恶念。若是送去书信,周阳由会如何反应?
敲击声突然停止,赵嘉垂下眼帘,遮去眸底一抹暗沉。
魏悦没有打扰他,单手执起陶壶,为赵嘉和自己各添一盏茶水。
茶叶是虎伯托商队寻来,赵嘉出征期间,尽数藏于府内库房,无人动用。待他归来方才取出,依他口述的方法,分批尝试炒制。
起初几次都没能成功,赵嘉不想浪费,全部烹成茶汤。意外的,味道竟然可以接受。这让赵嘉不得不怀疑,在汉朝日久,自己的味觉是不是发生改变。
壶中的茶叶是新近炒制成功,以水冲泡,省去葱姜糖等佐料,色泽清亮,滋味回甘。
赵嘉初次尝到,近乎热泪盈眶。送去给李当户和曹时,两人却有些喝不惯,反倒更喜欢加入各种“佐料”的茶汤。
韩嫣倒是不挑,两种都很喜欢。收下茶叶之后,不忘提点赵嘉,该给宫中进上一些。
并非赵嘉疏忽大意,而是入口的东西,一旦进献宫内,总要多几分谨慎。
长乐宫太皇太后身染重病,王太后动作不断,宫中正逢多事之秋,此时能避则避,他实在不想引来太多注意。
听完他的理由,韩嫣没有强求。只在私下里同刘彻提过,算是有所报备。
刘彻饮过清茶,也尝过茶汤,和曹时一样,偏好后者滋味。加上陈娇也喜茶汤,韩嫣送来的茶很快用完,刘彻干脆自宫中遣来宦者,从赵嘉手中要去不少。
未央宫的举动必然引来关注。
很快,长安城南的贵人陆续得知,天子和皇后好饮一种名为“茶汤”的新鲜饮品,纷纷寻人打听,在家中进行仿效。
饮茶汤的风气在城南弥漫开来,进而传入城北。有人发现饮茶汤的好处,也看出其中的利润,寻商队大批运回。
汉人且罢,有胡人参与其中,赵嘉立刻生出警惕,写成奏疏递往宫内。
刘彻看过之后,隔日下旨太农令,迅速制定茶令,国内的茶叶,一概交由“官方背景”的商贾经营。
南边很简单,那里是茶产地,而且密林围绕,蛇虫鼠蚁甚多,圈出大片土地,看守住茶园,卡住主要商道,一切都不成问题。
换成北地,事情就有些麻烦。
谨慎起见,各边郡必须严查往来商队,人员和货物务必详细记载,进行严格造册。
“茶入匈奴,价类雪盐。”
对以r_ou_食为主的草原部落来说,茶的好处自不必提。输入之后,很快将变成不可或缺的生活用品。汉朝控制住市货的渠道,掌控交易量,价格比同新盐,照样会让胡人趋之若鹜。
赵嘉早有类似打算,只是没想到,朝廷的反应和动作会如此之快。
事情由太农令牵头,不乏贵人朝官参与其中,他反倒不想再cha手。
和韩嫣打过招呼,请他帮忙递个话,准许卫青蛾的商队经营茶叶和柘糖,赵嘉便丢开手,而且丢得十分彻底,连在南边置办茶园的计划都被搁置。
朝中大佬和皇族宗室以前忽略南方,视为蛮夷之地,没有任何价值。
如今柘糖、茶叶陆续问世,发现其中利益,几十双眼睛一同盯上,以往不轻动的世家高门都陆续派人,各自有了动作。以他这个小身板,还是暂避锋芒,莫要与之争利。
凭他的战功,天子必不会亏待,早晚会在桂林或象郡圈出一块土地作为封赏。既如此,何必心急火燎与人相争,落了下乘不说,更会同高门世家结怨。
实事求是的讲,赵嘉未必畏惧。
只是在他看来,这种结怨的方式毫无意义,纯属于自己找麻烦。
对旁人来说,南地的利益甚巨,很是值得一争。于他本人而言,来钱的套路千千万,不过些许利益,就同人争得头破血流,实在是得不偿失。
南征归来,他的注意力主要不在赚钱,而是继续c,ao练新营,训练加码,让军伍的体魄和耐力更上一层楼。
原因很简单,将南越和闽越纳入版图之后,汉武帝征服的雄心不会削减,反而会进一步增强。汉军征战的脚步亦不会停歇。
在绘制新图、宣室奏对当日,赵嘉就有所预感,下次出征为期不远。从天子的表现看,有极大可能是汉朝的老对手,匈奴!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作为强横一世的汉武帝,定不容匈奴继续盘踞在北,隔三差五给汉朝添堵。
如果情况不变,今日之后,他就准备返回林苑专心练兵,为下次出兵做准备。未承想,出城前遇见卫绢,发现少女正被几个纨绔纠缠。
对于长安纨绔,赵嘉有一定了解。
如果在其中划分三六九等,这几个绝对是最底层那一批。不指身份,主要指性情行事,完全是烂泥扶不上墙。
至于几人的家族背景,换作南征之前,赵嘉或许会有几分顾忌。现如今,他不需要也不能再退让。
以他目下的战功,距封侯仅一步之遥。
对窦婴等朝堂大佬,尊敬是为必须,该弯腰就得弯腰。
区区几个靠着家族耀武扬威的纨绔,他也要“与人为善”,传扬出去,不会被夸赞性情好,只会被认为软弱可欺。
今日放走纨绔,没有进一步追究,绝非退一步海阔天空。
这点,魏悦知晓,韩嫣明白,连曹时和李当户都是一清二楚。估计宫内很快会得知消息,明日天子不召,就是默许,他大可以放手施为。
就当是成为少上造,给自己的一份“升爵礼”,也为今后位列朝堂提前练练手。
“三公子,周阳由现任河东郡都尉,那现任河东太守是谁?”
“申屠公。”魏悦放下饮到一半的茶水,抬眸看向赵嘉,“阿多想好了?”
“然。”赵嘉弯起唇角,放松侧坐,单手撑着下巴,道,“周阳由好弄权,以都尉争太守权柄,申屠公必难容他。今岁河东郡先旱后蝗,百姓流离失所,饿殍伏路,既是天灾,也有人祸。”
“阿多知道些什么?”魏悦声音温和,修长的手指拂过盏口,指甲莹润犹如珠贝。冰肌玉骨,本该是一双抚琴执笔的手。很难想象这双手是如何挽弓挥刀,战场杀敌,染尽鲜红。
“我之前见过河东郡的商人,听到些趣闻。”赵嘉微微眯起双眼,嘴角掀起一抹冷笑,“申屠公和周阳由互相争权,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两人为夺郡中权柄,不仅无视对方族人僮仆犯罪,甚至加以挑唆纵容,专为举发的奏疏能添加一笔。”
“前番河东郡有大旱之兆,如能询问老农,提前采取措施预防,未必不能减缓灾情。其后郡内飞蝗,若效边郡举措,亦能加以克制。只要施政得当,纵然田地绝产,百姓不至于无食果腹,只能拖家带口逃往他郡,老弱饥馁死于道。”
“这一切的一切,俱因二人争权而起。”
赵嘉收拢五指,缓缓张开,重又收拢。凝视攥紧的拳头,冷笑道:“他二人为夺权柄,视民如草芥,弃之如敝履。直到事情兜不住,才先后递上奏疏,与其说是请朝廷赈灾,不如说是为自己狡辩。伏请为民,四字出口竟也不觉亏心。”
这样的人,当真该死!
“阿多想怎么做?”魏悦略微倾身,掌心覆上赵嘉的手背,继而上移,托起他的下巴。
四目相对,赵嘉挑眉:“三公子不知道?”
“我又非神仙,岂能事事皆知。”魏悦轻笑。
“连根拔起,尽数诛灭。”赵嘉顺势靠近,身体越过几面,近乎抵上魏悦鼻尖。
“甚好。”魏悦笑意加深,直至浸入眼底。
在魏悦的浅笑中,赵嘉抬起手,指尖擦过对方嘴角,成功引出几许少见的错愕。
“阿多。”
魏悦笑容依旧,嗓音却有些发紧。
赵嘉靠得更近,探手解开魏悦的发髻,握住一缕垂落的黑发,笑着递到唇边。
“公子容貌绝佳,美姿仪,嘉甚是心悦。”
定定看了赵嘉片刻,魏悦突然反客为主,将赵嘉扯到怀中,托起他的下颌,低头含住他的嘴唇。
“悦我容,可揽我心?悦愿奉双雁,投之琼琚,匪求报也,愿永以为好。”
“永以为好?”赵嘉环住魏悦的脖颈,手指探入乌黑的发,“固我所愿。”
火光跃动,深衣相叠。
发丝缠绕间,屏风映上一双剪影。
伴着一声轻响,室内隐入昏暗,仅有月辉轻盈洒入,拂过如丝绸铺展的发,漆如鸦羽,浓烈如墨。
第两百二十四章
建元六年,春, 留在长安接近一年的西域使臣, 终于陆续向天子告辞, 准备启程返国。
为留在长安,使臣们使尽浑身解数, 脸面不要,摒弃节c,ao,不惜做出抱门框、抓门扇的举动。正经诠释出:他们所谓的底线, 那就是没有底线!
日子久了, 朝廷上下以为他们会坚持赖着不走, 直至地老天荒时,终于有信鹰飞入长安, 带来匈奴放弃“劫道”, 警报解除的消息。
在长安吃好喝好, 乐不思蜀的西域使臣, 终于想起肩负的责任,再不情愿, 也必须向汉天子告辞, 带上此行成果, 结伴踏上归程。
只要匈奴不拦在途中, 各国使臣的护卫联合起来, 哪怕遇上贼匪也能拼上一拼。
让他们惊喜的是,刘彻对西域各国十分重视,下令各郡派兵沿途护送。
直至队伍行到楼兰, 汉军方才停止前进。并非他们不想前行,原因在于,楼兰目前是匈奴的仆属国,千名匈奴本部骑兵就驻扎在楼兰城内。一旦汉军出现,冲突不可避免、
虽说刘彻正计划横推草原,和匈奴本部正面刚一场,但在一切没有准备妥当之前,贸然和驻扎西域的匈奴发生冲突,让对方提前生出防备,实非明智之举。
即使刘彻想脑袋发热,满朝大臣也会加以阻止。
对此,各国使臣全无他言,诚恳感谢汉军护送,拜谢汉天子仁德,便继续踏上归程。
夹在汉匈之间,西域各番邦自知国小民寡,不依附其一,断难以生存延续。
之前匈奴势大,汉朝避其锋芒,西域各国便臣服匈奴,愿做匈奴的仆属国。
如今匈奴在马邑大败,一战死伤近十万,汉朝亮出刀锋,很可以同匈奴掰一掰腕子。通过行走往来的商队,西域各国不断搜罗消息,心思逐渐变得活络。
这次大批派遣使臣,主要就是为了试探。
既试探汉朝,也试探匈奴。
在使臣出发之前,并非死心塌地要抱汉朝大腿。等他们接连抵达长安,见到巍峨的城墙,雄浑的汉宫,强悍的军队,想法瞬间发生改变。
以楼兰为例,国土面积不大,甚至还比不上汉朝的一个郡。
鼎盛时期,国内人口尚不到两万,能战之兵不到三千。这样的国力,在西域各国中已经是数一数二。
无论汉朝还是匈奴,只要愿意,派出一支骑兵就能灭国。
先前楼兰依附匈奴,全因茏城势大,为了自保,不得不匍匐在地。如今风水轮流转,汉朝明显要压过匈奴,以楼兰王的ji,ng明,自是要重新考量,才能让国家继续存在,国民继续生存。
匈奴人只懂得掠夺,对仆属国苛以重税。尤其是最近几年,近乎年年加税,让还算富足的西域各国苦不堪言。
相比之下,汉朝的政策开明得多。
随着汉军不断南征北战,汉朝的实力不断壮大,行走西域的汉商越来越多。一些大的商队最远可达月氏、乌孙乃至安息。
商队满载珍奇货物,更有强悍的勇士护卫。沿途匪盗不敢打劫,小股的游骑都要避开锋芒。
西域番邦的国王大臣打仗不行,治政能力一般,眼光却极是毒辣。随着商队往来增多,不少都看出其中“猫腻”。
然而,生存在两尊庞然大物之间,不想因一时疏忽被碾死,国王和大臣们秉持着“多说多错,少说少错,糊涂能活”的原则,不约而同做起了锯嘴葫芦。
在他们看来,依附强者天经地义。
之前匈奴强盛,他们就臣服匈奴;如今汉朝势大,他们就想方设法打探消息,继而扑上去抱大腿。即使之前没有类似的念头,等到使臣归来,了解长安的情况,联系汉匈目前的军势对比,人心也不免思动。
最重要的是,这些使臣在长安停留日久,匈奴想不多想都不可能。
按照匈奴往日作风,就该将这些胆大包天的“奴隶”全部斩杀,给胆敢生出二心的西域各国一个警告。
奈何使臣铁了心,匈奴不走就不回国,直接和对方耗上。兼茏城传来消息,有汉朝斥候频繁出没,恐有大战征兆,停留在外的骑兵接连被召回,以防不测。
如果大战开启,西域的粮草就变得极为重要,自是要给对方几分面子,举起的屠刀也只能暂时放下。
匈奴何曾如此憋气?
从何时开始,雄霸草原的匈奴变得如此谨慎,发现汉军斥候,不是冲上去杀死,而是收缩兵力,变得小心翼翼?
只能说造化弄人。
从冒顿、老上再到军臣,匈奴的荣光不复当年。草原频发瘟疫,本部又遭遇大败。如果有充足时间,将各部迁往草原深处,蛰伏数年,或许能恢复七八分。
可惜的是,汉朝不会给对手这个机会。
趁你病要你命,对敌人如秋风扫落叶般无情,才是长安对外的最高准则。
在西域使臣陆续归国,争相劝说国王赶紧改换门庭,做汉天子腿上挂件时,汉朝斥候频繁出没草原,匈奴本部开始收缩兵力,并抓紧派出探子,试图刺探边郡,查明汉朝究竟是虚晃一招,还是真打算大规模出兵。
重病中的军臣单于十分清楚,如果汉朝真要挥师北上,这场仗怕是不好打。
长安城内,刘彻连续数日召重臣入宣室,指着悬于墙上的地图,简单明了一句话:朕要灭匈奴!
卫绾和窦婴表示臣没意见,直不疑、王恢和韩安国也举双手赞同。
匈奴是汉朝的心腹大患,早灭早好。
最好将茏城清理干净,一个匈奴不留,那才是皆大欢喜。
只是打归打,什么时候打,怎么打,派出多少军队,调遣哪路大军,粮草如何统筹,以及由何人为统帅,都要仔细考量,从长计议。
毕竟匈奴不比百越。
越人多是仗恃天险,只要克服瘴气毒虫,打下来不成问题。之前南征连下闽越、南越,足以证明这点。
匈奴则是汉朝的老对手,白登之围后,汉朝对上匈奴,多数时间采取守势。直到武帝登基,才开始转守为攻,大规模挺进草原。
之前固然有几场胜利,事后统计战果,是大胜亦是惨胜。
最为提振士气的马邑之战,在包围圈张开之后,同样要用人命去堆。
匈奴的战斗力绝对不弱,尤其是隶属军臣单于和王庭四角的本部军队,更是ji,ng锐。和这样的军队作战,必须做好九死一生乃至拼人头的准备。像攻打闽越和南越那样,战损达到一比十甚至一比二十,纯属于天方夜谭。
汉朝的官不分文武,能位列长安朝堂,不论性情为人如何,也不管是否存在这样那样的缺点,大部分都点亮过作战技能,对兵法有一定了解。
这也是最可怕的。
一个奋发进取、以“征服”为人生目标的年轻天子,一群老谋深算、搞外交和经济的同时,都不忘抄刀子砍人的朝官,共同组成一部庞大的战争机器,发出恐怖的咆哮。
遇上这样的对手,冒顿再世都未必有太好的办法,何况是远不如冒顿的军臣。
“陛下,春、夏之交不宜进兵,何妨等到夏末秋初之时?”卫绾提议道。
“秋初发兵?”刘彻沉吟片刻,道,“丞相无妨细言。”
“一来大军调度需要数月,不宜c,ao之过急。二来,秋时谷熟,牛羊最为肥壮。大军此时入草原,粮秣自能解决大半。归来时抓捕别部,顺者为汉家放牧养马,逆者亦能杀ji儆猴。”
这番话说得相当直白,直白到不做半点遮掩。
往昔匈奴南下劫掠,依照中行说的毒辣计策,多在秋时寇边,抢劫粮食牛羊,掠夺人口,烧毁房屋和要塞。
何不一报还一报?
匈奴秋天来,汉军也秋天去。
匈奴抢劫粮食,汉军就去抢劫部落里的牛羊马匹。
匈奴在边郡放火烧屋毁田,汉军就到草原烧帐篷。
秋高气爽,草叶渐渐枯黄,都是极好的点火材料。不计较损失,满草原放火,必然能让匈奴好好喝上一壶。
如果计划得当,动作够快,火烧茏城也未必不可能。
“善!”刘彻双眼发亮,表情中透出兴奋。
窦婴和直不疑频频点头,王恢和韩安国交换眼神,明显也持赞同之意。
节c,ao?
那是什么?
字典里没有,也完全不需要有。
“陛下,如要火攻,边郡需早做准备。”魏悦出言道。
边郡紧临草原,随着各郡太守联合向北开地图,边界线已经推进数里。风向难料,如果不加以提防,万一火从草原烧到汉地,那就很是不妙。
“确是如此。”
进攻的大战略敲定,大佬们又集思广益,商讨如何在火攻下保存汉地,各种灭火措施一一出炉。
赵嘉赫然发现,汉武朝的大佬们,个个都是十项全能,简直非人类。遇上这样的对手,匈奴想不歇菜都难。
议事结束,群臣散去。
韩嫣和曹时被天子留下,赵嘉、魏悦和李当户退出宣室,结伴返回林苑。
数日前,四营又补充一批新兵,其中有数十名高门子弟。
和窦良、灌贤等人不同,这次来的既有高门嫡支也有旁支,都是择优选拔,骑s,he本领不错,体力耐力俱佳。
入营至今,无论训练多么艰苦,始终无一人退出,全部咬牙坚持下来。期间不乏有人受伤,哪怕伤口再疼,只要能起身,能走路开弓,能扛起大盾,就会坚持出c,ao,一日不落。
这些人用实际行动表明,他们生于膏粱,或许纨绔,但不缺少尚武ji,ng神,更不是懦夫、孬种!
有这批高门子弟做对比,之前入营却做了逃兵的,屡次被人提及,无不满面羞愧,最后发展到连门都不敢出。
“现在知晓后悔,晚了!”
事已至此,留在长安只能做笑柄,不想一辈子抬不起头,必须往边塞从军,在战场杀出战功,才能洗掉早年的懦弱之名。
赵嘉忙于训练时,淮南王刘安正紧张等待天子召见。
淮南王女刘陵依旧押在中尉府,宁成未对她用刑,王太后的种种手段已然让她濒临崩溃。
刘陵带入京的门客僮仆一个没能逃脱,俱被宁成抓捕,大刑伺候下,陆续被撬开嘴,将所知的一切尽数道明,半点不漏。
刘安见不到刘陵,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他有种预感,此次定然凶多吉少。
淮南王府风雨飘摇,河东郡的周阳由和申屠公先后接到长安来信。
看过书信,问过送信的家僮,周阳由满面y沉,掌心击案,怒骂道:“逆子!”
申屠公放下竹简,翻开一并送上的罪证,抚过颌下长须,得意大笑。
“周阳由,天要亡你,这可怪不得本官!”
第两百二十五章
因旱灾、蝗灾接踵而至,河东郡百姓为了活命, 大量奔往他郡。以致于灾情过去, 春耕开始, 郡内良田无人耕种,出现大面积抛荒。
周阳由和申屠公忙于政斗, 闹得不可开交,近乎成了不死不休的架势。
郡县属吏肆意妄为,巧张名目盘剥百姓, 使得民不聊生, 返回郡内的百姓再一次出逃。
为免消息泄露, 几名属吏联合周阳由的家人,借用都尉名头, 调派郡兵拦截百姓, 过程中险些闹出人命。
一时间民怨沸腾, 百姓怨声载道, 惨状竟不下于天灾之时。
实在活不下去,有青壮聚众为匪, 藏匿巫咸山中。
太守命夏县县令出兵围剿, 连续两次均无功而返。
县尉上报贼匪狡猾, 藏在深山中, 遍寻不到踪迹。实则是军伍怀抱同情, 雷声大雨点小,根本无意进行围剿。非是碍于命令,根本不会出兵。
事情越闹越大, 连临近的弘农郡都是流言纷起。
申屠公和周阳由终于心知不妙,难得摒弃前嫌,联手对实情进行扭曲,将责任全部推到“刁民”“贼匪”身上,自己摇身一变,反倒成为勤政爱民,兢兢业业的好官。
可惜的是,河东郡上下对这二人积怨甚久,事情根本隐瞒不住。
天灾前后,哪怕他们分出两三分ji,ng力,用于处理灾情,安顿百姓,事情也不会发展到今日地步。
逼得饥民聚众为匪,军伍同情百姓遭遇,差点公然抗命,简直是罪不容恕!
申屠公和周阳由的奏疏送达长安,原以为同往常一样,自己能逃过一劫。不承想,弘农郡太守、都尉均为正直之人,听闻河东郡灾情,私下里派人查探,掌握切实证据,联名告发二人。
证据确凿,不容抵赖。加上先前两人互相攻讦,争相递送黑材料,朝廷向郡中派人,完全是一查一个准。
“其罪当诛!”
掌握河东郡的实情,刘彻怒不可遏,在宣室内大发雷霆。
“这样的官该杀!”
若非景帝朝废除大量r_ou_刑,刘彻都想立刻把人抓来,按照先秦时的刑罚,一个个在两人身上试过。
“牧守一方,肩负朝廷信任,本该勤政爱民。他们倒好,只顾着争权夺利,忘记为官乃至为人的本分!”
“朕要杀了他们!”
天子瞋目切齿,勃然大怒,奏疏被扫落在地,入眼一片狼藉。
宦者不敢出声,更不敢立即弯腰收拾,小心靠墙柱而立,只等刘彻这波怒意发泄完,再给宫人使眼色,小心奉上茶汤,让天子进一步消消火气。
“来人!”刘彻背负双手,在殿内来回踱步。停下之后,即命人宣廷尉。他绝不会轻纵周阳由和申屠公,为警后来者,这两人必须死!
廷尉奉召入宣室,得天子口谕。
不久,即有廷尉属吏奉旨出长安,前往河东郡捉拿太守申屠公和都尉周阳由。郡内属吏多镣铐加身,两人的亲族、僮仆被捕者多达两百三十八人。
自刘彻登基以来,对朝中官员,特别是两千石的封疆大吏,还是首次这般大动肝火。
天子明摆着要杀人,而且不是单杀一两个,看架势,一旦罪名全部查证,八成是要夷三族。这样的大案,不仅朝中议论纷纷,宫内亦有耳闻。
窦太后病情略微转好,听闻消息,立刻命宦者去请刘彻,想要切实了解一下,内情到底如何。
一次杀太守、都尉以及十数属吏,河东郡的郡官几乎要被杀空。
这样大的动作,非是罪大恶极,实在是罕见。窦太后历经三朝,类似的情况,掰着指头都数得过来。
“究竟是怎么回事?”
因沉疴在身,从建元五年起,窦太后很少再过问朝政。将养许久,好不容易身体好了些,就听到这样的消息,不得不立即去请刘彻,否则实在不放心。
“大母,陛下非任性妄为之人。河东郡的确出了大事,这些人实是罪有应得。”陈娇跽坐在窦太后榻边,接过宫人手中的漆盏,亲自为她送服汤药。
同时就她所知的情况,对窦太后加以解释。
“我也是听阿母说的,这两人罪责不轻,早该杀头。”
这段时日以来,陈娇时时刻刻守在长乐宫,衣不解带,ji,ng心照料窦太后,仁孝之名传遍朝中,城内百姓亦有传颂。
反观王太后,趁着窦太后病弱,陈娇分身乏术,几次召见田蚡,大肆在宫内安cha人手。四名有封的家人子,许美人无法拉拢,其余三人先后被召见,各自得了不少好处,再见到皇后,态度明显和之前有所区别。
不想让窦太后烦心,陈娇严令众人收紧口风,不许透露一星半点。
殊不知,窦太后在汉宫几十年,哪怕病得再重,宫内的消息也瞒不得她。前朝的事是她主动放手,为的是窦、陈两家,也为让天子记她一分好,在她去后善待陈娇。
汉宫之内则是另外一码事。
纵然陈娇下令封口,她仍有消息渠道,对近段时间发生的事,尤其是王太后的诸多动作,全部一清二楚。
她之所以没有处置,是打算看一看,陈娇将如何应对。
正如她之前所言,她没法护陈娇一辈子。等她离开后,这汉宫中的一切,必须陈娇自己面对。如果不能解决眼前这场“危机”,今后的路必定会更加难走。
让窦太后没有想到的是,对于王太后的咄咄逼人,陈娇始终没有正面反击,仅是默默承受,一心一意为她侍疾。
王太后要权,陈娇能给就给;王太后安cha眼线,陈娇视而不见;王太后拉拢家人子,明里暗里使绊子,陈娇训斥过家人子,对王太后依旧恭顺有加。
最后是馆陶看不下去,怒气冲冲进到宫内,直接闹到王娡跟前。
王太后算准刘彻将来问安,刻意示弱,衬得刘嫖得理不饶人。
出乎预料的是,刘彻根本不打算为她出气,反而站到馆陶和陈娇一边。碍于孝道,不好公然顶撞王太后,下手却半点不留情,王太后数月来的努力,顷刻间付诸东流。
王娡被气得发抖,刘彻仍无半分松口,直接以王太后有恙,需要静养为由,将她同“宫权”隔离开来。想借侍疾为难陈娇,同样被刘彻当场堵住。
“娇娇要侍奉大母,脱不开身。长姊闭门这些时日,想必已经知错。此次母后有恙,长姊理当侍奉。二姊在渔阳,往返不及。三姊同在长安,可召进宫中。”
看明白刘彻的态度,馆陶怒气全消,若非碍于场合,单看王娡有气发不出的样子,都想要大笑三声。
大概是想进一步激怒王娡,刘嫖直言,回去后就告诉三公主,让她进宫侍奉王娡。
投靠王娡的家人子,因对皇后不敬,哪怕身怀有孕,也被刘彻厌弃。
原本决定的封赏,就此全部押后。纵然她们生下皇子,只要天子不回心转意,这辈子都将止步良人,不可能再升品佚。
卫子夫身为下家人子,连良人都不是,仅仅是比宫人稍高一些的少使。
之前王太后势大,又是天子生母,她和另两个家人子一样,皆以为找到靠山。毕竟窦太后病重,恐将时日不久,陈娇无子,类比被废的薄皇后,想不动心思完全不可能。
哪里想到,美梦做到一半,就被现实击得粉碎。
动手的不是旁人,正是她们心心念念的天子。
几名家人子因怀有身孕,依照陈娇安排,两月前迁出永巷,搬入未央宫。结果行事不慎,招来天子厌恶,直接被移出未央宫,搬入距永巷不远的偏殿。
卫子夫不甘心,却不似另外两人失去希望,而是留心观察宫人宦者,瞧见伺候许美人的宫人,眼底迅速闪过一抹喜色。
“少使,该走了。”
知晓三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受宠,宦者姿态虽然恭敬,语气却藏着轻慢。
卫子夫假意顺从,跟着众人行到石阶前,趁宫人不留神,突然提起裙摆,不顾沉重的身子,向许美人的寝殿快步行去。
“我有陛下子嗣,谁敢拦我!”
卫子夫推开挡路的宫人,对另两名家人子说道:“不想再去永巷,和我一同去求陛下!”
两人如醍醐灌顶,立即和卫子夫站到同一阵线。
三人仗着身孕硬闯,宦者宫人不敢拦,竟真来到许美人的寝殿,见到来看长女的刘彻。
“怎么回事?”
听到刘彻的声音,三人立刻匍匐在地,两人哭诉委屈,求刘彻不要让她们离开未央宫。
“陛下,妾怀着您的孩子。”
“妾不想回永巷!”
刘彻被哭得厌烦。
依他的性子,一旦厌恶一个人,再不可能转圜。实在不耐烦再看两人,当即命宦者将她们拉开,强行送往偏殿。
瞧见伏在地上流泪,始终没有吵闹的卫子夫,刘彻皱眉道:“把她也带走。”
宦者正要上前,卫子夫突然抬起头,不似另两人哭得双眼红肿,反而梨花带雨,显得楚楚可怜,很能引起人的保护欲。
“陛下,妾不求其他,只求能见阿弟一面。”
“哦?”
卫子夫轻咬下唇,哀婉道:“陛下,妾弟随大军南征,未知是否平安归来。妾在宫内难得消息,敢冒大不韪,实是太过心焦。如能让妾见弟一面,妾愿受任何处罚!”
提起南征的将士,刘彻的怒气减少几分。待卫子夫道出卫青的名字,以及身为赵嘉亲兵的身份,脑海中迅速闪过一个俊朗少年的形象。
“是他?”
仔细瞧眉眼,卫子夫和卫青确有几分相似。
“陛下,求陛下成全,妾愿受任何惩戒。”卫子夫伏身在地,样子愈发可怜。
刘彻正要叫她起来,许美人信步走来,垂首看向卫子夫,表情中闪过一抹冷意,嘴上却道:“陛下,卫少使先前同妾说过,她有一兄一弟在军中,战场上刀剑无眼,担心在所难免。”
“一兄一弟?”
刘彻自幼长在宫廷,又得景帝教导,对人心的把握非常人能比。
卫子夫的那点心思,顷刻暴露无遗。
“同胞姊弟,如此天差地别。”
“陛下……”听出刘彻语气不对,卫子夫心下骇然,再无法维持冷静。
“带下去。”刘彻摆摆手,意兴阑珊。
景帝后宫有封的嫔妃不多,且多为太子府旧人,但不代表争斗就少。如卫子夫一般的女子他见得多了,就如他的母亲,在父皇面前何等温顺,背地又是如何?
没有野心,如何能站到高处。不至高处,又何能与世无争。
刘彻不厌恶野心,如果陈娇不是如今表现,他不介意恩宠这样的女子。如今情况不同,这样的“温顺”于他毫无用处,至于卫青,自会有应得的封赏。
卫子夫被带下去,刘彻看向许美人,弯起手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故意的?”
“妾的那点心思,自然瞒不过陛下。”许美人笑道。
“下不为例。”
“诺。”许美人笑弯眉眼,愈发显得娇俏柔美。
刘彻心头一动,突有宦者来禀,太皇太后有请。略一思索,刘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当下收起心思,摆驾长乐宫。
恭送帝驾离开,许美人返回寝殿,弯腰看着睡得酣然的女儿,脸上的笑容比方才更加真实。
“给椒房殿送信,将方才之事禀明皇后殿下。”
“诺!”
林苑中,魏悦将一张绢布递给赵嘉。
看过其上内容,赵嘉并无半分笑意,反而锁紧双眉,捏了捏额心。
“我该早些动手。”如果动作快,周阳由和申屠公不会继续为祸,河东郡的百姓也能少受点罪。
“阿多,事不由人。”魏悦托起赵嘉的下颌,手指擦过他的唇角,“仓促行事,打蛇不死反受其害。不将其连根拔起,日后必成大患。”
不令其死,于赵嘉是危害,甚者,遗祸河东百姓。
赵嘉闭上双眼,良久,终于点了点头。
第两百二十六章
自窦太后病后,陈娇难得回到椒房殿。
除掉簪钗, 解开长发, 陈娇斜靠在榻上, 缓缓舒出一口气。宫人跽坐在榻边,一下下捶捏着她的小腿。
殿门外, 一名年轻的宦者在大长秋耳边低语几声,后者点点头,打发走来人, 小心进到殿内, 向陈娇转述许美人送来的消息。
“算算日子, 是该差不多。”陈娇半点不感到意外。
早在王太后开始动作时,她就定下主意, 无论对方要做什么, 只要不威胁到自己的根本, 都会冷眼旁观。
撇开所谓的“情爱”, 她愈发能看清刘彻。
正如大母所言,在“丈夫”和“儿子”之前, 他首先是汉天子, 是主宰天下的帝王。
她庆幸自己明白得早, 否则, 今日被疏远的就不是王太后。
“殿下, 是否现在动手?”大长秋低声道。
快刀斩乱麻,正好借天子这股东风,让王太后彻底不能翻身。
“不必。”陈娇放松地靠在榻上, 微微勾起唇角,“太后是陛下生母,急不得。中大夫还在朝堂,加上盖侯,一如之前即可。”
休看王信一副避事的样子,那是王太后没有伤到。假若王太后真出了事,他绝不会袖手旁观。
再则,一个“孝”字压在头上,她身为儿媳,做得越多越没好处。还不如甩手躲开,任由田蚡去蹦跶,如果继续撺掇王太后,做得过分了,天子最先不能忍。
“宫内出不了大事。”陈娇睁开双眼,轻笑道,“吩咐下去,凡我殿中人,须得循规蹈矩,言语谨慎。”
“诺!”
大长秋拱手领命,退出殿外。
椒房殿上下均得严令,不许犯口舌,行事不许跋扈。王太后处自不必说,哪怕是见到失宠的家人子,也必须遵从宫规,不允许有半点失敬怠慢。
“胆敢明知故犯,绝不轻饶!”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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