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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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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侯 作者:来自远方

    正文 第86节

    汉侯 作者:来自远方

    第86节

    “杀!”

    兵戈相击,锐器嗡鸣。

    楼烦王一心要斩杀李当户,杀出一条生路,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在他东冲西突,椎锋陷阵时,数名汉骑张开强弓,又有响箭升空。

    等他发现不对,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战场外骤起奔雷,万余汉骑自地平线冲出,潮鸣电掣,朝战场碾压过来。

    奔驰中,曹时长刀出鞘,数名司马背负汉旗,黑甲骑兵结成长阵,一路风驰电掣,犹如黑色巨龙。

    汉军之后,是随军作战的羌骑和鲜卑。

    见到战场中的匈奴,胡骑都是双眼泛红,口中发出一阵阵怪叫,奋力打马上前,只为能争到更多首级。

    换做归降之前,羌骑和鲜卑对上匈奴,十次里有九次处于下风,哪怕数量占优也是一样。

    最根本的原因,从心态上,匈奴对草原各部形成碾压。纵然别部屡次反叛,基本上没一次成功,最后都是被收拾的命。

    此时此刻,情况变得截然不同。

    跟随汉骑冲锋,胡骑的战斗力没有多少改变,心态和士气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们清楚的意识到,匈奴人同样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匈奴骑兵并非不可战胜!匈奴人固然凶横,汉朝骑兵比他们更凶!

    跟着汉军作战,他们不需要再惧怕匈奴。

    于他们而言,匈奴再不是无法跨越的大山,而是明晃晃的战功,只要能砍下一颗首级,就能获得奖赏。砍得多了,更有被选为正卒的机会!

    “冲!”

    羌部和鲜卑部首领带头冲锋,循着汉骑杀出的血路,不断收割首级。

    一个人砍不过,干脆几个人围起来,拼着以伤换伤,也要取下对方性命。至于首级和战功怎么分,大可以等战后再说。跟着汉军出征数次,负责记录战功的文吏向来公平,从不让任何人吃亏。

    在曹时所部出现的那一刻起,楼烦王突破包围的计划即宣告失败。

    汉军一层又一层张开包围,不断削弱对手的意志;一次又一次凶狠冲杀,使匈奴人的士气跌落谷底。

    哪怕士兵仍在英勇作战,不断击杀对手,楼烦王和几名万长、千长都十分清楚,这场战斗,他们已经没有胜算,是否能逃出生天,唯有看天意。

    李当户和曹时包围楼烦王,困住万余匈奴骑兵,堵住所有生路;白羊王所部同韩嫣、公孙贺率领的汉骑陷入鏖战,同样无法脱身,渐渐落入下风。

    营地中,赵嘉、魏悦击杀拦路的匈奴万长,斩杀数名匈奴千长,随即命亲兵吹响号角,对营地展开地毯式清理。

    匈奴素来强悍,老人、女人甚至是半大的孩童,上马都能成为战士。有士卒疏忽,放过一名缩在车轮下的少年,转眼就被对方持刀刺穿胸膛。

    赵嘉甩掉刀锋上的血迹,下令全军:凡高过车轮,一律斩杀!

    “既然是在草原,就要依照草原的规矩。”

    赵嘉并非屠夫,但比起匈奴,他首先要对麾下士兵负责。

    “纵有恶名,嘉一力承担!”

    卫青和赵破奴飞马而出,向众人传递赵嘉的命令,凡抵抗者,必斩于刀下。

    魏悦做得更狠,下令不留俘虏,一个帐篷一个帐篷去搜,不放过任何漏网之鱼。

    “清缴完毕,放火烧帐。”

    临近傍晚,营地中已是一片火海。

    将收尾工作交给魏武和卫青等人,赵嘉和魏悦腾出手来,率骑兵增援李当户和韩嫣等人,将数万匈奴彻底包围。

    汉军收紧袋口,白羊王和楼烦王终至穷途末路,只能负隅挣扎。

    战斗持续至深夜,突遇暴风雪,双方不得不暂时休兵。

    此后连续三日,暴风雪席卷山谷,汉军始终没有出击。

    至第四日,风雪稍停,被围困的匈奴饥冷交加,汉军依旧不急着进攻,反而升起火堆,宰杀此战缴获的牛羊,吃饱喝足,方才跃身上马,准备从四面展开围攻,歼灭最后的匈奴骑兵。

    不承想,就在冲锋的号角即将吹响时,匈奴人的队伍突然分开,数名除去皮甲皮袍,赤裸上身,披散头发的匈奴贵种越众而出,托着白羊王和楼烦王的头颅,跪倒在雪地上。

    几人脸上都有刀痕,应是新伤,刀口外翻,显得格外狰狞。

    “我等愿降!”

    匈奴贵种趴伏在地,除白羊王和楼烦王的人头,将两人所使的兵器以及象征地位的鹰雕,尽数呈至汉军面前。

    赵嘉没出声,和韩嫣对视一眼,握住刀柄的手指紧了紧。

    李当户策马走向魏悦,低语几声,脸上同有凝色。

    曹时拉住准备开口的公孙贺,对他摇了摇头,道;“莫急。”

    经过一番商议,几人下令停止攻击,命匈奴上交武器战马,派人严加看守。召羌部和鲜卑首领辨认两颗首级,确认无误,由曹时执笔写成短信,加盖六人印章,放飞信鹰,以最快速度送往边郡。

    长安城,未央宫中,刘彻翻阅郡国送来的表书,展开江都王刘非的上表,注意力很快被吸引。

    “令郡国举孝廉各一人,亲策之。”

    看过全部内容,刘彻放下竹简,手指一下下敲着几案。依他对江都王的了解,绝想不出此等议策。

    莫非是江都国官?

    就在刘彻陷入沉思时,突有宦者禀报,言长乐宫来人,奉陈皇后之命请天子速往。

    “太皇太后陷入昏迷,几名侍医诊过,已是药石无用。”

    “什么?!”

    刘彻猛然站起身,因动作太快,长袖扫倒漆盏,茶汤泼在几上,沾shi尚未合拢的竹简。

    第两百三十九章

    刘彻赶到长乐宫时,侍医正奉上新药, 陈娇接过漆碗, 亲自试过温度, 才给窦太后喂服。

    窦太后陷入昏迷,牙关紧闭, 大部分汤药都送不进去,只能顺着嘴角流淌,浸shi襟口和枕褥。

    药去半碗, 多数浪费。

    陈娇召来宫人, 命取喂药专用的铜壶竹器, 依旧不假他人之手,亲力亲为, 将剩下的半碗汤药喂进窦太后口中。

    “取温水来。”

    刘彻走进殿内, 陈娇仅是颔首, 熟练地取巾帕为窦太后拭口, 并揉搓擦拭掌心。

    王太后慢刘彻一步赶到,见陈娇坐在榻上, 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不禁眉头一皱, 开口道:“皇后, 见陛下为何不行礼?”

    “母后见谅, 一时疏忽。”

    陈娇声音冰冷,放下巾帕就要起身,被刘彻一把按住。

    “娇娇照顾大母, 诸事尽心,母后过于苛责。”

    “我……”

    王太后脸色微变,当场想要发作,被心腹宫人低声提醒,知晓不是时候,方才勉强压下火气,看向昏迷不醒的窦太后,表面浮现忧色,眼底却有喜意闪过。

    “大母昏迷多久?”刘彻坐到榻边,看到窦太后苍白的脸色,忧心道。

    “有小半个时辰。”陈娇声音微哑,眼圈泛红,“大母言疲惫,欲小睡片刻。我一直守在旁边,待到服药时,出声去唤,万没想到……”

    说到这里,陈娇再控制不住泪意。

    “都怨我!如我能警醒些,必不会如此!”

    “娇娇莫要自责,此事怎能怪你。”刘彻握住陈娇的手,手指用力攥紧。

    两人说话时,侍医奉召上前,小心为窦太后诊脉,请示过帝后,由宫人奉上艾草和砭石,以灸术为窦太后治疗。

    大概过了一刻钟,窦太后开始悠悠转醒。

    醒来后,不只人变得ji,ng神,苍白的脸颊也现出几分血色。见她这副模样,刘彻陈娇非但没有心喜,反而脸色微变,心中咯噔一声。

    侍医退后数步,伏身在地,分明是早有预料。

    “你给太皇太后用了何药?”刘彻语带沉怒,目光如电。若侍医回答稍有差池,马上就会脑袋搬家。

    “天子,是我吩咐的。”窦太后突然开口,“我知晓自己的身体,早在半月前就告知侍医,真有这一日,直接加大药量,务必让我能清醒两刻。”

    “大母……”

    “我醒的时间恐不多,莫要多言,听我说。”

    窦太后撑着坐起身,听到王太后的声音,知晓她同在殿内,皱了下眉,到底没有令她出去,而是握住刘彻和陈娇的手,语重心长道:“我这一辈子,苦吃过,福享过,做过错事,但也做过好事。阿启在时,我偶尔会想,真有哪一日去见太宗皇帝,能否笑着合眼。”

    刘彻抿紧嘴角,陈娇泪shi面颊,却都牢记窦太后之言,没有打断她的话。

    “如今,我终于想清楚,我能。”

    最后两字出口,窦太后的声音变得铿锵有力。

    “阿彻,你会是一个好皇帝,比你祖、你父做得都好。但是,帝王之路亦有艰难,如若不然,历代先君也不必称孤道寡。”

    “大母,我知。”

    “你登基不过数载,已有南征北进之功。长此以往,终有一日,我汉家能踏平茏城,屠灭匈奴。可惜我看不到那一日了。”

    “大母不过抱恙,侍医无用,民间……”

    窦太后摇摇头,拦住刘彻的话。

    “生死有命,上天早就安排好,非人力能够改变。”说到这里,窦太后话锋一转,“天子,我知你有祖龙之志,欲君临四海八荒。然此事牵涉太广,需缓缓图之,不能c,ao之过急。七国发兵前车之鉴,未有切实把握,莫要再演当年之祸。”

    “诺!”

    “宗亲诸王为刘氏血脉,亲情要念,当断时也不能手软。至于外戚,能用则用,不能用,无妨效太宗皇帝和先帝。”窦太后抬起头,双眼虽不能视,仍让王太后脊背发寒,下意识避开视线。

    听闻此言,刘彻委实感到意外。

    窦太后将外戚一概而论,并未将窦陈两家同王太后的娘家分开。

    “庄子言,君为政焉勿卤莽,治民焉勿灭裂。早先我曾想压制你,是因你年少登基,恐你心性不稳,鲁莽灭裂,触石决木,为佞臣蒙蔽,蹈前朝少帝之祸。这几年看下来,我的担心实无必要。”

    窦太后语带欣慰,表情也变得轻松。

    “自你登基以来,为政善于纳谏,凡直言利国者,不曾有婴鳞获罪。军中提拔良才,砥兵砺伍,南征北击,摧坚获丑,有开疆之功绩。”

    “阿启没有看错你,待到九泉之下,我亦能笑对太宗皇帝。”

    刘彻低下头,思及早年种种,眼底开始泛红。

    “大母,我会做得更好。”

    “我信。”窦太后握住刘彻的手,手指不断用力,“记住我今日之言,行事三思,戒急用忍。冒犯天威者不可恕,情有可原者或能饶。民为国本,治民不可暴。匈奴为大患,需斩草除根,莫要以仁善之心对豺狼,否则必当遗祸子孙。”

    “茵席之臣慎选,辅国栋梁务要善待。”

    “我知你好儒家,然黄老崇无为,法家亦不曾有错,最终要看的是施政执法之人。”

    “国无二君,朝堂之上却不能仅有一言。如一家执牛耳,君威则罢,万一偏听偏信,耳根子软,恐将祸及百代。”

    说到这里,窦太后突然开始咳嗽,随着胸腔震动,身体剧烈颤抖。

    陈娇想要搀扶,险些被一同带倒。

    刘彻扶住窦太后的肩,后者饮下递到唇边的温水,压下喉间痒意,断断续续道:“阿彻,记住,为君者不能心软,哪怕是对血亲。”

    “遵大母教诲!”

    窦太后躺回榻上,似再也无法支撑,疲惫地合上双眼,呼吸渐渐平缓,进而变得微弱。

    刘嫖接到消息,匆匆进到宫内,见到殿内情形,泪水浸shi双眼。顾不得仪态,近乎是扑到窦太后榻前,握住她的手,颤抖着声音道:“阿母,阿母!”

    在刘嫖的呼唤声中,窦太后最后一次睁开双眼,手突然前伸,口中喃喃念着:“阿启,阿武……”

    数声之后,气息变得愈发微弱,苍老的手无力垂下。

    吕后时代进入汉宫,历经三朝,在波云诡谲中屹立不倒的窦太后,终阖眸长逝。

    “大母!”

    颤抖着手试过窦太后鼻息,陈娇再控制不住情绪,俯在榻上痛哭失声,嗓音沙哑,近乎哭到昏厥。刘嫖强忍住悲意,想要抱住女儿,刘彻却先她一步将陈娇揽入怀中。

    “陛下,当命人收敛太皇太后遗体,传郡国讣闻。”王太后压下喜意,脸上带泪,假做悲怆。出口的话貌似合乎规矩,却隐隐指向陈娇,“我观皇后过于悲伤,为身体着想,无妨留在椒房殿静养,宫内事可由旁人代劳。”

    “王娡!”馆陶怒气盈胸,因为愤怒,指向王太后的手指都在发抖。

    刘彻转头看向王太后,目光冰冷,冷到让王太后下意识后退,准备好的话一句都没能出口。

    “母后,关乎太皇太后大丧,朝中自有规矩。凡宫内诸事,理当由皇后决断。”

    “天子……”

    “自入冬以来,母后时常抱恙,一直未能大好,比皇后更需静养。”

    话说到这个份上,刘彻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根本不打算给王太后留半点cha手宫权的余地。

    “来人,送太后回宫!”

    实事求是的讲,王太后固然有私心,终归是刘彻生母,如非她心急想要掌控宫权,刘彻不会如此恼怒。甚者,他开始怀疑,王太后如此急不可待,是要移走窦太后的遗体,尽快搬进长乐宫。

    这样的认识让他愤怒,也让他心凉。

    窦太后临终仍惦念于他,事事为他着想,未曾给窦、陈两家说半句好话,甚至叮嘱他,事有不对绝不能心慈手软。反观王太后,窦太后尸骨未寒,她已经忙着要争权。

    此刻的刘彻沉浸在悲伤之中,很容易钻牛角尖。

    王太后撞到枪口上,如非她是天子生母,估计就不是回宫养病,而是永久闭门静养。

    走出殿门,王太后被冷风一吹,终于清醒过来。

    她意识到自己做了蠢事,蠢到不可救药。但被压制几十年,头顶的大山突然搬走,再是谨慎小心,也难免会出现纰漏。

    “不急,日子还长。”

    回头看一眼殿门,仿佛仍能看到帝后互相依偎。

    这种温情脉脉让王娡嗤之以鼻。

    她自以为了解刘彻,以天子的性子,窦、陈早晚会成为绊脚石,必当除之而后快。至于陈娇,终会被弃如敝履。

    在皇权面前,夫妻、男女之情不过镜花水月。

    今日越是得意,他日只能跌得更惨。

    “那个卫少使还在椒房殿?”

    “回太后,确是。”

    “嗯。”王太后一边向前走,一边冷笑道,“天子连得三女,仅她得子,待到太皇太后入葬后,该移出椒房殿,佚也该升上一升。”

    宫人垂下头,不敢应声。

    王太后也不需她应声,想到今后再无窦太后,纵然是要“养病”,照样大感愉悦。路上没表现出来,回到殿内,遣退宫人宦者,合拢房门,王娡在屏风后畅快大笑,许久未停。

    太皇太后薨,由奉常组织丧仪,停灵之后,依祖制入霸陵,同汉文帝合葬。

    出殡当日,恰逢边郡送来战报,并有白羊王、楼烦王首级。

    刘彻亲自登上祭台,将两颗首级置于案上,双手高举礼器,扬声道:“朕以酋首为太皇太后祭!”

    声音未落,平地突起一阵急风,卷动祭台四周的旗帜白幡,飒飒作响,似应和天子之举。

    “为太皇太后祭!”

    以窦婴、卫绾为首,群臣面向霸陵拱手下拜。

    各诸侯王早接讣闻,纷纷赶往长安,此刻就站在队伍中。

    江都国的队伍是最早一批抵达,刘非随员中,除以国相为首的国官,另有一人格外显眼,即是奉旨入江都国任铁官,又在之前借刘非之手给天子上疏,请在郡国举孝廉的董仲舒。

    第两百四十章

    窦太后入葬霸陵,往长安奔丧的刘氏诸王陆续启程归国。少数几人因故留下, 其中就有上表请郡国举孝廉的江都王刘非, 以及向朝廷请旨, 欲迁徙国民入百越的长沙王刘发。

    身无爵位但以景帝长子、文帝长孙受召入京的刘荣,同样被刘彻挽留, 每日朝会之后,都会被宣入未央宫说话。

    兄弟俩数年未见,彼此未见隔阂, 反而愈发亲近。

    刘彻对边郡开荒、畜牧及商贸诸事极感兴趣, 刘荣这几年来, 在雁门郡开荒田,畜养牛羊, 同不少商队亦有往来, 刘彻所问均能给出回答, 而且比对方期待的答案更为详实丰富。

    “有云中和雁门商队行走西域, 击杀数百匪盗,连一小国国师都被斩杀?”

    刘荣讲到西行商队遭遇, 尤其是途中遇到的种种困难, 刘彻不禁听得入神, 随手放下漆盏, 任由茶汤变冷。

    “回陛下, 商路之上多险阻,我所言不过十之一二。”

    经过数日相处,刘荣愈发放松。

    见刘彻感兴趣, 索性将他所知尽数道出,引得天子惊叹连连,难得少去沉稳,恢复几分年少时的模样。

    宦者守在殿前,听到室内传出的笑声,不由得放松嘴角,对宫人摆摆手,示意去殿内送新茶和糕点,务必谨慎小心,莫要打扰这对天家兄弟。

    “轻着些。”

    “诺。”

    宫人托着木盘,迈步走进殿内,

    裹着绢袜的纤足踩在地上,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偶尔有袖摆擦过裙边,也很快被压住,直至换上茶汤,将香酥软糯的糕点放到几上,始终未引起刘彻半点注意。

    糕点之外,宫人还打开食盒,端出两碗汤饼。

    面饼切成宽条,佐以高汤,铺几片巴掌大的炙r_ou_,舀半勺葵菹,再撒些葱粒,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登基以来,刘彻每日政务繁忙,又是长身体的时候,固定膳食之外,常要多加几顿点心。以前是蒸饼热汤,如今花样增多,汤饼、包子、米糕等换着花样呈上,让刘彻吃得大呼过瘾。

    留在长安这些时日,刘荣没少陪刘彻用膳,吃过太官令ji,ng心烹饪的膳食,滋味虽好,仍怀念云梅亲手制的汤饼和包子。

    想到远在边郡的妻子,刘荣执筷的动作微顿,不免有些走神。

    此次奉召入长安,云梅因身怀有孕未能同行。刘荣携数名忠仆骑僮,带着长女刘珺和长子刘息入长安奔丧。

    刘珺备受刘荣宠爱,却未养成骄纵性子,反而似云梅善解人意。因面容娇美,性情温柔,刚一见面就得了刘嫖和陈娇喜爱,连续数日被陈娇召进宫,赏赐如流水一般送到。

    这般恩宠,让不少随父兄入长安的翁主侧目。

    刘息年方四岁,却是一副小大人模样,喜静不喜动,每日专心识字,笔握得极稳,甚至胜过长他几岁的孩童。

    刘彻见到刘息,好奇询问刘荣,他年幼时是否也是如此。

    对此,刘荣也实感无奈。

    女儿养得招人喜欢,让他看到往前凑的小少年就不顺眼。儿子俨然一副投身学问,按照赵嘉的话来说,沉浸知识海洋的模样,他这个做父亲的完全没能料到。

    不过,就他目前的身份,儿女如此性情倒也是福非祸。

    一则,朝廷绝和亲,摆出和匈奴正面刚的架势,天子锐意进取,胸襟广阔,做侄女的招人喜爱,尤其是得帝后夫妻喜爱,于今后实是有益无害。

    毕竟他身无爵位,哪怕有宗亲身份,手中也不乏钱财,想要让刘珺事事顺遂也非容易之事。其中最棘手的就是刘珺的婚事。

    有了天子和皇后的喜爱,再有馆陶大长公主撑腰,刘珺今后的日子绝不会差。若是夫家敢有怠慢,绝对是踩死不商量。

    刘息一心钻研学问,无心考虑其他,对全家都是好事。

    明白其中关窍,刘荣非但没有试图改变儿子的性情,反而推波助澜,以致于刘彻见到刘息,听一个四岁孩子一本正经谈老庄,嘴角控制不住上翘,差点当场笑出声音。

    刘荣自顾走神,汤饼许久未动。

    刘彻放下筷子,取巾帕拭手,见他这副样子,不免摇头失笑。想到年幼时见到刘荣,每每都是温和有礼,济济彬彬,对比如今,反倒觉得眼前的兄长更为可亲。

    换做早年,彼此之间总像是隔着什么,血亲兄弟也难以亲近。

    “伯兄。”

    听到刘彻的声音,刘荣终于回神,倒也不觉得尴尬,三两口吃完汤饼,放下筷子,仿佛之前走神的根本不是他。

    刘彻饮下半盏温水,未再向刘荣询问边郡诸事,转而提及江都王刘非上表,令郡国举孝廉之事。

    刘荣身无爵位又不在朝堂,本不该议朝中事。只是刘彻的态度表明,他要说的不仅是朝政,还关乎刘非本人,容不得他继续装糊涂。

    “陛下,这不似江都王行事。”刘荣道。

    作为长兄,他对诸弟都有一定了解。刘非更通兵事,于政事方面,压根不会有这般独到见解。

    “伯兄也如此觉得?”刘彻肃然神情,当下取出几册竹简,都是绣衣使者呈上,里面详实记载江都国官以及朝廷派遣官员的资料。

    一般而言,这样的简牍不该轻易示人。

    但刘荣如今的身份,以及兄弟俩多日相处,让刘彻改变想法。

    窦太后去世前曾言,对刘氏宗亲诸王不能一味优容,也不能全体打压,他需要自己信得过,愿意全心襄助之人。

    思来想去,刘荣无疑是相当好的人选。

    提及江都王之事,是刘彻给刘荣的一个考验,也是为今后筹划的第一步。

    值得庆幸的是,刘荣坦诚相对,没有让他失望。

    “陛下,可要择良才任用?”刘荣看过竹简,多少猜到刘彻的想法。

    “若是国官或能如此。然,”刘彻手指划过竹简,点在董仲舒的名字上,“提此议者,实为长安派去江都国的铁官。”

    董仲舒借刘非上表,是为展示才干,入天子之眼,以期调回京城,在朝堂大展拳脚。结果弄巧成拙,好感没刷到,反而让天子不喜,以为他心机深沉,想要左右逢源。

    他所犯下最大的错误,就是忘记自己的身份。

    “朝廷派遣的铁官却行国官之责,岂非可笑?”刘彻虽然在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龙有逆鳞,不可轻触。

    很不巧,董仲舒恰好一指头戳到,而且戳在正当中。

    设立铁官盐官,为的是逐步收回矿山盐场,可不是为了你好我好大家好。

    长安派至诸侯国的官员,同刘氏诸王本该天然对立。如若不然,刘彻也不会下旨,在赴任的队伍中增添一队兵卒。

    董仲舒却好,忽略天子本意,主动和刘非相交。

    据绣衣使者上报,在任职期间,董仲舒没少登门规劝刘非,还曾给他提出数条良策,在江都国名声大噪,甚至自成学说,声望相当高。近两年,有不少士子慕名前往,专为拜在董仲舒门下。

    “这也太……”翻阅过大部分简牍,刘荣当真不知该说什么。

    从董仲舒能规劝刘非,让他收敛暴躁的性情,更以铁官得其信任,证明此人绝不简单。可聪明人却做下蠢事,借江都王上表,这是宿醉未醒,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吧?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此事并非董仲舒自愿,而是刘非坑他。

    若答案真是如此,董仲舒所行非但没能得到刘非的赏识,反而是彻底得罪死他。

    “陛下,此人言行暂且不论,举孝廉实为良策。”撇开个中因由,刘荣直言心中所想。

    “确是如此。”刘彻又取过几册竹简,道,“我明日召江都王奏对,伯兄也来听听。举此良策自当有所封赏,前番长沙王上表,诸越尽愿内附,南边地广肥沃,无妨划给江都王一块。”

    “赐地?”

    “然。”刘彻颔首笑道,“长沙王表书有言,百越新附,需迁民固土。我观江都国百姓甚多,无妨徙数千人,往百越之地开田。”

    刘彻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董仲舒真投靠江都王也好,假投靠也罢,都不会得到朝廷重用。

    若是前者,刘彻不杀他已经开恩,如何能调其还朝。如为后者,刘非好歹是刘彻的亲兄弟,他可以打压,旁人想要踩着晋身,以其为跳板,绝不能容忍!

    身为天子,他就要双标,不服也必须憋着!

    此外,甭管董仲舒是不是被坑,他结交刘非是事实。有这个污点在,注定刘彻对他的好感度为零,并有不断下行趋势。

    退一万步,真被他找到机会,在天子面前刷一波存在感,已经开阔眼界、涉足厚黑学的刘彻未必会感兴趣。

    三纲五常出炉,宫中的陈皇后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他。

    窦太后虽然走了,陈娇是她手把手教出来的,只要脑袋不糊涂,完全能闻弦歌而知雅意,在苗头出现之前,一巴掌拍死董仲舒。

    至于江都王,同朝廷派遣的铁官结交,以厚礼待之,无论目的为何,都相当于扇刘彻巴掌。

    刘彻记得窦太后临终所言,没有鲁莽行事,更没打算将事情做绝,巴掌扇回去再给颗甜枣,给刘非南边的土地,同时迁走数千国民,既丰富刘非的钱袋,又挖了他的墙角,还拉过长沙王站台,完全能堵住刘非本人和刘氏宗亲之口。

    “陛下睿智。”

    刘荣放下竹简,愈发清楚的认识到,为何景帝选择刘彻。

    为帝王之人,无情方能持正。

    匈奴未灭,诸侯王手握军队,这种情况下,心软仁慈或许能成为一个好人,却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皇帝。

    以刀兵说话的时代,仁慈只能润色,强横霸道才是王朝的基石。

    长安城内,董仲舒尚不知自己出师未捷,被天子画下大叉,仍怀揣希望,盼望宫中召见。

    草原上,汉军接到长安旨意,押解俘虏的匈奴,南下返回边郡。

    行进途中,队伍在一处密林外扎营。

    赵嘉和魏悦等人进到帐内,不卸甲胄,长刀摆在手边,都似在等待什么。

    至后半夜,营地内寂静无声,被栅栏围住的匈奴,开始出现异动。藏在暗处的步卒迅速禀报,赵嘉腾地站起身,同魏悦对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传令各营,动手,不计生死!”

    “诺!”

    第两百四十一章

    黑夜中,匈奴借藏匿的骨刀划开绑在身上的绳索, 合力推开栅栏, 准备按计划抢夺战马, 冲破汉军大营。

    被汉军押解南行,几名匈奴贵种互相掩护, 留下仅有本部游骑能看懂的印记。

    依照他们的估算,王庭近期会派人过y山,见白羊王和楼烦王的营地被毁, 势必会一路追踪, 发现汉军痕迹, 届时就是他们逃脱的最佳时机。

    事实正如他们所想,就在三日之前, 天空中有黑鹰掠过, 鹰爪抓有一根鹿骨, 这是本部骑兵就在附近的讯号。

    匈奴人心怀激动, 勉强抑制住,才没有立刻动手。

    今日午后, 黑鹰再一次飞过天空, 几名贵种确信本部骑兵距离不远, 夜间动手正能里应外合。运气好的话, 还能趁机击杀汉将, 为白羊王和楼烦王报仇。

    单手覆上面颊的刀疤,唯一活下来的万长眼放凶光。

    他永远不会忘记,为保住三万勇士, 白羊王和楼烦王举起短刀,深深扎入胸腔的那一刻。

    “此仇必报!”

    三万匈奴人一起动手,木制围栏大片被推倒。

    守卫匆忙发出警报,匈奴人化身凶兽,有的持骨刀冲杀,有的赤手空拳前扑,试图从汉军手中抢夺武器。

    营内响起尖锐的哨音,匈奴贵种并不慌乱,分开集合队伍,不惜代驾抢夺战马和兵器,带领勇士向北冲。

    沿途经过一座座帐篷,匈奴人抄起扎在地上的火把,用力投掷过去。

    焰光熊熊,浓烟冲天而起。

    匈奴人一边跑一边放火,既为制造混乱,也为给营外的骑兵发出讯号。很快,第一批匈奴人冲到营地边缘,余者紧随其后,试图从此处打开缺口。

    成功近在眼前,带头冲锋的匈奴万长面带喜悦,不断驱策战马。

    只是他高兴得太早。

    等他“冲破”汉军营地,迎接他的不是本部骑兵,而是大片寒光凛冽的箭矢。

    见到列阵的弓箭手,发现成排扎在地面的铁箭,匈奴万长大惊失色。

    此时此刻,发热的头脑神奇般冷静下来,他终于意识到,从冲开围栏到冲出营盘,过程未免过于顺利。汉军虽有拦截,但同山谷之战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完全没有竭尽全力!

    “糟糕,中计了!”

    匈奴万长反应过来,心知汉军必定早有防备,说不定从他们留下记号的那天起,就被汉军看在眼里。天空中飞过的黑鹰,未必真是游骑释放,很可能是被将计就计!

    然而事到如今,他们已无退路。

    诈降的盖子揭开,汉军不会给他们活路。

    唯一能保住性命的办法,就是一不做二不休,斩杀弓箭手,撕开前方防线!

    万长当机立断,大声呼喝,迎着冰冷的箭矢继续前冲。

    他知道这么做的代价,也知晓哪怕冲开战阵,己方的损失也绝对不小。但能活下一部分,总比全都死了要强。

    “冲!”

    万长带头冲锋,千长和百长紧随其后。

    抢到战马的匈奴作为锋头,没有战马的索性步战,高吼着杀向汉军弓箭手。

    “将军有令,匈奴降后又叛,夜乱营地,尽屠,一个不留!”

    公孙敖和赵信各持强弓,站在战阵两侧。

    马蹄声近在咫尺,阵中汉军无一动摇,弓弦拉满,目光锐利如刀,锁定前方目标。

    “放箭!”

    距离近到五十步,控弦声陡然响起。

    汉军所用尽为强弓劲弩,s,he程和威力都大得惊人。

    相距五十步,前排采取平s,he,铁矢横成长篦,轻易削平敌人锋头。后排倾斜仰s,he,数千箭矢聚成黑虹,呼啸着划过夜空,狠狠凿进匈奴之中。

    列阵的五千弓箭手是从各营ji,ng选,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速s,he,给密集冲锋的敌人造成最大打击。

    匈奴万长侥幸避开第一波箭雨,到底没能躲开第二轮齐s,he。

    强劲的铁矢刺穿肩膀,力道大得使他从马背倒飞出去。万长仰面摔落在地,尾椎处传来一阵剧痛,整个下半身失去知觉。

    他想要站起身,想要继续带领勇士冲锋,可惜力不从心,只能看着又一轮箭矢当头飞落,被三枚铁箭钉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分开!”

    匈奴万长死后,千长和百长代替指挥。闯不过前方的箭阵,索性分兵,试着从两侧绕过去。

    汉军料定先机,岂会给他们脱身的机会。

    在匈奴人分兵的同时,数条绑有铁片的锁链凭空出现,横在战阵两侧。汉军的号角声在身后响起,千长回头望去,脸色瞬间大变。

    逃出围栏的三万匈奴,此刻全部拥挤在此处,汉军从三面驱赶,不断压缩他们的空间。等匈奴人反应过来,已被汉军四面包围。

    前方是闯不过去的箭雨,左右是横亘的绳索和刀盾手,身后是不断迫近的步卒和骑兵。

    匈奴人惊恐发现,身后的汉军扛出长过十米的枪矛,无论横扫还是前刺,每次都能掀起一片血雨。这样的长兵本是用来狙击战车战马,如今被用来清扫兵卒,威力可想而知。

    “杀!”

    匈奴人陷入绝境,有人想要故技重施再次投降,汉军却根本不给他们这个机会。

    魏悦和赵嘉驱策战马,手握长刀,各率一支骑兵在外围奔驰,斩杀侥幸冲出包围的匈奴。

    “一个不留!”

    甩掉刀上血痕,赵嘉俯视倒在地上的匈奴贵种,触及对方不甘的目光,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单手牵引缰绳,战马扬起前蹄,落下时,生生踏碎对方胸骨。

    匈奴人陷入绝境,再悍勇也杀不开一条生路。就像被他们杀掠的部落和商队一样,沦为待宰的羔羊。

    战斗持续到天明,三万匈奴剩下不到六百人,余者尽数成为冰冷的尸体。

    两名匈奴贵种被勇士保护,站在队伍中,怒视背对晨光的黑甲汉将,怒声道:“你们早就想要斩尽杀绝!”

    第8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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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8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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