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节
汉侯 作者:来自远方
正文 第88节
汉侯 作者:来自远方
第88节
期间再点亮新的科技树,那更是意外之喜。
越想越觉得可行,赵嘉开始认真思索,是自己入宫面圣,还是拉上魏悦李当户一起。顺路将韩嫣曹时叫上,应该更有保障。
赵嘉单手托着下巴,双眼微眯,嘴角轻掀,愈发显得俊秀无双。
熟悉他的军伍,尤其是在场的沙陵步卒,彼此对视一眼,齐刷刷后退半步,甚至想撒丫子就跑。每当赵校尉做出这样的表情,明摆着有人要倒霉。经验委实太过丰富,他们已经品得不愿再品。
待赵嘉做出决定,从沉思中回转,发现周围清空五米。挑眉看向附近士卒,包括卫青和赵破奴几个在内,再一次头皮发紧,不等赵嘉出声,纷纷背起大盾,扛起圆木,呼啸着向前飞奔,身后留下一地烟尘。
负重跑总比留在原地强!
跑,必须跑!
又过两日,四营休整期结束,开始正式投入训练。
因箭楼尚未重建,训练器械不完整,赵嘉同魏悦李当户商议,索性将击靶改成对s,he。同时将坑底挖深并埋设机关。士卒从一端滑下去,想要攀爬而上,除躲开机关,更要战胜其他对手,争抢到唯一一条绳索。
“爪钩不能随身,还有手弩。”
重新制定过规则,赵嘉、魏悦和李当户先后下场测试,曹时自城内归来,也在训练场走过一遭。
可惜他运气不好,恰好遇见赵嘉第三次提升难度,魏悦和李当户一同披甲上场。其结果就是,非但没抢到绳子,反而被踩进坑底,最后是顶着几个大脚印被亲卫抬出校场。
对于新设的机关,赵嘉仍不十分满意,始终想着去挖墨家大佬。
巧的是,韩嫣自城内归营,带来刘彻五日后将至林苑,同行有兵家、墨家诸位大贤的消息。
“陛下要来?”
刚结束一场训练,赵嘉摘下头盔,咕咚咚灌下整碗温水,坐在校场边休息。听到韩嫣所言,立刻生出兴趣。
“阿多,天子有意再观演武。”
韩嫣同样席地而坐,对赵嘉解释刘彻的用意。
先前兵家大佬接连入京,为展示能力,请旨在林苑练兵。窦婴自己跳坑,脱身不得,索性拉上王信和陈午一同被虐菜。
如今兵已小成。
为验证这五千人的战斗力,早在宫宴当日,刘彻就生出郊外演武的念头。
“练兵这几位绝不简单。其中一人的传承,远可及春秋名将司马穰苴。孙子、吴子、尉缭子等更不必说。”韩嫣表情严肃,给出赵嘉更多消息,“先前几人在宫内议兵法,天子命博士在旁记录,单是录下的简牍就超过三十箱。”
“除此之外,其中一人练兵之法,颇类淮y侯。”说到这里,韩嫣略微压低声音。
韩信秦末投刘邦,为汉高祖打天下立下汗马功劳,最终却被斩杀长乐宫,夷三族。时至今日,他的名字虽不算是禁忌,但也极少被人提及。
韩嫣刻意告知赵嘉,说明这其中必有蹊跷。
“莫非是淮y侯后人?”赵嘉下意识道。
话出口又觉得是自己想多。
毕竟韩信三族尽灭,想留下直系后代的可能微乎其微。动手的是吕后,当时的丞相也有参与,自然不会留下任何纰漏。
“尚不确定。”韩嫣摇头,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陛下是什么意思?”赵嘉压低声音。
“陛下没有明说,不过意思很明白,事已过去多年,如其真心报国,有才当用。”
韩信因何而死,历史自有论断。
政治不敏感、功高震主、上位者疑心等种种因素结合在一起,注定他的悲剧结局。
以刘彻的观点,来人是韩信后人也好,不是也罢,只要有真才实学,能练出强兵,为汉开疆拓土,驱逐强敌,他愿意给予官职荣耀,加以重用。
这是一个帝王的胸襟,一个志在四海八荒,决意扫灭汉朝强敌,创不世功业的霸主气魄。
刘彻够强,所以他敢用强者,愿用强将。武帝在位前三十年,这一点表现的尤其明显。
汉武朝奠定的基础,汉军之强为世瞩目。
哪怕是东汉末期,国库空虚,朝堂乱成一锅粥,汉军照样能灭羌乱,剿黄巾。如果不是有人死拖后腿,战场上的汉军绝对能扫平一切不服。
除秦朝之外,在任何一个封建王朝末期,这都极其罕见。
有疑似淮y侯后人出现,刘彻第一个念头不是杀,而是用。只要能杀匈奴,能拓汉疆,他可以予其高官厚禄,甚至可以赐姓,让其身份彻底“洗白”。
和韩嫣一番交流,赵嘉大致明了刘彻的意图。
这次林苑演武,主要是检验五千新军,看看这些兵家大佬是否有真才实学。有才的留下重用,滥竽充数的趁早走人。同时也能锻炼四营,避免连胜之下养成骄兵。
“今夜我等再议,将诸事安排下去。”赵嘉站起身,重新将头盔戴好,“参与演武的将兵,不如抽签来选。”
要把握更多胜算,大可以选各营ji,ng锐,甚至全点沙陵步卒、云中骑和上郡骑兵。但在赵嘉看来,这么做无多大意义。
天子要看的是四营整体实力。
既然如此,无妨抽签,选到谁是谁。
四营几次联合作战,彼此早有默契,无需担心会手忙脚乱。
“谁来领兵?”韩嫣随赵嘉起身,活动两下手腕,准备稍后换下深衣,也到校场中过一场。
“抽签。”赵嘉紧了紧腕上护臂,笑道,“既然要公平,自当公平到底。想必曹君侯也不会反对。”
“倒也是。”
韩嫣笑了,当下不再多言,回营房更换铠甲。
赵嘉留在原地,拿起长弓,试了试弓弦,想起宴会当时,不免摇头失笑。
他的预感果然很准,天子的确要挖坑。
不过对他来说,跳这个坑不算亏。
若能在演武中取胜,得龙心大悦,想趁机挖几个墨家大佬,让他们“赔偿”玩雷击造成的损失,应是水到渠成,没多大困难。
第两百四十五章
元光二年,冬十月, 天子行幸林苑。
丞相卫绾、大将军窦婴、御史大夫直不疑、大行令王恢、太农令韩安国和太仆公孙贺等朝臣随驾。队伍之中, 数名葛衣赤脚的墨者坚持步行, 腰佩刀剑、形容威严的兵家大贤则安坐车中。
儒家、道家、法家、纵横家等学派大佬自动自觉跟上,都对接下来这场演武很感兴趣。说白了, 看热闹不嫌大,想亲眼见证一下,兵家几位对战天子亲兵, 究竟谁能更胜一筹。
几位兵家大佬本意是一展才学, 在演武中放水, 完全是不可能的事。待战阵排开,必然会竭尽全力, 发挥出百分之二百的能量, 专为压过四营亲兵。
窦婴坐在车内, 偶尔回头看一眼闭目养神的兵家大佬, 思及多日来被虐菜的经历,不由得为赵嘉等人担忧。
四营征草原, 讨百越, 立下赫赫战功, 迄今未有败迹。去岁深入河套, 一举歼灭白羊王和楼烦王所部, 立下大功。从将官到士卒,不说身经百战、从刀枪血雨中走出,实际也不差多少。
然而, 兵家掌握数百年传承,从先秦至汉,所有的兵法典籍乃至战争记载,他们都有抄录乃至原本。
被虐菜这些时日,窦婴切身体会到,这些人确有高世之才,绝非纸上谈兵的泛泛之辈。
五千兵卒都是从更卒中挑选,其中半数以上未曾上过战场。经过月余c,ao练,已经做到令行禁止,鼓声不停,军令不下,刀锋逼至眼前,依旧岿然不动。
忆起自己不知底细,率领一千正卒和这支军队对战的经历,窦婴一阵头皮发紧。
同他有类似想法的,还有堂邑侯陈午和盖侯王信。两人的军事才能比不上窦婴,被兵家大佬虐到怀疑人生。
三人聚到一处,陈午和王信看窦婴的眼神都带着怨念。
幸亏演武来得及时,他们不需要继续和大佬一同“练兵”。如若不然,他们百分百会控制不住双手,必然要抄起刀子,和拉他们入局的魏其侯决一死战!
死贫道不死道友,这是舍己为人;死道友不死贫道,算是损人利己。
贫道必死无疑,但要拉着道友一起死,这算怎么回事?!
朋友就是这么做的?
当朝大将军也不能如此坑人!
在陈午和王信的怨念中,车驾一路来到林苑,中途不停,由接驾的曹时、韩嫣等在前引路,径直来到演武场。
演武场设在林苑西侧,早前王国军队同边军对战即选在此处。
考虑到列阵需要,四周的杂草矮树均被清理,场内土地也被平整。林中木楼仍在,并且增加高度,别说彼此竞争,纵然没有干扰,想要攀上顶层也绝非轻而易举之事。
演武场旁建有高台,高度足有三米。战斗开始之后,天子和随员可登台瞭望,将战况一览无余。
高台两侧立有鼓架和木桩,架上设皮鼓,木桩上遍cha旗帜。
以场地中轴为界限,双方在场内列阵交锋。谁先突破对方防御,取下五面旗帜并敲响皮鼓,即为本场胜者。
五千人分成五队,各由一名兵家大佬指挥调度,和四营进行比试。战后选出头三名,入林登塔争旗,确定最终胜者。
这样的安排,使参与练兵的大佬都有机会一展长才,并能最大程度避免“浑水摸鱼”。而且五人用兵方式不同,对四营来说是不小的考验。
抵达目的地后,刘彻率先登上高台,演武就此开始。
为做区别,凡兵家大贤率领的队伍,皆在臂上缠绕布条,暂以虎贲为名。挑选出的四营亲兵俱着黑甲,号为鹰击。
宦者从高台传旨,数十名壮士抡起鼓槌,隆隆战鼓声响彻校场,一声急似一声。至最激昂处,壮士齐声大喝,用尽全身力气,重击最后三声。
“战!”
五千虎贲以长矛顿地,发出邀战之声。
“武!”
黑甲亲军以刀背击盾,分毫不示弱。
战意在空气中弥漫,不断凝聚蒸腾,似化作两尾苍龙,发出声声龙吟,飞腾盘旋,直冲九霄云汉。
鼓声停,吼声亦停。
虎贲军分出千人,一名年约四旬、身着皮甲的汉子站在队首,相貌十分寻常,放到人堆中转眼就会消失不见。唯独一双虎目炯炯有神,眸光犹如利刃,扫视而过,如刀刺在人身。
随他举起右臂,一千虎贲迅速成阵,盾手在前,列出的却不是长阵和方阵,而是趋近圆弧。在盾牌缝隙之间,长短矛林立,并有刀牌手和弓箭手隐匿其间。
这样的战阵十分陌生,四营是第一次遇到。
“此人不好对付。”赵嘉手按刀柄,走到魏悦身侧,低声道,“是否该提醒曹君侯?”
魏悦看向长刀出鞘,准备第一个率军出战的曹时,见韩嫣已经上前,单手按住赵嘉的肩膀,对他摇了摇头。
“阿多也说过,天子要看的是整体实力。”
此人强归强,曹时也未必会输。
几人一同从腥风血雨中走出,此前又克服寒冬,在y山南麓同匈奴鏖战,积累丰富经验。纵然来的是兵家大贤,也不该妄自菲薄。
最重要的是,曹时的韧性极强,“打不死的曹校尉”绝非浪得虚名。彼此身为同袍,托付后背与性命,无论如何都必须给予信任。
“看一看再说。”
明白魏悦的意思,赵嘉点点头,没有多言。
曹时显然也看出对手很强,非但不感到为难,反而斗志更盛。
随他出战的千名军伍无需号令,屯长、队率、什长、伍长各司其职,鱼贯步入校场,一扫之前的慷慨激昂,迅速变得沉默。
在沉默中列阵,在沉默中立起盾牌、支起枪矛。
刀盾手伏低身体,以刀背轻击臂上圆盾。弓箭手结成队列,去掉尖头的箭矢搭上弓身,弓弦拉满,盈如满月。
呜——
号角声起,三百骑兵从曹时率领的战阵两侧出现。虎贲军依然如故,竟是完全没有安排骑兵。
“全为步卒?”
见对方如此排兵布阵,李当户和韩嫣诧异之后,不约而同看向赵嘉。
四营之中,赵嘉最ji,ng步兵。
他所部同样ji,ng通齐s,he,论起ji,ng锐,还是首推沙陵步卒。
看出两人疑问,赵嘉开口道:“此等战阵我未曾见过。且未经交战,我无法断定这千名步卒战力如何。”
“阿多也无法断定?”李当户诧异道。
“无法。”赵嘉实话实说。
事实上,经过仔细观察,他发现对方的结阵方式颇为松散。
除非对方是样子货,徒有其表,才会出现这么大的缺漏。要不然,就是另一种可能,大阵之中套小阵,千人能够结阵,百人甚至数十人一样可以。
闯入这样的战阵,四面八方都是敌人,没有绝对的数量优势,胜算恐怕不大。
赵嘉将自己的担忧说给魏悦,其后目光锁定校场,观察对方的一举一动。
战斗开始后,曹时有意取长补短,以勇猛填补谋略不足,先率骑兵冲一回。刚得过就刚,刚不过也能为步卒开路。
“冲!”
长刀在手,曹时挥动缰绳,驱策胯下战马不断提速。
三百骑兵结成锋矢,朝对面的圆阵狠凿过去。
双方接战的刹那,圆阵忽然向左右分开,盾手让开位置,放三百骑全部入阵。其后迅速归位,将大盾合拢,切断前方的骑兵和后方的步卒。
“什么?”
看到如此变化,刘彻不免惊讶。
窦婴、王信和陈午互相看看,皆面露苦笑。
他们当初入营,没少被这样的战阵狂虐。以此阵的杀伤力,别说三百,就是三千骑兵,照样会被困住,不死绝不算完。
见曹时被困,赵嘉的神情也为止一变。
这样的结阵法,乱中有序,步步为营,将兵冲得越是勇猛,就会越快落入陷阱。
“王孙,”赵嘉转过头,看向不远处的韩嫣,低声道,“你之前说的莫非就是此人?”
“确是此人。”韩嫣颔首道,“此人最擅步兵,而且擅长乱战,对骑兵猛将有克制之法,极类当年的淮y侯。”
赵嘉沉吟片刻,又将视线移回战场。
如之前预料,曹时越是勇猛,战阵就锁得越紧。随他冲锋的三百骑,除云中骑之外,连上郡骑兵都像是被捆住手脚,左冲右突,杀敌超过两百,周围的敌人却丝毫未见减少,反而像是更多。
“杀!”
预感到情况不妙,曹时索性放开厮杀。将演武视为真正战场,拿出同匈奴拼杀的凶狠,率最后五十名骑兵,硬生生杀开一条“血路”。
在他即将冲破战阵时,两队弓箭手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三轮齐s,he之后,仅十余骑冲出圆阵,余下尽被留在阵中。
不提曹时狼狈,指挥变阵的中年汉子,见到冲出去的十余骑,竟也是面露惊讶,似乎没有想到,以千人困三百,竟还有人能冲出去。
骑兵冲阵未成,步卒未有半分退意,随哨音不断向前,以刀盾枪矛正面击敌。
四营将兵有丰富的战场经验,能在对战时做出准确判断,为同袍进行掩护。虎贲军仰仗调动指挥,结成一个个小阵,同对手战得旗鼓相当,甚至一度占据上风。
不过,随着百名沙陵步卒一波爆发,拼着以命换命,锁定对手的伍长、什长和队率,彻底打乱对方的指挥调度,胜利天平开始向亲军倾斜。
中年汉子见事不对,在乱中改变战阵,收缩防御,令余下的五百人团成刺猬,使亲军投鼠忌器,无从下手。同时观察战机,借曹时求胜心切,指挥步卒打出一波反击,死死锁定沙陵步卒,准备打掉最大的威胁。
曹时察觉到失误,不得不改变策略。既然对方团成刺猬,索性自己也团,大不了一起耗时间。
两只刺猬团在校场,针锋相对,谁也奈何不了谁。
其结果就是,天子实在看不下去,宣告此战结束,直接统计战损,死伤少者胜。
“虎贲胜!”
在曹时不甘的目光中,中年汉子越过校场,取下象征胜利的战旗,随后敲响皮鼓。
曹时下马摘掉头盔,看向对面的赵嘉,沮丧道:“如果是阿多和季豫,必不会如此。”
“难说。”赵嘉摇摇头,“战场上千变万化,名将再世也未必战无不胜。况君侯指挥调度俱有过人之处,此后再遇同类对手,未必就会落败。”
“阿多说得对。”李当户按住曹时的肩膀,道,“千人对战,又失却先机,死伤相差不到百人,阿时何必妄自菲薄?”
曹时看了李当户一眼,神情很是奇怪。
“我哪里说得不对?”李当户皱眉。
“不,只是这番话从你嘴里说出,总觉得有些出乎预料。”
“……”
沉默片刻,李当户大手用力,十分“友好”地抓住曹时肩膀,咬牙切齿道:“军侯夸奖,实不敢当。”
经过一番cha科打诨,沉闷的气氛终于散去。
刘彻兴致起来,直接改变规则,千人对战改成两千人,步骑同攻,不以战损定胜败,以先夺旗者胜。
“战!”
两千虎贲列阵,指挥步卒的是一名魁硕老者,年过半百,腰背不见半点伛偻,反而肩宽背阔,腰大十围,仅是站在那里,就如小山一般。
率领骑兵的是一名而立之年的男子,面容英俊,身形高壮,手臂尤其长。手持一杆长矛,从其上马和持矛的样子来看,绝对不是花架子。
亲军这边,赵嘉和魏悦各自取出签枚,对视一眼,同时弯起嘴角。
见状,李当户、曹时和韩嫣交换视线,不约而同看向列阵的虎贲军,面现怜悯之色。
看样子,这两位明显要无差别开黑,遇上此等模式,估计要自求多福。
不过战前竟然同情对手,这是哪门子奇怪发展?
第两百四十六章
“阿多,只调三百弓箭手?”
说话间, 魏悦戴上头盔, 跃身上马。
黑色战马打着响鼻, 前蹄踏动两下,即使没有佩戴铁甲, 肩高和体型也超出多数战马。
“足够了。”
赵嘉笑了笑,对卫青吩咐几句。后者郑重点头,正色道:“郎君放心, 青定不负使命, 绝不让对方前进半步!”
“善。”
赵嘉颔首, 检查过手弩和刀盾,目光扫视众人, 沉声道:“出战!”
两千人列队, 除提前择选出的弓箭手, 以及游动杀敌的骑兵, 余者尽数步战。但不采取惯常的阵型,而是舍弃大盾, 沙陵步卒在前, 枪矛兵在后, 从最开始就摆出冲锋架势。
“比战阵, 你我皆非对方敌手。既然如此, 无妨按战场上的规矩。”赵嘉掀起嘴角,用手指敲敲头盔,继而看向对面的虎贲军, 笑得意味深长。
“战场上的规矩?”魏悦骑在马背,单手勒住缰绳,控制住因煞气兴奋的战马,对赵嘉挑了下眉尾,笑道,“也好,就照阿多所言。”
所谓战场上的规矩,自然是没有规矩。
参战的将兵只有一个目标:杀敌,胜利!
待士卒列阵完毕,赵嘉收起笑容,长刀出鞘,猛然向前一挥,刀尖正对校场另一侧的虎贲战阵。
“杀!”
沙陵步卒以刀背击打臂上圆盾,一反之前沉默,犹如一头头兴奋的凶兽,锁定猎物,双眼放出凶光。
“杀!”
枪矛兵的战意被激发,攥紧兵器,紧随沙陵步卒步伐。刀山火海、狂风暴雪他们都曾闯过,拿出拼命的架势,兵家又如何?一样会是手下败将!
魏悦在阵前站定,长刀掼在地,亲自吹响号角。
苍凉的号角声同士卒的吼声交织在一起,气势惊人,凝成的煞气近似有形。
率虎贲军迎战的兵家大贤对视一眼,都能看出对方表情中的凝重。纵然他们ji,ng通战阵,练出的虎贲堪称ji,ng锐,面对这样的强敌,单从气势而言,胜算未必高过五成。
第一场比试已经让他们惊异。
毕竟曹时不擅谋略,更类猛将,淮y侯留下的战阵正能克敌制胜。当年项王何等勇猛,最后如何,还不是遭遇十面埋伏,在楚歌声中自刎乌江。
鉴于自身经验,众人笃定能取得开门红。
万万没有想到,胜归胜,却非他们想要的胜利。
严格来讲,在双方陷入僵持后,是天子下令结束战斗,以战损定输赢,方才得出结果。
换成真正的战场,陷入这样的僵局,彼此的胜算和败率都在五五开。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哪怕是淮y侯后人,也无法迅速奠定优势。如此取得首胜,兵家众人自然未见喜色。
他们参与这次演武,目的是让天子清楚看到,他们掌握的一切能助天子练成强军,能如秦锐士和魏武卒般碾压对手,横扫敌军!
事情的发展却有些偏离轨道。
四营之强超出预期。
他们没有小看对手,仍险些当场翻船。
但说一千道一万,研究兵法谋略的大佬向来不忌讳更强的对手。对手越强,越有战胜的价值。这样的强者越多,越是让他们欣喜。
曹时属于猛将那一挂,除非撬开脑壳,基本没有成为帅的可能。
眼前这两人则不然。
从魏悦和赵嘉身上,他们不只看到“勇”,更看到“谋”。如非演武尚未结束,场合不对,见才心喜的兵家大贤会做出什么举动,当真有些说不好。
双方列阵,一方气势惊人,战意澎湃;另一方同样意志坚定,在两位大佬的带领下,硬是调整过来,顶住亲军压力,准备迎战。
“果然不简单。”赵嘉站在队首,看到虎贲军的表现,眼底闪过激赏。
“阿多!”
魏悦的声音在身侧响起,赵嘉没有转头,直接举起长刀,不等虎贲军反应过来,竟主动打乱阵型,以沙陵步卒为前锋,径直朝对手冲杀过去。
这种战法出乎所有人预料,简直闻所未闻。
高台上,刘彻腾地站起身,上前数步,站定台边,只为看得更加清楚。窦婴、陈午和王信等面露惊愕,不及想清楚,下意识随天子一同起身。
韩安国和王恢是知兵之人,但对赵嘉的用兵法也看不太明白。
这是开场就要决战?
以步卒冲锋,骑兵做什么?
再者说,他忘记对面有弓箭手吗?
众人怀揣疑问,战场上兵家大佬同样冒出数个问号。只是不懂归不懂,不妨碍他们调动弓箭手和骑兵,准备剿灭冲上来的步卒。
“齐s,he!”
指挥步卒的老者右手握拳,高举过头顶,估算对手冲锋的距离,准备下达号令。
让他没料到的是,沙陵步卒冲到一半,突然集体加速,以两条腿跑出四条腿的速度,夸张到带起一路烟尘。
啪嗒。
首次看到这样的非人类,兵家大佬集体下巴落地,好悬没能扶起来。待从震撼中转醒,沙陵步卒已冲到阵前,近在咫尺。
“放箭!”
因惊愕错过第一次战机,老者并未慌乱,令弓箭手调整角度,锁定后至的枪矛兵。
箭矢如蝗,纷纷飞落。
沙陵步卒半点不受影响,仍是健步如飞。
枪矛兵借助战场经验和训练积累,互相配合挡开箭雨。“伤者”不多,“死者”寥寥,根本不会影响接下来的战斗。
沙陵步卒狂奔到阵前,做出更加惊人的举动,凭借长刀和臂甲,连“杀”数名虎贲壮士,抢夺对方的大盾,硬撞向虎贲战阵。
为减少重量,增加速度,沙陵步卒舍弃大盾。要用时,直接从“敌人”手中去抢,真实诠释何为“浪到飞起”。
身为计划的制定者,赵嘉耸耸肩膀,表示这才哪到哪?
听边郡的老人说,当年匈奴势大,边军缺少战马,杂胡都能跟着匈奴耀武扬威。魏尚之前的云中太守穷得叮当响,又不能任胡骑放肆,想出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以步兵怼胡骑,怼死抢过战马,然后再训练骑兵。
这样的战斗方式,在边军中代代相传。
直至文景两朝大批饲养战马,到武帝朝时,出栏的战马达到三十万,这才令汉军有了质的飞跃,不需要再死盯着胡人的战马。
如今不过是从对方手里抢夺兵器,对边郡出身的军伍来说,小意思,绝对没问题!
于是乎,演武场中发生神奇一幕,天子亲军一路狂奔,阵前无所不用其极,硬是从虎贲军手中抢下五十多面大盾,转头就结成战阵,将对手一一撞飞。
虎贲军匆忙调动,两侧的大盾迅速合拢,长矛兵聚集到盾后,意图击杀冲阵的亲军。
见到军阵调动,赵嘉心中一喜,手指抵到唇边,发出三声哨音。卫青和赵破奴等接到命令,立即开弓s,he箭,目标不是虎贲步卒,而是对方的骑兵。
为杀伤赵嘉所部,虎贲军连发箭雨,手中剩余的箭矢不多,勉强回击两次,再无法进行抗衡。
箭雨覆盖下,虎贲骑兵不得不退让闪避,进而被拉离战阵,同步兵越来越远。
魏悦抓准战机,分两百骑配合弓箭手,将虎贲骑兵进一步逐远,自己率余下骑兵包围敌阵,在外围穿花而过,手起刀落,眨眼间“砍死”三百余人。
赵嘉以步卒冲击虎贲战阵,撕开缺口,却不向里冲,只在外围杀敌,不给对方困住自己的机会。待双方纠缠到一处,魏悦率骑兵杀出,从另外三面动手,逐步向内蚕食,直至将战阵削平为止。
看出赵嘉和魏悦的打算,老者尽量收缩防御,并向骑兵求救。
奈何虎贲骑兵自顾不暇,对上身经百战的云中骑和上郡骑兵,哪怕人数占优,也难以撕开防线。兼有不断飞来的箭雨,能保持不败已是幸运,遑论分兵救援。
中年汉子骑在马上,手中挥舞长枪,目睹身边的军伍一个个“战死”,不免生出怀疑,难道他在深山隐居太久,同外界彻底脱节?竟不知汉家骑兵变得如此之强,匈奴王庭禁卫都未必能敌。
高台上,将战况尽览眼底,刘彻既感到激动,又隐隐生出捂眼冲动。
天子亲军代表他的颜面,能取胜自然是好。然而,这样的战斗方式不循常理,会不会显得胜之不武?
事实上,刘彻的担心纯属多余。
兵家是循规蹈矩的学派吗?
压根不是。
春秋诸侯交锋,中场歇息还能把酒言欢,喝到高兴了直接退兵,很少采用y谋诡计。
进入战国时期,情况迅速发生转变,秦国的军功爵了解一下,堪称职业士兵的魏武卒研究一番,很快会发现,这个时期的军队和战场,早和百年前截然不同。
无论孙子、孙膑还是尉缭子,兵法成书的目的,必然有一个共同主旨:一切为了胜利!
有这样的模板,赵嘉和魏悦的战斗方式非但不会引起争议,反而会让兵家众人眼前一亮,对他们生出更大兴趣。
可以想见,在演武结束之后,除非两人躲在军营不出,否则休想有清净日子。
赵嘉和魏悦行动默契,哪怕陷入混战,只要看到对方的身影,确认刀锋指向哪个方向,就知晓该如何配合。
很快,战场进入赵嘉计划中的步调。
兵家大佬再强,虎贲军到底新成不久,缺少实战经验。虽能做到令行禁止、遇敌不退,临战却缺少机变,没有上级命令,劣势很快呈现。
抓住机会,沙陵步卒打出一波冲锋,大盾横起来往前砸,刀背猛然向下劈,前臂的护甲和圆盾也成为击敌的凶器。
杀到中途,一队沙陵步卒突然解下圆盾,朝老者所在投掷出去。
呼啸声中,圆盾接连砸下,老者以长刀格挡,仍是挨了两下,额头现出青紫,更不用提护卫他的军伍。
“再投!”
因隔着人墙,手弩发挥不出多少效用,为取得“斩将”之功,沙陵步卒陆续解下圆盾,有的甚至解开刀鞘,争相向老者招呼过去。
盾牌刀鞘黑压压飞来,老者满脸愕然。
他也算是遍览群书,对各家练兵法耳熟能详,这样的军队当真是世所罕见,到底是怎么练出来的?!
可惜没多少时间给他去想,盾牌眨眼即至,老者不得不抓紧闪避,以免被埋在“战场”。
在老者后退的同时,沙陵步卒的进攻变得更为猛烈,魏悦所部骑兵加速挥刀,割麦子一样,将虎贲战阵切掉一块又一块。
等切得差不多,将收尾工作留给赵嘉,魏悦调头迎击虎贲骑兵,同时给s,he空箭壶的卫青等人下令:“夺旗!”
“诺!”
少年们扔掉箭壶,没时间上马,索性拿出平时里训练的架势,绕过战圈外围,直扑虎贲战旗。
待卫青和赵破奴拔下旗帜,公孙敖和赵信敲响战鼓,两千虎贲已被杀得不足三百。老者到底没能躲过,被盾牌和刀鞘压住;中年汉子被魏悦挑落马下,再无力组织反击。
鼓声响,宣告此战结束。
虽然落败,两位兵家大佬全无怒色,反而哈哈大笑,分明是相当畅快。
知晓击败自己的步卒是赵嘉训练,老者眼放ji,ng光,活似看到什么宝贝。当下按住赵嘉的肩膀,笑道:“后生可畏,老夫输得心服口服!”
顶着老者的目光,被聚集过来的诸位大佬包围,赵嘉顿觉头皮发紧,预感到自己会有麻烦,而且相当不小。
第两百四十七章
接下来的比试仍是两千人结阵。
虎贲军汲取教训,当场演化阵型, 方阵同雁形阵互补, 阵内再套小阵, 务求做到尽善尽美,能抵抗任何突变。
韩嫣和李当户通晓兵法, 初见对方排兵,就知此战非善。若执行之前制定的计划,发挥的效果恐达不到三成, 必须做出改变。
“王孙, 改结长阵。”李当户随父驻守边塞多年, 对敌经验更为丰富,当下做出决断, “集结盾手直抵对面, 刀牌手暂并入弓箭手, 距离三十步, 必须s,he空箭壶。”
说话间,李当户跃身上马, 取下挂在马背的牛角弓, 试了试弓弦, 眺望对面战旗所在, 战意不断升腾。
“待我断旗斩将, 王孙立率全军压上,切不可有半分迟疑!”
“好!”
韩嫣郑重应诺,迅速调动全军。
李当户猛一拽缰绳, 战马人立而起,发出响亮嘶鸣。
“随我击敌!”
伴着号角声,三百骑越众而出,随李当户直袭敌阵。
“放箭!”
虎贲军早有防备,见骑兵冲来,当下s,he出一波箭雨。
箭矢形成黑链,铺天盖地,密集飞来。
三百骑表现从容,遇箭矢落下,多以臂上护甲和圆盾挡开,清脆的碰撞声不绝于耳。实在挡不开,也能及时护住要害,以伤换命,确保能继续随军冲锋。
距离五十步,虎贲军已连发三波箭雨,冲锋的骑兵终于出现死伤,陆续有三十余人退出战斗。
余者仍未减速,任由战马继续奔驰。
在飞奔中,李当户松开缰绳,借高鞍和马镫稳住身体,继而拉开强弓,取出专门斩旗的铁箭,瞄准对方阵中。
箭头被布包裹,携带的力度丝毫没有减小。
破风声中,三枚铁矢接连袭至,准确击在旗杆之上。力道之大,竟将旗杆生生s,he断。
“武!”
目睹这一场景,亲军发出喝彩,士气高涨。虎贲军则陷入沉默,连箭雨都变得稀疏,威力骤减。
“再断!”
李当户一声大喝,又是三箭齐发,瞄准另一面战旗。不想虎贲阵中同时飞出铁矢,恰好挡住袭来的三箭。
看向手持强弓的兵家大贤,李当户勾起嘴角,没有半分迟疑,单手持弓,右臂前指。身后骑兵同时开弓,两百多支铁箭组成大网,瞄准目标位置,呼啸着砸了下去。
跟随冲锋的多是上郡骑兵,s,he声营ji,ng锐,箭术超群拔类。换做真正的战场,这样的距离,再加上这样惊人的力道,套三层甲胄照样会被扎成刺猬。
第8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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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8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