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文H

第89节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小贴士:页面上方临时书架会自动保存您本电脑上的阅读记录,无需注册
    汉侯 作者:来自远方

    正文 第89节

    汉侯 作者:来自远方

    第89节

    面对兜头落下的箭雨,兵家大贤瞬间反应过来,不由得暗道失算。

    对手断旗实为饵,实际是想锁定他所在的位置,随后施以ji,ng确打击。这样做的目的很简单,从最开始就扰乱虎贲军指挥,借机撕开战阵,再开乱战!

    奈何他未能想到,棋差一招,将战机拱手相让。

    听到响彻演武场的号角声,中箭者面露苦笑,对阵中同门颔首,随即退出战场。

    留下的兵家门人照样不好惹。

    短暂混乱之后,虎贲军的指挥重归正轨。

    见状,李当户既感挫败又相当佩服。这样的指挥能力,别说是他,魏悦和赵嘉都未必能做到。论旗鼓相当,大概只有边郡诸位太守。

    战机稍纵即逝,战场最容不得迟疑。

    事到如今,想太多无用,李当户当机立断,长刀出鞘,率骑兵直扑敌阵。

    “战旗已倒,敌将已去,随我杀!”

    号角声中,李当户一马当先,韩嫣率余部迅速压上。

    行进中,盾手排成长列,每踏出一步,大地都似在震动。距离渐近,持大盾的军伍同时发出高吼,仿佛人形猛兽,凶狠撞向虎贲前阵。

    “破!”

    盾手力气惊人,甫一照面,就有数十名虎贲军伍大盾脱手,被撞得倒飞出去。

    虎贲前阵出现空隙,亲军冲阵更为勇猛。只是不再排成长龙,而是三五成阵,以盾手开路,紧跟数名刀牌手和枪矛兵,更有一伍弓箭手和短矛兵。

    早在演武之前,四营就接到命令,此战不用毒烟筒。

    战前排兵布阵,赵嘉几人合议一番,毒烟筒不能用,索性全部改成短矛。反正都是扰敌,扔什么不是扔。

    可惜的是,曹时所遇对手非比寻常,赵嘉和魏悦临时调整战法,短矛兵基本没能发挥作用。临到韩嫣和李当户,终于回归“正常”,将各兵种巧妙结合,撕开对方前阵,合力在阵中冲杀。

    高台之上,从刘彻到诸臣,再到各家大佬,终于有了观演武的真实感。

    如果都像曹时一样不管不顾全靠刚,或是像赵嘉魏悦一样不按牌理出牌,俨然将正规的排兵布阵抛到脑后,估计诸位兵家大佬都得气得自掀棺盖。

    刘彻站在木台边,望见场内战况,貌似不分胜负,陷入胶着。可对比之前两场,还是能看出不少端倪。

    就目前而言,李当户韩嫣未必会败,可想胜也不是那么容易。

    凡是知兵之人都能看出,在指挥调度上,虎贲军明显更胜一筹。

    场中的兵家门人运筹帷幄,总是能料定先机,以先手弥补军伍经验不足,堵住亲军冲锋的方向,一层层叠加设置障碍,拖慢对手的速度,削减他们的意志。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李当户和韩嫣知晓这个道理,但对手能力委实太强,让他们明显感到棘手,却没有太好的应对办法。

    幸运的是,冲锋的队伍中有不下三百沙陵步卒,这些人形兵器根本不在乎对手设置多少障碍,一旦进入战斗状态,必然严格执行命令,所有手段全部用上,只为撕开敌阵。

    管他设置多少障碍,只要没有被“杀死”,他们就会不断向前冲,用手中的武器开出一条“血路”。

    沙陵步卒之外,云中骑同样不受障碍影响。

    昔日随魏悦深入草原,除了身边的同袍,四面八方都是敌人。遇到障碍就退缩,被包围就一蹶不振,他们岂能活到今日。更不会在草原杀出凶名,令胡骑闻风丧胆,听到云中骑的号角声就双腿发抖,恨不能cha翅飞逃。

    “杀!”

    沙陵步卒和云中骑互相配合,硬是撕开虎贲军设置的障碍。

    上郡骑兵发挥骑s,he优势,不断以箭雨点杀虎贲军的队率、什长和伍长。仿效魏悦赵嘉,彻底打乱对手的中下层指挥调度。

    随着亲军不断爆发,虎贲军的优势逐渐减少,从表面上看,胜负已无悬念。

    然而,观战的赵嘉和魏悦却是神情凝重,两人都注意到一个问题,从战斗开始,虎贲军的骑兵一直未动。

    若非像淮y侯后人一般,压根没有设置骑兵,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陷阱!”

    就在赵嘉发出惊呼的同时,指挥虎贲军的兵家门人祭出杀招。

    原本护在他四周,被视作“亲卫”的两百人,突然间结成新阵。四周的虎贲军迅速让路,两百骑瞬间杀出,没有正面迎击亲军,而是借战阵绕到旁侧,横空斩出一记重击,将阵中亲军从中截断。

    “变阵!”

    奇袭已成,虎贲军吹响号角,军阵一变再变,乱中有序,亲军进一步被切割,首尾难相顾。陷入这样的战阵,即使战斗力再强,也如双腿陷入泥浆,再也动弹不得。

    “当户和王孙……”接下来的话,赵嘉没有出口,魏悦和曹时却都明白,这一场比试,亲军断无取胜可能。

    在战场上,身陷敌阵无法突围,无论多么ji,ng锐,最终也只有死路一条。

    看出这一点的不只他们,还有高台上的天子和群臣。

    见虎贲军困住亲军,尚有余力分兵夺取战旗,敲响战鼓,刘彻的心情很是复杂。

    一方面,亲军一胜两败,打破成军以来未尝败绩的神话;另一方面,兵家众人展示出的才干和能力,注定对国家大有裨益。

    两相对比,刘彻终是为得才喜悦,决定演武之后即为兵家诸人授官,集合众人之长,扩充并练成强军,其后开赴边郡,同边军互相配合,早日马踏茏城,屠灭匈奴!

    对战结束,不代表演武终结。

    鉴于对战规矩改变,入林登塔的规矩也相应做出修改。索性不分胜负,一律准许夺旗,能否取得最后胜利,全看各自本事。

    之前的比试中,窦良和灌贤等夹在队伍中,样子不显,自家父辈兄长都未必能认出。

    如今则不然,登塔全靠本事,既能组合也能单刷,几人一合计,干脆组队,争不过非人的同袍,踩下虎贲绝对没问题。

    他们都在曹时麾下,这次演武也碰巧都被选中。

    陷入乱阵之中,没有云中骑和上郡骑兵的本事,无法随曹时一并杀出。几人很是不甘,憋了一肚子火,如今能光明正大还回去,自然不会留手。

    彼此是竞争对手,哪需讲什么规矩礼仪。

    窦良扯掉谦虚人设,灌贤和王须齐齐 起袖子,陈蟜拽着刘进往树后一藏,手弩爪钩齐上,压根不想着登塔,专为坑人。

    有文吏实时呈报林中情形,再由宦者上禀天子。

    知晓自家子弟所为,窦婴和窦彭祖木着表情对视一眼,都十分怀疑,那个y招迭出的真是自家的娃?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陈午捂住额头,表示不想说话。

    王信看看窦婴,又看看陈午,决定随大流,一样不出声。

    刘进的亲爹很是苦恼,思及已经仙逝的桃侯刘舍,再对比自身,实在无法相信,宦者口中的是自家长子。

    灌强倒是很想得开。在他看来,自家兄弟这么做很好,也很聪明。损是损了点,可有个聪明的兄弟,总比拖后腿的蠢货要强。

    随着虎贲军陆续出局,亲军锁定塔顶汉旗。

    因兵家大佬没有参与夺旗,赵嘉、魏悦、李当户、韩嫣和曹时也主动退出。最后的争夺在沙陵步卒和云中骑之间展开。

    不过,最后的胜出者却不是他们,而是动作敏捷,擅长把握战机,配合默契的卫青和赵破奴。为确保两人优势,公孙敖和赵信放弃向上攀登,帮他们挡住对手。

    两名少年一同登上塔顶,合力擎起汉旗,隔空朝高台处挥舞。

    咚!

    鼓声起,宣告演武正式结束。

    刘彻拊掌大笑,高声道:“好!”

    汉旗呈至御驾前,亲军和虎贲军再次列阵。刘彻心情极好,不仅要给兵家众人授官,令虎贲正式成军,更决定给四营亲军奖励。

    听到天子之言,赵嘉ji,ng神一振,这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转头看向葛衣赤足的几名墨者,赵校尉弯起双眼,瞬间有了打算。

    第两百四十八章

    演武结束之后,林苑四营增为五营, 虎贲军归入天子亲军, 韩嫣升任虎贲校尉。

    此职本当授给兵家门人, 却被出言婉拒。

    见其态度坚决,刘彻思量一番, 当日颁下圣旨,命韩嫣领虎贲营,凡参与练兵的兵家大贤均授爵。年长者官博士, 壮者授都尉, 着手训练京军, 演练战阵。

    淮y侯后人被赐姓田,这让田蚡好一阵兴奋。

    可惜天子再无后言, 甚至连赐下的宅院都是相隔甚远, 丝毫没有田蚡所以为的, 助王太后娘家兴起以抗窦陈之意。

    赵嘉如愿以偿, 几名墨家大佬被他所言机关吸引,且有天子准许, 当日便留在林苑, 开始为研发武器战车、点亮新的科技树埋头苦干, 添砖加瓦。

    此外, 兵家大佬隔几日就会出现在军营, 每次都要赵嘉出面“接待”。

    被大佬包围,各种兵法谋略一股脑向下砸,赵嘉头晕眼花, 咬牙撑过三回,第四次终于撑不住,专门安排一场实战训练,直接脚底抹油。

    躲进林子不出来,看这些大佬还怎么逮人!

    实战训练之后,临到四营休沐日。

    窦良和陈蟜几人离营返回城内,刚刚下马,没来得及洗漱更衣,就被各家长辈约谈。

    据传回营内的消息,各家大佬没动手,更没生气,如灌强更是对灌贤大为赞扬,还派人给林苑送来十头肥豕,三十扇肥羊,并两车粟米。本人亲登平阳侯府,向曹时当面致谢。

    相比之下,窦婴和窦彭祖的态度则有点迷。

    窦良被召进书房,面前堆起小山高的先贤典籍和礼法。即使其中的内容已能倒背如流,却还被要求再熟读一遍,务必牢牢记在心中。

    “无论如何,面上必须过得去。”

    窦良满头雾水,不明了此言何意。

    窦婴和窦彭祖同时叹息,心有戚戚焉。

    因儒生和黄生相争,两人亦曾有过不和。但在林苑演武之后,他们赫然发现,自己那点事算什么,窦良才是重中之重!

    做外戚的自然不能没脑子。

    不好听点说,该狡诈就得狡诈,该狡猾必须狡猾,不能时时表里如一,否则必然给家中招祸。可窦良明显有长歪的趋势。而且是大幅度倾斜,不及时出手,怕是想扶都扶不起来。

    两人做过一番恳谈,作为窦氏的继承人,未来的领军人物,窦良黑点没关系,哪怕黑成墨汁,只要祸害的不是家国百姓,完全没有大碍。

    但有一点,表面必须端方!

    谦虚的人设不能倒,温良的光环不能抛!

    没到卫绾那个岁数,不能蹦高作过就躺下碰瓷,必须把该有的人设和光环套好,至少在国内的时候必须保持住。

    等到走出国门,奉旨开疆拓土,随便窦良怎么蹦高去浪。

    窦婴和窦彭祖达成一致,苦口婆心对窦良进行教育。

    整整一日,窦良被关在书房,接受亲爹和从父教导。夜间回房休息,做梦梦到的都是“子曰”和“子言”。

    等到天明起身,想到还要去书房,还要面对亲爹和从父的良言,窦良不免一个头两个大。又不敢偷跑,生怕被逮回来,教育的力度翻上几番。

    与其遭受此等煎熬,他宁可休沐期早点结束,马上回到军营。更在心中发誓,下次休沐日,他干脆留在林苑。回家就要被召进书房,实在有点撑不住、

    窦良在府内盼着回营,陈蟜则截然相反。

    自同三公主成婚以来,陈蟜两次随大军出征,归来后又常在军营,两人可谓是聚少离多。三公主聪慧,性情不似阳信跋扈,夫妻倆未必如胶似漆,但也有几分亲近。

    堂邑侯府尚无孙辈,陈午的兄长比他早成婚,至今仍无子嗣。宫内的陈皇后也一直没有消息,陈午和刘嫖没说什么,侍奉三公主的宫人没少在她耳边提及。

    “这是母后的意思?”

    知晓宫人竟同王太后传递消息,三公主勃然色变。非是她不孝顺,而是宫中形势如何,刘彻又是什么态度,她不知晓全部也能掌握七八分。

    这个关头,王太后竟还想cha手堂邑侯府事,是嫌母子的关系还不够糟糕,亦或是要和大长公主彻底撕破脸?

    激怒大长公主,于情于理,陈皇后都不会再退让。毕竟王太后cha手列侯家事,怎么看都没理。

    “我夫有爵,我有食邑。”三公主冷下表情,对宫人再无半分亲近,“我身边不缺人,你索性回宫,继续去母后身边伺候。”

    “殿下!”

    三公主极少发怒。

    有阳信那样的姊妹,很多事都必须隐忍,可她绝非任人摆布的性情。王太后此举不被察觉且罢,一旦被发现,她必然被架在火上烤,夫妻离心都是轻的!

    陈蟜是她的丈夫,两人未必有男女之情,却有夫妻之义。

    堂邑侯和馆陶姑母待她不错,兄嫂固然冷淡,也从未曾与她面上难看。比起在宫内的日子,她更喜如今。

    思及此,她恍惚有些明白,二姊为何常年留在渔阳,非必要绝不回长安。如果陈蟜不是在天子亲军,两人尚没有孩子,她都想搬去食邑,眼不见为净。

    宫人哭求无果,三公主不耐烦看她,直接命人将她拖出去。没有立即把人送回长乐宫,全因要顾及王太后的颜面。

    思量一番,她决定后日入宫时,将人一并带上,顺便同王太后把话说清楚。

    宫人被拖走时,恰好遇陈蟜迎面走来。

    见其被拖曳在地,满脸涕泪,嘴里塞着布巾,陈蟜脚步微顿,却未开口询问。

    进到房内后,夫妻俩对坐几前,三公主没有隐瞒,将事情一五一十说明。

    陈蟜放下漆盏,握住三公主的手,叹息道:“难为你了。”

    三公主摇摇头,顺着力道倚在陈蟜怀中,闭上双眼,低声道:“我只想同你好好过日子。”

    “我明白。”

    午后发生之事,自然有人报于刘嫖。

    意外的是,刘嫖没有动怒,更没有立即前往长乐宫同王太后当面对质,仅是随意摆摆手,令忠仆退下去,其后拿起竹简,继续核对食邑户数。

    “殿下,事情就这么算了?”

    开口的仆妇跟随馆陶多年,从她少女时起就伺候她,更随她一同入堂邑侯府,是她绝对的心腹。

    “算了?当然不。”馆陶冷笑一声,提笔在竹简圈画,“还不到动手的时候。”

    “殿下的意思是?”

    “些许小事,又没做成,除了添场气,动不了她的根基。阿娇说得对,她到底是天子生母,亲情割不断。闹得次数多了,反倒给她机会,她可是最擅长装可怜。”

    “殿下英明。”

    “少奉承我。”刘嫖笑了,“早年我想不明白,是我蠢,怪不得旁人。如今想明白,自不能再犯蠢,更不能带累我的娇娇。”

    “皇后殿下定知殿下苦心。”

    “我的娇娇自然是好。”刘嫖笑得更加明艳,“王娡难得犯蠢,渔阳在食邑常年不归,还没给她提醒,如今又动起三女的心思,当真是可笑。”

    早几年,如果有人对刘嫖说,王太后会做出此等蠢事,刘嫖绝不会相信。只能说时间在变,人也在变,变得彼此都不认识。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仆妇退出室外,正要出声呵斥,来人迅速上前,在她耳边低语几声。

    “你说真的?”

    “千真万确!”

    仆妇神情微变,转身返回室内,向刘嫖禀报:“殿下,宫内传出消息,昨日韩校尉和公孙太仆宿未央宫,有家人子行为不端。天子有意压下此事,长乐宫却刻意挑开,要问韩校尉秽乱宫廷之罪,连皇后殿下都被责问。”

    “什么?”刘嫖先是表情一沉,随后似想到什么,发出一阵冷笑,“原来如此。”

    “殿下,可要准备入宫?”

    “去,为何不去。”刘嫖站起身,长袖振动,如水波轻摆,“命人备车。”

    “诺!”

    长乐宫中,王太后表面向韩嫣发难,实则目标指向陈皇后。

    刘彻顾念母子亲情,不想事情变得太难看,偏偏王太后咬住不放,又有家人子颠倒黑白,其后一头碰死在石阶下,硬生生泼下污水。

    韩嫣跪在殿中,眸光低垂,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公孙贺目睹全部过程,心知这是在长乐宫,言行不可造次,然而,看到高高在上的王太后,听她一声声尖锐的指责,只觉怒意上涌,近乎压制不住。

    “阿贺,事情同你无关,你莫要沾上。”韩嫣低声道。

    “无关?”公孙贺攥紧拳头,硬声道,“阿嫣,从你八岁时,你我便相识。今日这事明摆着不对,你难道要认下?”

    “当然不认。”韩嫣声音冰冷。

    经过最初的混乱,他逐渐理清脉络,昨夜分明是一场局,表面看是为他,实则指向椒房殿。他的辩驳无关紧要,最关键要看天子的态度。

    “母后,此事不怪阿嫣,更怪不得皇后。”刘彻打断王太后的指责,沉声道,“那名家人子是朕赐给阿嫣。”

    用“朕”而非“我”,证明刘彻的耐心濒临极限。

    “陛下!”

    王太后还想再说,殿外宦者通禀,弓高侯请见。

    “弓高侯来了?”

    “教出如此劣孙,弓高侯该来请罪!”王太后沉声道。

    “母后派人去了弓高侯府?”刘彻眉心一皱,声音带上怒意,“母后,弓高侯古稀之龄,你还没闹够吗?!”

    “天子!”王太后满面震惊。

    以往无论刘彻如何震怒,都不会当面发火。如今竟公然指责她,还是当着宫人宦者的面?

    弓高侯进殿不久,未等行礼,突有侍中匆匆赶来,伏身在殿前,顾不得礼仪,急声道:“陛下,顿丘急报,黄河水徙,恐泛郡!”

    “什么?!”

    第两百四十九章

    元光三年春,黄河水徙, 自顿丘东南流。

    顿丘县令得报, 同县丞、县尉亲往勘察, 并连日写成急报,派快马送往郡城。

    骑士日夜不歇, 将奏报呈递东郡太守。太守闻讯大惊,一面派人前往顿丘,一面写成奏疏, 将顿丘急报一并封存, 飞速送往长安。

    黄河改道非同小可, 如不能及时塞河迁民,造成的损失恐无法估量。

    奏报送出后, 东郡太守犹不能放心, 召来熟悉水文的长吏以及郡中长者, 仔细询问之后, 当日给东海郡太守和济南郡太守送去书信,望两郡能提前防备。以此次水徙流向, 顿丘东南各郡县首当其冲。

    飞骑日夜兼程, 途中几乎不曾歇息, 生生跑死两匹快马。抵达长安时, 见到城门守卫, 疲累交加,险些从马背跌落。

    见他头簪雉羽,背负竹简, 守卫即知有急报。不待问明身份,骑士竟一头栽倒。幸亏守卫反应快,才没有跌在地上。

    “快,黄河水……徙!”

    骑士声音沙哑,嘴皮干裂,顾不得磨破流血的大腿,解开身上的包裹,艰难道:“速报!”

    中尉宁成最先得到消息,不敢有半点拖延,立即将奏疏送往宫内。

    不想请见天子扑了个空,又见到久不出府的弓高侯,询问引人前来的宦者,方知昨夜宫内“出事”,因一名殿前自尽的家人子,王太后要治虎贲校尉韩嫣重罪。

    因王太后有意牵涉陈娇,宦者未敢透露太多,只对宁成摆摆手,示意他,如不是十万火急之事,实非请见时机。

    “事关重大,刻不容缓!”

    宁成是酷吏,也是能吏。关乎沿岸十六郡百姓,哪怕会被王太后记恨,他也必须见到天子!

    一名侍中恰好经过,知晓宁成要见天子的缘由,主动接过此事。他为天子近臣,纵有少许失矩,大不了不做侍从,外放去做县令。

    侍中进入长乐宫不久,刘彻即从宫内走出,见到宁成,焦急问道:“奏报在何处?”

    “请陛下过目。”

    宁成捧出竹简,刘彻等不及回到未央宫,直接在石阶前展开。看到其中所写,神情更为凝重,立刻下令道:“召丞相、大将军、御史大夫入宫议事。”

    “诺!”

    宦者奉旨出宫,以最快的速度往各府传天子口谕。

    刘彻正要返回未央宫,长信少府急从身后追来,言王太后要见天子,请慢一步起驾。

    心念黄河之事,王太后却在这时添乱,刘彻的耐心终于告罄,最后一根弦崩断,当场下旨,将弓高侯礼送回府,抓捕韩嫣的长乐卫尉除官,卫士尽数发北屯边。

    凡知晓昨夜事的宫人宦者一概罚为罪奴,长信少府同样在内。

    “陛下……”

    长信少府掌皇太后宫,以汉太后的权威,手中权力着实不小。

    即使王太后始终不能掌握宫权,但谁也不能保证,今后椒房殿还能一直得宠,会不会有哪个美人后来居上。

    一旦皇后失宠,窦陈两家被天子忌惮,宫权势必会重归太后手中。

    届时,身为长信少府,必得太后重用。

    不想美梦尚未成真,天子一道旨意,他竟要罚为罪奴!

    若是士人,尚能输铜抵罪。可他是中人,根本从不得此例。

    刘彻送走弓高侯,并赐绢帛药材。

    其后让陈娇返回椒房殿,韩嫣和公孙贺随他往宣室。态度十分强硬,明摆着此事就此作罢,不许再做任何追究。

    “太后体弱,闭宫休养。”

    留下此言,刘彻起驾返回未央宫,未再同王太后说半句话。

    一场风波戛然而止,颇有些虎头蛇尾。

    刘嫖进到宫中时,长乐宫已经闭宫。陈娇知晓她的性情,索性将她请往椒房殿,将事情前因后果尽数说明,免得道听途说,生出不该有的麻烦。

    “你说王娡是突然发难?”听完陈娇的讲述,馆陶愈发感到疑惑。

    “阿母,事情是有不妥?”

    “着实是奇怪。”刘嫖端起漆盏,似想用茶汤滋润喉咙。刚刚递到嘴边,动作突然停住,想起早年的某件事,眼底闪过一抹暗沉,“阿娇,咱们八成被骗了。”

    “阿母?”陈娇面露不解。

    “你年纪轻,见的事不多。”刘嫖放下漆盏,示意陈娇遣退宫人,待殿内仅剩母女二人,方才继续道,“太宗皇帝有一宠妃,封夫人,最得宠时,甚至能与皇后同席而坐。”

    “阿母说的是慎夫人?”

    “正是。”

    回忆起早年,刘嫖神情微冷。

    慎夫人最得宠时,阿母没少受委屈,她和两个弟弟都要避其锋芒。当时的日子,她至今依旧记得。正是看到慎夫人的一切,她才对权利格外着迷,甚至一度钻了牛角尖,被王娡利用彻底。

    “在慎夫人之前,太宗皇帝宠爱尹姬。论美貌身段,后者远胜于前者,且能歌舞鼓瑟,宫中无出其左右者。”

    这些陈年旧事,窦太后曾与陈娇提过,只是和刘嫖的角度不同,更侧重于掌控。

    “慎夫人和尹姬相争,最初落入下风。她比尹姬聪明,却故作愚笨,拿捏着尺寸,刻意中尹姬的圈套,令太宗皇帝生怒。其后抓准机会,使出苦r_ou_计,借宫人揭穿尹姬并罗织罪名,翻身不说,更让太宗皇帝心怜,一点一点将尹姬逼落悬崖,直至粉身碎骨。”

    “阿母是说,太后亦有类似的打算?”陈娇道。

    “有可能。”刘嫖沉声道,“我早就觉得王娡的种种举动根本不像她。早年能让栗姬无法翻身,将前临江王从太子的位置上拉下来,如今再是轻狂,也不该蠢笨如斯。”

    刘嫖越说越觉得自己没想错,当下握住陈娇的手,叮嘱道:“娇娇,她终究是天子生母,血脉割不断。你同天子是夫妻,但至今没有孩子。如今太皇太后已去,宫权掌于你手,王娡行此计,未必没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之意。”

    “置之死地而后生?”仔细咀嚼此言,陈娇神情微生变化。

    以轻狂遮掩心机,用示弱衬托椒房强势,其后如何?

    真如阿母所言,使苦r_ou_计,证明太后之尊手无权柄,对天子没有任何威胁,反而是椒房殿独霸汉宫,并有窦陈两家支持?

    “阿母无需担心,我会留意。”

    “单是留意不够。”刘嫖握紧陈娇的手,认真道,“王娡走到今天,绝非侥幸使然。原本,她同天子的关系已无法转圜,然经今日之事,背后定有谋算。她惯会示弱,且能做得天衣无缝,你务必要小心!”

    “我知。”陈娇颔首,见刘嫖仍面带焦急,出言宽慰道,“阿母,我非懦弱怕事之人。再者言,陛下是什么性情,阿母还不知晓?区区苦r_ou_计就能让他心软,岂非笑话。”

    “这倒也是。”刘嫖松了口气。

    “还有,”陈娇放松语气,笑道,“换做早年,遇到今日之事,阿母早找上长乐宫。”

    “你是我儿。”刘嫖瞪了陈娇一眼,“我担心你,你反倒有心思说笑。”

    陈娇摇摇头,撒娇般依偎在刘嫖怀中。

    自陈娇嫁给刘彻,母女俩少有这般亲近。刘嫖一时间愣住,待反应过来,双臂拢住女儿,眼角不禁有些发红。

    “阿娇,你放心,阿母定然护住你!”

    “我知。”

    长乐宫内,王太后坐在殿中,熟悉的宫人和宦者尽被抓走,现在伺候多为生面孔,唯恐触怒她,全部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

    “下去。”

    王娡沉默许久,开口时声音略微沙哑。

    宫人宦者如蒙大赦,忙不迭弯腰退出殿门。

    待门扉合拢,王娡起身绕到屏风后,呼吸因怒意变得急促,十指攥紧,掌心留下弯月状的红痕。

    待怒意稍退,耳闻淅淅沥沥的雨声,嘴边掀起一抹弧度。

    看起来,老天都在帮她。

    宣室内,闻知黄河改道,奉召入宫的窦婴等皆面色凝重。

    “陛下,从东郡马不停蹄赶往长安,至少也需数日时间。从顿丘发现异状,再到奏疏送抵,至少过去半月。”

    “事关重大,臣请陛下下旨,尽速徙郡县百姓,并征役夫筑堤塞河,以防水势大,损害人命。”

    在场之人,不乏封邑在水道以北,基本不会受到水徙影响。相反,朝廷发役夫筑造河堤并迁徙百姓,多会令他们遭受损失。

    但在此时此刻,无一人提出异议。

    一则是水患非同小可,若是治理不及时,以致于酿成惨祸,无人能够担得起重责;二来,天子和三公摆明态度,出言反对实在愚蠢。

    最后,为田利罔顾人命,凡有良心者,都不会行此恶事。

    河道必须治理,无人提出异议。针对征发役夫之事,众人却有不同意见。正当春耕之时,若是大批征丁,恐会引来民怨。

    “陛下,臣记得,高祖皇帝下旨治理水道,曾发民夫八万。”卫绾开口道。

    听到这个数字,众人尽数陷入沉默。

    刘彻紧锁眉心,手指不断收拢放开,这是他遇到难题时的习惯。

    在众人议论时,韩嫣一直没出声。至殿内突然安静,他忽然想起同赵嘉闲聊时,对方说过的一番话,联系此刻难题,不由得心头一动。

    第两百五十章

    宦者奉旨往林苑宣谕,五营刚结束一场实战演练。

    为犒劳军伍, 校场前架起数具铁锅, 锅内热汤翻滚。

    伙夫合力抬起木板, 扛起藤筐,将切好的炙r_ou_和新出笼的包子馒头放到木桌旁。热气和麦香、r_ou_香一同蒸腾, 弥漫在空气中,分外诱人。

    一名伙夫手持长叉和木勺,捞起蒸熟的r_ou_块, 砰一声砸到木几上。另一人拿起短刀, 利落地切成巴掌大的厚片, 码放在木盘里,浇上带辛味的酱料。

    r_ou_汤里撒了两三味香料, 味道更上一层台阶。其中一种是卫青蛾从边郡送来, 言是同身毒商人市得, 洒在汤中既提味又开胃。

    香料送到当日, 赵嘉并没认出来。直到伙夫将圆粒磨成粉,撒到汤里, 赵嘉尝过之后, 方才恍然, 这分明就是胡椒。

    胡椒原产于东南亚, 关于此物的记载, 最早出现在《唐本草》中,主要是其药用价值。

    卫青蛾给赵嘉提了醒,百越之地既然拿下, 无妨进一步利用起来,在种粮植柘的同时,开辟南行古道,同身毒、大夏等通商。

    当初听闻“身毒”,赵嘉就觉得熟悉,空闲时翻阅典籍,请教到军营串门的各家大佬,终于弄清楚,所谓的“身毒”,就是唐朝时的天竺,也就是后世的印度区域。

    大月氏尚未南迁,还在匈奴的威压下强撑。大夏也没有灭国,身毒尚未进入贵霜帝国时期。就卫青蛾在信中所写,不像是一个国家,更类似松散的土邦。就形式而言,同百越诸部十分相近,只是内部成分复杂许多。

    如今的南亚,说是一片原始丛林都不为过。

    身毒商人能够穿过大夏,抵达安息,最后平安来到西域,可谓是泼天之幸。

    成功抵达目的地的身毒商人,除非有必须回家的理由,九成以上都会在安息或大夏定居,自己组织或加入当地人的商队,继续做香料、宝石和布匹买卖。

    卫青蛾在信中写明,她这次出行归来,至少三年内不会再往西域。原因很简单,她已经有了身孕,需要在家中调养。

    “阿姊成亲了?”

    消息来得突然,事先没有任何预兆,赵嘉颇感到意外。

    送信来的卫家健仆满脸喜意,禀报赵嘉,卫青蛾是去岁招赘,年底得喜。经医匠诊脉,母体安康,无论女儿还是男丁,都会长得格外健壮。

    对于卫青蛾招赘的人选,赵嘉很是好奇。

    “是阿鹰。”提起阿鹰,健仆的神情顿了一下。

    “阿鹰,是当年阿姊从草原带回之人?”

    赵嘉对这名少年有印象。初见时,觉得他相貌同阿蛮有几分类似。日子久了,了解他的性情,那点相似很快烟消云散。

    “阿姊为何选他?”并非对阿鹰不满,而是赵嘉觉得,以此人的性情,未必甘心成为赘婿。

    “女郎说他长得好。而且是他主动接近女郎,心甘情愿。”健仆表情木然。

    长得好?

    赵嘉当场无语。

    认识这么多年,他竟从没发现阿姊是个颜控?

    仔细想想,阿鹰的确相貌俊俏,身量足够高,身板也十分壮实。从优生学的角度来考虑,卫青蛾的选择算是合情合理。

    只是,这样一个怀揣野心的少年,会心甘情愿入赘?

    见赵嘉许久不出声,健仆误会他的意思,开口道:”郎君放心,女郎是何等人,如他真有别样心思,定不会轻饶。”

    “我倒不是担心这个。”赵嘉摇摇头,叹息一声。

    那是为了什么?

    健仆面露不解。

    “罢,大概是我杞人忧天。”

    早在多年前,卫青蛾就表明心迹,她此生不会离开卫家,必当振兴家门。

    事实上,她也做到了。

    现如今,凡是行走边郡和西域的商人,只要消息灵通,有点见识,谁不知道云中沙陵卫家女?早几年遇到,还能称一声“女郎”。如今见面,哪怕是身家巨富的豪商大贾,也会客气地称一声“卫君”。

    卫青蛾数年出塞远行,用刀箭和胡骑匪徒拼杀,几次九死一生,方才搏出威名,得来这份尊重。赵嘉可以断言,只要她愿意,求亲之人必定踏破门槛,以嘉礼迎她入门做一家一姓的主母。

    这些年来,卫青蛾忙于开拓生意,纵然有好儿郎提亲,也是一概婉拒,始终没有传出婚讯。如今却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非但招赘,还有了身孕!

    想想卫青蛾的志向,对她的选择,赵嘉自是要给予祝福。

    至于阿鹰,这个少年不乏野心,但赵嘉相信,卫青蛾能压制得住。如果压不住,还有自己在。若是胆敢对阿姊不好,或是藏着什么鬼蜮心思,他定会让此人后悔来到这个世间!

    双标?

    不讲理?

    赵嘉掀唇冷笑。

    他了解卫青蛾,如果阿鹰当真不愿,阿姊绝不会勉强。如今答应了,就要做好本分。已经得到好处,背后却要委屈埋怨,顾影自怜,甚至心怀怨恨,岂非可笑之极?

    别说他仗势欺人。

    人有亲疏远近,就算他仗势又如何?

    第8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9节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页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按 →键 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