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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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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侯 作者:来自远方

    正文 第91节

    汉侯 作者:来自远方

    第91节

    比嘴炮或许差点,论动手能力,他们向来不惧!

    赵嘉不敢独断,同韩嫣和两名太守商议之后,方才写成奏疏,派人快马加鞭送往长安。刘彻接到奏请,不由得大喜,立即调派人手搜寻大贤,务求“一网打尽”。

    与此同时,赈灾工作也进入新的阶段。

    朝廷发下的粮食和药材将近耗尽,如今发放给灾民的粮食,都是当地豪强和富商筹集。赵嘉并未亏待他们,同韩嫣一起成书落印,将情况如实奏禀天子。郑当时和汲黯也在奏疏中有所提及。

    刘彻发下旨意,对这些出钱出粮出人的豪强有所褒奖。使得后者感激涕零,激动得满面通红。

    并非是夸张作态。

    在此之前,他们怀抱的态度是“出钱免死”,保住家族血脉。毕竟赵嘉和韩嫣杀得太多,活脱脱是踩着血路来到济南。哪怕相貌长得再好,态度再是和善,在他们眼中也如凶神恶煞一般。

    天子圣旨发下,他们非但不用死,还受到褒奖!

    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心情变化太快,想不激动都难。

    若非担心表现太过,让两尊杀神误以为是碰瓷,几名年龄大的家主都想表演一下兴奋晕倒,以示敬谢天恩。

    随着隐居者被找到,挨个“请”出深山送往济南,治水修堤终提上进程。

    这一次,根本不需要朝廷下令,各郡豪强富商纷纷捧着钱绢在官寺外排队。除为博一个好名声,刷一刷好感,更为赵嘉命人透出的消息,南北商路!

    别看赵嘉杀得他们胆寒,对这位发迹的过程,众人皆佩服不已。即使之前不知道,经过私下里打听,口口相传,也能了解得七七八八。

    云中沙陵卫女君早已声名远播,凡是北行过的商队,尽皆有所耳闻。卫青蛾和赵嘉同出沙陵,情同姊弟。她能创下这份家业,除自身能力,同赵嘉有不小的关系。

    有成功的例子在前,想到自己能搭上边贸大船,各家都是摩拳擦掌,很是兴奋。

    比起圈占土地、囤积居奇,显然从正规渠道来钱更让人放心。

    最重要的是,除了西域商路,还有百越之地。只要肯担风险,将商路开辟出来,子孙后代不犯浑,至少五代人都能躺在家里数钱。

    看到各家的反应,韩嫣到底没忍住好奇,询问赵嘉:“阿多,你是否早就想好了?”

    “怎么会?”赵嘉摇头失笑。

    他又不是神仙,岂能事事周到。

    之所以有今日局面,只能说事情凑巧,恰好赶到寸劲上。他不过是灵光一闪,顺势而为。没想到的是,效果比预期中更好。

    豪强杀不尽。

    杀掉一批,很快又会再起一批。想从根源上解决,除非改变整个社会构架,而这无疑是天方夜谭。

    既然无法从根本上改变,唯有另辟蹊径,设法进行引导。

    “王孙也看到,黄河水徙,淹十六郡,百姓多无家可归,无食果腹。时已入秋,今岁粮食定将绝收,明岁如何暂未可知。郡库钱粮多已耗尽,如今又要修筑堤坝,纵有长安支应,人手和粮食仍存在不小缺口。”

    韩嫣点点头。

    他见识过赵嘉的后勤能力,赵嘉都感到棘手,情况怕是比想象中更加严重。

    “所以,阿多要把这些人拉进来?”

    “对。”赵嘉颔首道,“想要取之,必先予之。世间无聚宝盆,何妨造之?”

    “如其得利后翻脸,又该如何?”

    “翻脸?”赵嘉笑弯双眼,缓声道,“不说长安如何,单是济南守和东海守,就会让他们知晓后果。”

    听闻此言,韩嫣也是一笑,口中道:“阿多说得对,是我没想到。”

    丢掉谦和人设的郑当时,手段不亚于郅都宁成,正无限向酷吏靠拢。汲黯相对“讲理”一些,不会一言不合就抄家灭门,但也同样不好惹。更不用说为救灾失去亲子的东郡太守,谁敢在这事上不守规矩,绝对是全家抱团掉脑袋的下场。

    几位地方大佬联合起来,手段和实力非同一般。

    这些豪强商贾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想要得利后翻脸不认人,甚至闹出些幺蛾子,当真是活腻了。

    “陛下传旨,此间事了,命你我早些归京。”赵嘉放下竹简,话锋一转,“以目前的情况,再有半月,我等即可启程。”

    “半月。”韩嫣沉吟片刻,道,“诏令这般急,怕是草原出事。”

    “从长安启程时,北边就不安稳。算一算时间,要是匈奴真打算动手,必然会在近两月。”赵嘉道。

    依照中行说制定的策略,匈奴劫掠都在秋收前后。再晚一些,边塞进入寒冬,天降大雪,想要平安返回绝非易事。

    此前汉军冒险冬袭草原,为的是灭掉白羊王和楼烦王所部,拿回水草丰美的河套地区,设郡徙民,进一步削弱匈奴本部实力。

    匈奴则不然。

    胡骑南下主要为劫掠,如果抢不到足够的粮食牛羊,反而因天寒损兵折将,各部对王庭必心生怨恨。对马邑一战之后,威望已有衰落的军臣单于和王庭四角而言,绝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匈奴要来,朝廷必发大军。”

    按照刘彻的性格,匈奴不来,他还要发兵打过去。遇上匈奴南下,不迎头痛击才怪。

    “从此地往长安,疾行尚需十数日。”韩嫣蹙眉道。

    “令将士换乘战马,王孙同我先出发。留下大车,随员慢一步缓行。”赵嘉提议道。

    “只能如此。”

    两人商定计划,接下的时间,逐步同官寺交接,集中ji,ng力为返程做准备。

    与此同时,数骑快马驰入长安,带来匈奴集结十万大军,正大举南下的消息。

    刘彻早有准备,在军报送达当日,即下旨边塞诸郡调集兵力,严密防守,不可有半点松懈。包括新设的朔方郡在内,全部严阵以待。

    魏悦、李当户和曹时接到命令,五日后率军北上,同边军一同抗敌。

    “阿多和王孙能否赶回来?”从宫内归来,李当户解下佩剑,想起还在济南的赵嘉韩嫣,遗憾道,“如果阿多在,军粮早就解决,哪里需要五日。”

    “之前天子下旨召还,大概不用多久,他们就能回来。”曹时提起陶罐,给自己倒了一盏温水,仰头一饮而尽。

    魏悦没说话,铺开一张地图,视线在云中、定襄和雁门之间移动,继而延伸向茏城,表情若有所思。

    长乐宫内,王太后喝下汤药,又是一阵剧烈地咳嗽。

    因太后病情加重,陈皇后亲来侍疾,刘彻也在下朝后来探望。

    此前一场闹剧,母子之间裂痕愈深。但因王太后这场重病,加上刻意示弱,在病中常提及刘彻幼年,僵硬的关系略有缓和。

    毕竟是亲生母子,除非王太后做下不可挽回之事,该有的尊荣和敬重,刘彻都会给她。至于田家,田蛮已被灭门,没有直接证据证明田蚡参与其中,刘彻也不耐烦看他,直接寻个错处,削官免职,再次一 到底。

    刚刚走到殿前,就听殿内传来咳嗽声,刘彻不由得加快脚步。

    进到殿内后,见王太后趴在榻边,咳得上气不接下气,陈娇被洒半身汤药,刘彻不由得皱了下眉,却没说什么,上前替代陈娇扶起王太后。

    “陛下来了?正好。皇后守着半日,必然是累了,该回去歇息。”王娡握住刘彻的手臂,开口道。

    从字面理解,此言并没什么。但从王太后口中说出,而且是当着刘彻的面,难免令人深想。

    当初窦太后病重,陈娇侍疾从不言累,日夜守在榻前,实在撑不住,才歇息一两个时辰。如今换成王太后,半日就累了?

    陈娇没有争辩,更没有现出委屈神情。

    此时此刻,她做什么都是错。

    刘彻眸底闪过一抹暗沉,稍有软化的心再度坚硬,松开扶住王太后的手,对陈娇道:“皇后的确有些憔悴,莫要太过劳累。”

    “诺。”

    陈娇起身行礼,离开长乐宫。

    有天子这番话,无论王太后想要暗指陈娇不孝,还是想借机分出她部分宫权,均无半点可能。

    待到殿门合拢,王娡没有再言陈娇,而是放下姿态,试图进一步软化刘彻的态度。

    刘彻心中已有猜测,只是面上不显,不给王娡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开口道:“母后歇息吧。”

    目送刘彻离开,王娡躺在榻上,告知自己不要急,不能急。

    方才挤兑陈娇,是她故意为之,免得改变太快令人生疑。她必须慢慢筹划,不能有任何差错,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不能急,不能急……”

    几十年她都等了,不差这点时日。

    第两百五十五章

    元光三年九月,匈奴集结十万大军, 拱卫军臣单于, 浩浩荡荡向汉边压来。

    各郡太守接到皇命, 迅速调集边军严守城头要塞。百姓抓紧收割谷子,家家男女老幼齐动, 轮番在田中劳作,务求在匈奴抵达之前,将粟米麦子全部归仓。

    抢收结束之后, 二十以上、四十以下的丁男接到郡城征召, 前往各要塞加入守军。

    女子同样拿起弓箭, 磨利短刀,带着半大的孩子, 由老人组织巡视村寨里聚, 提防有游骑和间寻机混入。

    经过连番整治抓捕, 云中、定襄和雁门等地极少再见到游侠、恶少年和无赖子的身影。即使有落网之鱼, 也不敢轻易生事。

    各乡老人放出话,胆敢在匈奴压境时寻衅滋事扯后腿, 给自己人添乱, 只要是发现, 不讲任何情面, 全部吊起来狠抽!

    狠话既然出口, 就绝非说说而已。

    为震慑宵小,杀ji儆猴,已经有数个村寨将抓到的恶徒挂上木杆, 扒掉上衣,当着所有人的面抽得鲜血淋漓。

    恶徒中途昏过去,立即用水泼醒。

    水中加了盐,浸入伤口火辣辣地疼,恶徒撑不住,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没人对恶徒心怀同情。

    遇外敌侵袭,不思保家卫国,反而想趁机生乱,更有甚者,竟然给匈奴传递消息!真被他们得逞,会死多少边塞将士?防守各处要塞的青壮是否还能活着归来?

    想到这里,负责行刑的妇人下手更狠,恨不能亲手挖出这些人的心,看看究竟是不是黑的!

    “继续!”

    老人和残疾的老卒不能再上战场,却能带领众人守卫村寨。

    在他们的组织下,妇人和半大的孩童都成为战斗力。加上提前加固的围墙、由匠人制造的箭楼以及充足的箭矢和磨利的短刀,胡骑不来则罢,若是敢来,势必要让他们知晓厉害!

    云中城内,魏尚站在一幅地图前,对照斥候送回的消息,以笔在图上圈画。

    从汇总的情报看,匈奴的进攻方向锁定雁门和代郡,定襄和云中也有可能遭到袭击。然而,魏尚总觉得哪里不对。

    经过一场大败,折损白羊王和楼烦王所部,加上草原频发瘟疫,本部和别部丁口不断减少,能召集十万控弦之士,怕是耗尽匈奴的家底。

    对如今的匈奴而言,这场战斗只能胜不能败。

    如果失败,匈奴的劣势会愈发明显。届时,草原必然烽火四起,不提别部反戈一击,本部分裂都有可能。

    以军臣单于的作风,会定下这样的进兵策略?

    魏尚百思不得其解,正紧锁眉头时,文吏来报,魏悦率骑兵抵达,大军驻扎城外,其本人已率五十骑入城。

    “善!”

    魏尚不由得大喜。

    有这万名骑兵,云中郡将固若金汤。遇战事变化,更能组织一支奇兵,出城截断匈奴后路,将来犯的敌人尽数留下!

    魏悦进到太守府,立刻被引入书房。

    “阿翁。”

    魏尚示意魏悦起身,指着悬挂在架上的地图,道:“可觉有何处不对?”

    看到图上标注,魏悦心头一动,道:“阿翁,匈奴的进兵方向有异。”

    “正是如此!”魏尚沉声道,“只我想不出,真正的进攻方向为何。”

    草原各部皆知,论汉朝边郡兵强,首推雁门、上郡和云中。代郡、定襄比之稍逊,架不住兵力充足,硬啃难免磕掉大牙。

    魏悦身在长安,对边郡的消息从不曾忽略。

    他同魏尚的想法类似,以如今的匈奴,集结十万强兵,不掏空家底也不差多少。

    匈奴此次南下,目的是劫掠,是提振士气,巩固王庭的统治力和威慑力。和日益强大的汉军正面交锋,而且专挑难攻的要塞,未免太过不智。

    能取胜且罢,若是不能取胜甚至大败,能不能活着返回草原都很难说。

    以军臣单于的性格行事,不会犯下此等错误。即使他头脑发热,中行说可还没死。无论对此人如何痛恨,都必须承认他是个合格的谋士,不会眼睁睁看着军臣单于走向死路。

    “阿翁,雁门和定襄应为虚兵,匈奴的进军方向,很可能集中在这里,以及这里!”

    魏悦手指地图,先在代郡和上谷郡附近点了点,其后又画出一条长线,落在新建的朔方郡。

    “你有几分把握?”魏尚神情凝重。

    “至少五成。”

    魏尚陷入沉思。

    代郡不提,上谷郡遇袭,只要不被第一时间冲破防御,即能从上郡调兵增援。难的是朔方郡。

    河套地区新纳入版图不久,朔方城都是新建。城外别说要塞,连百姓里聚都不多。假如匈奴的进攻重点在此处,以城内的数千边军,能否守到援军抵达?

    更紧要的是,匈奴会否借机绕道,以骑兵南下?

    魏悦心知魏尚所忧,最稳妥的解决办法,就是从五原郡和西河郡调兵,稳固朔方城。不过这样一来,动静定然不小,被匈奴得知,难保又生变数。

    如想化解潜在危机,将战争的主动权抓在手里,将匈奴带入己方步调,定然要出其不意,以奇制胜。

    “阿翁,匈奴南下,茏城定然空虚。”

    “你是说?”魏尚动作一顿。

    “围魏救赵,奇袭破局。”

    匈奴大军压境,汉军除了被动防御,同样可以派兵出击。

    草原辽阔无垠,数千骑兵进入,只要小心谨慎,不被游骑和别部发现,不在中途迷失方向,飞袭茏城,在匈奴身后放火,绝对是破局的妙计。

    “趁匈奴南下,从三面突袭茏城,拿下匈奴祭天之地。届时,请阿翁联络各位使君,出城围击来敌,纵然无法全歼,也要留下至少一半!”

    此计十分冒险,稍有不慎,进入草原的汉军就会陷入重围。可一旦成功,困扰汉朝多年的强敌必被大举削弱,不能毕其功于一役,也能减丁数万,为彻底灭亡匈奴奠定重要根基。

    “我立刻书信定襄雁门。”

    魏尚行事果决,即使要承担相当大的风险,只要能灭亡匈奴,彻底扫除边患,也必须试上一试。

    魏悦离开太守府,立即赶往军营。

    因赵嘉不在,他既要负责调兵,又要亲自过问物资,忙碌之余,不禁想起李当户所言,没有赵嘉负责后勤,当真有些不习惯。

    “算一算时间,阿多该回长安了吧?”

    魏悦走出大帐,恰好有一只信鹰从天空飞落。

    锋利的脚爪抓在臂甲上,发出轻微摩擦声。被魏悦移到肩上时,还侧过头,亲昵地蹭了蹭魏悦的额角。

    营内的信鹰多为归降的胡人训练,分发给斥候,方便传递消息。如今大战将至,斥候的情报一封接着一封,信鹰每日往返城内草原,少有停歇的时候。

    看过斥候送回的消息,魏悦愈发笃定,匈奴的主攻方向不会是雁门和云中。既如此,袭击茏城势在必行。

    兵贵神速,为确保计划顺利,大军必须尽快出发,不能有任何耽搁。

    魏悦将信鹰交给亲兵,飞身上马,再次赶往太守府。

    主簿目送魏悦离开,一边忙着检查粮秣,一边在脑中思索,赵校尉在时,一两个时辰就能做完的事,换成自己却要整日甚至更多。

    纵观亲军上下,真正能跟上赵校尉步伐的只有彭修。鲜明对照之下,不服和比较之心顷刻烟消云散,再不复存。

    被众人惦记的赵嘉,已快马加鞭返回长安。面君之后,又迅速调集将兵,备好所需物资,和韩嫣拔营启程,奔赴大战将起的边塞。

    赵嘉和韩嫣离开隔日,公孙贺和宁成奉召入宫。

    两人虽是同僚,却没什么交情,平日里除朝会议事,近乎没有任何交集。一起奉召入宫,难免有些奇怪。

    君臣当面,刘彻命宦者退下,取出几卷简牍,交两人细看。

    翻阅过其中内容,公孙贺神情骤变,宁成也破天荒变了颜色。

    “陛下,臣请捉拿田蚡、田胜!”公孙贺道。

    宁成没忙着出言,而是放下竹简,耐心等候天子命令。

    “此事不可宣扬。”视线扫过两人,刘彻沉声道,“交给你二人来办,切记,田蚡田胜犯法,不可牵涉到东宫。”

    “诺!”

    明白刘彻的意图,宁成拱手应诺,对于把人带进中尉府,究竟该定什么罪名,心中已经有了腹案。

    离开宣室后,两人在未央宫前站定,彼此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却意外的有默契,多少能猜出对方的打算,而自己该如何配合。

    两人离开之后,刘彻坐在殿内,无心处理政务,拿起早就烂熟于心的秘报,神情冰冷,冷到全无一丝情感。

    椒房殿中,陈娇看到俯身在地的卫子夫,想起刘彻昨夜的话,半点不为她的哀求所动。

    “卫良人触犯宫规,杖五,闭永巷。皇子暂移许美人殿内。”

    “诺!”

    卫子夫大惊失色,想要继续哭泣哀求,却被宫人堵住嘴,硬是拖了下去。

    许美人坐在陈娇身边,始终沉默不言,更没有为卫子夫求情。待人被带走,方才轻声道:“殿下,皇子该移椒房殿。那个卫良人留着总是祸患,妾请代为处置。”

    “不必。”陈娇打开香炉,素手执起银勺,轻轻拨动两下,随即合拢,交给宦者移走,“到底是皇长子的生母。”

    “殿下……”

    “我知你想说什么,她还不能死。让你照看皇子是我的意思,陛下也同意,不用想太多。”

    “诺。”

    许美人柔声应诺,见陈娇轻蹙眉心,立即暖了暖手指,道:“殿下,妾为您捏捏?”

    “也好。”

    陈娇侧身躺下,许美人为她取下发中金钗,纤指覆上她的额角,掌握着力道,轻轻按压。

    “从今往后,我怕是离不得你了。”陈娇舒了口气,笑道。

    “殿下喜欢,是妾的造化。”许美人轻声道。

    她不笨,但也并非聪明绝顶。最大的优点就是能看清自己,知晓该如何取舍。早在怀上公主,被移入椒房殿时,她就清楚自己今后该走的路。

    事实证明,她选对了。

    天子的宠爱不会长久,无论多好的颜色,终抵不住新蕊的芬芳。想要长久在宫内活下去,平安养大子女,就不该起不切实际的念头,更要真正想清楚,谁才是自己的依靠。

    如卫良人,她或许也能明白,只是最开始就走错路,如今想要回头都不可能。

    长乐宫内,王太后已数日未等到宫外消息,心中难免生出疑惑。

    挥退宫人宦者,独坐沉思时,殿门突然被推开,刘彻迈步走进殿内,既未行礼也未出言,仅将一卷竹简掷到王太后脚下。

    “天子?”

    “母后不妨看一看。”

    王娡拾起竹简展开,看到其中内容,瞳孔骤然紧缩。

    “天子,这是有人污蔑!”

    “污蔑?”刘彻凝视王太后,一字一句道,“母后,出此言的是朕的舅父,您的亲弟,莫非也是污蔑?”

    王娡哑口无言。

    刘彻又将一张绢帛掷出,目光落在王太后脸上,犹如利剑。

    “母后暗中联络悖逆之人,是欲仿效吕氏?可惜朕不是孝惠皇帝,朕的儿子也不会是任由摆布的少帝!”

    第两百五十六章

    刘彻离开长乐宫,本欲返回宣室, 中途又停下脚步, 转而向椒房殿行去。

    殿内未燃熏香, 陈娇小睡片刻,ji,ng神略微好些, 正斜靠在榻上翻阅一册竹简。黑发披散在身后,丝滑犹如锦帛。

    刘彻挥退宦者宫人,径直走入殿内。

    陈娇闻声抬头, 并未起身行礼, 仅是放下竹简, 单手撑着下颌,慵懒笑道:“陛下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为何不能?”

    迈步走到榻前, 刘彻俯身坐下, 微凉的手背擦过陈娇脸颊, 被对方反扣住, 缓缓呼出一口气,索性靠在陈娇肩上, 遮住面上的疲惫和复杂。

    “陛下?”陈娇按住刘彻的肩头, 轻轻拍了两下。

    “我累了。”刘彻的声音很低, 却清晰传入陈娇耳中。

    陈娇垂下眸光, 轻轻咬了下红唇, 继续一下下轻拍在刘彻背后,许久没有再出声。

    “她是我的母后。”

    “年幼时,她护着我。”

    “我可以给她尊荣, 可她到底不明白……我不是父皇,她不是大母。”

    陈娇十分清楚,刘彻只需要一个倾听者,不需要任何回答。

    不过,能听到这番话,还是让她十分惊讶。想起窦太后曾经的教导,心头不免有些发紧。今日的信任,日后是否会成为一根尖刺?

    帝王注定无情。

    称孤道寡方可威服天下。

    汉帝国的王者不应该有弱点,不能在任何人面前现出脆弱。

    然而……

    陈娇闭上双眼,无声弯起唇角。

    她果然不是善良女子,也做不成娇柔的兔丝花。大母的教导她不会忘,帝王的恩宠虚幻缥缈,她必须走出自己的路,为自己,为家人,为她从不曾湮灭的骄傲。

    “陛下,”陈娇侧过身,展开双臂,将刘彻揽入怀中,手指一下下抚过他的额角,轻声道,“这些话,我就当没听过,今后莫要再言。”

    刘彻握住陈娇的手,疲惫神情稍退,情绪随之舒缓。

    “娇娇是在嫌弃我?”

    “哪敢。”陈娇试着抽两下手,纹丝不动。索性递上前,戳一下刘彻的下巴,“陛下,您是一国之君,四海八荒之主。”

    “你是我妻。”

    陈娇神情微顿,似未料想会听到此言。

    “怎么?”刘彻皱眉。

    “欢喜。”

    “娇娇说什么?”

    “我甚欢喜。”陈娇展开笑颜,皓齿明眸,娇艳无双。

    哪怕成婚多年,见到这样的陈娇,刘彻也不免愣了一下。大手覆上陈娇脸颊,刘彻的声音略显沙哑:“再笑。”

    “啊?”

    “再笑一次。”气息渐近,近到能触及柔软的红唇,“自大母去后,娇娇再未这样笑过。”

    陈娇脸颊泛红,极妍芬芳,对着刘彻轻哼一声,环住他的脖颈,竟趁其不备,翻身压在他的的身上。

    “大胆!”

    刘彻作势欲怒,如果不是面带笑容,或许会更显威严。

    “妾甚惧。”

    陈娇一边说,一边挑起眉尾,伸手去解刘彻的腰带。

    宫人落下帷幔,无声退出室外。

    殿门合拢,遮住轻拂的旖旎暖色,也模糊了帝王爽朗的笑声。

    不同于满室暖香的椒房殿,长乐宫此刻一片凄冷。

    王太后枯坐在殿内,神情萎靡,脸色苍白。回忆刘彻之前所言,竟禁不住开始发抖。

    “母后欲效吕氏?”

    “朕非孝惠皇帝,朕的儿子也不会是少帝!”

    “联络悖逆之人,母后可知,早在半月之前,举发舅父的就是母后寄予厚望之人!”

    “母后一心想仿效大母,可母后从未想过,大母为皇后时,请有德行长者与兄弟同处,章武侯兄弟谦和有礼,从未弄权为祸!”

    “反观朕的舅父,父皇免官尚不能让他醒悟,明知前淮南王有异心,却和刘陵杂缠不清。母后可知道,田蚡亲口说出,一日朕不在,淮南王当承大统之语?”

    “杀亲子,扶少帝,朕竟从不知晓,母后有如此雄才大略!”

    越想越是惊恐,王太后突然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生出这般念头,又如何能决意实行?

    “为何,为何……”

    喃喃重复着同样两个字,王太后由惊恐变得木讷,竟隐隐现出疯癫之兆。

    永巷内,卫子夫被关入一间偏僻斗室。

    因皇后无意取她性命,室内设有火盆,门窗还算齐全。只不过,除了床榻和一只木箱,再无其他摆设,同她之前的生活相比,无疑是天壤之别。

    受过五杖,卫子夫脸色惨白,浑身被冷汗浸透。

    行刑的宦者未下死手,伤势看着重,实则没有伤筋动骨,用些药,养上一些时日就能好转。

    趴在冰冷的木榻上,卫子夫紧咬下唇,她不明白,更不甘心,为何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为何要落到如此下场?

    她是有佚的良人,她诞下天子的长子。

    她本该荣耀,本该在宫中有一席之地,怎知一夕之间,一切全毁了!

    太后突然亲近,她本以为是皇子之故。如今来看,事情远不是如此简单。否则的话,向来不将妃嫔放在心上的皇后,为何会突然发难,夺走她的儿子,将她关入永巷?

    就在她陷入迷障,无论如何想不明白时,房门忽然被推开,一阵冷风伴着香风飘进室内。

    类似的香味,她在椒房殿中闻到过。

    卫子夫心中一凛,挣扎着抬起头,来人背光而立,仅能看到一个纤巧婀娜的轮廓。她却一眼认出,门前是许美人,与她同为家人子,如今却高高在上,目光睥睨,犹如在看一只蝼蚁。

    “见到我,不行礼吗?”

    许美人迈步走进室内,看着榻上之人,视线扫过染血的襦裙,素手轻掩鼻端,唇角弯出嘲讽的弧度。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宦者宫人守在门外,许美人俯身靠近,挑起卫子夫的下巴,冷笑道:“你当日撺掇那两个没脑子的闯椒房殿,区区一个下家人子就敢攀扯皇后,更投靠东宫太后,寻殿下的不痛快,可曾想过会有今天?”

    “是皇后……”

    “不聪明,就别自作聪明!”许美人手指用力,莹润如贝壳的指甲,边缘修剪得锋利,轻易划破柔软的肌肤,深深陷了进去,“你有今日,不过是心怀不足,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有因有果,怨不得旁人。你该不会忘记,我是因何移入椒房殿?”

    “同我无干!”卫子夫大声道。

    “别急着否认。”许美人凑得更近,低声道,“因为你否认也没用。”

    “当真同我无干!”

    许美人轻笑一声,道:“你的确没有亲自动手,你所做的比那更恶。言语挑拨,借刀杀人。实话说,这永巷之中,哪个不想得恩宠?谁没有一点手段?没人会因为向上爬就被看低。可惜你想得太多,野心太大,欲壑难填,却偏偏没有与之匹配的手段和能力。”

    说到这里,许美人直起身,颇有些意兴阑珊。

    “无妨实话告诉你,皇后殿下仁慈,不欲取你性命。但是,我不想留下你这个祸害。”

    “你不能杀我,不能!”

    “谁说我要杀你?”许美人掩口轻笑,冶丽至极,“我会让人好生照看你,让你这辈子都走不出永巷。我也会悉心照看皇长子,让他明白,皇后殿下才是最亲。”

    卫子夫心中大骇,挣扎着要抓向许美人。

    许美人退后两步,轻易让她抓了个空,口中继续道:“你的兄弟能征善战,追随在赵校尉身边,早晚出人头地。可惜的是,这份恩宠你永远惠及不到。听闻你家中尚有两姊?想必都能寻个好人家,夫君有爵也未可知。”

    话落,许美人转身离开,行过房门前,刻意叮嘱宫人,将房间仔细清扫,门窗修理一番,再多添一个火盆,被褥也要厚实些。

    “每日膳食备足,伤药按时送。隔些日子,我会再派人来,若发现卫良人瘦了病了,唯你是问。”

    “诺!”

    因帝后先后下令,汉宫中的变故并未被外人得知。

    田蚡田胜未得半点消息,突遇中尉府来人,尚未反应过来,就被当场拿下,押入囚牢。

    宁成亲自来抓人,属官文吏在府内搜查,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经过一番查找,果然搜到田蚡同淮南王旧部及门客联络的书信,并有刘陵被抓捕之前,送到田家的珍宝礼单。

    此外,宁成还找到两张未送出的绢帛,竟是亲军兵力及步骑北上时间。

    抓来府内家僮,获悉两张绢帛将送往边塞,宁成勃然色变。

    田蚡欲助王太后宫变,已经是大逆不道。这两张绢帛分明是通敌的罪证,而且投靠的还是匈奴!

    “无耻之尤!”

    中尉府众人深谙宁成性情,素日多见他冷笑讥嘲,少见怒形于色。今日这般表现,显然是田蚡踩到底线,才让宁中尉如此震怒。

    田蚡田胜同日下狱,家眷僮仆全被捉拿,府宅尽数清空,其后大门被封。

    公孙贺拿到证据,当日前往盖侯府拜会。

    获悉全部内情,王信二话不说,隔日在朝会举发田氏,并自陈不查之责,请天子除爵免官。

    王信将举发之事担下来,包括绣衣使者查到的证据,全都借他之口宣于众人。

    刘彻当殿下旨,事交中尉、廷尉一并审理。并且言明,仅限于田家兄弟及涉案罪人,不牵涉王信,长乐宫内的王太后也被摘了出去。

    朝中都是明眼人,固然有短暂迷惑,退朝后仔细想想,多数惊出冷汗。

    接下来数日,田蚡田胜陆续招供,远在边塞的刘安同被牵涉,之前逃过一劫的旧部尽数被抓,甚至还搜到数名七国之乱的门客余孽。

    鉴于田蚡是天子舅父,边塞正起烽火,通敌的罪证暂被压下,仅以谋反的罪名,将他和田胜一同问斩。

    田家族人输铜免死,尽发百越之地。

    前淮南王刘安自杀,子女由庶人沦为罪人,五代之内留守边塞,不得离开。鉴于刘迁刘陵举发罪证有功,两人仍为庶人,倒是刘安的庶长子被牵连,以罪人身谪军。

    王太后染重疾,长乐宫门紧闭,极少再于人前露面。

    与这些相对,皇长子改由许美人抚养,生母犯错囚于永巷,就变得不值一提,消息传出,在朝中连个水花都没砸起来。

    第两百五十七章

    元光三年秋,十万匈奴南下, 军情如火, 边郡长安羽檄飞驰。

    赵嘉赶到云中郡时, 边军已同匈奴有过交锋。

    由对方所举的旗帜来看,不出意外, 应是左贤王於单所部。除两万本部骑兵,另有鲜卑、羌、氐、丁零以及月氏扈从,大军浩浩荡荡压向边郡。

    骑兵过处, 胡市被扫荡一空。

    归降的别部陆续迁入要塞, 男人拿起弓箭短刀追随汉军作战, 女人、老人和半大的孩子收拾起帐篷,屠宰牛羊, 充作守军军粮。

    匈奴是他们共同的敌人, 只有击退北来的恶狼, 他们才能生存下去, 才能保住来之不易的富足生活。

    咚、咚、咚!

    城头战鼓敲响,守军严阵以待。

    第9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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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9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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