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节
汉侯 作者:来自远方
正文 第103节
汉侯 作者:来自远方
第103节
“是。”
安条克七世回身坐下,双手交叠,紧握住权杖,口中道:“汉和月氏发生战争,月氏战败。汉军追逐月氏翕侯,越过荒漠,进入大夏。”
“这真是……”大臣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羊皮中写明,因月氏翕侯逃进大夏,汉军追袭时,和边境守军发生冲突,两名将领受伤,激怒对方的主帅,这才率军大举压上,连下东部五城,挥师逼近王都。
“据得来的消息,受伤的汉朝将领身份很不一般,其中一人的长辈官居要职,是皇帝心腹;另一人的姊妹是皇帝的妻子,王朝的皇后。”
说到这里,安条克七世无比头疼。如此显赫的身世,换成任何人都不会善罢甘休。
大臣捧着羊皮,默然无语,不知该如何宽慰。
“陛下,这上面说汉军拿下五城,没有继续向王城进攻,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转机?”
“陛下,汉军长途跋涉,远离国境作战,纵然兵锋强悍,终究会受到一定限制。他们的目标是月氏,攻入大夏应是一时怒气,未必存着死战的念头。”大臣低声道。
“你是说?”安条克七世眸光微闪。
“大军远道征伐,追袭残敌,一路上粮草的消耗,武器的折损,人员的伤亡,都会影响战力。”大臣走到安条克七世近前,微微弯腰,声音压得更低,“将他们要的人送出去,再给出黄金宝石甚至是土地,设法让他们离开。”
“如果他们不走?”
“可以让对方开出条件。”大臣继续道,“陛下,月氏已经没有前路,交出月氏贵族,正好吸纳剩下的骑兵。何况,安息才是大夏最大的敌人!”
“对,你说得没错。”安条克七世如醍醐灌顶,立刻抓住重点,“安息才是最大的敌人!”
和安息的这场战争,已经无法回头。
不说赌上国运,至少会影响到他本人的统治地位。
安条克七世不能轻易认输,绝对不能。
“陛下,事情必须尽快解决,还要小心,不能让安息人听到风声。”大臣退后半步,口中道,“臣提议,立刻派人返回王都,从都城派出使者和汉军商谈。只要对方的要求不过分,尽量答应下来,确保国内安稳。”
“好。”
安条克七世做出决定,采纳大臣的建议,写下一份密旨,交心腹送回王都。
旨意中写明,只要汉军撤兵,黄金、宝石、香料和粮食都可以给。如果对方要土地,就将国境东面的荒漠绿洲划给他们。
这片土地名义上属于大夏,实际上,根本不归蓝市城统辖。
那里环境恶劣,游牧部落民匪不分,除了几块绿洲,没有任何价值。若是想要反悔,基于紧邻国境,大可以在同安息的战争结束后,再设法从汉军手里抢回来。
现阶段,为保持同安息的平衡,必须趁早送走汉军。为达成这个目的,付出再大的代价都值得。
皇帝心腹怀揣密旨,星夜兼程赶往蓝市城。
与此同时,之前停止进攻步伐的汉军,又一次摆开架势,大张旗鼓,准备向下一座城池进发。
在出兵之前,卫青特意叫过赵破奴,叮嘱他一旦开打,不要冲得太猛。
之前几次战斗,就是因为赵破奴和公孙敖冲得太快,赵信在后边拉都拉不住,该砍不该砍的一口气砍完,想找个带话的人都异常困难。
大概是汉军过于凶狠,连下两座城池后,到第三座城前,守官竟然连夜逃跑,军队稍微抵抗一下,被骑兵冲过,登时做鸟兽散。
按照卫青的计划,打下三座城池就可以停下脚步,等着大夏派出使者,利落举刀割r_ou_。
万万没想到,一个没留神,前锋连下五城。
鉴于还不是攻占大夏的时候,卫青不得不中途叫停。要不然的话,赵破奴和公孙敖能一路撒欢,挥舞着长刀砍到蓝市城。
“将军,消息已经散播出去,想必很快会有结果。”张骞走进帐中,将一张羊皮送到卫青面前,“安多尔的商队数日前混入蓝市城,正按照计划行事。”
“他们还没开始搜寻工匠?”卫青展开羊皮,从头至尾看过一遍。
“为免引起怀疑,安多尔十分谨慎,暂时动作不大。”张骞道。
卫青点了点头。
安多尔本为通译,此前获得赵嘉赏识,开始组织起人手,和安息大夏商人接触联络,大量市出柘糖和绢帛,迅速在西域等国打开局面。
朝廷大军征讨月氏,一路追到中亚,安多尔的商队也随之进发,并提前潜入大夏王都,为大军传递情报,照计划散播消息。
非是如此,窦良和陈蟜的身份如何能“泄露”,并在王都上层人尽皆知。
大军连下数城,卫青料定大夏会有动作。
只要对方派人来,一切就好办。有刘荣和张骞率领的使臣团,割r_ou_放血不在话下。
事实证明,汉军的武力威胁极其有效。
抵达第六座城下,仅是摆出架势,尚未真正动手,大夏使者就从王城赶来,不仅押来王城内的月氏贵族,还送出大量金银珠宝,求和的诚意相当足。
“这是贵国皇帝之意?”看过使者递上的羊皮卷,卫青道。
“勇武的将军,这正是我国皇帝陛下的旨意。”大夏使者态度诚恳,亲自打开箱笼,黄金宝石铺在帐中,金光灿灿,晃花人眼。
卫青没说话,张骞眯了下眼,笑道:“尊使是否忘记,我国两位将军被贵军所伤?”
伤了人,以为轻易就能了事?
大夏使者暗中叹息,又取出一张羊皮卷,呈到卫青面前。
看过其中内容,卫青没说话,递给刘荣。刘荣扫过几眼,又递给张骞。张骞从头看到尾,满意地勾起嘴角,将羊皮卷交还给卫青。
三人达成一致,由卫青开口道:“贵国如此盛情,想必之前应是一场误会。”
听到这句话,大夏使者总算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得以稍微放松。
待卫青亲口下令退兵,大夏使者目送汉旗东去,心情很是复杂。
黄金宝石固然贵重,对大夏皇室贵族来说,倒也不算什么。给出的土地是大片荒漠,既不能种植又无法放牧,也不会令人太过心疼。
唯有撕毁和月氏的盟约,将此前帮助大夏作战的月氏贵族交出去,让他始终无法释怀。
这样对待盟友,事情传出去,谁还会同大夏结盟?
依附大夏的邦国和部落,怕也会人心思动,就此埋下隐患。可如果不这么做,汉军未必会退兵,那样一来,和安息的战争定然没有胜算。
左右都是难题,想必陛下也是无奈,不得不做出选择。
不提大夏使者如何想,汉军行到中途,在河边休整时,卫青将羊皮卷交给赵破奴和赵信传阅。公孙敖、窦良和陈蟜心怀好奇,一起凑过头来看。
片刻后,几人陆续抬起头,都是双眼发亮。
他们此刻的心情,正如赵嘉当初在绿洲发现宝藏,脑子里只剩下三个字:发财了!
大夏手握宝山不自知,反而当做石块丢弃。
如果安条克七世知道自己大手一挥,将日后闻名于世的商道和储量惊人的金矿一并送出,估计r_ou_疼是轻的,气绝升天都不足为奇。
第两百九十三章
元朔四年,五月, 天子行幸甘泉宫, 皇后陈娇、许美人及大公主、皇长子随驾。
途经一处秦时土垣, 圣驾驻跸,得长安急送捷报, 上书西征大军取得大胜,破月氏六万,斩五部翕侯, 擒月氏贵种十一, 获牛羊百万, 并有匠人、羊奴数万。
奏疏后另附,追袭月氏残部时, 遇大夏边地守军, 双方发生冲突。事后, 为消除“误会”, 避免冲突加剧,大夏主动求和, 送上黄金珠宝百余箱, 并让出国境东端大片土地。
自此, 连接汉、西域、中亚以及西亚的重要商道, 被汉朝牢牢把握。
籍由这条商路, 汉朝的丝绸、器皿、盐、糖和各种货物渊源不断流入亚欧各国。
尤其是丝绸,不只运到地中海附近,甚至出现在非洲大陆, 被埃及、努米底亚等国的王室贵族追捧,争相购买。
有王室和贵族为榜样,富裕的国民也对这些来自东方,ji,ng美绝伦的绢帛趋之若鹜。
年复一年,行走在商路上的驼队和马队不断增多。
至武帝征和年间,商队数量攀上最高峰。
这条连通东西的商道,也被冠以后世人耳熟能详的名字:丝绸之路。
如今商路尚在发展阶段,但随着汉军不断出征,武帝统治的版图不断扩大,历史上的西域都护府提前出现,从西域进入中亚和西亚,以及通往地中海的道路,汉商俱能畅行无阻。
遇有盗匪出没,商队抵挡不住遭到损失,只要消息不被封锁,汉骑很快就会出现。
一般而言,盘踞在商路附近的盗匪,很多是民盗军匪,目标多为西域和小邦商人,屡次得手,野心越来越大,行事也变得肆无忌惮。
在丝绸之路日渐繁荣时,终于有人胆大包天,开始朝汉朝商队下手。
商队中的护卫既有汉人,也有胡人。后者多出自归降部落,个顶个勇猛彪悍。遇上主动找死的,自然不会客气,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杀完不算,更要搜到匪徒老巢,来个连锅端才肯罢休。
次数多了,盗匪的身份背景自然隐瞒不住。
消息传到国内,汉骑如约而至,并有“外交人员”同行。
秉持先兵后礼,揍服再说的原则,汉军如狂风过境,横扫一切不服。揍完之后,集中对被揪出来的邦国部落实施再教育。
教育完成之后,还要择地驻军,以防类似的情况再度发生。
从汉武帝元朔年间,西域都护府设立,朔方郡兴起,丝绸之路初具规模,到太初年间,汉骑成建制在商路附近驻扎巡逻,不到二十年时间,汉帝国的兵锋遍指中亚、西亚,一度远达地中海。
黑甲骑兵盛威之下,罗马都被打得没脾气,只能认栽。
在至少四百年的时间内,汉帝国领跑整个亚欧乃至非洲大陆。
唯一有对抗能力的罗马军团,从诞生初就有短腿的毛病,被汉骑牢牢克制。
即使前三巨头之后又出现后三巨头,各个军事能力非凡,对上汉军也仅能勉强维持不败,很难握有胜算。
这样的情况下,想要凭武力将汉帝国的势力挤出地中海,纯属于异想天开。
汉武帝时期做不到,武帝的儿子、孙子乃至曾孙,一样做不到。
发展到后来,罗马人发现,甭管是军事民主制、共和制还是君主制,也甭管自家在欧洲和非洲是如何风光,遇到一身黑甲来去如风的汉骑,十次里有七八次都得跪。
军事上的碾压还不是最让人崩溃的。
每次战争结束,和汉使的谈判都让罗马人无比头疼。
每当他们群策群力,总结经验教训,以为找到对方弱点,能针对性地加以攻破时,谈判桌上就会出现一批生面孔,行事风格截然不同,比以往的对手更加生猛,当真令人束手无策,头痛欲裂。
后世研究罗马历史的学者,曾在罗马帝国的首都发现一批泛黄的羊皮卷,上面清楚写明某次谈判的整个过程。
羊皮卷中记载,谈判发生在一次大战之后,罗马正处于凯撒执政时期。
就列出的名单来看,罗马的在谈判桌上集合顶尖人才,堪谓同时期最豪华阵容。相比之下,汉使多数不曾闻名,在群星璀璨的时代,尚不够太史令独篇成文。
对比双方阵容,这场谈判,罗马理应占据上风。整理羊皮卷的史学家也是如此设想。然而,等到后半卷问世,设想直接被推翻,甚至砸得粉碎。
这是罗马人记录的历史,不存在过度美化对手的可能。
这样一支不闻于汉史的使节团队,在数日的谈判过程中,手撕罗马ji,ng英,实现全方位碾压,将对方轰得全无还手之力。
罗马人不甘心,索性直接掀桌,谈判就此无疾而终。
在这之后,史学家又陆续发现零散古籍,对照汉史,确定在谈判之后,罗马和汉朝军队又发生三场大规模的战役,分别由凯撒、克拉苏和庞培率领。
关于战争的结果,罗马方面的记载比较模糊,总结起来就是小胜有,大胜无;小败有,大败无,算是没输没赢,不功不过。
汉朝的记载就没那么客气,不仅详实记录杀敌人数,还录下俘虏的罗马将官姓名。
几场大战役后,部分罗马人和附庸蛮族没有返回欧洲,而是被汉军带回国内。
其中几名罗马将官,凭借优秀的指挥作战和训练步兵军团经验,加入汉朝军队,立下战功,陆续加官进爵,开始和草原各部展开激烈竞争。
双方各成团体,一边拼命抱汉天子大腿,一边 起袖子狠撕,不撕到对方吐血不算完。
鉴于彼此都是硬茬,一时半刻分不出胜负,西域和百越等小势力只能在旁围观,时而呐喊助威,没谁敢主动加入,除非想做炮灰。
元朔年间,汉帝国的触角探入中亚,进展还算顺利。
依赵嘉之前的推测,拿下西域并不困难,要在中亚和西亚扎根,对抗慑服当地势力,并非那么容易,需要费上一番功夫。
万万没想到的是,卫青神来一笔,追着月氏翕侯冲进大夏,匠人没搜集多少,先拿下一片荒漠绿洲,将埋藏在绿洲下的金矿划拉到自家碗里。
战报送到长安之前,飞骑先过边郡,在朔方短暂停留,捷报闻于各郡太守。
彼时,朔方郡正大搞建设,人员和材料基本就绪,从城墙和要塞建起,随后是城内布局规划,最后才是胡市和各部聚落。
飞骑抵达当日,赵嘉正巧在城外巡视,得边民禀报,发现十数草原野人,抓到之后验明身份,竟是一伙匈奴残兵和漠北蛮人。
朔方郡周围早过数遍筛子,各部落首领恨不得挖地三尺去找,理应不存在漏网之鱼。
这伙人突然出现,很可能是从漠北潜入。
问题是他们来了多少,是偶尔出现,还是有计划迁徙?
赵嘉不敢轻忽,准备将人带回城内详细审问。同时派人给五原、定襄、云中和雁门等郡送去消息,提醒诸郡严查边界,以防有残兵和蛮人潜入。
进到城内,赵嘉亲自将人押送往囚牢。来不及审讯,就遇上匆匆赶来的韩嫣。
“阿多,西边传回消息,我军大捷!”
韩嫣攥着一方绢布,翻身下马,大步来到赵嘉跟前。
“大捷?”赵嘉面现喜意,接过绢布,从头至尾看过一遍,不由笑道,“好!”
“还有更好的。”韩嫣凑到赵嘉身前,压低声音说了几句。
赵嘉先是一怔,随即笑容扩大。
“没料到,当真没料到!”
“的确。”韩嫣颔首道,“之前还想着该如何拿下这块地盘,没料想阿青几个走这一趟,轻易就得了过来。”
“事不宜迟,需上奏陛下,尽速派军驻扎。”想到绿洲下埋藏的金矿,以及通向西方的商路,赵嘉心头一阵火热。
“我来即为此事。”韩嫣握住赵嘉的手腕,笑道,“快回官寺,阿多执笔,我来落印。”
“好!”
甘泉宫内,陈娇沐浴之后,洗掉一身疲乏,斜靠在榻上。满头乌发垂落,发尾滴落水珠,晶莹恍如琉璃。
许美人走进殿内,坐到陈娇身后,从宫人手中接过布巾,亲自为她拭发。
“怎么这时候过来,阿女和阿据都睡了?”
“都睡了,有内傅照看,妾才过来。”许美人换过一条布巾,确认发上不再滴水,才拿起一柄木梳为陈娇通发。
“长安送来捷报,陛下召群臣议事,今夜应会留在前殿。”陈娇打了个哈欠,慵懒道。
许美人轻笑一声,放下木梳,搓热手指,轻轻按压陈娇的发顶。
“殿下可是累了?妾为您按一按,能睡得舒适些。”
“嗯。”陈娇应了一声,半合双眼道,“卫妇已召集人手重组商队,再过数月,就能出发西行。”
“殿下的意思是?”
“我有意助她,也要她能强硬起来。”
“殿下还满意?”
“尚可。”陈娇翻过身,笑道,“你阿兄在战场受伤,无法留在军中,莫如同卫妇联手,在长安市货。今后有机会,让家中子侄随商队闯一闯,再从军中晋身,自能优于他人。”
“殿下,此事……”
“我知你心中顾忌,然今时不同往日。陛下有开疆拓土之志,至少二十年,都是儿郎建功立业的良机。”
陈娇单手挑起许美人的下巴,望进她的双眼,沉声道:“窦氏、陈氏、王氏乃至薄氏子弟都被重用,足见陛下之意。只要有分寸,别逾矩,大可让家中子弟放开手脚。真能升官加爵,那也是他们的本事。”
“诺。”
许美人浅笑应声,螓首蛾眉,杏脸桃腮,秀色堪餐。
第两百九十四章
元朔四年,六月
征月氏大军班师回朝, 途中接到长安飞讯, 命分兵驻于荒漠绿洲, 尽速建起要塞,筑造小城, 将大夏东端的大片土地尽数纳入汉朝版图。
因缺乏木料,卫青和赵破奴等采纳通译的建议,参考当地人的做法, 采石堆墙砌屋。队伍中的月氏和大夏匠人, 以及有力气的战俘和羊奴, 尽数派上用场。
工程开启时,负责指挥的汉将参照地图, 将埋藏黄金的绿洲包围其中, 层层筑起防护。
此后的漫长岁月中, 随金矿不断开采, 惊人的财富现于世间,这座建造在荒漠中的沙岩古城变得举世闻名, 被称为“黄金之城”。
无数的商队途经此处, 感叹于城池的雄伟, 城内的繁华。
心怀歹意的匪徒绕城徘徊良久, 却始终寻不到金矿的入口。一旦被守军发现, 有一个算一个,都会吊上城墙,警告后来者, 莫要怀抱侥幸以身试法。
因城下埋藏的黄金委实惊人,不乏有各方势力联合起来,意图铤而走险。
结果证明,想凭借武力从汉朝手中抢东西,纯粹是白日做梦。
凡参与“抢劫”者,只要查明身份,无论是匪徒、商人、部民,还是各部首领和各国贵族,全会被抓捕下狱。
对于抓来的人,汉军的处置十分简单,要么砍头,要么罚为苦役。
在抓捕过程中,汉军发现为数不少的匈奴残兵。
他们本该跟随伊稚斜西行,可惜中途迷路,被落在身后。为了生存,不得不融入当地部落,和当地人通婚。
年复一年,凭借过人的身手,逐渐在部落中占据一席之地。站稳脚跟之后,开始彼此联系,集结起来,形成一股不小的势力。
如果给他们充足的时间,未必不能凭实力抢占部落,更牢固地扎下根基。
只能说事不凑巧,因黄金城一事,汉军大举出兵,清扫周围势力。凡是牵涉其中,甭管部落还是小国,也不管之前和汉朝的关系如何,必定会被汉骑找上门,挨个进行收拾。
残存的匈奴势力由此暴露,再无半点壮大可能。
基于此事,汉武帝决定仿照西域,在荒漠地区设立都护府,派遣已为侯爵的赵破奴和赵信共镇此地。
汉军刀锋所指,人头滚滚,血雨染红黄沙。
闪着寒光的刀锋近在咫尺,再无宵小之辈敢打金矿的主意。
两人镇守黄金城期间,汉军兵指欧洲,和罗马打过几个来回。
闻知大军凯旋而归,登上城墙,看到扬鞭策马,意气风发的霍去病、魏昱、李陵和曹襄等人,两人仍感热血澎湃,恨不能领兵再次西征。
自丝绸之路开拓,黄金城、西域都护府和朔方郡,就成为商队往来贸易的必经之地,有重臣和重兵把守。
赵破奴和赵信镇守黄金城十数载,曹时以列侯执掌西域都护府,一呆就是二十年。
朔方城由赵嘉主持建造,朔方郡的规划发展,郡内繁荣的商市和胡市,处处能见到他的影子。
即使他在数年后升迁入朝,位列九卿,主持国家财政,世人提起朔方郡,首先想到的仍是赵侯。
从元朔年到元狩年,再到元鼎年,景帝朝任命的边郡太守陆续卸任。云中守和定襄守告老,雁门守和上郡守升任九卿,渔阳守调往长安,五原守、代郡守和上谷守也先后换人。
此间,赵嘉出任朔方太守,魏悦镇守云中,李当户接替郅都坐镇雁门,代郡则交给在征月氏时立下大功的窦良和陈蟜。
原本由李广镇守的上郡,继任者出乎众人预料,竟是本为赵嘉亲兵,弱冠统领大军的卫青。
对于这个变化,他人或感到诧异,赵嘉实是早有准备。
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
不管历史如何改变,ji,ng彩的人物终不会被埋没。哪怕道路出现曲折,也会以另一种方式展现于世人面前,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渔阳太守的人选,武帝经过再三考量,择定二公主之夫,南宫侯张生。
接到圣旨当日,捧着官印和绶带,张生不觉如何惊喜,反而心中忐忑,觉得十分奇怪。
他自认治政能力十分一般,战功也是稀松平常,平生志愿就是安安稳稳做个侯爵,同妻儿安享天伦。
天子为何属意于他?
实在想不明白,心中没底,张生唯有找渔阳公主商量。
对丈夫的疑惑和担忧,渔阳公主颇觉好笑,将牙牙学语的幼子交给内傅,遣退婢仆,方对张生细道此间因由。
归根结底,无外乎是平衡朝中,在外戚和贵人中再立一个标杆。
“窦良和陈蟜,一个是代郡太守,一个是代郡都尉,王须任官朝中,战功不显,治政颇有建树。几家都是外戚,考虑到皇亲宗室,天子要平衡也要施恩,才会有此安排。”
细思渔阳公主之言,张生恍然大悟。
“公主所言甚是,是我未能想到。”
早在数年之前,漠南漠北尽归大汉版图,渔阳再未经历战火,因盛产新盐,逐渐转为商贸大郡。出任此地太守,对张生而言并非多么大的挑战。
遇上实在解决不了的难题,还有从京中派来的官员。
总之,天子要立标杆,要在宗亲外戚之间找平衡,他遵照圣意就是。
因陈蟜出任代郡都尉,隆虑公主离开封邑,随他一同北上。代郡和渔阳相隔不算太远,渔阳和隆虑时常通信,有机会也会聚上一聚。
提起早年,姊妹俩的心情都有些复杂,话语间中不乏感慨。想到留在长安,离开曹时再嫁的阳信,两人又是唏嘘不已。
虽然汝y侯不比平阳侯,战功和官位都逊色一筹,好歹夫妻和睦,前岁又诞下一子。阳信的脾气不比早年,渐渐变得平和,再进未央宫,同陈娇也能平心静气地说上几句话。
“长姊想开了。”渔阳公主放下漆盏,感叹一声。
“长姊离平阳侯,再嫁汝y侯,有皇后在陛下面前进言。”隆虑公主留在长安,比渔阳更为了解内情。
“皇后?”
“对。”隆虑公主颔首道,“陛下是什么脾气,你我都了解。长姊做下诸多错事,在长安城闹出过不小的风雨。如非皇后出面,事情不会轻易解决,流言也不会快速平息。”
“如此,当真要谢她。”想到早年和陈娇的种种,渔阳公主不免摇头。
“她未必想要这声谢。”隆虑公主淡淡一笑。
渔阳公主思量片刻,不得不承认,隆虑所言在理。
“骨r_ou_至亲,陛下终非无情之人。长姊过得不好,当年的事就会变成一根刺,长久扎在他心里。皇后得大母教导,这些年来的言行作为,前朝后宫有目共睹。她比你我想得更加聪明,为人通透,也更了解天子真正的心思。”
“的确。”渔阳公主点头,随即惋惜道,“可惜她至今无一儿半女,要不然……”
“阿姊,你想错了。”隆虑公主打断渔阳公主的话,“现今的情况未必不好。”
“怎么说?”
“诸皇子皇女,哪个不尊称她一声‘母后’?皇长子、皇次子和皇三子均得她教导抚育,皇长子更是在她膝下长大。这三位皇子长大后,不为太子也将是诸侯王,将来岂能不孝顺她?”
宫中现在的平衡,正是最好的局面。
如果椒房诞子,公主必将万千荣宠,万一是个皇子,前朝后宫都将掀起波澜。甚者,陈娇多年的努力也将毁于一旦。
“父皇,阿彻。”渔阳公主苦笑一声,垂眸看向漆盏,口中道,“天子果真寡情。”
姊妹俩关起房门说话,自不会被外人听去。
不过,她们这番话,确实暗合陈娇的处境和心思。
早在多年之前,陈娇就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她曾有过不平,也有过心酸和愤怒,然而,每当想起窦太后的教导,她终能让自己平静下来。
刘彻寡情,并非真正无情。
天家夫妻未必情浓,多年下来,终能相敬如宾。
诸皇子皇女敬重椒房,后宫妃嫔轻易不敢逾矩。只要陈娇不生意外,刘彻的妻子,椒房殿的主人只能是她,再不会有旁人。
武帝元朔四年,九月,征月氏大军抵达朔方郡。
近万人未随大军折返,仍留在荒漠。
其中既有汉军,也有为数不少的工匠和羊奴。至于战俘,未得朝廷旨意,自要尽数带回,不能留下做苦役。
进到朔方城内,卫青见到韩嫣,却未得见赵嘉,不免感到奇怪。
事实上,幸亏他早来一步,否则的话,非但赵嘉见不到,连韩嫣都会调兵外出搜寻漠北南下的蛮族,数日不会归城。
“魏使君病逝,阿多请旨,和季豫同往奔丧。”见卫青疑惑,韩嫣出言解释道。
纵然魏尚已经告老,云中守的威名始终不落。提起他,众人仍习惯以“使君”相称。
“什么?”卫青大吃一惊,“如何会?”
在他的印象中,魏尚犹如山岳,镇守云中数十载,始终屹立不倒。乍闻其病逝,近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谁都没能料到。”韩嫣叹息一声,“阿多日前动身,往云中郡和季豫汇合。如果快的话,不久将往魏使君原籍。”
幼年时,赵嘉曾长住太守府,同魏悦情谊深厚。奉魏尚为尊长,以晚辈前往奔丧祭奠,符合“孝”“敬”之德。
奏疏递上之后,刘彻很快准奏。本想派皇长子前往祭奠,奈何刘据年岁太小,实在不堪途中颠簸。几经思索,以刘荣长子刘息代为前往。
经此一事,刘氏宗亲愈发清楚地认识到,哪怕刘荣没有恢复诸侯王的封号,在天子眼中的地位,也和他人截然不同。
卫青从韩嫣口中得知消息时,刘息正准备从长安动身,随行官员以公孙贺为首,更彰显刘彻对此事的重视。
赵嘉抵达云中,在太守府前下马,无需健仆引路,径直来到书房。
推开房门,见到坐在屏风前,面前摆着一只糖匣的魏悦,赵嘉随手合拢房门,几步走上前,在魏悦抬头欲言时,探臂将他牢牢抱住。
“我来了。”
赵嘉的声音极轻,手臂却收得很紧。
顺着赵嘉的力道,魏悦侧过身,埋首在他的颈间,慢慢合上双眼。
室内寂静无声,仅有火光跳跃。
两人的影子映在屏风上,轻轻摇曳,彼此交叠,再不可分。
第两百九十五章
清晨时分,云中城内突起一阵冷风, 少顷乌云聚集, 天空落下一场冷雨。
魏悦在雨声中醒来, 睁开双眼,发现昨夜竟宿在书房, 身上盖着赵嘉的外袍。
用力按过额角,舒缓骤起的晕眩,魏悦坐起身, 不及整理衣袍, 房门即从外拉开, 赵嘉带着些许的冷意和水汽,从廊下步入室内。见魏悦已经醒来, 当即快行几步, 将手中的汤药放在几上, 探手试了试他额前的温度。
“怎么?”魏悦开口询问, 只觉喉咙干涩,声音沙哑, 紧急着发出一阵咳嗽。握拳抵在唇边, 却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赵嘉皱眉, 倒出一盏温水, 送到魏悦嘴边。
“昨夜你突然发热, 我让医匠诊过,言你过于疲累。说说看,几日没有合眼?”
不等魏悦回答, 门外又起一阵轻响。
依赵嘉的吩咐,婢仆送上粟粥和水煮的菜蔬,味重的葵菹和酱一样不见。
“三日而已。”饮下温水,压下喉间痒意,感觉略微好了些,魏悦缓声道,“我要离开一段时日,郡内事务繁多,不能全推于都尉,总要先处理一些。”
赵嘉仍是皱眉,却没再多说什么。等魏悦洗漱之后,重新坐回到几前,将粟粥推到他的手边,道:“用膳。”
“阿多。”魏悦想要解释,却无从说起,只能叹息一声,老老实实执筷,将粟粥和菜蔬用尽。
等魏悦放下筷子,赵嘉令婢仆将汤药热过,放到魏悦面前。
“服药。”赵嘉面无表情,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魏悦了解他的脾气,什么也没说,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苦涩的滋味顺着喉咙滑下,下一刻,一枚饴糖递到嘴边。
“阿多,我非小儿……”
“闭嘴。”
与其动嘴不如动手,赵嘉手一递,直接将饴糖塞进魏悦嘴里。
咬着饴糖,魏悦看向赵嘉,到底拗不过他。
“阿多心意,自当领受。”
赵嘉挑眉,握了握拳头。
病人是谁?
没力气的是谁?
想反抗也得掂量掂量。
就目下而言,论武力值,他可是比“病人”更高。
用过膳食和汤药,魏悦ji,ng力逐渐恢复,再次埋首政务。
赵嘉不想他过于劳累,现实又不能甩手,唯有取过竹简,替他查阅上月税收。
从头至尾看过一遍,赵嘉心中有底,绘成简易表格,很快做完魏悦要大半日才能完成的工作。
“我记得王主簿知晓此法。”赵嘉誊抄数字时,对魏悦道。
“漠南增设胡市,朝廷有意筑城设县。云中、雁门和上郡抽调多名郡官,王主簿在其列。临行时,多名文吏也被调走。”魏悦道。
若非如此,他未必会忙成这样。
赵嘉点点头,落下最后几笔,将竹简放到一边。
“阿多此时离开朔方,可无碍?”
“无碍。”赵嘉又展开一册竹简,道,“我有天子旨意,郡内诸事暂托王孙。朔方城刚具规模,和云中不能比,商市初开两月,胡市更为零散,要打理的政事不多。倒是日前又抓到南下的蛮人,还有残存的匈奴。”
“蛮人。”魏悦停笔沉吟道,“雁门郡外亦有发现,云中和定襄两地未见踪影。我之前与上郡和代郡书信,同未有线索。未知到底是不是巧合。”
“事情暂时不好定论。”赵嘉抬头道,“牵涉到匈奴残兵,总要谨慎一些,有备无患。”
魏悦赞同颔首。
两人一起动手,堆积如山的简牍以r_ou_眼可见的速度减少。用过午膳,余下的政务不到五分之一。
赵嘉脱开手,命厨下送热汤蒸饼。
魏悦面前仍是粟粥和没什么滋味的菜蔬,吃完之后,还要用整碗汤药,至晚间发汗,终不再咳嗽。
安枕一夜,第二日医匠诊脉,不由得面露惊讶,未料他康复如此之快。
“使君已无大碍,益食补,无需继续服药。”
医匠背起药箱,告辞离开。
魏悦坐在屏风前,未戴冠,发上仅有一枚玉簪,对赵嘉笑道:“阿多,如此该放心了吧?”
“嗯。”
赵嘉放松下来,抻了个懒腰,在魏悦带笑的目光中,移开竹简,仰面躺下,支起一条长腿,挑了挑眉,道:“为照顾三公子,我整夜未眠,三公子不介意吧?”
说话间,还动手拍拍“枕头”。
魏悦先是惊讶,很快又恢复笑容,托起赵嘉的头,换了个坐姿,让他枕得更舒服些。修长的手指划过赵嘉的鬓角,轻轻擦过他的下颌,在颈侧滑落,触感轻如飞羽。
“明日出发,阿多好生歇息。”
赵嘉连日赶路,又整夜照顾魏悦,的确十分疲惫。听着熟悉的声音,被温暖的气息包裹,很快打了个哈欠,合眼睡了过去。
婢仆送上热汤,见此情形,留下陶壶和杯盏,又迅速退出书房。
待房门合拢,魏悦垂首,指腹擦过赵嘉泛起淡青的眼底,随后拿起一卷竹简,尽量放轻声音和动作,不欲将赵嘉吵醒。
元朔四年九月,魏尚入葬,魏悦赵嘉赴槐里奔丧,赵嘉同魏氏子弟,以晚辈祭。
隔年十月,两人回到边地,赵嘉在云中停留半月,方才返回朔方。
彼时,西征大军已经还朝,天子论功行赏,众将帅均得爵位,并有赐金。
窦良和陈蟜在战中立下大功,归家后,窦婴、窦彭祖和陈午都是大感畅怀,笑得合不拢嘴。陈午和窦彭祖更在外戚和贵人跟前炫耀,提起自己的儿子,嘴角差点咧到耳根。
第10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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