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绯花摘叶 作者:蓝莓的刺蓝色的树绿色的海
正文 第4节
绯花摘叶 作者:蓝莓的刺蓝色的树绿色的海
第4节
“本来我母亲已经依照承诺给了他大笔盘缠,足够你们雇上大船回归故里。可他偏要贪心,想带上身怀绝技的碧姑一起同行。便在临行前夕去告诉碧姑,他从那个被砍断一条腿的白云牧女那里听到一个惊天秘密。”
“那就是——碧姑的秀才情人并没有背叛她,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受了云梦山庄的欺骗,请他先冒充一下相府小姐的夫婿,因为相府的‘乘龙快婿’陷在云梦山庄的赌债还不清,云梦山庄不能公然扣押官府家眷。所以请体貌与相府姑爷相像的他每天骑马上街溜一圈,作为掩饰。”
“因那秀才赶考落榜,又身无分文。正无颜回乡,又先得了丰厚的报酬,便欣然同意。殊不知,这点小钱轻而易举的要了他和他那小儿的命。”
杰克也叹:“这人真是愚蠢之极,天下哪有这等蹊跷的生财之道。不过你们也不过是想寻一个乳娘而已,何必这样大费周章的害得人家破人亡?”
王怜花斜睨他一眼,虽然他此刻憔悴无力,这一眼却很有藐视众生的气度和不屑。“我是什么人?是凭什么粗鄙妇人都配来喂养的么?那其余八个乳娘也都是些身强体壮,知书达理,青春正好的良家妇人……只是这碧姑,她自小就甚有名气。当她未婚育子的消息传开之后,就已然成了乳娘的最佳人选。不过她这样一个心高气傲满腹才华的女子又怎甘心去做一个乳娘……”
杰克苦笑道:“只为了她心无旁骛的喂养你,贵府就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也是奇闻。”又恨声道:“可恨她得了这个真相,竟然残酷地将神父杀死,还要连同我一起灭口,当真是认贼做子,不可理喻!”
王怜花难得没有反驳,只是疲倦的垂下了头。低声道:“她很爱我,也很恨我。只是她对我下不了手,只好杀你们泄愤。”
杰克接道:“她虽然下不了手,但你这导致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却成了她心头的匕首,日日剜她的心,剃她的骨。你偏还要时不时的去找她……你可知每次你在那迷阵中徘徊,她的手里都握着一把蚀骨粉,用尽全身的力气才不会洒在你的脸上?”
王怜花喃喃道:“我不知道。我是在她死后才弄明白这一切的……她让我喝她一口血的时候我就知道不对劲,可不管如何,那是她最后的愿望……后来发现并没有异常,我还以为她已经放下了。”
杰克突然捧住了他的脸,愤怒异常的嚷道:“你从来不肯看我一眼,不肯听我一句。那时你若看到我传递给你的眼色,你就不会去中那毒了!”
王怜花充满悲悯的看着他,很真诚的说着残酷的话。“杰克,我知道你是曾是个好孩子。可想入我眼的好孩子太多了,你真的排不上号。”
杰克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控制住即将崩溃的情绪。又睁开眼睛,笑问道:“怜花,你现在身体感觉如何?”
王怜花诚实地回答:“不太好,浑身无力,想吐。”
杰克又问:“你可知为何中毒这许多年都未曾发作,直到现在才初出症状?”
王怜花答道:“因为碧姑的血里不是毒,而是蛊,多年不发,潜伏至今,只是蛊引未被触发。”
杰克赞道:“不愧是王怜花,聪明!”
王怜花嗤笑一声:“你可以把想说的都说完,我现在很累,不想和你废话。”
杰克哈哈大笑,弯腰将王怜花从浴桶里将他湿淋淋的抱出来,走到床边那张紫檀桌前,让他看着那个吹唢呐的小瓷人。
轻佻的用手指绕起王怜花的一缕长发,他笑问:“怜花,看看这个,可有蹊跷?”
王怜花一怔,乌黑的眸子里有了些许波动:“千里传音?碧姑居然真的研制出来了?”
杰克微笑道:“当然查斯特神父也提供了不少建议……不过千里谈不上,这个只是连在隔壁密室里。”
王怜花冷笑:“只是隔壁?还要费这么大周章,瞧你这点出息!”
杰克轻笑道:“密室做了很厚的隔音装置,里面的人可以听你说话,但也要防止你听到密室之中的动静,所以安装了这个。不过……”他伸出手,在小瓷人的耳洞里戳了一下。
随着一声微不可闻的“咔哒”,小唢呐里立刻传出了动静,是那明实道人的怒吼。“沈大侠,你倒是想想办法,再出不去,你头上要多一顶帽子了!”
沈浪那温和的声音传来:“道长,你再这样狂躁,即便出去了也没力气拼杀了。”
王怜花惊道:“沈浪?你们怎么在密室里?”
明实立时怪叫:“他们能听见我们的声音了!杰克苏,你这个王八蛋!快放我们出去!”
杰克哈哈大笑,出指点了一下小瓷人的鼻子。
唢呐里顿时传出一阵密集的金铁交鸣的碰撞声,夹杂着道士的一声痛呼,让人不难明白,杰克又启动了一项暗器机关。
王怜花屏息凝气,突然一指戳在杰克的鸠尾穴上。杰克任其施为,笑看那凌厉的指风瞬间脱力,颤抖着软垂下来,继而不可控制的抽搐不止。
王怜花大怒,又猛抬头去撞杰克的下巴,结果依旧是力有不逮,反而被杰克轻吻了额头。他道:“怜花,你本就亏虚,这样乱动,蛊虫会更兴奋,你可知它就靠吸食你的体力存活?”
王怜花俊秀的脸上浮出狠戾,恶声道:“本公子精力无穷,看我不胀死它!”
沈浪温柔的声音此时却传了出来。“怜花,我没事,你不要乱动。听话。”
杰克就见仿佛一缕柔风拂过,怀中尖牙利齿的小猫顿时停止了挣扎,懒洋洋的靠在他的肩膀上不动了。
杰克“哼”了一声,冷然道:“亏你还是那个威风八面的王怜花,怎么沈浪一声令下,你就成了这么一副唯命是从的奴才相?“
王怜花“啧”了一声:“关你屁事,我乐意。”
杰克继续讽道:“这么明显的机关摆在眼前,你若多看一眼,都会发现其中不妥。却一心迷恋那床第之事,真真是色迷心窍,丢人现眼。”
王怜花动口不动手,言辞却似风刀霜刃:“食色性也,天性使然,有什么可丢人的?倒是你,巧取豪夺,把师兄光溜溜的抱在怀里,又摸又抱,又亲又啃,还要把我送给别人玩弄。长兄为父,你对你爹做出这有悖伦常之事岂非要千刀万剐,天打五雷轰?”
杰克眨着他那双蓝眼睛,被他这番高论抢白的哭笑不得,一时无语。这时密室里刀兵之声渐止,只闻明实粗重的喘息。想是这一被暗器已经倾囊告罄。
杰克正欲再启动其他机关,却听沈浪朗声道:“杰克苏兄弟,道长不幸被暗器击中受伤。他本是无辜路人,可否网开一面,先放他出去疗伤?”
杰克一愣,继而哈哈大笑。看向王怜花问道:“他是真傻还是当我傻?”
王怜花做状想了想,答道:“他不傻,他只是在拖延时间,恢复体力,迎接下一波暗器。”
杰克见他如此直言不讳,完全不把沈浪的安危放在眼里,不由困惑起来。本来伸向瓷人的手也缩了回来。笑道:“既然沈大侠累了,就请好好歇一歇。在下虽无好茶奉上,却可以为沈大侠上演一曲春宫之乐以藉乏劳。”一转身,抱着王怜花向大床走去。
沈浪却还能谈笑风生道:“你和令尊……这……真要天打五雷轰吧。
王怜花伏在杰克肩上嗤嗤的笑了起来:“沈浪,你好调皮……哎呦,你轻点!”原来是被他这二人气的七窍生烟的杰克把他重重摔到了床上。
他骑上王怜花纤细柔韧的腰腹,重重的拧了一把那粉嫩娇艳的小蓓蕾。冷声道:“你尽管笑,一会儿有你哭的时候! ”
王怜花到了此时仍笑容不改,反而抬起虚软无力的手臂搭在了他的肩上,充满魅惑的低语道: “当心五雷轰顶了哟。”
话音刚落,就听“砰”的一 声巨响,仿若惊雷在房中炸响。杰克心中一凛,忙转头去看。
可这一转头的功夫,“大椎”穴位蓦地一麻,紧接着“风池”,“风府”又连接受袭,瞬间全身麻痹,动弹不得。难以置信的垂眸看向王怜花,却见他正对着自己露出个狠狞无比的微笑来。刹那之间,他真的感受到了什么叫“五雷轰顶”
然而,真正的惊雷才刚刚开始。王怜花躺在他身下,那刚刚还虚软无力的手,竟快如闪电!
噼噼啪啪,反反正正,带着雷霆之怒的巴掌落在他的脸颊上。然后蓄势抬起,对着他的颅顶,一掌而下。
杰克闭上眼睛,心中却奇异的一笑:“王大公子,言出必践,真正的五雷轰顶。”
想到自己马上就颅开血绽,脑浆四射,他又赶紧睁开眼睛——他功败垂成,到底没有将这朵花摘下,不过能看到自己的血溅满这美丽的身躯,未尝不是一场最后的玷污。
但是没有,下面那张脸依旧光洁如昔,透着夺人胆寒的狰狞,也透着极度愤怒的冷酷之美。
他朱唇开合,发出一声令人胆寒的暴喝:“沈浪!你又多管闲事!”千钧一发之际,沈浪握住了他的手腕,终止了他的致命一击。
沈浪出来了?他从那间铁壁铜墙,危机四伏的密室里出来了?
他是怎么出来的?
答案太简单:还是暴力拆墙。可是那墙不同于密道里那道简单的灰墙,以花岩做骨,精铁为皮,厚足三尺,牢不可摧。更兼内设重重机关暗器,动辄涉险,他有怎样的神力居然能破墙而出?杰克不能动,但他很想苦笑一下。
自以为天衣无缝,破绽在他人眼中却不值一哂。
听筒位置何在?墙中。
如何嵌入墙中?挖空。
何处最薄弱?中空之处!无论是沈浪还是王怜花都早已窥破脱困之法,之所以迟迟不肯破墙而出,只是想再多套他几句话,更因他还抱着王怜花站在墙边,怕飞溅的砖石误伤到那朵稀世之花罢了。
此刻王怜花被沈浪抓住手腕,恼恨的声音都变调了。“你为何阻我杀这无耻之徒?他咬我,还掐我,还要……”
沈浪看他像个受了委屈朝大人告状的孩子,难得没有浮出那宠溺的笑,反而微不可闻的低叹了一声。一把将那动弹不得的杰克推倒在一旁,他将被子围拢在王怜花光裸的身上。柔声道:“先穿上衣服再说,你难道要让他这样死在你身上?”
王怜花瞪起眼睛,待要在说些什么,却又抑制不住的干呕一声。这才悻悻地道:“也好,就先穿上衣服罢。”
第十章 赤诚
沈浪像个乖巧而细心的小厮一样将王怜花的衣服一件件为他穿戴周全,又像一个慈爱无奈的父亲一样抚摸着他的头顶叹了口气。
王怜花哭笑不得的打开他的手,戏谑道:“沈大侠莫不是怕在下手段过于血腥,提前心生不忍了?”
沈浪反握住他的手,浅笑道:“倒不至于。只是那明实道长方才中了暗器,不知有无中毒,还要烦请王公子诊看一下。”话音刚落,就听那道士粗豪的声音传来:“多谢沈大侠挂念,皮外伤,没有中毒,贫道无事。”
王怜花顺着声音,看到那道士踉踉跄跄的从密室里走出,果然没有中毒迹象,只是腰间各插了一把柳叶飞刀尚未拔出,看起来颇为滑稽。不由抚掌笑道:“所谓的‘两肋插刀’就是道长这般人品才能现身说法了。”
明实不知他是在嘲笑自己,连忙“两肋插刀”的一抱拳,十分谦虚地笑道:“公子谬赞。”
沈浪又道:“虽无中毒,毕竟也是受了伤。现成的名医在此,道长也算有福之人。”又向王怜花道:“王神医能否行个方便,带道长回房,帮他医治包扎一番?
王怜花听了这话,立刻沉着脸看了沈浪一眼。沈浪也正笑意盈盈的看着他。只是嘴角虽然上翘,那眼中却毫无笑意,在微弱的烛光映衬下,影影绰绰,似乎有什么悲苦情绪即将崩溃而出。心下不由一痛,满心的愤怒化为苍凉与感动。便柔声答道:“好,我便替道长好好诊治一番,保证他恢复如初,连干疤都不留一个。”
起身便要去扶那道士出门。沈浪却又一把拉住了他,在他衣袖中摸出一个小小的瓷瓶。笑道:“这不是杰克苏白日里从那桃花公子那里搜出来的贼赃?用在道长身上似乎不对症,我帮你收着可好?”
王怜花一惊,下意识的要去夺回来。但沈浪只是看着他,那目光里的祈求之色让他慌乱,让他,难受……
便微微一笑,故作云淡风轻地道:“那药甚是紧要,沈大侠可要保管好,莫要丢了洒了,你可赔不起哦。”言罢扶起那莫名其妙的道士走出房去,还贴心的关好了房门。
沈浪目送他们出去,将那小瓷瓶举起来看了看,又静静地沉吟了片刻。这才将床里那欲逞色欲不成反被轰的杰克翻转过来,解开了穴道。
杰克双颊肿胀,口鼻流血。本来也是一个英俊倜傥的异国青年,此刻却狼狈不堪,羞愤异常。穴道刚一解开,他便要合拢牙齿咬破藏在牙缝里的那穿肠毒药。
但沈浪出手如电,稳稳地捏住了他的下颌骨。平静地问道:“碧姑给怜花下了什么蛊?”
杰克一怔,神色愈加羞愤。
沈浪淡笑:“你觉得怜花没有中毒,他只是在做戏引你入彀?”
杰克瞪起蓝眼珠子,仿佛在说:难道不是这样?
沈浪叹了口气,松开了他的下巴。杰克戒备的看着他,随时准备吞毒自尽。然而沈浪只是把那药瓶送到他眼前,问道:“这药是否有暂时使人精神健旺的作用?”
杰克一愣,随即恍然大悟。“他……他什么时候把这药摸了去……你怎么知道这药的作用?”
沈浪依旧沉静如水,解释道:“我见那桃花公子用这药医治重伤病患者,竟能立竿见影起效,就知必有这种奇药。”
“怜花先前虚弱不堪,能瞬间发难,也只有服用了此药这一解释才能行得通了。”
杰克惨然一笑,道:“你什么都知道,还来问我做什么?败者成寇,如果不想让我自我了断,我想……死在怜花手上。”
沈浪依旧波澜不惊的看着他,道:“我在进密室之前并不知道怜花中了蛊,否则我不会抛下他一个人……”一个人无力的接受你的侮辱。
他握紧了拳头,猛地站了起来。
杰克瑟缩了一下,闭上了眼睛。
然而沈浪却“咕咚”一声,跪在了他面前。“求你,为他解蛊。”
杰克茫然的睁开眼睛,却看不明白了。
随手就能掌握他生死的人突然跪下,求他,救另一个欲杀他而后快的人。杰克笑了,虽然鼻青脸肿,狼狈不堪。但他觉得自己又掌控了局面,并没有满盘皆输。于是他慢声道:“我为什么要替他解蛊?王怜花对我刻薄无情,痛下杀手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我还要救他,然后再等他好了之后杀我?”
沈浪跪的笔直,清澈的目光真诚,坦荡。“你要替他解蛊,因为你爱慕他。爱慕一个人,又怎能眼看他被伤痛折磨却视而不见?他要杀你是因为你轻贱他,如果你不轻贱他,你就永远是他在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小师弟。”
杰克听了,承认沈浪说的有道理,但他摇头苦笑:“可是,我爱慕他,又怎能甘心永远只做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师弟?”
沈浪点头附和道:“确实如此。爱慕一个人,满怀柔情的望着他,体贴他。想把自己的一颗心热乎乎,血淋淋的掏出来奉于他的面前,而那人只是视而不见,满不在乎,只当你在犯傻,的确能让人感到崩溃和疯狂。”
“更有那诀绝如碧姑者,一旦认定情人背叛,便可一言不发的痛下杀手,造成无可挽回的悔恨。可见情之一物,有若奇毒。中了此毒变要神志不清,做出许多匪夷所思的错事来。”
杰克听了,冷笑一声道:“沈大侠何意?是劝在下挥剑斩情丝?那么你呢?参悟的如此明了,是在说明你对怜花本是无情?
沈浪微笑摇头:“非也。我说的这些,只是蠢人之情。明达之人对所爱之人情似流水,荡其浊,清其心,暖其身。即便落花无情,流水始终有意,任其漂流,却始终相随不弃。终有一日能相携入海,交融如一。”杰克眨动他的蓝眼睛,似乎有些听不明白。
于是沈浪简单解说: “就是说,我是水,他是花。我们早已合二为一,你已经插不进脚来了。”
杰克气结。
沈浪不待他发飙,继续道: “你可曾想过,你其实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爱慕他?而只是愤怒?眼见一朵花开,芬芳艳丽,期待它能在你面前如火如荼,吐露芳华。而它却落下枝头,被流水带向远方,一去不回头。你便心有不甘,追上去,宁可把它捞上来揉碎捏烂,抛在泥淖里任其腐烂。”
杰克一怔,肿胀的脸愈加灰白,大声否认:“不是!不是这样!我……我会好好待他,只要……只要……”
沈浪蓦地站了起来,修长的身影在烛光的映衬下显得愈发高大,威武,气势逼人。“只要他乖乖的接受你,你才会替他解蛊,才会对他柔情万丈。否则你就折磨他,威逼他,把他送给别人调教!你就是这么爱慕他的?你是怎么配提爱慕这两个字的?你恨碧姑杀了神父,但丈眼睁睁的看着她下蛊毒害你所爱慕之人。你和她有什么不同?你又有什么脸面去恨她?”
杰克突然捂住了脸,崩溃的叫道:“别说了!别说了!
沈浪又放缓了声音,如春风般和煦。“知道我为什么支走怜花吗?你这般侮辱于他,换做他那睚眦必报的性子来刑讯你,你未必能承受的起。而我……”
他一振衣袍,重新跪好。“愿以赤诚之心,换取阁下一丝不曾泯灭的良心。为了你曾经单纯的赤子情怀,帮帮他吧。”
杰克的指缝里流出了泪水。
“我……我对不起他。可我……解不了那蛊。”
沈浪笔直的身躯一晃,复又镇定。“在下坦诚相待,阁下莫非觉得诚意不够?我再磕三个响头,代怜花为幼时对你的欺凌赔礼如何?”
杰克忙伸手拉起他。急道:“沈大侠莫要再折煞在下这卑鄙小人。我……我是真的解不了那蛊。那蛊是以碧姑服用多年毒物的血为引,一旦诱发,还需她的血来止息。碧姑已去世多年,这血……”
沈浪呼吸一滞,向来稳如泰山的身形也颤抖了起来。
红烛将烬,拂晓降临。偌大的客房里格外昏暗,只偶尔传来杰克那一两声悔恨的啜泣。
这时,房门却“吱呀”一声被推开,不徐不疾的走进一位年轻公子来。他身着红衫,体态风流,指间挟一把乌柄折扇,仿佛哪家纨绔出门赏春一样意态潇洒。但玉面苍白,眉宇间仿若有轻愁未散,犹似暗夜中一朵被凄风苦雨肆意蹂躏的花,让人望之生怜,心有戚戚。
只见他满面愁容的走到还呆呆跪在地上的沈浪身边,朱唇轻启,长长的叹了口气。“唉——”然后挥起折扇,重重的抽在沈浪肩上。“我道你有什么奇思妙想,能从这家伙嘴里撬出什么惊天秘密,原来却是给他下跪来了!”凄苦娇花突然瞬变末路狂花。他挥扇又抽:“他算什么狗东西,配得上你这一跪又一跪的!你还没跪过我呢……”
沈浪抬手抓住他的手腕,起身将他打横抱了起来。微笑道:“公子息怒,沈某这一跪帮你跪走了一个强敌,换回一个师弟,岂非一件两全其美之事……”
王怜花怒道:“美个屁!”隔空将那折扇丢到垂头不语的杰克头上,“你这黑心的洋杂碎,吃本公子的豆腐,还让沈浪跪在你面前,也不怕折煞你那条狗命!看我不将你抽筋剔骨,做成……呜……”
突然说不下去,因为沈浪突然堵住了他那张喷射毒箭的嘴——用自己的嘴唇。杰克把头垂的更低,心里却既苦涩,又释然,却不再有那种锥心刺骨的嫉妒和愤慨了。
良久,听王怜花喘息着骂道:“沈浪你这禽兽,愁死我了。”
沈浪却依旧笑的无忧无虑:“愁什么,总有办法的。”
杰克明明见他上一刻还陷在天塌地陷的愁苦中,面对所爱之人时又是那样云淡风轻,游刃有余,竭力不显出半点忧郁姿态,只为不让他那怀中之人增添忧思。便叹一声,对他那落花流水的爱情之说有了更深层的体悟。
王怜花瞪眼道:“你叹什么气?你叹气也别想我放过你,你完了,你等着……呜……沈浪你滚开!”
沈浪笑道:“气大伤身,王公子身为医者,怎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王怜花此时已经彻底放弃打小养成的儒雅贵公子做派,怒声道:“医个屁!放下我,我先医医你的脑子!”
沈浪怕他怒极出手,耗费真力,再被蛊虫吸食精力,是以紧紧抱住他不撒手,只笑脸相迎和他插科打诨。道:“王公子医治脑子可要开颅放血,小生怕怕,求放过。”
他这本是无心之语,信口胡说。那垂头丧气的杰克却如醍醐灌顶一样猛地抬起头。高喝一声:“是了,开颅!
王怜花正和沈浪缠杂不清,听了他这话,便冷笑道:“不急。迟早会把你那狗脑子挖出来。”
杰克见他误会,便忙道:“不是开我的颅,是开碧姑家人的颅。只要是和她相同血缘的人,只要取颅顶百会穴几滴血,配以蛊饵,即可将蛊虫诱出。”
沈王二人听了,立时停下了半真半假的厮闹,对看了一眼。沈浪半信半疑道:“此话当真?我以诚信待阁下,望阁下莫要再戏弄在下。”
王怜花却冷哼一声道:“他不过贼心不死,编造写胡话来拖延即将到来的惩处罢了。”
杰克急道:“不是编造,只是年深日久,一时没有记起。”
原来那日碧姑服下蛊引,曾经喃喃自语道:“伤人者必自伤。我服下这蛊,必然精血耗尽,命不久矣。不过我那孩儿也会在不久之后追随我而来,我亦无憾。”又不放心的用那只昏花的眼睛看了一眼侍立在一旁的杰克,柔声道:“杰克,你是乖孩子,切记至今起不要再碰触我的身体,尤其是在我吐血之时不要替我擦血。”
杰克与她生活了几年,因差点在她手中丧命,一直很惧怕她,根本不可能像王怜花那样与她亲近,尽管她传授了他一身的本事,连自己背下来不曾修炼的武功秘笈也靠着悟性帮他修炼了一身武功。
杰克听了她的任何指示都唯唯诺诺地答应下来。碧姑想了想,又道:“你若不甚也染上此蛊,可取我百会穴几滴血,配以蛊饵将其诱出……不好,我血里毒性甚重,不宜碰触。可去洛阳城外的瓦鎭去找我父母取血。不过多年不通音讯,也不知还是否健在。你还是多加小心,不要碰触我吧。”
杰克又唯唯诺诺的答应下来,心里却想着那绯衣少年中了蛊毒的样子,不禁有些怜悯……
沈王二人听了,心又吊了起来。如今这许多年过去了,那碧姑父母的生死就更加不可测了。
王怜花从沈浪身上挣脱下来,犹自对杰克虎视眈眈。冷声道:“你既受碧姑之名诱发我的蛊毒,为何这许多年不动手?偏要联合那小伍一起来陷害我?”
杰克闻言几乎落下泪来。“我一直爱……钦慕你,怎忍心害你,从四年前你下落不明,我便四处找寻你。后来遇到了那个少年,他很懂得操控人心,说了许多挑拨之言。我又见你与沈大侠失和,就起了趁虚而入的念头。他要那些秘药和秘笈敛财,我也不心疼,想着终究要带你离开这片土地去海外生活,这些东西也不必带走,就和他达成了交易。他负责将沈大侠困住,我……我……”
王怜花冷笑道:“你的交易是不是还漏了一条没说?怎么着,那小伍还要调教我一夜?”
杰克羞惭的脑袋都快要垂进裤裆里。“我只是敷衍他,想着事成之后就下毒……毒死他。”
王怜花嗤笑一声:“你真是蠢到无可救药,你那心机,给他提鞋都不配……”
话音未落,不知从哪个角落里传出了声音。“果然还是我的亲亲小宝贝怜花懂我啊。”
正是那伍公子那又懒散又猥琐的声音。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而那声音,艾飘忽不定,似在墙角,又似在屋顶。房中三人立刻第一时间抓好武器,默契的背靠背站在了一起。
那声音嘻嘻的笑了起来,声音既轻蔑,又轻浮,格外惹人恼火。
“我的亲亲小宝贝,你那维持体力的药效可要过劲了,我劝你最好不要逞强,不然损伤了身体,我可是要心疼的。”
沈浪握着剑的手一沉,担忧的目光落在王怜花的身上。王怜花却意态悠闲,还展开折扇轻轻摇了两下。笑道:“多谢提醒。不过那药多得是。沈大侠替我妥善保管,我随时都可以吃上几粒。”
那声音啧啧有声,笑道:“那药虽然能暂时振奋精神,却不过是回光返照一样的效用,提前消耗你剩余的体力罢了。沈大侠又不是傻子,敢再给你吃?”
王怜花哼道:“怎么不敢?沈浪,拿来。”颐指气使的向沈浪张开玉白的手掌,还催促的勾了勾手指。沈浪含笑看了看他的手,便听话的伸手入怀,掏出了个什么。
但他却没有放进王怜花手里,反而运气一弹,直接顺着王怜花手指的方向,将一枚铜板击中墙上的一副仕女图。耳听“咯哒“一声轻响,那道墙壁滑开了一扇小门,现出了躲在里面装神弄鬼的伍公子。他坐在一张太师椅上,腿上横放着一个不动不响的半裸女孩,正是苏叶。
仿佛没有想到这么快就现了形,伍公子那张还带着神气活现笑容的脸上有点僵硬。但他反应也是极快,立刻将手里一把雪亮的匕首横在苏叶那纤细的脖子上。这才有恃无恐的又笑起来。
“差点忘了我的宝贝小怜花是千什么的了。只要不急着和沈浪上床,这些小小伎俩怎能瞒过你那双漂亮的眼睛。”
杰克厉声道:“你这淫贼,休要污言秽语,快放了那女孩。沈大侠许是会饶你一命。”
伍公子眨眨眼睛,故作惊讶道:“哟,杰克苏,你这么快就改恶从善了?你一路将蛊饵下在我亲亲小宝贝的洗澡水里,沈大侠知道么?哦,沈大侠应该是已经知道了。但你趁着我的小怜花体力不济陷入深眠的时候偷偷亲他,害的他时不时千呕,他知道么?”
杰克大为惶惑,立时哑口无言,低下头去。沈浪眸光一暗,淡淡的扫了杰克一眼。
王怜花却不以为意的笑道:“我知道啊。自从我感到身体不适,就对他保持了十二分的怀疑和警惕,一直不动声色,就是要看他背后还有哪个王八蛋在操控他。而且,他也没亲到我啊。因为他一靠近我,我就先吐了。”脸上笑着,手里的折扇微微抬起,不经意的对准了伍公子的咽喉,拇指也滑到了扇柄底端的机括上。那伍公子也甚是眼尖,手里的匕首立刻向下一压。
那女孩发出一声细弱的哭泣,脖子上流出一线血痕来。
王怜花嗤笑一声:“你莫非以为我王怜花是个怜幼惜弱的圣人?”指尖微动,按下机括。那扇骨间顿时射出万千寒芒,暴雨一般笼罩了伍公子的全身上下。如无意外,伍公子眨眼间就会变成一只面带猥琐笑容的刺猬。哦,连同趴在他腿上的苏叶,一起变成两只刺猬。但毕竟意外还是有的。
沈浪后发先至的掷出一张长桌,堪堪竖起在二人身前。
只听“咄”,“咄”之声不绝于耳,银针尽数扎进了桌面,力透三寸厚的木板,只余点点针尾在暗室中灼灼生辉。桌后传来伍公子咯咯的笑声。
“我当然不信我的小宝贝会怜幼惜弱,可是在场的还不是有位沈圣人么?他……”
话音止于舌尖,他难以置信的垂下眼帘,看见一把青光暗沉的剑,从自己的咽喉一穿而过, 让他的余音成为绝响。他呆住了,甚至想摇晃一下脑袋,让这个可笑的噩梦快点醒来。
桌子后面的沈圣人站直了身体,很有礼貌的向他点了一下头。伸手把那呆滞不动的匕首挥开,拎走了他腿上的女孩。然后抽出了他脖子上的剑,在鲜血喷溅之前远离了他。他向后仰在了椅背上,如愿以偿的晃了两下脑袋。
清晰的听见那个又欢喜又骄傲的声音说: “沈浪!你敢抢我的风头!”
“这不是做梦,这是真的!”他想,“我就这么死了?这不可能,我还有许多花样没来得及施展……”
脖子上的血像涌动的泉水,他惊恐的想抬手捂住,却在抬起手的瞬间又垂下,死的千脆又利落。可惜,没人再看上他一眼。
第十一章 儿女成行柳成荫
沈浪抱着苏叶,径直走到床边,将她安稳的放在上面,又拉过一条被子,细心的为她盖好。
正要回身,却被那女孩一把拉住了袖子。她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大张着嘴,却颤抖着说不出话来,只是死死的揪住沈浪,担心这把他从恶魔手中夺回的守护神会就此弃她不顾。
沈浪一顿,便俯下身来抚摸了一下她的头顶,温言道:“没事了,坏人已经死了,不会再伤害你了。”
王怜花看到这情形,也几步跟到近前来,一把将她的手从沈浪的袖子上拉开。笑眯眯的道:“沈浪浑身都是利器,你莫要胡乱拉扯他,以免误伤。”
沈浪听这话有些耳熟,略一回想,顿时脸上一热。知这大公子心有不爽,存心揶揄他。便站直了身子,不再碰触那孩子。
苏叶见了这位笑靥如花的贵公子反而有些害怕,忙把手缩回被子里。不想用力过猛,扯动了脖子上的伤口,又渗出血来。
王怜花见了,便唤道:“杰克,你来给这孩子处理一下伤。”
杰克哪敢不从,连忙小跑过来。不敢看沈王二人,低头去看那苏叶伤口。不想一低头,却看见王怜花那细白纤美的手正搭在自己的胸口上。颇为不解的去看王怜花,却见他正对自己露出个狠狞的微笑。
顿时脑中浮出八个字:秋后算账,吾命休矣!
耳听“嗤啦”一声,胸口刺痛。王怜花已将一团血糊糊的事物抓在了手上。
而王怜花的手腕却又在沈浪手中。
王怜花回头怒看沈浪,沈浪也一脸严肃的看着他。二人对视片刻,王怜花先败下阵来,依旧笑的像朵花似的。“沈圣人误会了,我只是略施薄惩,揪下他一撮胸毛来而已。洋人体毛厚重,我帮他除除毛,你阻我作甚……不信你看。”
将手里那团隔着破布抓着的东西给沈浪看,果然是一团带着血迹的卷曲金毛。沈浪皱眉拂开那团毛发,正色道:“你明知我不是恼你睚眦必报,而是蛊虫吸食体力,你还要损耗内力去做狠事。是存心要我难受?”
杰克这才明白,自己对王怜花做的那些混账事,沈浪虽然不做追究,但不可能心无芥蒂,不由冷汗涔涔而出。
王怜花眨眨眼睛,讨好地笑道:“沈兄莫气,在下一定小心养护身体,以后吃饭请你喂,走路请你扶,如厕请你捧夜壶。绝不做半点浪费力气的事……尊驾意下如何?”
沈浪听他这番打诨,也不由失笑,弯腰将他打横抱起。柔声道:“荣幸之至。”大步走出门去,欲另寻一间干净的客房歇息。王怜花却嫌这样被抱出去没面子,别别扭扭的作势往下挣脱。沈浪则边走便在他耳边低低的说了句什么。王怜花立刻叫道:“大侠,你不要耍……”话没说完,就似被堵住了嘴。
是被什么堵住来了嘴,不言而喻。
杰克呆呆的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青衣红袂,相得益彰。仿若虬枝绽桃花,和谐般配的让人赞叹。自己的妄图摘花撷香之举,简直可怜可笑又可悲。叹了一声,回身去看那女孩的伤势。
苏叶见他胸口破了个大洞,血淋淋地甚是吓人,便拉着被子蒙上头,声音细细的道:“那人只是抽了我几鞭子,划了一道小口子,不甚严重,哥哥还是先治自己的上吧。”
杰克一怔,看看自己的狼狈样子,想说自己只是被揪了一把毛,没有看起来那么严重。却见那女孩在被子下轻轻颤抖,看似吓得不轻,杰克却莫名觉得她在偷笑。
心里有气,也不去管她。掏出化尸粉,自去处理那死不瞑目的尸体不提
沈浪将王怜花抱进明实道人隔壁的房间,小心将他放到床上,自己也在他身边躺下,闭目养神。
王怜花却睡不着,翻来覆去的折腾,像是生了跳蚤。
沈浪睁开眼睛,问道:“可是有什么不适之感?”
王怜花拉过他的胳膊枕在颈下,颇为烦躁的答道:“不是。”又道:“隔壁那牛鼻子倒是心宽,鼾声打的震天响,惹人烦躁!不如你去给他一剑,让他就此长睡不醒罢。”
沈浪笑道:“方才我们弄出那么大动静,他都没有听见,倒也奇怪。”
王怜花眨眨眼睛,含混道:“他武功低微,和你在密室里困斗许久,又受了伤,疲累已极,熟睡也是有的。”
沈浪拖长了声音“哦”了一声:“这样很好。我还以为有人不顾虚损内力,点了他的睡穴。”
王怜花见他识破不戳破,便嘿嘿笑了两声道:“沈兄宽心,我哪能做那等损人不利己之事。只不过我嫌他啰嗦,便在他的伤药里加了一点安眠散,让他早睡早闭嘴罢了。不想他嘴闭上了,鼾声却响起来,早知道就再加一味……”
沈浪坐了起来,“我还是带你换一间房吧。”
王怜花便伸手拉住他:“不必麻烦了,反正我也睡不着。不如你我秉烛夜谈,夜半无人私语时,说点悄悄话,多么风雅。”
沈浪眼见此刻阳光满室,太阳早已升起老高,便哭笑不得的又躺回去。心想:“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古人诚不我欺”。
王怜花见他乖觉听话,便展颜一笑。乌黑的眸子里柔光荡漾,定定的看着沈浪,虽不说话,万千情义却尽在其中。
沈浪在心里低叹一声,温柔乡,英雄冢,佳人在抱,自己却不得不做些煞风景的事。抬手捉住那只抚在胸前的空空妙手,从那手心里掰出一个小小的瓷瓶来。
王怜花一怔,立时有些气急败坏。怒道:“沈浪你还是不是人?这个时候你还能分心注意到别的!那是我师门秘药,传弟子不传弟子内人,快快还我!”
沈浪一手按住王怜花,防他怒极发力。一手将那药瓶伸出床外,发力一捏,连瓶带药,一起化为齑粉,纷纷扬扬落于床下。王怜花抢救不及,又怒又无奈,翻过身去,不再理沈浪。
身后那温暖宽阔的胸膛贴过来,温柔的将他拥进怀里。“怜花,别生气。我知你的心意。不过是心高气傲,不愿让人看见你虚软无力,一食一行都要靠别人的照顾才能完成。想在找到解药之前靠这透支体力的秘药暂时维持住体面。虽然对身体有损,日后慢慢修养,也能慢慢恢复。是也不是?”
王怜花怒而不语,只将后背冷冷地对着他。
沈浪又道:“这都是我的错。一时不察,让你负气而走,受了这种罪。”
王怜花冷声嘲道:“沈圣人不必惺惺作态。粗心大意的是本人,活该遭罪也是咎由自取,与你何干!”
沈浪又叹道:“你不是粗心大意,只是出于对碧姑的感念,爱屋及乌,才对杰克不设防的。这是人之常情,不需懊恼。”
王怜花的肩膀抖动了一下,似要反驳,却也长叹一声,翻过身来。“我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恨我。虽说恶有恶报,我王怜花自小到大没干过什么好事。可这件事,我很无辜啊。她要报复,也该去找我母亲。怎么把蛊下到我身上来了?真是人心不古,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沈浪听了,却“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真是不易,王公子总算也领教了一回平白无故被人算计的苦恼了。”
王怜花瞪起眼睛。“你得意什么?你可知我要这秘药是为了什么?若我真寻不到解药,此生无望之际,便会服下此药,能瞬间发难,先杀了你再说!”
沈浪点头:“这是王公子的风格,在下确定你能干的出来。所以……我便提前回了这些隐患。”
王怜花气结。
沈浪继续悠然道:“若你此蛊,无法得解,像个废人一样每天等死,还变着花样的折腾人。我便……”
王怜花颇有些紧张。“你便?”
“我便弃你而去,去海外寻我那失散已久的娇妻爱儿,从此合家团聚,享受天伦之乐。”
王怜花目瞪口呆。
良久,却又微微一笑。“沈浪,我知你心意。不用激我。我是何等样人,自会爱惜身体。”
“一定在找到解药之前乖乖听话,保持最后的体力,在你瞌家团聚之前,送你去西方极乐世界。
沈浪也是微笑,替他盖好了被子。道:“你先睡一会儿,我去安排车马,咱们不要耽误,先去瓦鎭找寻碧姑的父母。”
沈浪见他睫羽轻覆,神恋安然,不再有焦躁烦恍的情绪。便在他唇上轻轻一吻下床穿鞋。
见那床边一撮粉末,黑白相向,甚是惹眼。便蹲下身来,尽数收千掌内。走到窗边,随风一扬。
听得床上那人一声低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快滚出去。”
他也不生气,微微一笑,轻手轻脚的走出门去。
他倒也不急去找寻车马,先入明实的房里,出手无情,三下两下将那鼾声震天的道人揉推醒了。明实打着哈欠,擦着口水,迷有几分睡意朦胧。
“这……天都大亮了哇。沈大侠怎幺在我房里。王公子安好?对了,那个小淫贼杰克苏被沈大侠处决了没有?真是太不要脸了……贫道行遍大江南北,还没见过这么……”
沈浪无意听他啰嗦,言筒意咳的打断他的话头。
“都还好。我和王公子即刻便要透行,就此前来和道长拜别了。
明实一怔:“你们这就要走?那逆徒小伍你们不管了吗?还有那孩子,你们也不救了吗?你们要去哪里?要不要贫道同行保护?我别的不行,单是为朋友丙肋插刀这一项,向来为人所称颂。”
沈浪想到他那丙肋插刀的形象,不由失笑。婉拒道:“多谢道长仗义相助。但是此行并无危隘,就不劳道长陪同了。”
明实还要再说些什幺,却被敲门声打断。杰克那略显卑微的声音传来: “沈大侠可是在这里?你来看看那伍公子,似平有些不对。”
明突一听他的声音,立刻怒发冲冠拔地而起,怒道:“无耻之徒,依旧没死呢!看贫道今天,我……”
沈浪叹气,拉住欲破门而出替天行道的明实。肃然道:“王公子和我都与杰克苏冰释前嫌了,道长不要操心这些凡尘俗务了。”
明实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这……都能冰释前嫌?沈大侠……真是肚量非凡哇。”
沈浪不再理他,径直去了杰克所在的方向,道士也慌忙跟上。杰克已经替自己和苏叶处理好了身上的伤口,换了干净的衣服。
他面带羞愧,不敢抬头看人,把二人迎进房里,就低头站在一旁,像只打了阄的金毛大狗。明实啐了他一口唾沫,他也只是默默用衣袖擦去。
沈浪倒没有看他,直接走到苏叶面前,看那孩子记吃不记打,正捧着一只大苹果哨的香甜。便笑道:“身上还疼吗?”
苏叶放下苹果,恭恭敬敬的向沈浪福了一福。“多谢沈大侠相救,我不疼了……还有一点疼,不过不妨事。”
沈浪笑道:“怎么又叫大侠了,不叫叔叔了?
苏叶脸一红,低声道:“王公子不喜欢我,我不敢乱叫了。”
沈浪看了杰克一眼,又摸着她的头发笑道:“你倒是乖觉。”杰克受了他这一眼,立即明白之前他挑拨苏叶那些话已然被沈浪听了去。越发羞愧难当,只想躲到墙缝里去。但那墙缝里还倒着伍公子那血淋淋的尸体,并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苏叶人小,心思却剔透。忙道:“哥哥很好,给我治伤,还给我找来一个大苹果。 他还说,如果王公子没有空,他会帮我去给娘亲看病呢。”
沈浪道:“那很好,两全其美,这位哥哥的医术也是很好的。”
苏叶又道:“哥哥做了不好的事,你原谅他了……我在小屋子里和那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听到了……我,我也说了谎,你能不能也原谅我呢?”
沈浪耐心的看着她,温言道:“说说看?”
苏叶小脸一红,很不好意思的开了口:“那束桃花不是我从山上采来的,是二蛋给我的。她的娘亲喜欢花草,她把一棵小桃树栽在大瓦缸里,冬天搬进屋里,所以开花特别早……我说了谎,王公子不帮我,我也是活该。”
沈浪淡笑着拍拍她的小肩膀,柔声道:“没关系,王公子也经常说谎。”苏叶眨眨眼睛,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沈浪已经向那可怖的尸体走过去。杰克与明实也连忙跟过去。
杰克低声道:“我本欲将他化去 ,但是在他脖子上发现有一线横向凝固的血迹。细一看,仿佛他带着人皮面具,便先不做处理,等沈大侠来验看一下。”
沈浪点头道:“他确不是小伍,而是‘折柳鞭’魏敬志。”伸手揭下死尸的假面皮,露出一张三十多岁,满脸纵横交错疤痕的面孔来。
明实立刻怪叫一声:“果然是他,沈大侠莫非神人,隔着假脸就能辨出本相?”
沈浪淡然道:“沈某并无此项神通。最初也以为他就是贵派高徒小伍前来寻仇。”
“但是在密室里见他的武器是 条长鞭。而且他虽鞭答幼女,却没有做出更禽兽的事来……便想到是他。”
明实点头道:“是了。据传这厮自幼奇淫,少年时仗着习过几天武艺,时常飞檐走壁,趁夜祸害良家妇女。只有一次,恰巧被一个官宦小姐的哥哥撞破。召集了家仆,将他打了个半死,又将脸划花,扔到了乱葬岗。这厮命大,吊着一口气活了下来,躲起来拼命修习武功,竟有小成。接下来便是复仇。竟将那官府上下全部活擒,点了穴道,让他们眼睁睁的看着他淫辱那位公子。事后又将那公子的阳物割去,硝制之后接在他的鞭子上。”
“啧,你们看他腰间挂的那条鞭子,足有九尺多,也不知……”
他话还未说完,旁边的杰克就哇的一声吐了起来。还边吐边哭道:“我该死,我不知他竟是如此变态之人……我,我还要把师兄送他……我罪该万死。”
沈浪一惊,道:“你不知他是谁?那‘伍公子’这名号是谁起的?他如何得知我们与小伍曾有过节?”
杰克涕泪横流,悔恨难当地道:“我不知你们和小伍有何恩怨,是他找到我,提出计划如何,我一时猪油蒙了眼……我该死。”
明实也惊道:“这么说来这个淫贼并非小伍 ,却知道小伍与沈大侠王公子的恩怨?”沈浪握紧了拳头。
除去被处理那死不瞑目的尸体不提。所有熟悉沈浪的人,不论是敌人还朋友,都不敢小觑他。因为他既具有佛陀般的慈悲,和善,宽容,有济世救人的能力和大智慧,能在危难时刻挺身而出,化戾气为祥和。也具有神魔般的神力,强大,无畏,视阴谋诡计为无物,斩穷凶之辈于谈笑间。
他的朋友们喜欢他,信赖他,因为他强大而可靠。
他的敌人们惧怕他,仇恨他,因为他智计无穷,武力强悍。软的硬的,明的暗的,都会在他眼中无所遁形,在他剑下烟消云散。
他毫无破绽,他没有弱点!
他从来没有虚荣到把自己安放到“神”的位置,他时刻都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人。
他却几乎是个没有弱点的人。
但他知道,别人没有发现他的弱点是因为他不过是提前发现了自己的弱点,及时补救了而已。
而现在,沈浪看着眼前安然熟睡的王怜花,突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虚弱。
他的弱点已被敌人发现。
他的弱点正被敌人利用!
他手心发凉,冷汗涔涔。
怜花,怜花。
如果失去怜花,我会怎样?
就在此时,睡梦中的王怜花忽然一声惨叫:“沈浪!别走!”
一双黑沉沉的眼睛也蓦地大睁,眸光中没有了平日里的狡黠和明媚,却充满了孩子气的惊惧和慌乱。
他们猝不及防的目光相撞,都看清了对方眼中的惶恐。
然后微笑同时浮上他们俊美的面容,几乎同时发问:“做了什么噩梦?”
“沈浪你在怕什么?”
沈浪抓起王怜花一只手,将其放在自己的脸颊上,笑眯眯地道:“我怕王公子趁我不在,偷偷服用禁药啊。”
王怜花一怔,随即怒道:“沈大侠记性不好么?”
随即抽回手来,翻身向里,不理他了。
沈浪却手疾眼快,一把抽走了他发顶的金簪。悠然道:“我方才离去时这发簪还放在枕边,一会儿的功夫,王公子居然梳妆打扮起来了。”
将发簪的前端用拇指一推,发簪立时暴长出一节,露出里面中空的管部。
但里面是空的。
王怜花哈哈大笑起来。
沈浪不相信的竖起簪子,在掌心里扣了扣,依然一无所有。
王怜花抚掌大笑:“沈浪啊沈浪,枉你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那药藏在发簪里,临时有危险,还来得及吃么?”
沈浪缓缓点头,并不沮丧,只微笑道:“至少我知道了你确实还藏有存货。”
王怜花不笑了,沉下脸来。
“你敢诈我?”
沈浪连忙赔笑道:“诈是诈了,但我也不敢在强行索要,但盼公子心中有数,不要滥用才好。”
王怜花不语,静静观察沈浪脸色。
沈浪笑容不改,如同那佛堂里讨喜的弥勒。
半晌,王怜花低咳一声,换了话题。
“车马可曾准备妥当?”
沈浪道:“明实道长已经去找寻了……方才杰克唤我去看那伍公子的尸首,我耽误了片刻。”
王怜花问道:“可是那‘折柳鞭’魏敬志?”
沈浪恭维道:“正是。王公子可真乃神人,隔着假面就能看出本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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