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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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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正x年羹尧]覆手倾天下 作者:无谓舍人

    正文 第4节

    [雍正x年羹尧]覆手倾天下 作者:无谓舍人

    第4节

    “九哥,我胤禵向来是个爽快人,就不和你绕弯子了。你知道如今皇储之争,派别林立,你究竟是哪个党,哪个派的呀?”胤禵虽然年纪小,可身材魁梧高大,声如洪钟,这气势压得胤禟喘不过气来。

    “胤禟觉得兄弟之间血脉相连,本应和睦共处。咱们不过是兴趣相似,才走得近些,不能说是哪党哪派吧。”胤禟边说边看他们脸色。

    胤禵面带怒色,正欲说话,胤祀却笑着打断他道:“十四弟,九弟说得对,兄弟之间就应该和睦共处,不应当这样怒目相对的。”

    又转身向胤禟道:“九弟,你要知道有句话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是不想趟这趟浑水,可是这些年你也没少和我们亲近,在外人眼里,你和十四弟并无差别。不信你去问问,哪个不说你是正儿八经的‘八王党’啊?”

    胤禟惊道:“你们的意思是,就算我不肯参与你们的事,日后要是出了什么事,还是会拉我下水?”

    胤祀笑着摆摆手:“诶,九弟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我和十四弟可不是只能共患难不能共富贵的主儿,好处自然是少不了你的。”

    说着,胤祀拍了三下掌,门后竟然闪出一个人影来。

    那瘦削的身形、清秀的面庞,让胤禟一眼就认了出来。

    “仲羽先生?!”

    仲羽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抬头不屑地望了他们一眼,轻轻哼了一声,似乎对这一切都嗤之以鼻。

    “一百两银子,换一位能弹琴能唱曲的翩翩公子,十四弟你说值不值啊?”胤祀想着拍拍胤禵的肩膀。

    “当然值了,更何况还是咱们九哥的心上人呢。”胤禵大笑道。

    “你们——”胤禟一时间又是欢喜又是纠结,又是震惊又是煎熬,百感交集说不出话来。

    “很简单,只要九弟你堂堂正正地和我们站在一条船上,这仲羽先生嘛,一文钱也不要,就属于你了。”胤祀笑得更加温柔起来。

    “你们误会了,我和仲羽先生不是这样的关系。”胤禟还想解释什么。

    “我们知道,唐太宗废太子李承乾就是因为娈童乐师惹祸,你不愿意承认也是情有可原。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只要你把他带走,就得答应我们的条件。”胤禵说得咄咄逼人。

    胤祀忙示意他不要做声,又向胤禟道:“不急,九弟不妨再考虑考虑,我这扇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我……我答应。”

    第13章 忽生变狭路相逢,闻真相双峰断肠

    年婉贞一大早就缠着年羹尧说要吃糖葫芦,年羹尧只能无奈地笑着,出门给她买。

    正买了东西回来,年府门口却站满了一些陌生的面孔。他们个个都是一身华服,抬着顶着大红喜结的檀木箱子,喜气洋洋地站在门口。

    年羹尧心知定是雍王府派人来下聘礼了,心里也不免替妹妹婉贞高兴。可也不知为何,他隐隐感到一种不安在血液中流窜。

    进了门,却还是乌泱泱一大片人,却唯独不见雍亲王。听仆人说原来是雍亲王和年遐龄大人在里屋谈话。

    年婉贞按理是不能出来的,可她在府中闷得慌,听到外头热闹,也偷偷撩开门帘,探出头来看。

    年羹尧一眼就瞧见了她,一袭水绿色的棉褂,一串白珍珠十八子挂在襟前,缀着宝蓝水晶,娴静中又带着几分娇俏。

    “出来吧,哥哥给你带了好吃的。”年羹尧朝她招招手。

    年婉贞迈着小步子跑出来,一把抓住了年羹尧手里的糖葫芦,正要往嘴里送,却听见身边的丫鬟雅宁焦急劝阻道:“小姐,雍亲王和老爷来了,快把糖葫芦藏起来。”

    年婉贞听了一个激灵,急忙把手中的糖葫芦塞到雅宁手中。

    年羹尧也看到不远处两个人影缓缓行过来,行得越近,他的心跳得越快。这两个人,一个是他阿玛年遐龄,另一个则一定是他和妹妹婉贞都万分好奇的雍亲王胤禛。

    倒不是说这雍亲王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他向来疼爱这个妹妹,想要看看这个以后照顾婉贞一辈子的男人是何模样。加上雍亲王才名在外,又听闻他英武干练却淡泊名利,甚少见外人,更是对这个神秘的亲王多了一些希冀。

    这两个影子渐渐近了,这让年羹尧想起幼年时自己曾经最爱看的皮影戏。那个瘦瘦小小的自己,曾经带着无限的憧憬,坐在木板凳上,看着那似幻似真的影子从幕后一点点变得分明。

    这一刻,他竟然又像那个坐在小板凳上的孩子,心没来由地砰砰直跳。

    近了,近了,那一身藏青补褂——作为他皇室身份的象征,身前一条五爪金龙气宇轩昂,肩上两条行龙神采奕奕。

    “给雍亲王请安——”年羹尧想也不想,跪地打千道。

    “起来吧。”

    这声音却是如此熟悉。

    他心里“咯噔”一下,突然冒出了一种想法来。他猛地摇头,要将这想法晃得烟消云散。

    “不,不会的。”年羹尧抬起头来,眼前千真万确是那个与他吟诗作赋,与他执手共饮,与他策马狩猎,与他同盟约誓的尹四。

    他突然疯了般拉住胤禛的手,红着眼颤抖道:“你不是雍亲王,你告诉我,你不是雍亲王!”

    年遐龄大人吓了一跳,忙笑着给胤禛赔礼道:“犬子不懂事,雍亲王千万不要见怪。”

    胤禛强压住心头的波涛汹涌,紧紧咬着下唇道:“没什么,我们是旧相识了,只不过本王从前没有告诉过年大人我的真实身份,他难免会有些吃惊的。”

    “哈,尹四,四爷,怪不得呢,什么都明白了,你口口声声说你我以诚相待,原来只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年羹尧握紧了拳头,指甲嵌进r_ou_里,流出血来,钻心的疼。

    他眼睛通红,也像流着血般。他笑了,却狠狠地咬着嘴唇,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掩盖心中如蛆附骨般的痛。

    他指着胤禛笑对婉贞道:“好妹妹,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尹四吗?原来尹四就是四爷,四爷就是尹四。”

    婉贞不明就里,福身道:“原来你就是尹公子,我哥哥常提起你的。”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胤禛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只是笑着,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笑得如此畅快。

    笑容有时就像深埋在心底的一张脸谱,当悲伤猝不及防吞噬了人的理智,只要戴上这张脸谱,仿佛就可以在一瞬间击碎那些本应该掩藏的苦痛,代价就是让自己的魂魄灰飞烟灭。

    一念起,因缘已注。

    一念灭,万劫不复。

    年羹尧仰起头,也突然大笑起来,他大步流星向年婉贞走去,一把拉住婉贞的手。

    婉贞对面前发生的一切不明就里,只委屈道:“哥,你把我的手抓得好痛。”

    他却想没听见似的,将她的手重重放到胤禛手里,大声道:“雍亲王,既然咱们是旧相识了,看在我们的情分上,你可要好好待我妹妹!”

    语罢,撇下众人匆匆而去。

    年遐龄对眼前发生的一切还是云里雾里,年婉贞更是不知所措地怔在原地。

    “雅宁是吗,扶你们小姐回房。”胤禛知道,他不能倒下,无论如何他不能倒下。

    他又向年遐龄道:“年大人,我与令郎识于微时,过去只以富商之子自称。他大概也是一时接受不了事实,需要一段期间冷静一下,年大人不必太过担忧。”

    年遐龄满意地点点头,他看人的目光从来没有错,金鳞岂是池中物,这个女婿日后必然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京城已经许久没有下雨了,空气中弥漫着寒风彻骨的寒冷。年羹尧舔舔干裂的嘴唇,他从前听说老天爷可以看到人的悲喜,可他如今抬头,却是天朗气清。

    “老天爷,你难道看不到我的心吗,你为何如此狠心,一滴雨都不肯为我下?我年羹尧此心可鉴日月,我不怕你!”他喝了一杯又一杯,干脆拿起酒壶往嘴里灌。

    “年大人,您喝醉了。”酒馆老板又是害怕又是担忧。

    “我醉了?我酒量好得很,我什么时候醉过?”年羹尧一把推开老板,又拿起桌上的酒壶。

    “够了!”

    年羹尧只觉得手被什么勾住了,定睛一看,胤禛正站在他面前,还穿着那一身补褂。

    “哼,是你。”年羹尧猛地甩手,酒壶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你没事吧,我们都很担心你。听人说你在这里,我马不停蹄地往这儿赶,快回去吧,别让你阿玛担心。”胤禛急忙去拉他的手,看他有没有被碎片割伤。

    “尹四,不,雍亲王,你告诉我,你大声告诉我,你究竟是谁?”年羹尧大吼起来,酒馆里的人也纷纷围过来看热闹。

    “老板,麻烦你先遣散这些客人,改日我们一定上门赔罪。”胤禛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到老板手里。

    老板见了白花花的银子,什么也顾不上了,不仅立马让客人们离开,自己也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胤禛再三确定周围已经没有了人,才低声道:“不错,我就是雍亲王,爱新觉罗·胤禛。”

    “如果不是这个契机让我撞破,你难道打算骗我一辈子?”年羹尧紧握双拳。

    “当然不是,你不是要送亲吗,到时候也是瞒不住的。”胤禛说得云淡风轻,只有他自己清楚,如今他面对年羹尧,每一个字都是在他的心上重重划上一刀。

    “所以那天在茶肆,你本来是想向我坦白你的身份对吗?”年羹尧的目光变得寒冷起来。

    “不错,我本来是这样打算的。可是,可是我反悔了。”胤禛笑了,这自嘲里蕴了苦味。

    “为什么?”年羹尧这三个字掷地有声。

    “那天如果你说愿意帮我,我就会当你是老八的人,从此疏远你,如果你说你不愿意帮我,我就会当你是我的心腹。本来我是想的好好的,不管是哪种情况,我都会把自己的身份如实相告,可你偏偏出了个难题来刁难我——”胤禛止住了,因为他看到了年羹尧眼中的泪光。

    “难题?不过是几句真心话,不曾想竟然让雍亲王为难了,是奴才的错。”一行清泪流下,年羹尧已是泣不成声。

    “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双峰,你那一番话,让我决定不把你看作敌人,也不把你看作心腹,我只当你是我胤禛今生唯一的知心人,唯一的爱人!”肺腑之言从胤禛心里涌出,混着血丝,还有一丝腥甜。

    “你——”年羹尧愣住了。

    “双峰,我喜欢你,我一直喜欢你。”胤禛终于可以不管不顾地将这些话一气呵成,心中竟然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安详与愉悦。

    年羹尧也冲上去紧紧地抱住胤禛,胤禛揽住他,将他拥得更紧。

    年羹尧神色一变,忽然狠狠地推开他,道:“不,我妹妹是无辜的。”

    “可我必须娶她,她必须成为我雍亲王的侧福晋。”胤禛抓住年羹尧的手。

    年羹尧只觉得他的手是冷的,话也是冷的,笑道:“既然如此,你还说什么唯一?”

    “双峰,宫里如今风云变化,这个节骨眼上,我这里绝对不能出任何差池。等他日大业成,我可以许你无上荣宠!”说到这里,胤禛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无上荣宠?你把我年羹尧当作什么人了?”年羹尧苦笑着甩开他的手。

    “双峰,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明白,你为何不能体谅我,这是皇阿玛赐婚,我不能违抗。”胤禛心急如焚地解释。

    “算了,就当今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过几日就是你和我妹妹大婚的日子,我会亲自去送亲的。”年羹尧黯然离去,只留下落寞的背影。

    一滴晶莹的泪珠从胤禛的脸上落下,敲在桌上,绽成桃花一朵。

    作者有话要说:

    参考文献:

    《清史稿》列传一后妃

    第14章 雨夜大婚前缘如洗,暗生嫌隙无声别离

    年婉贞穿着喜服,低着头,不知所措地坐着。

    自从上次见到胤禛以后,她其实是打心眼里高兴的。她的丈夫雍亲王原来是一位风度翩翩的佳公子,与她想象的纨绔子弟截然不同。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还是有种说不出来的难过。

    大概是因为那日哥哥年羹尧从外头醉醺醺地回来,哭得嗓子都哑了,自己好心上前安慰却被他恶狠狠地呵斥了一顿。她知道,哥哥素来稳重,又最疼她这个妹妹,不会这样无缘无故地大发脾气。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件事,一定和雍亲王有关。

    可那日之后,年羹尧又回到了从前的模样,看不出有什么异常的。他好像有心回避这件事,每一次刚要问起,就快速岔开话题。到后来,婉贞也不好意思继续追问,只好将这个疑惑深埋于心。

    “婉贞。”年羹尧推门进来。

    “哥哥。”婉贞紧张地搓着手。

    “今日就是你与雍亲王大婚的日子了,虽然是侧福晋,可这是皇上亲自赐的婚,再加上我们年家世代功勋,雍王府内不会有人敢欺负你的。”年羹尧笑着安慰道。

    “我当然不怕,要是有人敢欺负我,哥哥你第一个不会放过他们。”年婉贞笑得很甜,在她心里,哥哥年羹尧就是一个无所不能的大英雄。

    “这一次哥哥帮不了你,只能靠你自己了。”年羹尧却哀伤地摇头道。

    “为什么?”

    “因为哥哥还是四川巡抚啊,送你出嫁以后,我就要马不停蹄赶回四川去了。”年羹尧背过身去。

    “也不急这两天,哥哥你就不能多在京城住一段日子吗?”年婉贞听说他走得这么急,撒娇道。

    “不行啊,我是告了假来的,四川的事务多如牛毛,再不回去,贺成他们怕是要疯了。”年羹尧低头道。

    “那哥哥答应我,有机会一定要多来雍王府看我!”年婉贞扯着他的袖子,用哀求的语气道。

    “好,我答应你。”年羹尧听到“雍王府”三个字,心又突然揪了起来。

    正如年羹尧所说,虽然是侧福晋,可这是皇上赐婚再加上年家势力,一路吹吹打打,一干人等浩浩荡荡,好不热闹。

    年羹尧面无表情地骑着马走在最前面,今日他特意换上了一身大红的窄袖长褂,脸上却无法露出一丝喜悦。

    到了雍王府门口,年羹尧一眼瞧见了那张熟悉的脸。他也是一身红色蟒袍立在那里,一个转身,瘦削的侧脸如同巍峨的山脊,棱角分明。

    年羹尧一个侧身跳下马来,赤色的衣袂随着腰间白玉双鱼佩轻扫过胤禛的衣摆,胤禛不知所措地向后退了一大步。

    “雍亲王,我妹妹以后就托付给你了。”年羹尧好不容易挤出一丝笑容,在胤禛眼里看得无比真切,这笑容比哭还难看。

    “年大人不进去喝一杯喜酒?”雍王府的管家立马上来招呼年羹尧道。

    “不用了,我还有急事不能耽搁,就不进去了。”年羹尧婉拒。

    “年大人——”管家还欲再劝,胤禛忙阻止道:“年大人公务缠身,不必强求了。”

    年羹尧向胤禛一拱手,策马扬鞭而去。

    这一夜,京城下了好大的雨。

    连续多日没有降雨的北京城笼罩在一片欢腾中,百姓们纷纷找来碗盆接雨,调皮的孩童一拥而上跳到雨里,沉溺在自然的恩赐里。

    年羹尧回到了那家酒馆,这一次,酒馆里的人看见了大雨,都匆匆忙忙赶了回去,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对月独酌。

    他没有叫人温酒。

    酒是凉的。

    心比酒更凉。

    这些日子强颜欢笑,他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可到了这一刻,终究还是无法坦然面对。

    感情这种东西,装一日不难,两日也不难,难的是有一条引线,点燃的瞬间火树银花,一发不可收拾。

    有的东西或许本就与时间无关。

    雨越下越大,落在雍王府的屋檐上,一点一滴敲打那青瓦,化成一帘瀑布倾泻而下。

    红烛摇曳,胤禛望着眼前这个蒙着红盖头的新娘,她穿戴着凤冠霞帔,盖头下那张脸,与年羹尧是何等的相似。

    唢呐、笙箫……欢快的曲调透着无比的欣喜,四周是喧闹嘈杂的起哄声。

    “一拜天地——”

    杯酒入喉,宛若饮鸩。

    “二拜高堂——”

    掷杯扬眉,对月长歌。

    “夫妻交拜——”

    杯落梦碎,方巾血染。

    酒馆老板正提着年羹尧要的一壶酒上楼,却瞧见他咬着牙,满手鲜血。

    “呦,年大人,您这是怎么了,可别吓小人。”老板放下酒壶,就要去叫大夫。

    “小伤而已,不用大惊小怪。”年羹尧做了个手势,让老板退下。

    “你用不着这样折磨自己。”

    年羹尧一抬头,却是胤禛一身喜服站在面前。

    他揉揉眼睛,只当这是自己的梦中幻影。

    胤禛走到他面前,从怀里掏出一条白色的帕子,仔细地帮他包扎起来。

    帕子被血染得鲜红,年羹尧在这一瞬间触到了胤禛的手,是暖的,是有温度的,是真实的。

    “这扳指——”胤禛抚摸着年羹尧拇指上那枚扳指,正是当日自己所赠。

    “我没有戴扳指的习惯,可今儿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就戴上了。”年羹尧道。

    胤禛低着头默默不语,年羹尧又装作洒脱的模样笑道:“怎么,洞房花烛夜跑出来和我一个大男人过,是嫌弃我妹妹不够漂亮还是嫌弃你们雍王府的新房布置得不够好——”

    “双峰,不要走好不好。”胤禛打断他,他从来没有对谁这样低声下气过。

    “我真的在四川有要事处理,不能拖延,明日一早就走。”年羹尧侧过头去。

    “双峰,你听我说,我之前不告诉你我的身份,不是有心要瞒你,而是不想让你觉得我一开始接近你是有目的的,不想让你以为我一直是在利用你。还有,我身在帝王家,实在有太多身不由己,若是出了事,不止是我一个,还有我十三弟,整个雍王府上下都要陪葬,甚至是你,都可能会受到连累。”胤禛站到年羹尧对面,看着他的眼睛真诚道。

    “你不用解释了,我想过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就当我们还是过去的结义好兄弟不是很好嘛。你放心,你有什么吩咐什么指示要我去办,我一定赴汤蹈火,其他的,恐怕就给不了你了。”年羹尧声音颤抖不知是哭是笑。

    “不,你留下来,我会证明我对你的心。”胤禛紧紧拉住他的手。

    “你不是普通人,你是雍亲王。就像你说的,一将功成万骨枯,我年羹尧何德何能,让你这样有才干有抱负的王爷为我耽误了大业。四川是西南重地,我在那里,多少还能为你做点事。”年羹尧说着,站起身来。

    一枚淡黄色的纸片飘然坠落。

    年羹尧想起来这是自己临行前,岳钟琪送给他的平安符,一直以来他都带在身上。

    正要去拾,没想到胤禛眼疾手快,抢先一步把那平安符捡了起来。

    平安符上一个斗大的“岳”字在胤禛看来是如此刺眼。

    突如其来的怒火灼烧着他,他干笑了两声,把这平安符重重地放在年羹尧手中道:“听说四川提督的儿子岳钟琪在你手下做游击,这是他给你的吧。我懂了,怪不得你那么着急要赶回去,原来你说的要事就是这个。”

    年羹尧本来想要辩驳,可他突然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一个绝好的、亲手断送他们牵连的机会。

    于是,他咽下满腔的委屈心酸,故作在意地紧紧握住平安符,正色道:“既然被你发现了,我也不想瞒你。容斋和你是截然不同的,他是一个又单纯又心细的人。就算他爹之前和我闹了不愉快,还是一心一意对我好,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很快乐,这对我来说就够了。”

    “是吗?改天我一定要去亲眼见见这位提督公子了。”胤禛大笑起来。

    “不必了,他不会见你的。我,我也未必会再见你,有什么事就给我捎信,我一定帮你办好。别怪我,要怪就怪你来的太迟了。”年羹尧说着大步跨出门去。

    “双峰——”胤禛忽然想到了什么,拼尽了全身气力冲出去大喊着:“我不信,如果是这样你为何还如此在意我!”

    年羹尧只微然一笑,什么也没有说,消失在滂沱大雨中。

    翌日一大早,胤禛就探听到年羹尧连夜赶路回四川的消息。

    雨后的天空是如此蔚蓝,连绵的白云铺陈开去,被朝霞镶上了一层金红的边。胤禛抬头望着天空,难得的好天气,不知道此时此刻,千里之外的年亮工是不是能与他一同欣赏这良辰美景呢。

    “双峰,你这个傻瓜。”胤禛轻叹。

    第15章 寻依傍德妃暗筹谋,得人心八王笼副手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有些车辙却注定要带着尘土留下。

    夕阳昏黄,德妃侧在榻上,一针一线地绣着手中的牡丹斗艳图,一条淡黄的丝线正从那牡丹花蕊上穿出,手腕轻转,却听得她“啊”的一声,秋婵忙不迭凑上前去。

    “娘娘,可是扎着手了?”秋婵接过绣品,关切道。

    “唉,果然是老了,本宫年轻的时候,一幅刺绣哪里用得着这样大费周章的。”德妃靠着身后的绣花软垫,笑叹道。

    “娘娘,您的身份可是今非昔比了,这种活儿就交给下人去做吧。”秋婵一边收拾着德妃留下的丝线,一边替那未绣完的牡丹添上了几针。

    “本宫康熙十二年入宫,十八年为徳嫔,二十年晋德妃,一转眼却已经是康熙五十一年了。”德妃的言语中端的是一种岁月无情的慨叹。

    “娘娘,不管怎么说,娘娘如今有四阿哥和十四阿哥,以后有的是儿孙福可以享呢。”秋婵补完了这幅刺绣,抬起手来给德妃瞧。

    “四阿哥出生的时候,本宫位份低,加上祖宗规矩,不得由生母抚养皇子,故而抱去给了孝懿仁皇后抚养。后来啊,四阿哥对外也就不认我这个额娘了,处处称故去的孝懿仁皇后作皇额娘,秋婵你说,这是不是本宫命里注定和这孩子无缘呐。”德妃平日都是把十四阿哥挂在嘴边,甚少提起四阿哥,这会子突然提起,倒让秋婵失了方寸。

    “娘娘,四阿哥也不是不孝顺的,年年都会送来上好的燕窝孝敬您呢。”秋婵想了许久如何能说出这滴水不漏的话来。

    “礼到了,人却不到,这也算是孝顺?”德妃接着扶额道:“别提他了,十四阿哥呢,最近怎么也看不到十四阿哥的影子了?”

    秋婵忙低声道:“十四阿哥近来总是往八阿哥府上走,也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

    德妃听到八阿哥几个字,立马起身道:“这孩子怎么就是不听劝,八阿哥从前为了储君之位没少受皇上的责备,这个关头他们兄弟俩天天往一块儿凑,让皇上怎么想!”

    “也不是只有十四阿哥,还有九阿哥和十阿哥偶尔也……”秋婵上前扶住德妃,又道。

    “他们越是这样,本宫就越是害怕,他们一大帮子人在八阿哥府邸进进出出的,连咱们这些久居深宫的妇人都能探听到,更何况是皇上。”德妃急得在永和宫内来回踱步,直到见到了面前墙上挂着的一幅画,才停了下来。

    “秋婵,去唤内务府小路子来。”她闭上眼,沉吟良久。

    小路子借着出宫采办货物的功夫,一路小跑到了步军统领佟佳·隆科多府上。这隆科多本是一等公佟国维次子,孝懿仁皇后的亲弟,也是个在皇上面前能说得上话的。

    “隆科多大人,别来无恙啊。”小路子一进门就脱去了头上的斗笠,向隆科多招呼道。

    “路公公大驾光临,是德妃娘娘出了什么事吗?”隆科多一见小路子,立马让人备茶,下人退下后,才终于开了口。

    “娘娘安好,只是娘娘确实有些事要拜托大人了。”小路子不卑不亢地端起茶碗,丝毫不像是个奴才。

    “路公公,有话就不妨直说吧。”隆科多知道,面前这个人虽然是个宦官,却也是掌握了他的生死的人。

    “德妃娘娘说了,您是皇上面前红人儿,十四阿哥要是出了事,您可得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啊。”小路子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一字一句道。

    “这……若是从前,就算娘娘不开口,我隆科多也会这样做的。可路公公也是知道的,几年前因下属犯事,皇上罢了我的职,直到康熙五十年才授了步军统领的职务。且万岁爷朱批告诫,须得行为端正、勤谨为之,万不可为任人唯亲,更不可结党营私。这个时候实在是不能不顾虑啊。”隆科多连连唉声叹气。

    “这么说来,隆科多大人是不肯帮了?”小路子也不拐弯抹角,直接从带来的包袱里抓出了一幅裱好的画来。

    他解开绑带,那画“刷”一声地呈现到了隆科多面前。

    “大人从前可是以画为证,说是德妃娘娘进宫后有什么要您效劳的,只消带了这幅画来,莫非大人您已经忘了?”小路子的语调刻薄,听得隆科多冷汗涔涔。

    “路公公,您可小点儿声。这画是我送的没错,这么多年,她在宫里举步维艰,却一直没有求过我什么。罢了,劳烦路公公回去复命,就说我隆科多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一定会护十四阿哥周全。”

    隆科多闭上双眼,他那已经点点斑白的双鬓就如逐渐燃烧殆尽的灯芯,在残风中更显了几分沧桑。

    胤禟下了马车,一路掩面匆匆进了八贝勒府。

    却没想到胤禵、胤祀早已端坐在内堂,除了这两副熟面孔外,还有一张新面孔。

    “十弟,你怎么也在这里?”胤禟有些惊讶地问道。

    “当日张明德相面一事惹得皇阿玛雷霆震怒,是九哥和十四弟为了八哥四处奔波,又是求情又是请罪,甚至怀揣□□甘愿兄弟同患同死,十四弟还为这事挨了板子,我自然是比不上你们交情深厚了。不过嘛,俗话说众人拾柴火焰高,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多我一个也不多嘛。”胤憨憨一笑。

    “我们啊,已经有了三个臭皮匠了,你可是多出来的那个!”胤祀也乐得与他玩笑。

    “那敢情好,这咱们不是比诸葛亮还厉害了?”

    话音一落,立刻惹得兄弟几个哄堂大笑,胤禵更是笑得人仰马翻,直拉住胤祀的手道:“咱们这个十阿哥,真是没辜负皇阿玛封的这个敦字。”

    胤祀笑道:“敦郡王会说笑话,更加会办实事,十四,你可不许笑他。”

    胤禵忙道:“我可没有笑他,我是替咱们高兴,替八哥高兴啊,只要我们兄弟同心,这世上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八哥你说对不对?”

    胤禟许久cha不上话,只好坐在一边默默品茶。

    胤祀却突然道:“九弟,听说你通拉丁文,和那些西洋传教士关系也不错。”

    胤禟点点头,道:“只是闲来无事自己随意研究的,略懂一些而已。”

    胤祀笑道:“九弟谦虚了,这件事还得劳烦九弟去办。”

    胤禟似乎已经猜出了胤祀要他做的事,自得道:“若是八哥说的是和那些西洋传教士打交道,尽管包在我身上。而且我在朝中还有不少朋友,必要时他们也许也能帮得上忙。”

    胤祀拍掌道:“好,九弟真不愧是义字当头。”

    胤禵也跟着笑道:“宫里已经传出了风声,太子不得圣意已久,只要咱们的人再去皇阿玛面前吹吹风,二废太子是早晚的事。”

    “只是还有一事着实是个难题。”胤祀又突然皱起眉头。

    “什么事”其余三人异口同声。

    “太子若是被废,我们的机会就来了。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古往今来,但凡是承接大统的,必定都是天命所归。虽说当初张明德一时遭老大陷害,险些被皇阿玛废了爵位,可这一步险棋还是要走。”胤祀说着,比划着掐了掐手指。

    胤禟立刻明白过来,道:“八哥的意思是这些日子还是要多请几位术士到府里来,替八哥好好算一算命了。”

    “正是。只是我近来既要与朝中大臣宴乐,又要同民间能人结交,还得按时施粥赠药给百姓,花销实在是不小。”胤祀无奈道。

    “八哥,这事不难,我还有些银两,到时候遣人送来就是。”胤禵抢道。

    “十四弟,远水难救近火。我的府邸就在铁狮子胡同东口,离八贝勒府也就几步之遥,到时候八哥只管派人来问我要银子就是。”胤禟亦道。

    胤祀望了胤禟一眼,眼中满是感动,道:“九弟,你——”

    胤禟低头一笑:“我胤禟素来把兄弟义气放在第一位,如今又是同坐一条船,应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才是。”

    胤祀急忙站起身来,拱手赔罪道:“实话实说,先前因九弟你同老四、太子的交情,我并不能对你完全信任,如今看来,实在是八哥小人之心了。”

    胤禵也跟着立起身来,道:“我胤禵素来心直口快,从前多有得罪之处,九哥海涵。”

    “十四弟一身好武艺,他日为皇阿玛镇守边关,立下军功,咱们的胜算就又大了几分。”胤禟笑着走到胤祀和胤禵中间,拍拍他们的肩。

    “九哥联络大臣,十四弟带兵打仗,那我做什么?”胤扫视着每个人的脸,一脸委屈道。

    “你呀,就逗皇阿玛开心吧。”胤禵笑道。

    “你——”胤扑上去,作势要打胤禵。

    胤祀和胤禵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两人打打闹闹,笑成了一团。

    作者有话要说:

    参考文献:

    1《清史稿·卷二百九十五·列传八十二》隆科多篇

    2《清史稿·列传一·后妃》

    ps:沿用了很多剧中隆科多x太后的设定

    第16章 两度被废太子心死,风雨飘摇雍王伤情

    胤禛已经整整两夜未合眼了。

    十三阿哥府上传来消息,说是胤祥的病情又加重了。

    去年春天,胤祥突然在府中花园摔倒,他前几年就常腿疼,只当是痛弊之症,未曾放在心上。这次请了太医一瞧,才知道情况不好。

    太医把这病唤作“鹤膝风”,发作起来起白泡,破后成疮,时流脓水。彼时胤禛遣鄂尔泰替他寻遍了各地名医,却都束手无策。

    诚亲王胤祉也曾上书康熙提到过胤祥的病,康熙也曾多次问询,吩咐了太医前往诊治。可说来也怪,访遍良医就是不见好,反而愈发严重起来,有时行路如踏针毡,只好常年卧病,胤祥也一日日瘦削下去。

    “爷,鄂尔泰大人来了。”胤禛听说鄂尔泰进了京,早就派人去迎,这会子已经到了雍王府门口。

    “快请——”

    “鄂尔泰,怎么样,找到能治鹤膝风的名医了吗?”胤禛顾不得礼数,一路小跑到门口,见了鄂尔泰开口便问。

    “是寻着了几位ji,ng通医理之人,不过他们说亦无把握治好十三阿哥的病,只能先调养再看看成效。”鄂尔泰陪着小心道。

    可这一次,胤禛没有大发雷霆,也没有声嘶力竭,只是苦笑道:“就这么办吧。”

    胤禛走在街道上,一时之间茫然无措,竟然不知往何处去。

    这偌大的京城,家家户户的烛光将整座城映得灯火通明,天地浩渺,却没有他胤禛的容身之处。

    年府没有了年羹尧,索然无趣。

    十三卧病在床,自己无能为力。

    原来上天真的是不公平的,热闹是大家的,从不属于他。

    “雍亲王——”

    胤禛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沙哑的声音。

    他一回头,却是步军统领隆科多。

    “舅舅?”胤禛有些惊奇,为何隆科多会在这里。

    “实不相瞒,自从雍亲王出了王府,奴才就一直跟着您了。”隆科多也不避忌,直言道。

    胤禛笑道:“是胤禛哪里得罪舅舅了吗,为何要如此?”

    隆科多上前将胤禛拉到一个偏僻的角落,低声道:“雍亲王难道就打算这样颓废下去?”

    “舅舅说笑了,随意上街走走而已,算不得颓废吧。”胤禛歪头一笑。

    “雍亲王,您要知道,他们已经出手了,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您难道就这样一直装聋作哑下去吗?”隆科多虽然没有明说“他们”是谁,可两人却都心知肚明。

    “舅舅,您难道不知道,有的时候作壁上观并非是胆小怕事,也不是自甘堕落,而是在等待时机,伺机而起。”胤禛默默握紧了拳。

    “雍亲王,您如果是这样想的,奴才只能提醒您一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城门失火会殃及池鱼啊,告辞。”隆科多一拱手,转身离去。

    胤禛忙唤住他:“舅舅,敢问一句,舅舅是不是知道什么?”

    隆科多摇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受了德妃娘娘之托,护十四爷周全,心中隐隐有些不祥之兆罢了。”

    “既然额娘吩咐的是护十四弟周全,舅舅又为何到此处来?”胤禛道。

    “雍亲王,您虽也是德妃娘娘的孩子,到底是跟着我姐姐长大。德妃娘娘看不真切,奴才却看得真真的,十四贝子与八贝勒他们交好,虽说是如履薄冰,到底也是有个依靠。雍亲王您孤军作战,前路更加凶险,需得小心啊。”隆科多深深一拜,言辞恳切真挚。

    胤禛的眸子突然亮起来,比这夜的星辰还耀眼。他俨然道:“我并不是孤军作战,我还有您不是吗?”

    隆科多仰天大笑道:“雍亲王,奴才不过是个步军统领,翻不起什么风浪来,四川的那位封疆大吏才是一把真正的利刃呢。”

    胤禛霎时醍醐灌顶,向隆科多拱手道:“多谢舅舅提点,良禽择木而栖,舅舅放心,胤禛一定会做那上好的金丝楠木,到时候舅舅再来不迟。”

    康熙五十一年九月三十日,一件意料之中的事情如约而至。

    一道圣旨下,皇太子胤礽自复立以来,狂疾未除,大失人心,祖宗弘业断不可托付此人。

    爱新觉罗·胤礽,这位曾经数次监国的赫舍里皇后嫡子,经历了废太子而重立之后,于这日再次被废,拘执于咸安宫。

    胤禛对这个消息并不惊讶,他甚至能够想象到他那些各怀鬼胎的兄弟们,此刻大概都是嘴角含笑,心照不宣吧。

    唯独无法接受的只有胤礽一人。

    他不明白,为何自己从小便被皇阿玛以储君栽培,多次监国从未出过差错。到头来,皇阿玛凭托哈齐他们几句话,就这样定了自己的罪。

    他更不明白,当初被废之时,还有兄弟替他说话,这一次,却为何一片沉寂,再无人敢言。

    胤禛踏进这冰冷的咸安宫,胤礽就将在这里度过他的余生。他知道,这是他第一次来这里看他的二哥胤礽,恐怕也是最后一次。

    胤禛推开这扇沉重的大门,胤礽虽还穿着那锦绣华服,眼中却已显颓唐之色。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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