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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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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正x年羹尧]覆手倾天下 作者:无谓舍人

    正文 第10节

    [雍正x年羹尧]覆手倾天下 作者:无谓舍人

    第10节

    年羹尧将西北的布防交代清楚,又将手头的一切打点妥当。驾马飞奔进京。

    京城还是如往日一般繁华,可城门的守将竟然已经换成了他不认得的年轻人,那些康熙一朝曾经闻名遐迩的店铺也都换了招牌。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数月不见,却仿佛老了许多。

    年羹尧是连夜进的宫。

    以至于婉贞见到他的时候,曾经以为是自己因为悲伤过度出现了幻觉。

    事实上,福惠死后,她一日也没有好好合过眼。

    “婉贞,你怎么样?”年羹尧望着婉贞,她散乱着头发,眼是血红的,不知是因为流泪,还是因为失眠。她的脸色苍白,连嘴唇也没有一点血色,看上去憔悴了许多。

    婉贞只是摆摆手,又受了惊似的,猛地站起来,拉住年羹尧道:“你是外戚,你不能进来。”

    年羹尧的心突然被什么刺痛了,他抓住婉贞的手,柔声道:“不会的,我是得了皇上的特许来的,不会有人赶我走的。”

    婉贞的泪止不住流了下来,她攥着年羹尧的手,悲道:“哥,我真后悔。为什么,为什么胤禛会做了皇上,他的做了皇上,却折了我的福惠的寿。”

    年羹尧急忙捂住她的嘴:“婉贞,这话可不能乱说,你已经是贵妃了。”

    婉贞拼命地摇头:“福惠还那么小,他总是对我笑着,他很乖,很懂事的。每天晚上他都会来看我,叫我额娘,他的眼睛水汪汪的,会说话。”

    年羹尧越发悲从中来,抱住她道:“你还年轻,不碍事。以后,以后你们还会有孩子的。”

    婉贞苦笑着推开年羹尧,哽咽道:“可福惠就是福惠,他再也不会回来了,若能让他活着,什么劳什子贵妃,我不稀罕。”

    “你又来了,这话真不能胡说。”年羹尧拉着年婉贞坐下。

    婉贞却朝着他招招手,年羹尧见她有话对自己说,便附耳过去。

    婉贞的话却着实让他吓了一跳,她说的是:“福惠的死有蹊跷,那日我去看他明明还是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染上天花死了。”

    年羹尧急忙道:“人有旦夕祸福,也许是上天见他聪慧可爱,便收了他去。”

    “不会的,我的孩子我清楚。还有,宫里并没有其他人害了天花,他一定是被人害死的。”婉贞说着,疯了般四处乱撞,涕泗横流,直跪在地上不起。

    年羹尧见她这般,又急又恸,忙唤了外头的丫鬟进来伺候婉贞梳洗。

    “婉贞,就算是为了哥,为了年家,你一定要振作起来,知道吗?”年羹尧抚去她脸上的泪。

    婉贞望着年羹尧,咬着唇,狠狠地点了点头。

    “皇上驾到——”门外传来太监的呼喊。

    “你看,皇上都被你的眼泪惹来了。”年羹尧笑着说,谁都不能知道他说这话时心底是何滋味。

    胤禛走了进来,却几乎没怎么看歪在一旁的婉贞,而是径直拉过年羹尧道:“双峰,你来了。”

    年羹尧忙抽回了手:“臣还是不打扰皇上和贵妃娘娘了。”

    孤独的身影与夜色交融,直到再也不能在幽微的烛光下望见。

    胤禛在他身后喊:“双峰,明日未时养心殿见!”

    年羹尧想了许久,最后还是赴约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也许是昨日婉贞的眼泪彻底地让他崩溃了。

    相见又如何,相见若是难以自拔,婉贞又该怎么办?

    可他是君,他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君要臣见,臣更是不得不见。

    “双峰。”胤禛见他进来,习惯地开了口。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年羹尧思索片刻,终于道:“皇上龙体安康否?”

    胤禛的眼神一下锐利起来,冷冷质问道:“双峰,何以你我竟生疏至此?”

    年羹尧只是云淡风轻:“皇上是君,年羹尧是臣,我们不再是当年的少年了。”

    胤禛冲上前去抬起他的脸,让他直直地注视着自己。

    “双峰,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那个无惧无畏,热血年少的双峰。”胤禛说的如此坚定,仿佛山盟海誓般。

    “皇上,您却不是当初那个无忧无虑,轻狂不羁的胤禛了。”年羹尧笑了,嘴角却有一丝苦涩。

    “双峰,你还不明白吗,在你面前,朕永远是那个胤禛。”胤禛再次握住了他的手。

    “可是,婉贞她——”

    “朕爱她,也爱你。爱她是因为爱你,你懂吗?”胤禛几乎吼了出来。

    一滴泪落到胤禛手上,一瞬间便化了。

    “皇上,该说的话我从前已经说过了,不懂的是你才对。”年羹尧只强撑着苦笑。

    “人生苦短,从前如何,譬如朝露,往后如何,身不由己。纵使是天地难容,这段日子,我们是幸福的,就足够了。”胤禛这番话藏在心里许久,终于在这一刻,悉数吐露。

    “人人都说,伴君如伴虎,我想我年羹尧也始终不能例外。皇上,这一刻,你对我好,便是好的。下一刻,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就说福惠,福惠是你的亲生儿子,他死了,他才八岁,你怎么能做到一点难过也没有的呢!”年羹尧终于开了口,当初他助他登位,并未想过这许多。可到了这一步,他却不得不想这些。他们始终是君臣,君臣之间,便比从前夹杂了更多复杂的东西。利益,权力,威望……善始者众,善终者寡。

    “双峰,若你是这样想的,可真是我看错了你。人人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可我要做的,不仅是在我这里,还要在我的子子孙孙那里,保住你,保住年家。我喜欢福惠,不仅因为他是婉贞孩子,更因为他是年家的孩子,只有他才能在我百年之后保住你的命,你明白吗?”胤禛的这番话让年羹尧愣住了。他从没有想到,胤禛竟然为了他考虑了这么多,这么长远。

    胤禛接着道:“所以福惠早殇,我比谁都心痛。可是我又能如何,悲痛能让他死而复生吗?朕是皇上,有时候却又连最普通的老百姓都不如,我没有悲伤的权利,从来都没有。”

    年羹尧曾自诩世上除了他,没有人能了解胤禛,十三爷也不行。可今时今日,他才发现,自己其实一点也不了解他。

    “胤禛,你说的对,也许是我顾虑太多。福惠的事让我想清楚了一点,生死半点不由人,如果我在这时拒绝了,我怕以后会后悔。”年羹尧笑了,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容。

    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这一刻,就算是天崩地裂也不能将他们分开。

    翌日,年羹尧从养心殿出来的时候便听见那些小太监们议论纷纷。

    “年大人和皇上谈什么要务呢谈了这么久。”

    “是啊,谈了一整夜呢。”

    年羹尧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小太监见他出来,忙打千道:“奴才给年大人请安。”

    年羹尧点点头,便急匆匆地出了紫禁城。

    他没有去看婉贞,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他知道婉贞的心结在于福惠的死因,这一点他已经偷偷派人去查个清楚。

    更重要的是,昨晚,胤禛确实交给了他一项重要的任务,这是一项他必须成功不能失败的任务。

    第36章 征青海九死一生,立功勋雍王情动

    年羹尧驾着马飞驰,他是这样的激动,又隐隐透着些担忧。

    回想起胤禛将兵符交到他手中的一刹那,他依旧有许多的心潮澎湃。

    前不久胤禛接到军情,青海发生罗卜藏丹津叛乱。青海局势顿时大乱,西陲再起战火。

    年羹尧身为抚远大将军,这一战不可避免。

    胤禛说起这件事时,却不像个君王般色厉内荏,他只是轻握年羹尧的双手,将一道圣旨郑重地交到他手中。

    “抚远大将军年羹尧接旨。”年羹尧接过圣旨,这薄如蝉翼的圣旨此刻却有千斤重。

    胤禛笑了,他望着面色凝重的年羹尧,倒显出了格外的气定神闲。

    “你知道朕为何让你出征?”

    “这是臣的本分。”年羹尧道。

    胤禛走过去,双手搭上年羹尧的肩,柔声道:“双峰,你知道这一仗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吗?”

    年羹尧摇头。

    “这是朕即位以来打的第一场仗,若是赢了,天下可安。若是输了,怕是有人会借此大做文章,老八余党死灰复燃亦有可能。”胤禛话语决绝而又坚定。

    “故而这一仗只能赢不能输。”年羹尧附和。

    “双峰,除了你,我实在想不到更值得我信任的人了,这一仗,将是我一生中最荣耀最难忘的一场仗,这一仗,非你不可。”胤禛笑着伸出手来。

    年羹尧顿了顿,用力地与他一击掌。

    其实对年羹尧来说,他这些年来,是沙场上摸爬滚打过来的,早年又对青海一带地形谙熟于心,这场仗,并不难打。

    可当他真正到了西宁,却发现果然如胤禛所说,这场仗并不容易。

    这里的守军让他切切实实体会了难处。

    西宁的守军因常年驻守边关,日渐疲倦,如今已经成为了散兵游勇,毫无章法。

    大军未集,如何对敌?

    年羹尧急忙传书唤岳钟琪带大军前来帮忙,另一边日夜c,ao练大军,排兵布阵。

    可世事无常,这日,年羹尧正于军帐之中思忖练兵之法,一小兵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年羹尧见他脸色发白,语无伦次,心里骤然升起不祥的预感。

    小兵忙道:“将军,不……不……不好了,罗……罗……”

    年羹尧未等他说完,心中已有分晓,大步流星上了城楼。

    原是西宁大军未集的消息不知也何竟被罗卜藏丹津得知。

    趁着岳钟琪大军未到,罗卜藏丹津竟然不放明枪而走暗箭,率军偷袭,直取西宁。

    “这可如何是好啊!”

    “我……我家中有事还有老母,我不想死啊。”

    守军之中,哀嚎声哭喊声混作一片,直吵得年羹尧头昏脑涨。

    “够了!”年羹尧一声怒吼,终于安静了下来。

    “你们若是不想死的,就随我来。”语罢,年羹尧一甩披风,扬长而去。

    身后几十个士兵跟了上去。

    年羹尧便率这数十人坐于城楼上,毫不慌张。

    一小兵不解,问道:“年将军,咱们这点人马岂不是以卵击石?”

    年羹尧自若依旧,笑道:“你可闻三国时诸葛孔明空城计退敌之事?”

    小兵恍然大悟,却还是忧心忡忡:“这一招对罗卜藏丹津真的有用吗?”

    年羹尧大笑着敲了敲他的头:“事已至此,我们别无选择。何况那罗卜藏丹津素来多疑,我就豁出去赌这一把,我就赌他必然退兵!”

    不久,罗卜藏丹津果然如期而至。

    年羹尧坐于城楼之上,信手倒了一杯酒,冲着城下喊道:“罗卜藏丹津,在下年羹尧,敬你一杯如何?”

    罗卜藏丹津见年羹尧身后不过数十人,他便如此神态自若,丝毫没有慌乱之色。

    故而诈道:“年羹尧,我知道你使的是空城计,不用再装了,今日这西宁,我是取定了!”

    年羹尧却是面不改色,直将杯中酒一点一点咽了下去。

    “既然如此,还请赐教。”年羹尧抬起头,扬了扬嘴角。

    罗卜藏丹津的手下早已蠢蠢欲动,听得此言立马做出了攻城之势。

    “慢着!”罗卜藏丹津大声喝止。

    手下忙勒住了缰绳,不解道:“将军为何如此?”

    罗卜藏丹津笑道:“年羹尧是何等人物,此人久经沙场,城府极深。他如此,城内定有埋伏,说不定是大队人马已到,故意引我们入局。我才不会上当哩!”

    言毕,率军引退。

    数日以后,年羹尧故意放出风去。罗卜藏丹津得知当日中计,懊悔不已。

    此时岳钟琪已率大军赶到,年羹尧秘而不发。却令兵主动出击,攻击贼垒,敌军认为年羹尧兵少,不为防备,驱桌子山土番当前队,炮发,土番死者无算。

    年羹尧见敌军士气受挫,立刻派遣岳钟琪前往。

    岳钟琪兵至,直攻敌营,罗卜藏丹津败逃,仅率百人遁走。

    这次大败罗卜藏丹津,年羹尧大受鼓舞,只是寒冬将至,便耽搁了下来,与罗卜藏丹津僵持了许久。

    西宁的冬天格外地寒冷,北风呼啸,大雪纷飞。

    岳钟琪见年羹尧独自站在军营外,裹着的战袍上堆满了残雪。

    他默默走到年羹尧身侧,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想怎么最快擒拿罗卜藏丹津。”年羹尧随口说。

    岳钟琪知他敷衍,玩笑道:“若不是我,你怕是过不了这一关呢。”

    年羹尧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那就麻烦你陪我一起继续战下去。”

    岳钟琪扼住他的手腕,仰天长啸:“舍命陪君子,想当年我已经做了一回,如今又有何惧?”

    年羹尧拂去他脸上的雪,郑重其事说道:“方才是开玩笑的,若有一日,我不再是抚远大将军,我没有别的奢求,只希望,坐我这个位置的人是你岳钟琪。”

    岳钟琪忙啐道:“呸,好端端的说这些不吉利的做什么。”

    年羹尧笑了,转而严肃道:“我说真的。不能再拖了,拖下去弹尽粮绝,我们也是死路一条。明日我会带大军昼夜兼程,直捣黄龙,收拾敌军残部。你就留在这里守着。”

    “什么?你要去送死?”岳钟琪拉住年羹尧。

    “我不是去送死,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再说,我也未必是去送死,也许会置之死地而后生呢。”年羹尧转身进了营帐。

    岳钟琪知道,年羹尧是个倔强的人,他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好言相劝,不过是白费唇舌。倒不如浊酒一杯,祭英雄,敬将军。

    “我敬你,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岳钟琪无奈端起身畔一坛烈酒,闭上了眼一饮而尽。

    “你放心,我不会死的,还有人在等我。”年羹尧掀起帐帘。

    “我也会等你,等到你回来的那一天。”岳钟琪笑笑,这句话,他始终没有说出口。

    年羹尧果然很快就出发了,雪越下越大,天气也越来越恶劣。

    一片白雾蒙蒙,看不清前方的路。

    年羹尧事先探查了地形,安排各路将士分道深入,捣其巢x,ue。

    这确实是最好的机会,大雪的天气,罗卜藏丹津怎么也不会想到,年羹尧会在这样的天气偷袭。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年羹尧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双方对峙许久,粮草实在难以支持,不得已便只能如此。

    各路兵马遂顶风冒雪,迅猛地横扫敌军残部。年羹尧更是身先士卒,勇猛杀敌。直杀得昏天黑地,血流不止。

    狂风卷集着暴雪,打在他的伤口上,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几乎站不稳。

    “我一定要支持住,我绝不能输,我不能让胤禛失望。”年羹尧咬着牙继续浴血奋战。

    罗卜藏丹津本就没有准备,又见年羹尧越战越勇,几乎不要命般猛扑过来,迫不得已,只好投降。

    这一仗终于大获全胜,他身上的累累伤痕,便是最鲜明的战果。

    胤禛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年羹尧凯旋的消息。

    这些日子,他寝食难安,生怕年羹尧出什么意外。他又恨自己,为何如此狠心,亲手将他送上战场。

    这或许就是作为君王的代价。

    再一次见到年羹尧的时候,他似乎又沧桑了许多。

    青海的风霜雨雪,在他脸上刻画了一道又一道岁月的痕迹。

    “臣幸不辱命!”年羹尧跪在他面前。

    他是他的抚远大将军,是他的功臣良将,更是他的双峰,他的魂牵梦萦。

    “快起来。”

    胤禛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掌结了茧子,薄薄的一层,就像日出时升腾起笼罩大地的浓雾似的,掌心也粗糙了许多,仿佛经历了无数风刀霜剑,唯有在这里,能看到岁月带给这个男人沧海桑田的印记。这只手像一把带着血的利刃,一刀一刀割在他心上。胤禛从心底里升腾起一种怜意与悲悯,他小心翼翼地将这只手靠近自己的唇,一粒滚烫的泪珠伴着他的吻,一齐落在年羹尧的手心。这吻随后便又落在了年羹尧的唇上,唇齿相缠,如火般炽烈。

    此役过后,年羹尧立下大功,受封一等公。

    而此时的年羹尧威镇西北,又可参与云南政务,成为了威慑四方的心腹大臣。

    第37章 一骑红尘妃子笑,千里传书表心迹

    年羹尧收拾了东西,见过了父亲年遐龄,又进宫陪了妹妹年婉贞几日,便又匆匆回了西北。

    他并非是不愿与胤禛多见几面,只是如今他作为镇守边关的大将,整个西北已经离不开他了。

    回想起当初自己孤身一人初来乍到,人们多是对他嗤之以鼻。那时的他,便不能咽下这口气,发誓日后必将建功立业,为了自己,为了年家,也为了天下百姓,谋福祉。

    也正是那时,他遇到了一生之中最令他心动的人。

    因为这个人,他不再是那个单纯冲动的青葱少年,也因为这个人,他几乎抛弃一切,万劫不复。

    如今,一切都已经无法回头。

    岁月如梭,那个在山脚仰望的少年终于站在了山的顶峰。

    他站着,迎着风,俯瞰众生,一切尽收眼底。

    想他年羹尧一身傲骨,如今大权在握,又刚立下大功。抚远大将军,一等公,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少年时,只愿壮志凌云,一呼百应。

    如今华发早生,心便老了。

    从前,胤禛的皇位,要靠他去多;如今,胤禛的江山,要靠他去守。

    以后呢,浮华过后,他对胤禛而言,又算是什么?

    年羹尧沉默。不知不觉中,他觉得自己冥冥之中,已经失去了什么。

    这凛凛寒风中,孤身一人,独饮,独醉。

    人们见了他,或是毕恭毕敬,或是敬畏恐惧,即便是岳钟琪,也时常不在身边。

    这时的岳钟琪俨然成为了他的左膀右臂,任何军务,只有交给岳钟琪去办,他才能放因如此,岳钟琪每日忙碌,不见身影。

    这些日子,他常常上折子给胤禛。折子里并没有什么军国大事,更像是一封封家书,将他在这里的生活向胤禛徐徐道来,好让他放心。

    这日,年羹尧忙碌了一日,本是身心俱疲。突然瞥见桌上堆着的一摞书信里有胤禛批阅过的折子。

    年羹尧心中一动,他本以为自己会欣喜若狂地打开,可这时他竟然有些犹豫。

    如果打开了折子,里面只有一句平淡无味的“朕知道了。”不但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就连他自己也会嘲笑自己。

    年羹尧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就是在战场上面对劲敌孤注一掷之时,也从没有过这种感受。

    他的手连同他的心都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了起来,而奏折,也随着“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一点一点被翻开。

    年羹尧仔细瞧了瞧,原来是一行朱红色的蝇头小楷。细细读来,却是关于一个放牛老人的笑话。

    年羹尧扬起了嘴角,胤禛大抵是知道他在这里孤苦,故意写些笑话来逗他。

    “能在奏折上写笑话的皇帝,你还是头一个。”年羹尧的笑意一点点放大,最终整个军营都回荡着他放肆的笑。这笑声,飘上云霄,飘过万水千山,最终又回到紫禁城。

    胤禛,你听见了吗?

    孤寂的夜总是星月寂寥。

    “胤禛,若你在身边就好了。”年羹尧坐在空旷的草地,抬起头望着缺了半边的月亮,忽然笑了。

    “笑什么?”岳钟琪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身边。

    “我笑你啊。”年羹尧又笑了笑。

    “笑我?我有什么可笑的?”岳钟琪挠头。

    “我笑你没日没夜地一头扎在军营里,比我这个大将军还兢兢业业。”年羹尧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岳钟琪脸上的笑突然凝固了,急忙道:“我没有这个意思,你别多想。”

    年羹尧本是无心之说,未曾想他竟然当了真,解释道:“咱们兄弟俩何时生分到这个地步了,你的为人我最了解,难道还会怕你夺了我的位吗?”

    岳钟琪皱眉:“今时不同往日,你是抚远大将军,我是你的属下,有些事,不是信与不信,是由得与由不得。”

    “你说得对,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世上的人总是多心的,你我尚且如此,何况是君臣。”年羹尧苦笑。

    “君臣?”岳钟琪似乎明白了年羹尧近日来的郁郁寡欢。

    “双峰,不是我有心挑拨,只是古往今来,功高盖主,难免会惹君王忌惮,最后只能是身首异处。事已至此,你不如学范蠡,急流勇退,也许可以躲过一劫。”岳钟琪走到年羹尧面前,直直地望着他。

    年羹尧知道他说的不无道理,曾几何时,他无时无刻不在想这些。

    可胤禛说过,他不会伤害他,千秋万世,都要保护他。

    他信他。

    年羹尧看着岳钟琪担忧的脸,还是笑道:“我不会走的,他答应过我,与我是千古君臣,会护我周全。”

    岳钟琪激动起来:“你别傻了,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根本就不了解。你看看八爷他们的下场,亲兄弟尚且如此,这个人深不可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人生在世,譬如朝露。苦痛挣扎,不过是庸人自扰。若能拥有一刹的绚烂与幸福,为他死,值得。”自从相识以来,这是岳钟琪第一次在年羹尧的脸上,看到如孩童般纯净的笑容。

    “罢了,你要死,谁拦得住你。”岳钟琪撂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他不是生气,他只是心痛,为了年羹尧,也为了他自己。

    至此以后,一连好几日,岳钟琪就像不认识年羹尧般,见了面简单行礼便匆匆而过,年羹尧想见他,他就百般推辞,有意躲避。

    “这小子,搞什么鬼。”年羹尧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岳钟琪,不过想不明白的事他也从来不会去计较。

    “将军,将军!”门外突然响起一阵s_ao动。

    年羹尧外出一看,原来是几个小兵抬着一个沉甸甸的箱子。

    岳钟琪也闻声而至,见他们几个上气不接下气傻愣愣地站在那里,怒道:“做什么,想偷懒吗!”

    为首的小兵忙道:“岳将军冤枉啊,这是皇上御赐给年将军的。”

    “御赐?”岳钟琪偷偷望了年羹尧一眼。

    年羹尧果然喜出望外,向小兵问:“你可知这里头是什么?”

    “我们也不知,不过送东西来的侍卫说年大人一定会喜欢的。”小兵说着动手打开了箱子。

    “岂止呢,皇上说了,冰块化了就不新鲜了。那送东西的路上跑死了八匹马,他说要是东西出了差池,皇上得要了他的脑袋。”另一个小兵添油加醋道。

    “是什么东西这么重要?”周围围了越来越多的人。

    箱子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打开。

    “荔枝?!”众人异口同声。

    这些日子过去了,他竟然还记得。

    年羹尧低头笑了。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果然是皇上的宠臣啊。”岳钟琪揶揄道。

    年羹尧拿起一颗荔枝,走过去递到岳钟琪嘴边。讪笑道:“你嫉妒啊,请你吃。”

    岳钟琪别过头去:“人家一番心意,我怎么好意思分一杯羹。”

    年羹尧面上带着几分得意,对岳钟琪道:“你知道吗,在他还不是皇上,我还不是抚远大将军的时候,他曾经答应过我,只要我想吃,他会随时随地将荔枝送到。”

    岳钟琪见到年羹尧眼中闪烁着喜悦的光,倒映着他与胤禛过去的如今的美好。

    话到嘴边,他又不忍再说,只是轻声唤了一句“傻子。”

    年羹尧全然沉浸于荔枝的香甜,岳钟琪的话怎么也听不真切。

    这些日子,年羹尧每日最挂念的便是胤禛回复的折子。

    这些折子上或是笑话,或是问候,或是一本正经地谈及公事。

    无论是什么,于年羹尧而言,只要是他亲手写的,就仿佛他站在他面前,将一切娓娓道来。

    他甚至能够看见胤禛坐在他对面,一脸严肃地说着笑话,说完以后见他不笑,便一个人尴尬地大笑几声。

    胤禛,我过得很好,你过得好吗?

    年羹尧的思绪渐渐乱了,他忽然想起了许多他们从前的事,想起了四川巡抚年羹尧,还想起了尹四。

    “果然是老了,总爱想起过去。”年羹尧自嘲道。

    “年大人,您的信。”送信的小兵打断了他的遐想。

    “放着吧。”年羹尧挥挥手让他退下。

    这封信没有署名,年羹尧不知也何,下意识地觉得一定和胤禛有关。

    他匆匆拆了信,果然是朱红色的字迹,那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力所独有的朱砂笔。

    “双峰:

    京城一别,度日如年。这些年雨打风吹,你我缘起缘灭,如今虽是天涯相隔,却是心有灵犀。朕一生孤苦,母后弃朕不顾,十三弟遭人陷害,身陷囹圄。故朕为亲王时,夺江山是你,朕为天子时,守江山是你。往日种种,犹在眼前,弹指间,已是数年。朕知塞外风雪,俗务老韶华。朕对你有愧,所做云云,不过是一点补偿,远远不够,朕真不知如何疼你。

    胤禛字。”

    看着看着,年羹尧的眼眶shi润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信叠起来,郑重地放到那堆折子底下。

    “天涯相隔,心有灵犀。胤禛,双峰别无他求,惟愿你我,一生如此便好,死无憾矣。”

    第38章 至高无上年选官,意想不到揭叛臣

    青海一役,年羹尧的名字,传遍了大街小巷。

    任是咿呀学语的孩童,抑或是两鬓斑白的老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以后的日子,双眼孔雀翎、四团龙补服、黄带、紫辔及金币等非常之物御赐不断,年羹尧的风头在京城一时无两。

    就连年家也因此熠熠生辉。

    胤禛不仅待年羹尧极好,待他家人也是关怀备至,时时差人前往慰问。

    年羹尧因塞外风寒,臂膀有旧疾,胤禛心中挂念,便派了最好的几个御医前往替他医治。

    为首的胡太医是太医院的老人了,年羹尧见到他的时候,他已是白发苍苍,颤颤巍巍地向他靠近。

    年羹尧心下不忍,道:“胡太医,您大把年纪,就别来了。”

    胡太医笑着摇摇手,道:“我是年事已高,可还不是个废人。况且整个太医院,有谁能和我医术一较高下。”

    年羹尧笑了:“我这点小伤根本不算什么,大可不必如此劳师动众。”

    胡太医却异常严肃地说:“可不能这样说,这种旧伤如今不算什么,以后可有苦头吃。”

    年羹尧眺望着营外c,ao练的新兵,叹气道:“我生来就是为了叱咤沙场,受伤在所难免。何况,我根本就没想过以后。”

    胡太医见他言语之中流露悲哀之色,忙道:“年将军千万不要胡思乱想,皇上可要倚重您呢。”

    年羹尧见胡太医认了真,解释道:“我不过是随口有感而发,胡太医不用担忧。”

    胡太医见他舒展了眉头,又喜滋滋道:“您不知道吧,皇上对您可真是没话说。”

    “怎么说?”年羹尧疑惑。

    “皇上打算为您专门弄个‘年选官’呢。”胡太医说得眉飞色舞。

    “什么是‘年选官’?”年羹尧还是一头雾水。

    “就是以后朝廷里的官可不都是皇上说了算,也不都是科举说了算,只要您年将军一声令下,想让谁做官都成。您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皇上说了,圣旨还未下,要给您个惊喜呢。”胡太医说着越发激动起来。

    胡太医一走,岳钟琪便进来禀报军情,年羹尧正犹豫,将“年选官”的事要不要告诉岳钟琪,有人来报:“年将军,您的一位故友要见您。”

    “故友?”

    “对,他说他叫贺成。”

    听得“贺成”这个名字,年羹尧与岳钟琪都笑了。

    “快请他进来。”

    门外走进一个满面胡须的男人,一身粗布,略微有些驼背。

    年羹尧惊道:“你是——贺成?”

    “正是小人。”贺成低着头,眼神闪躲。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岳钟琪难以置信道。

    “你们两位爷不知道,自从你们走了以后,我就不在衙门做事了,如今在街边摆了个小摊,卖烧饼。”贺成越发恭敬起来。

    年羹尧见他如此,心头一酸,道:“怎会如此?”

    贺成看了看岳钟琪,岳钟琪似乎明白了什么,向年羹尧拱手道:“我还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告退。”

    贺成见岳钟琪出了门,吞吞吐吐道:“大人,您是知道的,我是您当初的左右手,岳升龙那老家伙不能把您怎么样,可哪里肯放过我?接任的四川巡抚正是他的门生,一朝天子一朝臣,我……”

    “别说了——”年羹尧喝住他。

    “贺成,你放心,我不会眼睁睁看着当初帮我的兄弟如今落到这样的下场的。”年羹尧坚定地冲着贺成道。

    贺成感激涕零,几乎要下跪,年羹尧忙将他扶起来。

    “对了,大人是想让我在军营里做什么差事?我老了,不中用了,恐怕有很多事做不了了。”贺成犹豫道。

    “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在军营受苦。”年羹尧自己也没有想到,刚刚得知的“年选官”竟然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贺成跪了下来,不停地冲着年羹尧磕头,几乎没有把命给他。

    年羹尧对贺成既是同情又有内疚,待圣旨一下,便迫不及待地上书请求给贺成安排一个四品闲职。

    年羹尧本以为过了几日,自然会有批文,到时候,一切都会好起来。

    贺成得了年羹尧的应允,兴高采烈地回家去了。

    年羹尧知道,这些年来,贺成跟随在他身边,虽然没有陪他出生入死,可却算是推心置腹。这世上,除了亲人,胤禛,岳钟琪外,贺成便是他最亲的人。

    甚至,贺成可能是这些人中,真正能够懂他的人。

    如今,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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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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