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天真的江湖 作者:九邶
正文 第4节
天真的江湖 作者:九邶
第4节
问完话白青莲就走,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天青看看我,看看白青莲,还是跟着白青莲走了,我在天青猝不及防之下摸摸人脑袋,得到她一个嫌弃的白眼,然后她就走了,走的那么利索,两个人都走以后,我对着桌子上的素菜,让小二上了一份烤鱼一小坛酒,暂时住下了。
“天青还是应下了啊。”我叹口气,从窗外去看,试图寻找那熟悉的杏子红的颜色,可再也找不到了,我想我该改变一下计划,该去找应如是了,子不语怪力乱神,应如是此人神鬼莫测,她曾有过三个预言。
江湖上白、胡、时、柳、安、杜,南、邵八大家很有名,而今只余下白家回天堂,胡家两易庄,南家常青山。时家内部出现分歧,后来竟严重到自相残杀,又有魔教入侵,时家上下一百一十六人,悉数被杀,时家灭亡十五年后,江湖上传出应如是一预言,她说时家人,将会杀尽柳安杜邵四大家,以报灭族之仇。
没有人知道那消息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江湖人都把这句话当做笑话,可是那年年关之时,四大家族于一夜之间,悉数被灭,而且无一例外,都是因一场火灾,可是那些残骸之上,布满入骨刀痕,刀刀入骨,也不知是何等彻骨的恨意。
后来时痕以时家后人之名出现于江湖之上,取代当时的魔教宗主,年仅二十五岁,江湖之上却仅有霄琅教掌教能与之对抗,十四年后霄琅教掌教亡,江湖一时沸腾,应如是再次传出一预言:时痕第二年自江湖上消失。
第二年,几大名门正派围困时痕,时痕出逃,却失去踪迹,江湖上再也难寻。
第三个预言便是,山罗无鸠将会成为新的四大家,而这也是应了,山家山庄掌管起水路,罗七的花满楼和鸠杀一南一北,割据一方,贩卖消息,无常组织专养刺客,以刺杀出名。
应如是从未出现于江湖之上过,可是江湖上关于这个人的传说却从未终止,两易庄当家人和霄琅教掌教是知晓的,除此之外,无人知应如是此人是男是女,模样如何。
我老爹却得知那传说的消息,不仅得知,还从应如是口中得到一预言:天青及笄后最好不要下山,一旦下山,她将会遇上情劫,对方是霄琅教大弟子。我本是不信的,可天青及笄时,我下山去,不过半个月而已,江湖上便已经流传起另一个人来,据说是霄琅教大弟子,名白青莲,他断了罗刹教宗主邵流年右臂,自此以除魔卫道之名扬名天下。
他名扬天下之时,天青刚好及笄。我本以为之时巧合罢了。
如果命途这东西真的存在的话,那么我就要催毁它,我至今还记得老爹慢悠悠告诉我和天青的后半句,必有一人因相思而亡。当时天青漫不经心笑了笑,她扯了扯我老爹袖子,靠着人胳膊懒懒道:“我才不会跟个傻子一样为了一个人相思而亡呢,我要一直陪着老爹,老爹你也不许赶我下山,好不好?”
我老爹说好,好,眼底如墨痕驳杂,明明暗暗的,看不真切。眼底都是或浓或淡的伤悲。
而今,真的应下了。
我是不会让天青死的。
喝了一小坛劣酒,酒水不浓,也不醉人,无端弄得我烦闷不堪,我出门的瞬间,和一人撞上,起初我以为是个少年,可习惯性扣上那人探向我钱袋的手时才发现,那是一个女孩子,眉目温顺,手里还拿着一个棍子,像是个盲人,她抬了一双灰色的眼,那双阳蒙了一层迷雾一样不见丝毫光亮,像是一个瞎子。
“你跟我出去”她道,嗓子微微沙哑,像是受了风寒。
我便被这个才到我胸口的女孩子拉了出去,我弯腰折膝,好方便她跟我讲话,她拿那双灰色的眼看我,像是大雨后积水的水洼,映着天地万物,我看见我自己的倒影,听见那个女孩子用着沙哑的嗓低低道:“花镜宫宫主说,他知道你要去找应如是,应如是在花镜宫。”
“什么?我为什么要去找应如是?”我反问,内心已经掀起惊涛骇浪,可努力抓着最后一点理智,强做镇定。“必有一人因相思而亡,你忘了吗?”那女孩子拿着一双灰色的眼看我,声音轻的像是一声叹息,那把沙哑的嗓像是历经时间的洗礼,磨掉了所有流水般的柔和清亮,露出龟裂河床和嶙峋怪石,只剩下一把苍凉,满地粗粝。
“好,我跟你走。”我道,没什么犹豫,不管是真是假,只要存在救下天真的可能性,我一点都不介意把自己搭上去,那女孩子指了指一旁的车马,边走便道:“我名殷七。”她上车前一顿,动作有些缓慢,我便直接捞了她的腰,殷七身体一僵,似乎是不大适应。
“阿殷,小心些。”我道,把她送上马车,殷七回头,眼里像是烟花炸了一样,流光溢彩的,可是只有一瞬间,然后她就回了头,我坐到车厢里去看她的时候,她还是那个容貌寻常的小姑娘,两边散乱的发,衬得她那张脸格外瘦削。一张稚嫩的孩子的脸。
我隐隐约约觉得,我该在哪里见过这样一双眼。
“你不怕被骗么?”她问我,灰色的眼朝我这边望过来,我支着下巴,懒懒地回:“我不在乎,除了我所在乎的,其他都是身外之物。”
“连你自己也是身外之物么?”殷七执着地追问。
我笑着说是的呀。殷七在那瞬间低下头,阖起了她那双灰色的眼。
我总觉得,殷七有些难过。
第13章 一个月之约
我其实不大喜欢坐马车,坐马车时间久了就容易闷,空气混浊得让人脑袋发晕,再者说,马车之类更适合女流之辈,男人么,更应该骑着高头大马纵马狂奔,我又不是什么柔弱的女子,坐马车干什么。我不怎么需要,可是阿殷是很需要的。
车夫是个面容普通的男子,还未说过一句话,或许他是个哑巴,又或者只是因为他不想说话,阿殷只能算是半个活人了,她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自己抱着自己的膝盖,靠在角落,连被子都省去了,吃得少喝得少,也就是猫一样的胃口。
得了,起码这两个人都是能喘气的活物,总比花繁好。我想,吃了糕点后,摸了摸桌子下面的那盘棋,捞出来自己下,真很无趣,可是这是一个消磨时间的好法子。
好在那车夫是一个听得懂人话的,我想吃什么能托他去买,买东西之前他总要叫醒阿殷,叫醒人之后再走,每每这时,我总是忍不住翻出个白眼来,我又不会跑,再说了,如果我想跑,阿殷又怎么拦得住呢?阿殷也就是个半大丫头罢了。
这一天,我托车夫给我捎一坛子酒和一条烤鱼,阿殷抬着那双灰色眸子,牢牢盯着我的眼,像是我的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似的,她那眼神——怎么说呢,有一股子四大皆空的意味,也不知道小小年纪的,怎么就生了这样一双眼。
“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阿殷”我问她,按了按僵硬的脖子,伸了个懒腰。
阿殷没理我,自顾自看了眼窗外,抱起自己的膝盖,沉沉睡去。
“你这样做是在引火烧身,你会被烈火吞没,万劫不复的。”她抬起一双灰色的寂灭的眼,对我道,沙哑的嗓吐出某种预判来,我只是一笑而过,只觉得随便啦,万劫不复又能怎么样呢?劫难那东西,我是不信的。
后来哪知,真真如她所言,一语成谶。
我想和花繁做个交易,一个我也不知道结果的交易,这种事无异于与虎谋皮,我老爹要是知道一定会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你就是个蠢货,可没办法,我是个没什么出息的人,在乎的东西不多,就算是被生吞活剥,被啃食的只剩下骨头渣子了,我也乐意去做这笔交易。
可惜令我分外苦恼的是,我不知道花繁想要什么,那个男人太过深不可测了,对此我隐隐有几分不安,心脏似乎已经不是心脏了,里面装的是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
车轮辘辘,我只能像是个养在深闺里的小姐一样,偶尔撩起帘子看一眼门外的世界,像是呆在笼子里的金丝雀,花镜宫孤零零地待在一个山头,凶名赫赫,是很好寻找的,也不知为何,无论是名门正派还是歪门邪派,都喜欢占山为王。
可是没有一个邪教像是花繁这般,主动派属下前去两易庄,把花镜宫所在之地卖给胡安胡少庄主的,主动出卖自己大本营的傻子可不多见。罗刹教在外有四个地址,至今都无人知晓其根基所在,千毒宗的根基据说是七王爷王府中,不过没什么江湖人敢吃了豹子胆一样,去招惹皇帝的亲弟弟。
可是花镜宫还是好好地伫立在那孤零零的山头上,山下是万丈悬崖,抬头便可见山势陡峭,这个时节的树木像是打翻了颜料一样,各色都通通泼到树上,五颜六色的,倒是不见一点萧瑟,阿殷懒懒打了个哈欠,“到了”她疲倦道。
我弯腰捡起地上的一片枫叶,艳红艳红的,在阳光下仔仔细细看了看,叶脉遒劲,脉络清晰又根根分明,所有的筋脉百川汇海一样,最终通通汇集到一处,阳光下的叶片呈现出半透明的状况,那颜色浓烈且艳,好看极了。
我很容易痴迷于一朵云,一根草,一个叶子,一个蚂蚁,我只是在专注地看着,看着看着思绪就不知会漂浮到哪里去,这种状态让我觉得很舒服,我不必和什么人说什么话,也不用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记一些有用却枯燥极了的东西。我能把自己完完全全放空。
可是还是有人煞风景地来打扰,我听见一道熟悉的声线,男人的,声音轻柔,带着缱绻柔情,很适合呢喃一些情话,除却阿殷,在场的就只剩下一个马车车夫了,我没敢回头直面事实,听见咔嚓咔嚓的声响——对方的身形正在缓缓舒展开,花繁花宫主缩骨术还是不错的,接着他走进,探出一只手来,苍白的手指捏着绯红的叶片,那么白的肤色,也就只有花繁了。
“花繁花宫主您是有多无聊?无聊到呆在一个籍籍无名的少年身边,拿我权当消遣。”叶片缓缓抽离,我看见花繁略有些妖冶的眉目一点点暴露出来,几乎遮住眼的碎发被撩开,猩红的眸子眯着,似乎是嫌弃日光太强,有些冶艳,却是女子所不能比的,女子艳起来就容易显得妖,一身妖气了就容易让人觉得艳俗浪荡。
没有女人能把冶艳和凛冽好好地融合起来,可是我面前的这个男人能,一举手一投足都像是个妖孽,可眉角眼梢间偏偏带着杀意,只消一抬眉一眨眼,就能把人杀死一遍,勾唇一笑,又能让人回魂重生。
“我的确无聊,可我不是没事情干的,我的左护法都快被我给逼疯了,我再不回来吗,怕是要被左护法提着刀追杀,跑到天涯海角,被追杀到天涯海角就是了。”他冲我眨眨眼笑,有些孩子气的顽劣感,他偏偏不以为耻,手指夹着那树叶,一身粗褐布衣,可是那一身粗褐布衣更显得他肤色白得过分,他整个人在阳光下,白得像是溪水一样闪闪发光。
“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傻呢?你妹妹天青划花了那么大功夫,让你走远,可你偏偏又送自己过来,这可怪不得我,天真。”花繁拿着那叶子细细端详,末了定定看我,目光意味深长得很,不能细细解读。
“那么,你骗我了么?应如是在你这里么?”我问,摸了摸手里的雪漫,我想如果他说不是,我现在就能给他一刀,让自己泄恨。我已经生出一点希望的灯火来,我不能忍受那一点点希望的灯火被人生生那鞋底碾灭。
“我没有骗你,应如是的确在我这里”他收了眼底的戏谑,很认真的告诉我,又该补充了一句“我不能忍受欺骗,背叛约定,你懂么?”他定定看着我,我起初不解,又想起自己第一次主动投怀送抱,给了他一记万里长风,第二次为了逃脱,背弃了一天只刺杀三次的约定。
这或许是他身上不可轻易触碰的逆鳞。
我还是装成不知道,阖了阖眼又张开,牙齿一点点把话语挤出来,挤得很艰难,我问:“我要付出多少代价,才能见到应如是?”
“我没办法,应如是并不是任由我呼来唤去的属下。”他淡淡道,转着手里的枫叶,忽然向我走了一步,探出另一只手来,大拇指和食指掐住我下巴,用了些许力气的,生生把我的脸掰起来,我在他碰到我之前就下意识抽出雪漫,这是我老爹跟我对打多次后我养成的习惯,加上我不怎么喜欢和别人的亲昵举动,这一举动是在我自己意识到之前就做出的。
这有点糟,我本没想这么做的。手腕还是被人给死死扣住,花繁眯着眼定定看我,左脸渗出一道血痕,雪漫裹挟了内力,还是伤了他些许,可他并不在意这一点小伤,掰着我的脸质问起来:你把你自己当成身外之物,是认真的么?”
“是,是又怎样,和花宫主你无关吧。”我陷在他深不可测的眼底,像是站在不知何时会开裂的博冰上,底气明明不足,却还是嬉皮笑脸着。我实在是搬不出来其它表情来对着这个男人的眼了。
缱绻悱恻,温柔得近乎宠溺,像是看着所爱之人的眼。内里又燃烧着层层怒火。
“不管我对你做什么,只要你能得到你想要的,你都不会介意么?”他问。
我看着他的眼,逃也逃不开,我分不出这个男人眼底的东西是真是假,时间在他的凝视中漫长得可怕,我咬咬牙,挤出一个是字,我想无论真假都是无所谓的,我不在乎,也不想和这个人有太多的牵扯。
年纪轻轻的,我可不想爱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那是没什么好结果的,况且,我和这个人不过见了两次,呆在一起不不超过七天,而且我还是个被强迫的,那满眼的温柔和怒火是怎么回事啊?
真的很可笑,我忍不住笑起来,笑得心底发虚,被他看得受不住。被掐着的下巴生疼。
还有后半句话被我咽了下去,我本想说,可是看着花繁有些气的样子,就觉得蛮快意的,不想说给他听了。“当我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之后,我就会杀了你的。”这就是后半句了。
我不是什么江湖侠客,正义人士,不会干什么锄强扶弱匡扶正义的事,因为正派没有世人认为的那么正派,邪教也没有世人认为的那么险恶,我谁也不信,谁也不想帮,可我有足够的耐心耐心去杀死,自己想要杀的人。
毕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来做个交易吧。”花繁道,目光沉沉地看我。
“好。”我听都不听一口应允下来。
“你不问问么?”他问我,手指一个用力,手指间夹着的枫叶猛地散开,散成无数碎末。
“不用问了,我有拒绝的余地么,我要见到应如是,这个代价是不是小一些?”我笑嘻嘻地问,随手摘了一片叶子。
“好,如你所愿,你要陪我一个月。”花繁依旧掐着我可怜的下巴,他把脸凑过来,懒懒给了一句:“舔一下,会留疤的。”
我如是照做,丝毫不反抗。
他终于把我松开。
第14章 红颜薄命
山很陡峭,险伶伶地,石阶梯间生满杂草,脚边的秋草被风吹的晃悠悠的,绽开一朵艳红的花,柔嫩的花瓣被风吹的皱了,我抬脚越过,脚步一顿,指腹擦过去,一不小心就把它给摘了下来,只听花繁轻笑一声,我抬眼便见他促狭着眼看我,索性把指尖的花给了他,“喏,花送美人好了,随手丢了太可惜。”
看花繁看习惯了,我倒也不怎么去计较他那花镜宫宫主的身份了,我眼前的他也就是个人,和芸芸众生差不多,就像我偶遇的柴桑小杏。反正到头来,我和他也就是路人而已,再见的时候我对他笑一笑,人家也看不见我。
我从来不把自己当成什么,我就一俗人,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被自己老爹赶鸭子上架一样赶到江湖中去,我那师兄是个人物,白江清都敢招惹吗,也不知他是活腻了还是纯粹的见色起意,白疏影最重视那个小儿子,白江清早产,生下来就是个病弱的身体,鬼手蔚公子都说他活不过十岁,可是白疏影怜惜幼子,带着幼子离家不远千里寻药,寻药七年,竟然把人给救活了。
鬼手蔚医师说活不过去的人一定是活不过去的,除了白江清之外。
人家那么重视的小儿子,很有可能被我师兄拐成断袖了,对此我师父不会说什么,很有可能会在见了白江清之后拍拍我师兄的肩膀,夸奖他干得漂亮。可白家人就不一定乐意了,好好的一个温润公子,怎么就被一个看起来轻薄孟浪的纨绔给拐走了呢?
我想得入了神,被花繁拍了拍才清醒过来,他低头吻了吻那娇嫩的花瓣,轻轻跟我道谢,或许是我错觉,我总觉得他吻过的那片花瓣,是我方才,手指不小心擦过去的,因那花瓣太柔嫩,那一片上仍存留些许痕迹,花繁抬眼扫过我,我便移开视线,继续沿着石阶走。
“诶,你知道白家那位温润公子近来的消息么?”我问他,装成随口提及的样子,大拇指和食指习惯性地摩挲着,烦躁的抓了抓衣摆,花繁闻言脚步不停,他走路很轻盈,像是一只高傲矜贵的猫,他在我前面走着,留给我一道瘦削的背影,一身粗衣,不用缩骨术之后,这身衣服对他而言都有些短,露出大半截小腿来,肤色偏白,看上去也没什么肌r_ou_,脚踝很好看,骨骼凸显出些许,走上石阶时,骨骼牵连着筋脉血r_ou_,单薄的肌肤下,骨骼若隐若现。
极具力量感,又显现出些许脆弱来。似乎不堪一握。
我深信美人在骨不在皮,眼前人恰到好处,皮相惑人,骨相也是ji,ng致的,只可惜这种人只可远观,贫嘴几句,调笑几句。
“知道啊,你为什么要问他呢?是因为那位是江湖上有名的美人么?”花繁冷冷扫我一眼,又冷冷收回去,小孩子一样,脸上都写着明晃晃的三个字:不开心。
“唔……不是啦,我可没那个胆子,那是我师兄楚歌拿性命去招惹的人,我要是敢有什么非分之想怕是要被打断腿的,再说了,名满江湖的四大公子,只适合远观,谁敢招惹啊。
“你不是就敢么?”花繁闻言冲我勾了勾唇角,我刚开始一头雾水,脚下没注意,险险地摔了下去,好在那微冷的手指,一把抓住我的手腕,花繁手指用了用力,把我向上提了些许,他欺近而来,我嗅到他身上的香味,似有还无,暗自惑人。
“你眼前不是有一位四大公子之首的水滟公子?”他笑,又拍拍我脑袋,温声告诫道:“好好走路啊,你不好好走路的话,我就只能抱着你走了。”他敲敲额角,看上去似乎头疼极了的样子,嘴角的笑也不知道收敛些许。
花繁其人人如其名,像极了怒放的繁花,可是水滟公子又和他很配,这个人说话的语气腔调,都是水一样的轻柔无痕,潋滟水光,清澈极了,也妖艳极了,千机阁总结的东西,还是很靠谱的。
“温润公子白江清”花繁沉沉念道,顿了一顿,才接下后半句话,那后半句话惊得我差点踩错石阶,我只听他道:“温润公子白江清,半个月后,将会嫁给罗刹教少主邵华了,而且请帖,是白江清的字迹,小楷清秀,一笔不乱。你师兄,又算是哪一个?”
“白江清可不是没什么心机的人,怕是和罗刹教教主邵华之间存在什么交易,也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白三公子白江清,的确担得起温润公子这个名号,玉一样从里到外都是冷的,怎么暖也暖不热,况且,他是个短命的,你师兄还是断绝了念想的好。”花繁补充道,眸子是热烈鲜活的红,眼底是一片冷淡,十二月结冰了的水一样。
红颜大多命薄,长得好看的男人也是如此。水滟公子花繁虽说活着,可我总觉得花繁终有一日,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什么事情都讲究个名正言顺,至少要看上去是那样子的,一个邪教魔头,算什么?云容公子墨不染入了终南山,再未出现于世人面前,惊鸿公子封绮三年前就死了,消息是两易庄传出的,尸骨已经烧成灰,被他的兄弟褚杨洒于华山,陈茗于惊鸿公子死后,也跟着从江湖上消失了。至于十六岁就名扬江湖,年纪最小的温润公子白江清,是个病弱,会早死的命。
昔年江湖上的四大美人,白疏影的双生妹妹十七岁就因重伤和风寒,年纪轻轻的早死,杀手风无痕刺杀成功后,毁容假死,筋脉断绝,一身武功废去,嫁给一富商,商人重利,且薄情,风无痕二十七岁时,杀死富商和小妾,点了一把火,死了。名妓流苏已老,二十五岁不堪受辱,自尽于一纨绔子弟家中,弹二胡的才貌双绝的陆仟,寻鬼手蔚医师,改了皮相,没了踪影。
那些名满天下的美人公子,而今还剩几个?好的皮相,也是很容易招来祸患的。
“你和白三公子,有过交集么,他是怎样的人?”我问花繁,他回头冲我得意一笑,声音轻柔地给了可憎可恨的三个字:“你求我呀——”
我听着他那懒洋洋的长腔恨不得扑上去把人咬死,可是他长得好看声音好听武功比我高,手段比我多,说话还能把人噎死,我能怎么办。我只能咬咬牙,不要脸,低声下气道:“名满天下才貌双绝武功高强的水滟公子花繁,我求你告诉我白江清是怎样的人,好么?”
“啧啧啧,没气节。”他嫌弃道。
我真的想打人了。可我打不过他,也逃不了,我学过的武功他都会,还全都ji,ng通。
“好好,告诉你就是了,没诚意的小鬼,我和白江清做过一个交易,白江清是个有心机能隐忍的人,再说了吗,你明明参与了刺杀辰远鸿的计划,可是这件事却没有在江湖上流传开,你不好奇是怎么回事么?”
“怎么回事?”我问他。
可是花繁摊了摊手吗,顶着一脸无奈,一字一字道:“我、也、不、知、道、啊。”
“这件事是打听不出来的,毕竟是无常、千机阁、回天堂、两易庄还有罗刹教和千毒宗集体封锁的消息,此事涉及了朝廷,要是七王爷有心算计,整个江湖会再被清理一遍的,回天堂和千机阁交情不错,可是罗刹教和千毒宗也跟着封锁消息,就存在猫腻了。
“那你怎么会知道?”我问,我不明白只是一桩刺杀而已,怎么会牵扯进来这么多人。
“因为我刚好是牵扯进去的,花镜宫里派出一批死士,帮助白江清刺杀后逃离丞相府,这件事,你还是知道的少一些比较好,知道的越多,死的就越快来。”石梯终于上完了,花繁负手站着,就算一身粗衣,也遮不住一身不凡气度。
我听他低低念道:“浮生只合尊前老……”
“雪满长安道,离下雪还早着呢,年轻人就不要随随便便说老了,我爹要是听见,只会毫不客气往人脑袋上招呼一巴掌。”我道,看看旁边的树,仰头便见橘黄的果子,挂了满树,在繁密叶间,好看得很。好看之余,还觉得想吃,运了轻功利索地上树,摘了几个塞到怀里,跳下来,给了花繁一半。自己坐在树下剥橙子。
花繁接过后,看了看手里带着叶子的橙子,把那三个橙子抛过来抛过去,跟玩一样,我问他为什么不吃,他懒懒看我一眼,道:“我不想用短剑,没拆过,也不饿。”
我闻言,嫌弃地看他一眼,吃掉手里的橙子,看他不像样的杂耍一样抛橙子,事实证明,武功再高,杂耍也不一定玩的好,我刚好吃完一个,就一个橙子滚到我脚边,圆滚滚的,像是一轮小小的太阳,皮薄r_ou_厚,鲜美,汁多。怎么会有人这么毛病,懒得动手拆呢?
我想着,捞过一个,两个,三个,被气得想笑,合着三个全滚回我这里了么?
花繁也没说话,只是看看我,又看看我刚捡起来的三个橙子,眼神已经把意思传达到位了,我自己拆橙子拆习惯了,再加上我老爹还有妹妹天青也喜欢吃,熟能生巧,三两下便拆开了,花繁堪堪cha上一句:“纤手破新橙。”
“你还是对你的丫鬟什么说吧,这话对女人很有用。”我道,被他那一句话刺激得手一个不稳,橙子分成两半时,不小心把一片捏爆了,便递给他完好的那一半,打算另外一半留着,自己吃。
花繁扣住我的手腕,我生出不怎么好的预感来。他拿走了那一半。
我心惊r_ou_跳地想把手给收回去,可是怎么也抽不出,然后他低头,舌叶掠过我手指间,舔舐过去,末了轻轻咬了一下。
十指连心,这一下刺激得我心脏隐隐作痛。我看着他冶艳的眉眼,无端的想起四个字来。
红颜薄命。
花繁看着,也像是命短的。
“别闹了。”我笑了笑,没笑成,又扯起一个僵硬的笑容挂到嘴边。
第15章 依稀熟悉
我终于站在花镜宫门前,朱红色的大门,门匾上写着显眼的花镜宫三个大字,字迹遒劲遒劲,恍若苍鹰蓄力欲展翅高飞,不露半点锋芒,门很高,不是一般人能轻易进去的,我面前的花镜宫宫主看看那高大的家门,漫不经心地挠了挠脑袋。
“怎么进?”我疑惑地扭头问他。
“翻墙。”他道,促狭着眼冲我一笑,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一把抄起腰和膝盖,我还没下意识抬手挣扎,就被他往手上甩了一巴掌,花镜宫宫主花繁翻自家的墙翻得熟练,径自跳到墙上,手上甩出从我怀里摸出来的几个橙子,那些石板猛地落地,露出下面险恶晃眼的刀尖。
“抱紧了,一会儿你掉下去我还要捞人,我可不想看见小雪和蔚公子,那两个人太麻烦了。”他说完就跳了下去,连一点准备时间都不给我留,仓促之下只得把他抱紧了,他身上的温度和似有还无的玫瑰麝香香味纠缠不放,扑到我身上不肯放过。
我总觉得心脏跳得有些快,花繁带着我掠过地面,脚尖刚刚点过去,下面的石板就掉了下去,要不是花繁的身法快,二流的江湖人都能交代过去,我看着那石板极其脆弱地跌在下面密集的刀尖上,后背发凉,若是以我的轻功,是不够的。
还没等我松一口气,一把飞刀便险险地削了我左边的一缕头发,我见那飞刀被花繁捞到手里反扔回去,割断光秃秃的柳枝,被一只手给截了。花繁对着柳树下的两个人叹了口气,无奈道:“小雪,你是不是想要谋杀弑主?”
“是,像你这样不务正业、伪装身份、满江湖乱跑的宫主还是早点死的好,这样蔚公子也能省点心。”萧瑟的柳树枝条下,传来一把愤懑无奈的声音。听起来简直就是客栈的伙计控诉黑心的老板。
花繁没听见一样低头看我的左脸,看得很专注,我皱皱眉,双手按上人肩膀,力气用的很小很轻巧,像极了抚摸,接着,我趁着心头不妙的预感还没实现,果断扣死人肩膀,一瞬间发力,从他怀里跳出,在半空中翻了一个身,稳稳当当立在旁边。
我脚下的石板不怎么稳当,猛然消失不见,下一秒,我便掉了下去。我发誓我听见一阵大笑声,还是两个人的,我还没险险地去抓住四周石板,就被花繁一把捞住手臂向上提,他终于没把我抄到怀里——我只能八爪鱼一样抱着他。
“你看,我都说了要你抱紧我了,可你偏偏不心,怪谁?别闹了,小雪的心思可是比女人还深的,还有啊,地板也是不能抓得,也是有陷阱的,抓上去你的手都能废了。”他道,低低叹了一口气。我从那一声叹气中嗅出点什么来,还有小雪到底是谁?男人么?
“杀千刀的花繁,我跟你说过几百次了别叫我小雪,老子一个男人为什么要叫小雪啊。”我只能听见声音,八爪鱼一样没什么少侠形象地抓着花繁,心下想着我还是当自己是个死人吧,不由得悲叹一声。
“怎么了?这可是你自己主动抱住我占我便宜的,我都还没说什么呢。”他笑道,吃了亏遭受不白之冤的口吻。
“可怜我刚摘下来的橙子,还没吃呢就被你丢出去了。”我寻了个借口搪塞过去,很想离花繁远一点,可是不能,能保证安全的只有他脚下的那块石板了,该是怎样丧心病狂的属下能做出设计自家宫主的事情啊,不对,花繁这个花镜宫宫主当的是有多糟糕啊。
我为什么傻子一样要自投罗网啊,扪心自问一下,我怕真的是傻的。
我自嘲地想着,被人勒紧后背,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好好安置到了地上,花繁微冷的手指擦过我左脸,那些石板在我眼底落下去,我方才踏过,知道那些所谓的石板其实是动了手脚的竹板,轻功中上的都难过去,我想我怕是难逃了。从初见开始就是。
不知为何我觉得自己成了猫爪底下的老鼠,任人逗弄着,有一下没一下戳着,扒拉两下,四处逃窜,自以为逃脱了,可我还是身在其中,像是落于棋盘之上的棋子,黑白两色的厮杀将,被人一步步逼着,走上如他人所愿的道路。
“介绍一下这位客人,天真,也很可能是你宫主未来的夫人,所以小雪你,还是好好照顾吧,他会在这里呆一个月,小雪你照顾不好的话,本座可是会生气的。”花繁道,把我整个人转进去,我还处于思索的状态,转头便对上萧瑟柳条下的两个人。
一个人一身黑衣,瘦且高挑,小麦肤色,生着没什么特色的单眼皮,在他脸上像极了一条缝,可他抬眼时内里光彩四溢,另一个人眉目细长面容白皙,眼角险险压了一点伤痕,深红一点,男生女相,本该生出些许女气或者媚气,可他那冷淡极了的眼神刚好中和了一下,他不悦地挑了挑眉,冷淡的眼神慢悠悠地在我身上转了一圈,落在花繁身上,没好气地道:“你怎么跑去拐别人家的孩子了?是要当做娈宠养么?这孩子武功不低,方才用的是乾坤天地。”
“本座刚才说过的话,你全当耳旁风了么?小雪?”花繁低低道。被称作小雪的人收了那挑剔的目光,垂了眼睫,他拍了拍旁边的黑衣人,叹了口气,道:“蔚公子,去折腾那病患吧,可以的话,劳烦你下手重一些。”
“好的左护法,这病人太不让人省心了,如果不是看在他是宫主的份上,本公子哪里会管他死活。”那蔚公子道,说话间 起袖子,向花繁走过去,直接了当地在花繁肩膀上落下一针,花繁脸白了白,嘴上道:“好了小兰花,别闹了。”
蔚公子直接了当的,又扎下一针,成功地让花繁闭上嘴。
“小雪你记得给他左脸上点药,带人到花酒居。”花繁远远地喊,我便见被称作小雪用见鬼一样的眼神看着我,我还没说些什么,就见他敛了神色,听他道:“左护法雪霁,可以直呼名字,或者左护法,跟着宫主教左护法是要挨揍的。”
他说的很直白,说完以后转身就走,我一边走一边看路,路上雪霁猛地一停,我险些撞上他后背,堪堪稳住脚步,便见一身灰衣的阿殷,阿殷淡淡地看我一眼,道:“宫主让我陪着你。”
雪霁的后背僵了僵,我不知他神色如何,阿殷顺从地跟在雪霁身后,和我一道走。
我不知道是我对魔教有什么误解,还是花繁本就是我所不能理解的人,我本以为花酒居会很华丽,或者是有一群美人什么的,未想过此地真真是如同其名,还未进院子里,我就闻到了浓郁的桂花香味菊花香味,远远见繁花如锦,姹紫嫣红,绚丽多姿。
院子很有趣,引了山间泉水,粗而长的竹竿一路接引,里面有一小池子,养着各色锦鲤之类,这地方给我一种熟悉的错觉来,我似乎还是没下山,老爹在山庄的每一个房间处都种了桂花,山庄里花草很多,每个季节都是安静而喧嚣的,而每一个院子里,都有一个用来养锦鲤的大水缸,水缸上种了小小的睡莲,碗口那么大,嫩黄或者桃红,惹人怜惜得很。
现在该败了。我想,看着院子里的快败光叶子的残荷和老去的荷叶,心里空荡荡的。
“花酒居其实是宫主住的地方,宫主……”他犹犹豫豫着,接着烦躁的抓了抓额前头发,丢下一句恶狠狠地话就走:“算了,我才不会管那个没良心能把人气死的。”他直接走了,也没说我该住在哪里,我只能坐在石桌上,看不远处如火燃烧的枫林,院子里高大的桂花树和其他树,无意扫过角落,便见一树枯老遒劲的藤,该是紫藤花,枝干虬劲,缠绕着石架,看着苍凉得很。而旁边便是一树葡萄,葡萄已经熟透了,满院子都是果香味。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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