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天真的江湖 作者:九邶
正文 第9节
天真的江湖 作者:九邶
第9节
我厌倦世人了,红尘也没什么好看的,不如这次跟着莲生走掉,出家当和尚好了,他不是诓骗我要我去吗?我老爹怕是会从山里杀到杭州灵隐寺,直接骂那群和尚是该死的秃驴,再把我给打一顿带回去吧,这么一想,我便后背一凉。
“天真啊……”花繁顿了顿,声音浸透了深秋的苍凉意味,他接着道:“你可要记得你今天说的这句话。”
“好啊,我会记得的。”我回答得漫不经心,我想这世间我就在乎那么几个人,花繁花宫主你爱怎样怎样,只要有一天我变得比你更强大了,受不住了便可以同你来一场江湖人士的厮杀,两败俱伤也好,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也成,濒临险境是能让人觉得快意的,一边忐忑一边又怀着满腔孤勇,死亡和明天,不知道哪一个会更快到来。
我喜欢酣畅淋漓的厮杀,这都是被我老爹那个不要命的疯子给影响的。
“那你就当不认识我好了,我要去做我自己的事,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白江清的事情,你还是不要理会得好,那可不是你一介外人,能cha手的事情。”他促狭着腥红的眸子,用着告诫的语气对我道,而后合眼,瞬间就拉上易容的面具和遮掩的布条,他转身要走,我手指间夹着的薄如蝉翼的刀刃飞出,划向他脖颈。
花繁依旧是瞎了的道士的样子,手指在虚空一划,便截了那把单薄的刀刃,他留给我一个单薄的背影,在门关上之时淡淡道:“你还真是薄情啊,天真。”
我叹口气,惋惜自己再一次失败,而且那蝉翼刀我身上只有四把,因为这刀刃太不好打造,要小巧还要锋利逼人,只有用天女坊以天山冰蚕蚕丝,再加上秘法织就,才能收了蝉翼刀,天山冰蚕蚕丝少的可怜,我老爹倒是不会纵容我这般败家的。
他对天青就纵容得多了,天青的里衣便是用天山冰蚕蚕丝做的,水火不侵,凡铁难断,也就排名前十的刀剑能把那天山冰蚕蚕丝做的衣服割断刺破了,白家回天堂的白水已断,墨不染消失后无垢也不见,封绮的惊鸿已断,陈茗的封掠影刀,他的好友褚杨劝他,陈茗只是道:“惊鸿掠影,惊鸿掠影,惊鸿剑已经不在了。”
江湖传说花繁手里的澄练该排第一的,只不过那是一把袖剑,见过的人,都在九泉之下了,那一把澄练是时痕留下的,只有时痕的好友应如是见过,江湖上有人说澄涟在花繁手里,我本是不信的,可我在花繁那里,见到了神棍应如是。
若是有一天,花繁突然对着我用了那把袖剑澄涟,我怕是难逃一死的吧。可我又暗自笃定了,花繁是不会杀我的,我想我这无恃无恐的性子,还真是糟糕,可我没办法,说实话,这条性命,我是不怎么爱惜的。
深秋微冷,我拉了被子,把自己裹进去,抛下一切只求安逸地睡下,餐风露宿,又要吊着一颗心脏提防猜测思索,一躺下我便安了心,沉沉睡过去,好在无梦,得以安眠。
半梦半醒间,将睡够又差一点的时候,我在挣扎着要不要起身,便听见推开门的声音,索性继续装睡,可是听脚步声,似乎是两个人,一个落地轻快,一个落地无声,我还没说什么,就听见天青低低地嘘了一声,她道:“别叫,哥哥他累了。”
“你该告诉他,他该知道的。”白青莲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他不该知道,有些事情我决定就好了,白道长,你并不了解我哥哥。”天青慢悠悠道,带着江南软糯的腔调,可是吐出的话语却是冷硬的,我这个妹妹能撒娇能强硬,分分钟变脸,就算我是个哥哥,也拿她没办法。
妹妹嘛,就是用来骄纵着的。至于天青上次,非要做逼供的事,大抵只是因为她想告诉我:哥哥,为了不让你知道一些事情,我也是付出很大代价,一直努力着的。这就跟她以命令的口吻要我不要回头,我便没回头,我只是走出去,又走回屋子里做到她对面看着她而已。我不曾回过头。
在某些事情上,我想她和我是心照不宣着的。所以她拼死隐瞒,我便努力克制自己不去过问。
“所以说,你要来了结上一辈的恩怨吗?”
“那你会杀了我吗?劳烦白道长怜香惜玉些,一剑就把我给杀死好了,你对辰景不就挺好的吗,一路上又是护送又是帮忙买簪子的,毒都为人受了,奴家啊,可是连穿女装都碍着白道长眼的人,白道长看奴家不顺眼的话……”天青故意顿了顿,我能从她那y阳怪气的腔调里,推测到接下来天青的表情,她会笑,漫不经心又分外造作的,眉目柔弱令人动容的样子。
接下来,就是狠心薄情话了。
“奴家也不会死缠烂打,只消白道长一句话,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你都不会再见到我了,也免了你一整个门派,担忧应什么劳什子情劫了。”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你的长老,明知如此,却还是要我和你一起,来为白家送东西呢?”
“你知道,情劫后面的预言吗?”
“天青,你到底想要说些什么?”木头桩子白青莲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直接说重点,一击致命,他那微微低沉些许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天青没说话。
片刻后,我听见天青淡淡道:“白道长,你走吧。”
白道长真的抬了脚步,越走越远,我瞬间都想跳起来骂上这个人一顿,白青莲怎么就这么老实呢,而天青偏偏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也不知这两个人,到底谁是谁的克星。
待白青莲走远,我在思量着要不要起身,天青那丫头一张嘴皮子利索,字字扎心,伤人也伤己,偏偏白青莲还是个不懂女人心思的木头桩子,我这时候要是起床啦,免不了要去哄天青一番,天青那个丫头别扭,说话后悔了,也要咬牙强撑着,无论是真决绝,还是假决绝,她都会坚持下去,怎么说,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那类。
“预言后面是什么”我潦草地写下草书,有些困,睡得时间久了,手腕无力,写下的字都是虚浮着的,不见筋骨。
“你求我啊。”天青写下这四个欠揍的字,我闻言就曲起手指,去弹她额头,天青要躲,就被我死死扣住她脑袋。这丫头太嚣张了。
“白青莲的情劫,能终结上一辈的恩怨,情劫过后,必定有一人因相思而亡。”天青省去前因后果,写下那完整的预言。
“也就是说一切都是老爹的错,老爹又干了什么?”
“你问老爹去吧。”她写。我愤愤地把纸张团成一团,顺手点了蜡烛,就着烛火,把纸团烧掉了,就算我问老爹,老爹也是不会告诉我的。
我都这么大一个人了,他们还是什么都不告诉我。
这是我三生有幸,还是不幸呢?我生来薄情,竟会被周遭人如此耗费心机地呵护惦记,可这也说明,他们瞒着我的事情,有多重。
第30章 石破天惊
这一路上清净得很,也就是中途遇见了一群打劫的,那些土匪拦在我们这一行人面前,三十多人截断路,为首的男人肆无忌惮地打量我们这些人,一个长得不错的小女孩子,一个老和尚,一个冷峻的道士,一个一身红衣的好看男人,那脸上带着一道狭长伤疤的土匪头子瞧到我和安乐道长时,意味深长地啧啧两声,又看看那瞎了的清秀道士,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土匪头子当着我们这群羔羊的面开始宰人:“女的留了,男的废掉卖去做小倌,和尚太老,杀了,那个一身红衣的男的,留了。”
“呦——谁给你的胆子啊”天青支着下巴漫不经心地笑,满脸的挑衅神色不加遮掩,凛冽美艳得过分,我看看她,生平头一次意识到长着一张好皮相的重要性,说话间天青满脸都写着欠揍两个字,我揉揉眉心,是不怎么想搭理这群人的,索性把脑袋搁到花繁肩膀上,嗅着花繁身上似有还无的香味,微微安心些许。
我想我有些肆无忌惮了,和这个人纠缠不清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可是我就是很想亲近他,这是我没什么办法的事情,既然我没什么办法,那就随心所欲些吧,反正我老爹从来没教过我,克制两个字怎么写,如何不去爱一个人,他也没跟我说过。这都是他的错。
我再度抬头之时,那些土匪已经逃之夭夭了。莲生喝口酒,漫不经心地道了一句阿弥陀佛,我看看他,有点想笑,而花繁忽然问出一句:“敢问大师,何为慈悲,今r,i你放过这群土匪,明日他们将会祸害他人,可你若是杀了他们,便是杀业一桩。”
“人生于世,谁人无罪,当宽恕。”
“若罪大恶极,不可宽恕呢?”花繁握了握我执缰绳的手,我依旧懒懒靠在他身上,觉得有些不对,花繁的眼睛是蒙着的,他是怎么知道天青下杀手时,被莲生和尚的一掌拦截了呢?花繁花宫主未免太善于伪装了吧,连装成盲人都很像。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莲生和尚说着,再度喝下一口酒,又晃晃酒葫芦,长长叹一口气惆怅起来,他把葫芦举高,还晃了晃,可是一滴酒也不见了。
莲生大师是个和尚,可是酒r_ou_不忌,喝酒吃r_ou_比我这个年轻人还厉害,天青依旧一身男装,灼灼杏子红,我和花繁之间没说什么话,我做的最多的事情,也就是困倦时趴在他肩上,手执缰绳任由马匹慢慢走,他的肩膀硌得慌,不时能把我给逼醒。
等我们终于临近江南,莲生大师说他要回杭州灵隐寺,末了晃晃手,对我们笑笑,留下一句有缘再见以后,骑着驴子慢悠悠走远,直到再也看不见,当时我正靠在花繁肩膀上,他忽然推推我,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缘再见。”这么说着,他也要下去,我先下去,扶住这个假的瞎子,有个一身褐色衣衫的老人走过来,恭敬地对我道了一声多谢,就拉着假瞎子安乐道长走了,我利落上马,觉得终于利索多了。
花繁走以后,我还是笑嘻嘻着的游戏人间的少年。
我看看白青莲,对上天青的目光,轻佻一笑道:“走吧,去花满楼,师兄在那里等着咱们呢!”白青莲闻言脸黑了黑,还是没说什么,辰景很是欢喜地喊好啊好啊的,很有兴趣的模样,她是深闺里养着的大小姐,自然是没去过这种地方的。
于是,我们四个人就这么去了花满楼,花满楼在明面上是青楼,可实际上也是江湖消息流通的地方,甚至会和朝廷勾结在一起,朝廷查贪污受贿,是免不了要从花满楼取证的,青楼里三教九流来来往往,互不干扰,我以前跟着老爹去过,熟门熟路地摸摸姑娘滑腻的脸,塞给姑娘些碎银子,然而天青比我更加熟练,抱着姑娘,任由那姑娘酥胸蹭着,好整以暇地抬了抬那红衣女人的下巴,低着声音喊姐姐,垂着水波潋滟的眼道:“我带着朋友玩,想见名满江南的如素如姑娘,好姐姐你就带着我们去吧,喏,我们到了自然是有办法的。”
我笑笑,看看怀里的姑娘,哪怕那姑娘划着恰到好处的妆容,美艳而不浓,可是我没什么兴趣,漫不经心地勾勾姑娘下巴,做成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模样,其实不自在得很,我厌恶和别人接触,那糜烂一样的脂粉味,游鱼一样滑腻的肌肤,都让我觉得厌倦无趣。我对这姑娘没什么兴趣,逗弄逗弄还是可以的,那姑娘主动往我身上凑,我堪堪躲过那姑娘的吻,眯着眼笑得天真道:“姑娘诶,下次有缘再见吧。”
我想我有着欣赏美人逗弄美人的心思,可是对床上的事情,倒是没什么兴趣的。美人的话,抬手投足都是美如画的,有的人长得一般,可是生着水蛇腰,起舞时惊心动魄,这也算得上是美人的,美人在皮不在骨,只谈皮相,未免太俗气了。
我那师兄倒是胆大包天得很,他不是都和白江清在一起了吗,怎么还敢来花满楼,去见名妓如素呢?虽说如素向来卖艺不卖身,是个有名的清冷美人,有人说她是天上月,无意落凡尘,美人虽好,可是一个将要成婚的男人,还是要顾忌些好。免得有心人造谣生事,弄得满城风雨。
天青往人手里塞了几片银叶子和银票,老鸨风韵犹存,她握着天青的手有意揩油,还说着这位公子可真是俊俏的漂亮话,白青莲冷峻着脸,不着痕迹地把老鸨手里天青的手抽走,眸子淡淡扫一眼,他的确是淡淡的,可是这个人这张脸一旦冷峻下来,就有着不沾染凡尘,不可亵渎的高高在上的气息,令人望而生畏。
老鸨的眼不着痕迹地在两人身上转了转,白青莲的手搭在天青身上,无声地宣告着一种所有权,另一边的辰景兴致勃勃地,四处张望着,兴趣盎然得很。
老鸨带着我们上了楼,说是上面有一位楚公子,她问我们认不认识,这个时候她收了脸上的轻浮孟浪的神色,陡然增添了傲气和冷淡,徐娘半老又如何,还是自有一身风华的,她斜睨一眼白青莲,不屑道:“小姑娘长得好看,我就是想多说几句话,让你给忌惮的。”她带着一身脂粉味走远,有意擦过白青莲肩膀,低低哼了一声。
天青一双桃花眼弯成月牙,有意绷着,可笑意还是自眉梢眼角泄露出来。
我看看这两个人,辰景还扯扯白青莲的袖子,问:“诶,天青姐姐的伪装很好啊,那个人是怎么看出来的?老鸨很有气势,和刚才完全不一样啊。”
“人总是心口不一的。”白青莲道,看看天青欲藏还露的笑意,指指她,道:“你看,天青就是这样的。”
“对啊,我向来如此,白道长你是第一天知道吗?”
我叹口气,敲敲门,思索了一下,省去客套话,直接推门而入,后面的白青莲也跟着进去了,刚进去时我有些发愣,可是见了那一身青衣的身影以后,我总算明白了,是谁给我师兄,见江南名妓如素的胆子,很简单——白江清白三公子给的。
“师兄,我这些天一路奔波,餐风露宿的,师兄你过的倒是不错啊。”
“的确不错啊,醉卧美人膝还是……”我师兄漫不经心道,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身青衣的白青莲敲了敲额头,他握上人的手,漫不经心地轻吻一下,这才舍得看自己师弟一眼,潋滟的眸子越过我,看到我身后,他的发松松散着,还是半躺在白江清膝盖上的模样,门吱呀一声关掉了,白江清淡淡道:“如素姑娘,劳烦你弹一曲十面埋伏,这是白某人,送给辰景辰姑娘的大礼。”
我去看辰景,刚好看见她脸上浮现出来的难过神色,像是失去糖的小孩子,而白江清低着头,仍旧是跪坐的姿态,手指漫不经心地,卷着我师兄楚歌的发,我师兄本来是想坐起来的,又因白江清这个动作,索性重新躺回去。
十面埋伏杀意重重,也不知白三公子送给辰景是什么意思,琴声铮铮都是带着杀气的,如素姑娘的琴技果然不凡,弹完一曲后如素姑娘便走了出来,我看见人眉眼,又看看白江清,便明白了白江清为何不会在乎我师兄去见如素了,江南名妓如素,面容和白江清像了三分,可是比起白江清来,就是萤火虫之于皓月。
如素姑娘退开,白江清抬了头,看着那个面容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少女,辰景整个人都有些抖,似乎有些怕,可是她还是对上白江清的眼,对上那所谓的温润公子。温润公子清冷起来真真是不是人间烟火的,那双琥珀色的眼在阳光下清透得过分,眼底的疏离写的明明白白,冷淡色附在皮相上,随着勾起的浅粉唇角,变本加厉,这才是高不可攀的天上月。
“这就是你父亲赠送给我的,那么,辰姑娘,你还想说什么?”白江清用着没什么感情色彩的语气静静陈述。
辰景张了张嘴,没说什么,眼泪先落了下去,一发不可收拾。天青走上前去,叹了口气,把人抱在怀里,不时轻轻拍着安抚。
我师兄楚歌在这时终于舍得起身了,他撩撩白江清耳边的发,指腹擦过人眼角,像是擦掉不存在的的泪水,他对着白江清笑笑,慢悠悠道:“伤敌八百,自损一千,要不然我直接把小姑娘给提走?”
“抱歉……可是有些事……你该知道的……”辰景声音里掺杂着破碎的哭腔。
“你该知道的……哥哥……”
石破天惊。
或许,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第31章 凉薄白三
“别叫他哥哥!小姑娘诶,你先在外面候着,我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可不想做些粗鲁的事。”我师兄眯着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笑,内里水深不可测,我看看身后的白青莲和天青,本想转身把那两个人带走,听人旧事可是不怎么好的,白三公子大抵也是不愿的。
“第一,不要叫我哥哥,第二,我不想听,不管辰宰相有什么苦衷,事实就是,我的母亲白梅影为了他,被逐出白家,她倾尽全力支持那个穷酸的男人,那男人高中以后,日久生厌,我母亲被背叛,走火入魔,死掉了,你面前的我也没有什么好下场,能不能活到三年后都是个问题,我死掉本是不怎么要紧的事儿,可现在,我只能留下楚歌一个人了。”白三公子低低叹口气,眯着澄澈的眸子,反问道:“现在,你还要告诉我吗?”
我师兄靠在白江清身上,目光悠悠一转,两个的目光一个云淡风轻一个意味深长,我本来是想走的,可是白三公子却道:“你们三个留下来是不要紧的,窥探别人的秘密,是要付出代价的,有些事情,也是我不该知道的。”
我回头,便对上白江清的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清透如水,他看着我,像是看透我所有心事。
“我父亲……我父亲并不是那么绝情的人……白三公子。”辰景终于止了哭泣,她的手指握紧,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白三公子闻言只是勾了一个嘲讽的笑容,可是辰景的下一句话让白江清的笑容瞬间僵硬。
“父亲的书房上锁,有一次起火的时候,父亲冒着生命危险,只拿了书房里的一幅画,画里有一个女人,后来我费尽心思才知道她的名字时白梅影,白三公子你,见过我父亲的唯一一个侍妾若柳么?她的面容和白三公子您,真的很像呢,她更像的是你的母亲。”辰景静静道,努力克制着汹涌的眼泪,她有些抖,可还是直直看着白江清。
懦弱又执拗,带着不顾一切的一腔孤勇。
“我不知道事情是怎么样的,可是我相信我亲眼所见的事情,我父亲他这么多年来,醉了以后,也总是在喊你母亲的名字,他从来都没在乎过我母亲,也没在乎过我,他不是骄纵我,只是不在乎,不想花心思管教我而已。”
“我本来以为我是有着一个哥哥的,可是现在看来,我似乎是一无所有的。”辰景低低道,挤出一个含着泪的笑容。
“辰景辰景,良辰美景,长公主可是为了你,满怀憧憬,付出生命了的。”我看着辰景,拍拍她肩膀,劝慰道,至于名字的含义,不过是随口胡扯的,真实也好谎言也罢,有些东西太过残酷,就算蒙上三四层遮羞布,也不是能够遮挡得了的。它锋利如刀,直刺心脏最柔软处,一击致命。
前尘往事,向来都是用来被遗忘的,可总是有人不甘不愿,非要把它拉扯出来,暴晒在太阳光底下,为的不是死者,那只是活下来的人,自己的私欲。
“我知道的,比如说,辰宰相犹豫过,可他还是把自己的性命放在了第一位,再比如说七王爷以白家的名义,让无常去刺杀,他才派人刺杀我,再比如说,当年长公主难产的时候,本来是有救的,可是辰远鸿收买了产婆,让长公主,因难产而亡。因为是长公主和七王爷联合起来,杀死我那可怜的母亲的。”
“你还想要听一听,更加详细的内容吗?”白江清笑吟吟道,他云淡风轻地,毁掉了辰景心底最后一点希冀,辰景一下子跌了下去了,膝盖狠狠砸下去,还没砸到地上,天青就一把揽住人的腰,免得她跪在地上,辰景低着头,大滴大滴的眼泪砸下去,她的抽泣是无声而悲恸的。
“白青莲,天真,你们两个过来。”我师兄起身,墨一样的长发沿肩滑落,他随手高高束起,拉着白江清就走,我看白青莲一眼,他的目光淡淡的,没什么表示,眼底像是凝着冰霜一样,不带有七情六欲的痕迹。
我师兄把我们带到另一个房间,准确地说是,是带着白江清,他只顾得上白江清,在白江清跪坐下以后,他本来是想直接抱上去的,可是白三公子的眼刀淡淡扫过去,他就撇撇嘴缩了缩手,扯上人袖子,声音里都掺杂着万千缱绻情思,他道:“原来你是在生气啊,是因为觉得遗憾吗?我也这么觉得哦——你是怕只留下我一个人,是怕我孤独,还是怕我变心?嗯?”
“我没有生气,你给我松手,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白三公子淡淡扫我们一眼,他把自己的袖子从我师兄手里抽出来,一点一点展平袖子上的褶皱,我师兄终于意识到这样子很不像话,他起身,绕到白江清后面,一把圈住人的腰,目光扫过我和白青莲,淡淡道:“的确啊,这样就好多了,阿清。”
他说完以后,低头,很是自然地蹭了蹭人脖子,在这青天白日之下,当着两个后辈的面做着不成体统的事,这还真是很具有我老爹徒弟的风范的,真不愧是被老头子给祸害出来的……不不不是,是我老爹影响的,影响的。
“那小姑娘也挺可怜的,我去瞧瞧,你啊——”他长长的,很无奈地叹口气,离开白江清,朝门外走去,我在他走过去时手一伸,一把扣住人胳膊,利落地堵死人的路,道:“师兄,别躲着我了,你还是交代一下,你为什么要出卖你师弟,而且,花繁和我父亲到底是什么关系?我以前肯定是认识花繁的,不然我哪里值得花繁花宫主把时间浪费到我身上呢?而且你明明知道,白三公子不喜欢辰景,依你的性子,也就是在白三公子不注意时去安慰,你现在做蠢事,只是——想要躲着我吧。”
我师兄歪歪脑袋,眯着水光潋滟的桃花眼看我,很自然地把手抽出来,拍拍我脑袋,还揉了两把,用着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的语气道:“啊呀~师弟你长脑子了不好骗了啊——这事情吧,你去问花繁吧,我还欠着他呢,不能说,不能说。”
“佛曰:不可说。”他促狭着眼,眸子里水光潋滟,笑容是深不可测的。
我拍掉他在我头发上的爪子,又听他道:“花繁是不会害你的,师弟,要不是把你卖掉,我和阿清是活不下去的,让花宫主庇护,鬼手蔚医师治疗的代价可是很大的,这偌大世间能让他动心的,只有你一个,纵使是金玉满堂,他也是没什么兴趣的,再等等的话,我们联手,刺杀七王爷吧,阿清和七王爷的旧怨,也是不死不休的。”
他拍拍我肩膀,朝门外走去,我以为他打算避而不谈的时候,他回了头,冲白江清道:“有些事情,你告诉他吧。”
白青莲从怀里取出一个竹筒,走上前,白江清抬手接了,把竹筒里的东西倒出来,倒在摊开的白手帕上,那植物生着十片碧玉一样的叶子,像是刚刚摘下一样,颜色鲜艳,看着就充满了勃勃生机,开着深紫色的花,白江清看了看,眉舒展些许,肩膀放松下来,他把那植物重新封在竹筒里,抬头对上白青莲的眼,道:“辛苦道长了,路途劳累,还请道长在这里歇息几天。”
“不必了,这是我霄琅派欠下的旧恩,希望这能帮得上白公子。”白青莲一开口就是拒绝,我扯扯人袖子,道:“不不不,你不累的话天青还是很累的,你还是为她考虑一下吧,天该转寒了,天青还只穿着一件单衣,你不觉得她冷吗?”
白青莲很认真地思索一阵子,道:“任务结束,我该自己回去了。”
“可是我那妹妹武功不济,又爱惹是生非,还是劳烦白道长多照顾些,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去做,也管教不了她。”我继续劝着,白道长这才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就跟受了多大委屈一样,这我没办法,我都决定杀回去找我老爹了,而且天青那丫头向来不听人话,我还要找一些药草喝了,暂时压制一下我身上的牵丝蛊,牵丝蛊是用来放在心爱之人身上的,牵丝牵丝,牵挂和情丝,放在我身上算是什么样子。
“江湖上将要举办屠魔大会,就在洛阳,你们要去吗?屠魔大会的主要目标是,花镜宫宫主花繁,花镜宫前任左护法方式微,罗刹教宫主邵流年,少宫主邵华,千毒宗宗主衡璟烨。”白江清淡淡道,我看见白青莲脸色变了变,正邪厮杀免不了要死人,霄琅教肯定是要派人过去的,毕竟它是名门正派,树大招风,门派大了也不是什么好事,除魔卫道这种事,他们免不了要去的。
“千毒宗的话,近日来做什么事情了么,要去刺杀七王爷是嫌命长吗?还是说有什么小道消息流传开来,刺激得人去做傻事了”我疑惑不解,不知道这群江湖人士是抽什么疯,那是七王爷,战乱时期和皇帝一道颠沛流离的七王爷,有着赫赫战功,入天牢的人里面,唯一一个囫囵的,走出来的,当今皇帝就剩下这一个弟弟了。
“此次不仅仅是屠魔大会,还要选武林盟主,江湖传言,上一任武林盟主,死于七王爷之手,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况且那个人是七王爷的管家,一度和时痕齐名的枫旧枫老,而这消息,出自白家回天堂,怎么,你不信么?”白江清抬了清透的琥珀色眸子,静静看我,带着一身温润的江南烟雨气息。
“等等……我师兄想让你告诉我什么?”
“我不想说,你可以当他没说过那句话。”
第32章 为你一笑
我不怎么喜欢白三公子,因为他是一个和我相似的人,比我厉害得多,又能算计,心狠手黑,他是淡漠的,而我还是个毛躁的小鬼,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把我给惊得乱了手脚,我和这个人是不能比的。
白江清的眼底瞧着够清澈,可是内里那一颗心脏,谁也说不准是黑的还是红的,白三公子淡漠得太过了,他身上就是有着那么一种,我什么也不在乎,这个世间是留不住我的气息,连生死都一概无视,提及生死大事时,原话只不过是:“我死掉本是不怎么要紧的事儿,可现在,我只能留下楚歌一个人了。”
他只是舍不得留下我师兄一人而已。我想着,心头一动,觉得有趣,这么淡漠薄情的人,连自己的生死都不在乎,只在乎我师兄一个人,算了算了,我等会儿还是去买贺礼吧,哪怕这两个人,不一定是能白头到老的,可我希望他们能够如此。
白头到老。我忽然想到花繁的一头白发,像雪像月光,萦绕在心头的熟悉感眷恋感压都压不住,我焦躁地揉揉眉心和太阳x,ue,索性瘫在床上,合上眼,不动了。
花繁是屠魔大会的目标之一,也不知这群江湖人发什么疯,真是在乎上一任武林盟主的话,十年前就该冲到七王爷府中了,活着的人总是喜欢说些冠冕堂皇的话,说什么都是为了逝者的心愿,愿逝者早日瞑目,其实并非如此,只是因为死无对证,再加上人死以后,什么罪过都没了,人们心头只记得逝者好的地方,时光会让人遗忘,遗忘会篡改记忆。
上一任武林盟主,我老爹只跟我说过一句话,他说上一任武林盟主是个傻子,说话间食指敲着太阳x,ue,低低啧了一声,轻声骂道:“就是个傻子。”这么说来,他没怎么跟我提起过上一任武林盟主的名字,可语气又是没遮没掩的嫌弃,他认识,却不愿跟我提起。
我抬脚就出门,本来是想去找白江清的,可是想想那人清澈见底的眼,觉得后背一冷,门已经推开了,我索性转了个方向,去寻我那不怎么靠谱的师兄,我这个师兄不是什么忠厚的好人,还会卖师弟,可他毕竟不会害我,这么多年的兄弟情,或许于他而言比不过美色,可是碍着这一点感情,他也不会对我下手就是了。
他顶多也就是见死不救。
我沿着长廊一路走过去,长廊曲曲折折的,我刚睡醒有些头疼,上眼皮磕着下眼皮,中途险些睡过去,走了一阵我发现自己迷了路,只是无头苍蝇一样乱晃,这路我不认得,头疼又不停止,索性坐到栏杆上去,我靠着柱子,懒懒看着夕色,不想走了。我喜欢看夕色,无论浓淡都是好看的,浓艳的话像是火焰,像是新娘的嫁衣,浅淡起来又成了姑娘家脸上飞起的红晕,饱满的花瓣。
现在我什么都不想做,只想静静坐着,就这么看着夕色,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抛到九霄云外,那些十几年的恩恩怨怨已经耽搁了很久,再耽搁久一些也无妨。
“天……”突然有人喊,我下意识回头去看,便见离我不远处,站着的一个一身黑衣的中年男子,面容和白江清有三分相似,只不过一双眸子近乎纯黑,深不见底,他滞涩的声音散开,只是静静泛起一点涟漪,他看着我时的目光,说不上来是惊讶多一些还是悲恸多一些,深秋冷寂,我穿的单薄,风一吹,忽然觉得有些冷。
“抱歉,我认错人了,你怎么会在这里?”他问我,语气是温和的,完全不因为我是一个小辈,还没什么规矩地上了他家栏杆而计较,我知道这些,可是我头疼,不想说话,也不想太没规矩,索性就着这个靠着柱子的散漫姿势道:“我叫天真,是楚歌的师弟,抱歉,我有些头疼,一不小心走错路了,望您见谅。”
我眯着眼,满脑子烟火轰炸开一样,炸的我头疼的厉害,只差撞到柱子上去了。
“白疏影”那人淡淡道,声音里什么感情也不带,直接扣上我手腕探脉,我觉得他的身法有些熟悉,在人搭上我手腕时下意识挣扎出去,我不喜欢被人触碰,很不喜欢,现在这一点厌倦,在我骨子里沸腾开来,再加上头疼,我都有些焦躁了。
可好在那个人的手更快,一把扣死,暗暗施加了些力,这下好了,我不用解释我那莫名其妙的怪癖了,我想,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个人用的是乾坤七步,他探完我脉象,一言不发地冲着我腰间直接下手,下手够快,我想起这个人用的什么功法后就一直警戒着,可是还没拦住,那中年男子就利落地拔出我手里的长剑,他垂了眸子,静静看着我,问道:“这把剑是不是叫做浮生?”
我不知如何作答,却听他一笑,铮的一声清鸣过后,剑已归鞘,那中年男子静静看着我,没有在看我,只是在对着我的脸看故人。
我下山也就遇上几个人,怎么一个个的都认得我手里的剑,还有乾坤七步呢?
“您认得家父吗?”我问,意识到这是一个好机会,恭恭敬敬地开口。
“认得,他怎么还没死?”白家的家主轻描淡写道,我还以为他是我老爹的仇人,如果不是因为他没用浮生给我一刀的话,这句话逼得我没了退路,我能说什么,说祸害遗千年,我家老头子那种祸害,可是要活很久才会死的。说不定就算你死了他也不会死。
我选择把这些不合时宜的话咽进肚子里,继续问:“家父和您关系好吗?他从来都不跟我讲过去的事。”
“你不需要知道的,从前他只会用杀人,现在他好不容易明白了怎么去保护一个人,已经很不容易了。我给你开个药方,那混蛋也不长脑子,修罗瞳是能这么用的吗?”他拧着眉,像是要给闯祸的小孩子收拾烂摊子的家长,我想抬头看看他是不是有些焦躁,被人按着脑袋,揉了揉太阳x,ue等几处位置,头疼终于安分下来,落荒而逃。
“修罗瞳是……什么……”我问,任由人按着,把自己当做面团,任人揉捏,最后几下之后,他抬起手,看我一眼,道:“篡改记忆的,你别装傻了,你是知道的吧,你头疼就是因为,你一直在想这件事,还有就是,思虑过度。”
“年纪轻轻的就不要想那么多,你”他看着我,抬了抬下巴,这种有些倨傲的动作由他做来却是优雅的,给我一种他并非出身江湖,而是一个贵公子的错觉,他敲敲我额头,用着长辈告诫小辈的口吻道:“你,心思太多了,和江清简直一个样子,还真糟糕。”
他把自己亲儿子一并列入攻击范围了,不对,白疏影并不是白江清父亲,只是一个被当做亲儿子养着的养子而已,那么真正的白江清哪里去了?至于丞相府里的,顶替白江清的人,又是谁?我觉得背后一冷,没办法把这个人,看成是了解我老爹的长辈了。
万一他和我老爹有仇呢?万一他想用我来要挟我老爹呢?我老爹怎么这么能惹事啊,招惹的人,一个一个的,还都是有头有脸的。
白疏影冷淡地扫我一眼,或许是我面上显露出什么,他眉头皱了皱,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敲敲我脖子,自己走在前面,道:“我带你去找……”他道,似乎在想用什么来定义自己的女婿,哪怕不是亲生儿子,只是一直看重的养子被拐跑,这件事也是很糟糕的。
“你师兄。”白疏影挑来挑去,选了这么一个连名字都不用喊的称呼。我瞬间就想到,以后我还是不要跟着师兄来白家了,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我这无辜池鱼,再说我那师兄又是个薄情的,万一他贼胆包天地在外拈花惹草,我是该帮着白江清大义灭亲,还是帮着我师兄打理东西让他赶紧跑路?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我一边想着,一边跟着白疏影走,走过单薄夜色,一盏盏昏黄的灯,路越来越熟悉,白疏影一把推开门,夜色侵入,夜色还不够深,门的影子还不够锋利,灯火也不够温暖,可是推门而入,便可见对面挂着的两套衣服,大红的喜服,颜色如血,灼眼得很。
要命的是,为何还有一套,是女子的款式,还是凤冠霞帔?
“那一套,是给谁穿的。”白疏影冷着声问,手指指着那套凤冠霞帔,手指都是抖着的,就差直接给出一句不成体统了,我那懒懒靠着椅背,玩弄着白江清头发的师兄闻言抬了抬头,终于瞧见了自己老丈人似的,弯着桃花眼笑嘻嘻道:“我的呀,白三公子不是要娶妻么?您哪里舍得让他出嫁啊?难不成您肯了?”
白疏影被这句话气得挑了挑眉,我本以为他会发作,可好在我这师兄别的不会,还是会说一些花言巧语的。
“阿清想看我穿,所以我会穿给他看的。”他说得云淡风轻。一直转着萧的一声鹅黄的公子笑了笑,笑得意味深长。
白疏影哼了一声,走了,我本想送他一段,却被人看出我的打算来,白父看着我,嫌弃道:“你回去吧,不用送,你自己都会走错路。”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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