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当年万里觅封侯 作者:漫漫何其多
正文 第13节
当年万里觅封侯 作者:漫漫何其多
第13节
钟宛提笔:为什么?
林思摇头:不知,只知道那女人为了流了这个孩子,曾生生吃了一碗的香灰……民间有传言,说吃香灰能堕胎,但也只是传闻,被灌了药下去,她将香灰全吐了出来,人是受了不少罪,但孩子还是保住了。
钟宛骇然,写:她这样折腾,长公主是如何待她的?
林思沉默片刻,打手语:长公主起先是让人日夜看着她,但人若想寻死,看是看不住的,那女子趁人不备,拿起什么来都往自己肚子上砸,有次差点就把孩子生生打掉了,长公主失了耐性,让太医……
林思深吸一口气,比划:将她双腿废了。
钟宛遍体生寒。
钟宛尽力忍着,写:再然后?
林思道:具体怎么废的不清楚,她怀着身孕,必然不能把腿打断,许是施针,总之那女子再也站不起来,也走不了路了。这之后,那女子彻底的疯了,不吃不喝,伺候她的人就将她整个人捆了起来,手臂手指,哪里都困死了,好似……一个摆件一般。
钟宛声音发抖:“然后呢?”
林思继续道:一直这样捆着,直到她生下了那个胎儿,生产的时候,自然是要将人放开的,据说产下孩子后,众人一时不查,险些让她将胎儿生生摔死了。
钟宛闭眼,片刻后写:这些事,郁赦他自己知道吗?
林思不忍的看着钟宛,打手语:我觉得,郁小王爷他什么都知道。
钟宛心口狠狠地一疼。
郁赦什么都知道。
小郁赦乍然知道将自己养育成人的母亲是用这等手段虐待自己生母时,他是怎么挺过来的?
林思不能久留,他顾不得钟宛让慢慢消化,接着比划道:还有一事,很蹊跷。
钟宛抽了一口气,道:“你说。”
林思道:起先,那个女人腿还没被废时安国长公主同她说过一句话,我不明白。安国长公主说:之前没人强迫你半分,孩子也是你想要留下的,怎么如今看见我,就后悔了呢?
钟宛尽力不去想郁赦,他把这句话无声的咀嚼了片刻,写:怀这个孩子是她心甘情愿的,甚至主动藏匿于皇陵,安心待产,她从始至终没想过安国长公主会出现,会抱走这个孩子。
钟宛心中一动,那会儿,安国长公主曾经怀过的那个孩子必然已经没了。
如若不然,那个月份上她的肚子已经很显眼了……女子看见没有肚子的安国长公主,料到了这个孩子会被她抱走,明白自己会被灭口。她才发现自己中了一个圈套,所以崩溃了,死也要打掉自己的孩子。
可能是在自保,可能是在报复。
钟宛低声道:“安国长公主为了把这个孩子认成自己的,避开了所有人,在皇陵住了这么久,她……瞒过郁王爷了吗?”
林思打手语:这就是我要同主人说的第二件事,五皇子查这条线的时候,不经意发现,这是数年前,郁小王爷曾查过的。
钟宛眸子骤然一缩。
林思比划:我也发现了。我顺着郁小王爷查探的痕迹往前追溯,很多事就简单了许多,我又查到了一件事,还没来得及向四殿下禀报。
林思道:郁小王爷当日知道自己并非安国长公主亲子后,消沉许久,他担心郁王爷一直被蒙在鼓里,担心郁王爷这些年来疼错了人,担心这是旁人诓骗郁王爷王位的一个局,所以……他用计,将此事透露给了郁王爷的一个心腹。
钟宛咬牙:“他是傻的吗?!郁王爷若是不知道,他这一说,还能有命在?!”
林思攥了攥手指,打手语:那个心腹知道此事后如遭惊天霹雳,连夜求见郁王爷。
钟宛声音发抖:“郁王爷……怎么说?”
林思道:心腹焦急非常,同王爷分析厉害,但王爷不甚在意的说——
林思眼中闪过一抹y霾,比划:郁王爷说,放心,世子必不可能袭爵,更不可能做了太子。
钟宛嘴里泛起一股铁锈味。
郁王爷心知肚明,且早就给郁赦寻了“好去处”。
这些人,根本就没打算让郁赦活到袭爵。
而那会儿的少年郁赦,竟还在担心他敬重的父王被人诓骗。
郁赦当时大约就躲在郁王爷门外吧?
十五岁的郁子宥,谦和,温润,怀瑾握瑜。
听到他忧心的父王不动神色的安抚心腹时、轻飘飘一句话定了自己的生死时,想的是什么呢?
爹不是爹,娘不是娘。
钟宛闭上眼,胸口疼的他说不出话来。
林思上前半步,站在钟宛身畔写道:主人,郁小王爷的父母都靠不住,你还要留下吗?
“留。”
钟宛踉跄了下,起身,“你走吧,我……我要去趟郁王府别院。”
第35章 “你…轻点。”
钟宛没林思飞檐走壁的身手, 只能让人套车, 天已经很晚了, 这会儿出去犯了宵禁,必然会被盘查,钟宛顾不上了, 拿了宣瑜的手令,披上外袍就上了车。
去郁王府别院的路上,钟宛倚着车窗, 心如刀绞。
钟宛还记得, 当年住在郁赦府上那半年,每隔几日宫里就有赏赐送下来, 大到西域进贡的宝马,小到郁赦寻常戴的配饰, 崇安帝什么都想着他。
好到连别院里伺候的下人都忍不住背着人议论,暗暗揣测郁赦的身份。
小钟宛听到了也只装没听见, 不想一抬头,正看见了出来寻他的郁赦。
两人隔着一道屏风,听着几个粗使仆役窃窃私语, 彼此无奈一笑。
少年郁赦温和的很, 轻易不会发作下人,小钟宛觉得尴尬,待仆役们走后故意满不在乎的问道:“你是不是总听人这么说?”
郁赦轻轻地点头。
小钟宛安慰的很牵强:“皇帝就长公主这么一个妹妹,也只有你这么一个外甥,当然会对你好, 且你是将来的王爷,手握大权,是皇帝要倚重的……”
“不必开解我。”郁赦打断钟宛,淡然道,“都是无稽之谈,我明白的。”
小钟宛呆呆的:“你怎么明白的?”
郁赦失笑:“我爹娘如此疼我,我怎么可能不是他们亲生的?真爱护还是虚糊弄,我还是分得清的,我若怀疑这个,还配为人子吗?”
钟宛记得清清楚楚,那会儿的郁赦,对他的身世深信不疑。
无论旁人怎么擦侧,无论崇安帝对他的偏爱有多不寻常,郁赦也从不去怀疑自己父母。
那为什么,在自己离开不久后,他突然就去追查自己身世了呢?
按照郁赦当时的说法来看,别说去追查,就是有一分怀疑都是大大的不孝,那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是谁引诱他去查的?
且,郁赦当时最多十六岁,他能有多大的能耐?
宣璟宣琼忌惮郁赦多年,探查了那么久,也是在出宫立府数年培植起了自己的人手后,最近才查出了一二分来,当年的小郁赦,何德何能,就这么顺顺当当的想查什么就查出了什么?
谁在帮他?
或者说,谁在毁他?
少年郁赦被心怀不轨的人引导着,一步一步,从郁赦生母,到安国长公主,到郁王爷,也许还有崇安帝,这个人,暗暗引导着郁赦,推着他一点点看清楚,他待若珍宝的亲人,从始至终没有一个人真心待过他。
那么好的郁赦,就被生生的毁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郁赦后来一次次的寻死,是不堪重负,还是想顺了这些人的心思?
钟宛突然想起自己刚入京来时,还曾像个没心没肺的傻子似得问过郁赦:你到底有什么不顺心的?!
他有什么不顺心的……
钟宛抬手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他有一件事是顺心的吗?
郁赦当时听了那话,想的是什么呢?
他不悲戚,也不怨愤,只是不甚在意的笑了下。
类似的话,这些年来,他怕是早就听习惯了。
钟宛把头磕在车窗上,咬牙回想,郁赦受这些苦的时候,自己在做什么呢?
自己在深一脚浅一脚的,日夜兼程,马不停蹄的往南疆赶,生怕那几个孩子吃一点苦。
没去想过郁赦半分。
马车晃晃悠悠,半个时辰后终于赶到了郁王府别院,钟宛撩起车帘来,看着别院的大门怔怔出神。
夜里的寒风把钟宛吹了个透心凉,把他一时烧热的脑子冷了些许。
现在去跟郁赦说,说自己知晓了前事,怕是会将郁赦彻底惹怒。
设身处地的想,钟宛希望郁赦离自己越远越好,永远不要知道自己的身世最好。
郁赦骨子里是骄矜的,他不屑于别人的怜悯,不管是不是善意。
现在跟他挑明了,先不说如何向他解释自己是怎么知道的,钟宛都不确定郁赦会不会悲愤下一剑劈了自己。
钟宛不怕死,但不能是现在。
钟宛被寒风吹的打了个寒颤。
他彻底冷静了下来。
他应该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过,在郁赦发现前回府,来日遇见,也要死守住秘密,先想办法留在京中,其余再缓缓为之。
如今的郁赦必然敏感又多疑,什么都要慢慢的来。
两人如今的关系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以后想要见他一面怕是都难。
一招不慎,满盘皆输,钟宛不能赌。
钟宛的车夫见他许久没动作,不解道:“钟少爷,我给您去叫门?还是说……”
“咱们……”钟宛艰难的找回了自己的舌头,“咱们回府。”
马车夫哑然,大半夜的,好不容易赶过来了,这就回去?
钟宛点头:“回、回府。”
马车夫只得点头,刚扬起马鞭,只觉得车一沉一轻,钟宛已跳下了车。
钟宛失神的喃喃:“去他娘的缓缓为之。”
他等不得了。
别院正房卧房里,郁赦还没睡。
郁赦正在同自己下棋。
冯管家守在一旁,低着头打瞌睡。
郁赦前几日似是突然对钟宛失了兴趣一般,命人撤走了安cha在黔安王府的人手,又让冯管家把钟宛的卖身契送了去,打有一副一刀两断,从此互不相欠的架势。
卖身契虽送去又被退回来了,但也没激起郁赦多大ji,ng神,郁赦只是说知道了,就再也没提过钟宛。
事出反常必有妖,郁赦安分的吓人,冯管家反而更担心了。
被郁赦吩咐去送卖身契的时候,冯管家甚至不安的想,郁赦这不是要寻短见了,在料理后事吧?
故而这些天冯管家多调了一倍的人手来府里,日日夜夜盯着郁赦。
不过郁赦并未做什么过激的事,这几日每天按时用膳,到时辰了就睡觉,睡不着了也不会一个人灯笼也不打的在府里乱走,多数时候就是这样,自己同自己下棋。
只有一件奇怪的小事,就是冯管家给郁赦带回来的那小小的一包茶叶不见了。
冯管家明明记得郁赦是将茶叶揣进怀里的,但隔日替郁赦换衣服的时候却没见着,冯管家以为是郁赦脱换衣服时落在地上了,留意看了看,也没寻到。
冯管家暗暗的揣测,郁赦不会是丢进炭炉里了吧?
那可太可惜了。
那一点儿茶叶,可是钟宛洗干净了手,挑着灯,在茶叶盒子里,一点一点挑拣出来的呢。
虽然少,却全是最鲜嫩的芽尖儿。
冯管家没头没脑的想着想着就有点困了,他揉了揉眼,凑上前对郁赦轻声道:“三更了,世子是不是歇下了?”
郁赦捏着一粒白子,迟疑片刻后落子,点头:“睡。”
郁赦自己把黑子白子一一分拣开,冯管家上前替他脱衣裳,突然听外面有人来报,说有客来访。
“瞎说。”冯管家莫名其妙道,“大半夜的,谁来了?是长公主派人来交代什么?还是宫里来人了?”
暖阁外下人回道:“黔安王府的钟少爷来了。”
郁赦手一抖,一粒白子掉到了地上。
钟宛坐在正厅里,心道我这是疯了吧。
既怕刺激了郁赦,一时不能说开,那一会儿见了郁赦,说什么?
钟宛心里发憷,心中暗暗祈祷郁赦最好是已经睡着了,那自己在这坐一夜,明天……明天再说明天的。
钟宛轻轻搓着他干冷的双手,怔怔出神,盼着郁赦睡了,一会儿是冯管家来招待自己。
屏风后面有脚步声传来,钟宛抬头……
郁赦出来了。
郁赦显然已经是准备睡了,繁复的外衫全脱了,里面只剩一身月白色的常衣,外面披着一件宽大的玄色袍子。
郁赦眉头微皱:“你们府上出事了?”
钟宛怔了下,摇摇头:“没!没事。”
郁赦不信任的看了看钟宛,许是以为他不方便直说,回头对跟着他的人吩咐道:“都下去。”
仆役们鱼贯而出,只剩了冯管家还在。
郁赦坐下来,不耐烦道:“那是有什么事,值得你大半夜来我这?”
钟宛抬眸看着郁赦,忍不住出神。
若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郁赦现在应当和少年时一样吧?
温其如玉。温其在邑。
钟宛不觉得现在的郁赦有什么不好,端方如玉的郁子宥很好,如今桀骜乖戾的郁赦也很好。
只是一想到少时的郁赦是如何一点一点被折磨成这样的,钟宛心里就止不住的发疼。
郁赦心烦意乱,“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还说不说?”
钟宛深呼吸了下,压下心头滔天恨意,“我、我做噩梦了。”
郁赦:“……”
郁赦下意识的揉了一下自己的耳朵,看了冯管家一眼,茫然道:“你、你刚说什么?”
钟宛咳了下,重复道,“我做噩梦了,被吓醒了。”
冯管家终于发现自己也多余了,他带着难以自控的笑意矜持道:“老奴先退下了。”
冯管家溜的飞快,屋中只剩下了两人。
郁赦愣在原地,如临大敌的想:钟宛方才是在同自己撒娇吗?
他误食了寒食散吗?
也疯了吗?
郁赦声音发干,“你……”
钟宛喉结动了下,道,“我之前做噩梦,你、你不是还哄过我吗?”
郁赦久久无言。
郁赦指了指凶神恶煞的自己,面无表情道:“先不说我还会不会哄你,我现在哄你……你睡得着吗?”
自然是睡不着的。
钟宛皱眉抽气,他也知道这个理由糟透了,但现在还能说什么?
钟宛硬着头皮道,“我前两日受了点风,可能是有点糊涂,我……我能在你这歇下吗?”
郁赦难以置信的上下看了钟宛一眼:“你是受了风寒,还是得了什么癔症?有病就去找太医,找我有什么用?”
钟宛答不出来,低头不说话。
钟宛半张脸在灯影下,显得人瘦削无比。
郁赦看了他一会儿,似忍无可忍了,起身道:“我没空跟你耗,没甚说的就马上走。”
钟宛抬眸,低声道:“子宥。”
郁赦停住脚。
片刻后,郁赦风一般霍然转身,几步走到钟宛面前,双手按在钟宛椅子的扶手上,咬牙切齿,一字一顿:“你、到、底、想、做、什、么?”
钟宛被郁赦吓得心里一惊,他定了定心,尽力忽略郁赦身上强烈的压迫感,老实道:“我没做噩梦,就是想来看看你。”
郁赦嘲讽一笑:“你觉得我信吗?”
钟宛想拉郁赦的手,但怕太轻浮了会遭郁赦厌恶,“我说的是实话。”
郁赦俯视着钟宛,片刻后道:“钟宛,深更半夜,独处一室,只有你我,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吧?”
钟宛耳朵微红,他清了清嗓子,“大约……知道。”
郁赦冷笑:“我明白了。”
钟宛心里咯噔一声,郁赦知道什么了?
郁赦冷冰冰的看着钟宛,“说吧,你们府上出什么事了?值得你把自己卖给我,宣瑞?他在路上出事了?”
钟宛咬牙,不怪郁赦。
是自己于他已无半分信任可言了。
郁赦讥讽一笑:“还是宣瑜?让我保他在京中周全?”
郁赦见钟宛不说话,道:“或是宣从心?怎么?来求我替她寻个好人家?”
钟宛深吸了一口气,下了决心。
郁赦失了耐心,“钟宛,没人教过你要在事儿前把要求说明白吗?有什么要求,一字一句,现在,说清楚。”
钟宛抬眸看着郁赦,声音很轻,“是……有件事要求你。”
郁赦低头,几缕额发垂了下来,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郁赦自嘲一笑,“果然。”
郁赦冷冷道:“就一件事?”
钟宛点头。
郁赦倏然抬眸,“说!”
钟宛喉结动了一下,声音很轻,“你……轻点。”
第36章 每一旬你可以来我府上住一夜,但到此为止,你不要肖想太多。
钟宛话音落地, 郁赦眼中瞬间爬满了血丝, 他长发凌乱, 这么一看,当真有几分森森鬼气。
郁赦心里那只能毁天灭地的厉鬼被这句话揭了佛旨法帖,咆哮着就要扑出来了。
郁赦死死克制着, 声音发哑,“我做什么……都行?”
钟宛耳垂红了,他心中砰砰直跳, 轻声道:“是。”
郁赦的牙关被他咬的咯吱咯吱作响,
钟宛心道完了完了,这可能又说错话了, 这样子……怕是不能“轻点”了。
郁赦这幅形态实在有点吓人,钟宛心惊胆战的想, 自己这等会儿要是生生被郁赦日死了,魂魄到了地府, 和自己早逝的爹娘、宁王宁王妃相见,这该怎么解释?见到了史老太傅,又该何去何从?
心里挺害怕, 但还是不想走, 钟宛小声结巴道:“我是头、头一次……”
郁赦忍无可忍的怒道:“闭嘴!”
钟宛噤声。
郁赦手臂不自觉的发抖,身上披着的宽大外袍已滑到他肩下,钟宛犹豫了下,试探着伸手,替他将外袍拢了上来。
若不是怕弄巧成拙, 刺激了郁赦,钟宛其实想抱抱他的。
郁赦抬头看着钟宛,怔怔的抬手,掐了钟宛的手臂一下。
钟宛吃疼,抽了一口气,郁赦心安了。
活的。
确认这不是自己的臆想后,郁赦冷静了些许,他就这样伏在钟宛身前,好似一头疲惫的野兽一般缓慢的调整呼吸,好一会儿后他神色恢复了,起身站好,自己整了整衣襟,随手拢了拢散乱的长发。
郁赦退后两步,脸色苍白。
钟宛耳朵发红,“我知道你不信,但我真的没什么求你的,我今日当真就是……”
“我知道。”
郁赦眼中没了之前的讥讽,转而目光复杂的看着钟宛,低声道:“所以,我更不能……”
钟宛茫然,更不能什么?
不等他再说话,郁赦转身道:“跟我来。”
郁赦拿起烛台,带着钟宛一路走进了内院,进了郁赦的卧房。
钟宛从后面看着郁赦,喉咙微微发紧。
这是两人重逢后,钟宛第一次见郁赦穿这么少的衣裳。
郁赦比少时高大了许多,肩膀宽了,腰身愈发挺拔,现在只披着薄薄的一层外衫,没法不让钟宛多想。
郁赦把烛台放好,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你今天为何突然要过来,我不想猜,也不会追问你了,你既然,既然……”
郁赦背对着钟宛,片刻后道:“你既然如此想留下,我就容你和我同寝一夜。但到此为止了,其余的……你不要妄想。”
钟宛:“……”
现在该说谢主隆恩吗?
钟宛感觉自己被泼了一身看不见的冷水,方才那些心思全被浇没了。
钟宛谨慎的问道:“那晚上……要是出了点儿什么事,算谁的?”
郁赦眼中窜起几把火,生生忍着,“我不想的话,就出不了事。”
钟宛无话可说了,心头那点儿旖旎散尽,他不想惹郁赦不快,干笑,“那我去外间睡。”
“不必。”郁赦看了钟宛一眼,欲言又止,“你既漏夜前来……我就成全你一半儿。”
被成全了一半儿的钟宛心情复杂的躺在床上,觉得自己来这一趟简直蠢透了。
郁赦若真对自己有几分情谊还好说,要是一切都是自己自作多情,那以后……郁赦怕是要绕着自己走了。
钟宛想将郁赦从这潭泥淖中拉扯出来,想为郁赦出谋划策,想做郁赦的心腹,但谁会要个想跟自己睡觉的心腹?
钟宛一面同自己说不要自作多情,一面又忍不住直接问了:“世子……你是更喜欢女子吗?”
躺在床的外侧,身体紧绷的郁赦僵了下,皱眉道:“不喜欢。”
钟宛“哦”了一声,又犹豫着问道:“那你想要自己的孩子吗?”
郁赦最烦听这个,“不想要。”
钟宛喉咙一紧,缓缓道,“那什么,你知道……那事儿是怎么回事吗?”
黑暗里,郁赦没答话。
钟宛豁出脸皮不要,轻声道:“咱俩就算做了什么,我也怀不上的,你不用担心……”
钟宛太熟悉别院了,躺在这里,就忍不住觉得是回到了七年前,一时间钟宛以为两人又回到了七年前,他放松了许多,敢说的话也多了:“郁赦,你没有侍妾,你是不是……”
“钟宛。”郁赦突然冷冷道,“过了十五岁的男子,说不懂这些事,都是在装,这道理你比我清楚吧?”
钟宛讪讪。
郁赦闭上眼,想睡了,片刻后又睁开眼,心烦道:“我今天没把你如何,不是我不懂如何做!我是……不想而已。”
钟宛自讨没趣,小声道,“哦。”
郁赦难以置信道:“你们每天到底在想些什么?我只是偶尔发发疯,就算我是个纯疯子,那谁告诉你们疯子就做不了那种事了?”
钟宛脸上发热,呐呐:“我、我就是怕你不知道。”
钟宛忍不住又对他讲:“我跟你说,男子是真的怀不上……”
郁赦忍无可忍,突然坐了起来。
钟宛心头一紧。
郁赦借着月光看着钟宛,沉声道:“钟宛……我是不想要自己的血脉,但你要是能怀上,我还真就会要。”
郁赦微微俯下身,自言自语,“但怎么样才能让你怀上呢……”
钟宛难以自控的腰软了一下。
“也许可以……”郁赦声音很轻,“可以召集京城内外万名和尚道士来,齐聚太庙。”
钟宛一怔,叫这么多和尚道士来做什么?
“让他们跪成一片,日夜诵经,连做七七四十九日的大功德。”郁赦语气平静,“祈求老天显灵,让你替我怀个孩子。”
郁赦说着说着十分意动,喃喃,“如此史无前例的祝祷,说不准真能感动上天。”
钟宛想象了一下那声势浩大的场面吓得呛了下,“别、别拿这种事玩笑。”
“我从不同人玩笑。”郁赦蹙眉道,“我说得出,必然也做得出。”
钟宛心中叫苦,服软了,“我不该瞎说话,你你别冲动。”
郁赦瞥了钟宛一眼,冷声道:“那你也别再问我这种傻话,我说了不要留下血脉,就是不要。”
钟宛撩拨郁赦无果,老老实实道:“嗯。”
郁赦重新躺了下来,“睡觉!别总是想那些 y 邪东|西,还有……”
钟宛被郁赦吓唬了一顿,老实多了,“还有什么?”
郁赦背对着钟宛,闷声道:“夜里……你不可碰我。”
钟宛无可奈何的应下了。
翌日钟宛走后,冯管家察觉到郁赦的神色相较往日似乎又有些不同了。
具体如何冯管家也说不清,只觉得郁赦不像前几日那样死气沉沉了。
只是更爱出神了,自钟宛走后,郁赦站在书案前,活活立了一个时辰。
“世子……”冯管家一边换桌上的茶点一边喜孜孜的旁敲侧击,“这下,不能再让钟少爷走了吧?”
郁赦抬头,眼中犹疑不定。
冯管家变了脸色,“世子!都这样了,你可不能再把人放走了,虽说都是男子,但也要负责的吧?您……”
郁赦低头拿起毛笔,“我没碰他。”
冯管家恨铁不成钢。
“自宁王出事。”郁赦头也不抬,突然道,“到现在多少年了?”
冯管家想了下,掐指一算,“七八年了吧?转过年来,是有八年了。”
郁赦点头,道:“八年了,他才堪堪觉得自己还上了宁王的养育之恩……”
郁赦抬头看向冯管家,“来日我若死了,他要再熬多少年?”
冯管家心疼道:“您怎么又说这个?就不能不死吗?!”
郁赦这次没如往日一般冷笑,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笔,迟疑了好一会儿后自言自语,“是,若是能不死,我就能……”
郁赦回想昨晚的种种,不堪其扰似得放下了笔,坐在椅子上,皱着眉头闭目养神。
冯管家看出来他心里乱,不敢再多言,但他总觉得郁赦身上那股浓浓的死人般的颓败之气淡了许多。
冯管家退出来,没走两步,听到屋里郁赦在砸东西,驻足一听,里面郁赦好像还骂了句什么,冯管家嘴角挑起,憋着笑走了。
“严管家信中说,大哥自出了城就ji,ng神了许多,之后吃了不过两副药,就大好了。”宣从心把一封信放在桌上,道,“让你放心。”
钟宛心不在焉,随口答应着。
宣从心又道:“明日就是三殿下的三七了,所有人都得去,我不懂京中规矩,问了问其他人,说三七这天守灵是要守一天一夜的,你身子不好,就别去了。”
钟宛回神,一笑:“那怎么行?我不去,谁陪着宣瑜?”
宣从心皱眉:“都多少天了?我都将京中命妇们认了个遍了,他一个人去跪个灵还不成吗?”
钟宛讶然:“那么多命妇,你都认过来了?”
“不止,宫里的娘娘们也都认过来了。”宣从心不甚在意道,“每天也没什么别的事做,光记这个了。”
钟宛上下看了宣从心一眼,惋惜道:“让你在咱们黔安,真是屈才了。”
宣从心笑了下,“你要跟着就跟着吧,自己留意着点,有什么事别硬撑。”
钟宛笑笑:“听小姐的。”
如宣从心所言,三七这日,宣瑾府上的人比往日多了一倍有余,进进出出尽是宗亲,意料之外的,林思随着宣璟过来了。
林思让一个小厮给钟宛递了一个纸团,钟宛打开一眼……林思让他避开宣璟。
钟宛皱眉,为什么非要避开?
钟宛自来京中后虽还没同宣璟碰过面,但见就见了,以如今这个身份再见故人,钟宛自己都不觉得羞惭,做什么要避开?
虽这么想着,钟宛还是把纸团藏进了怀里,远远看着宣璟,侧身避开,绕到了其他仆役身后。
钟宛心中不安,时不时的看向宣璟那边,心道该不是宣璟知道什么了吧?
那日林思来黔安王府找钟宛,钟宛曾吩咐林思,有关郁赦之事,先不要告知宣璟。
如何替郁赦筹划一条脱身之路钟宛还没想好,在这之前,郁赦的身世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钟宛尽力混在人群里,但宣璟似是有心在寻他一般,时不时的往仆役堆里瞟两眼,钟宛无法,混在送奠仪的人群里,溜进了内院。
钟宛刻意落后几步同其他人拉开步子,幸好所有人都行色匆匆的,顾不上他,钟宛脱身后往外走,经过假山时,被人一把扯了过去。
钟宛不知该松一口气还是该更紧张……是郁赦。
郁赦倚在假山边上,扯了钟宛一把后就松开了手,他看着钟宛,目光复杂。
想起之前莫名其妙同寝的那一夜,钟宛还有点讪讪的。
郁赦眯着眼,心里似乎在纠结着什么,片刻后诘问道:“你躲什么?”
林思的事自然是不能跟郁赦说的,钟宛犹豫着,想着找个什么由头搪塞。
郁赦眉头紧皱,“你方才……频频偷看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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