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当年万里觅封侯 作者:漫漫何其多
正文 第22节
当年万里觅封侯 作者:漫漫何其多
第22节
宁王妃脸色惨白,闻言撑不住笑了下,她在钟宛头上揉了一把,叹口气,让钟宛好生待自己,说完就走了。
钟宛半睡半醒间,哑着嗓子,低声呢喃,“王妃,我怕是……我怕是……”
床头,郁赦攥着钟宛的手,闻言心口狠狠的疼了下。
郁赦在钟宛头上揉了一把,沉声道:“你放心,宣瑞的事,我料理好了。”
“宣瑞的爵位没了,我会亲自派人押他回黔安,留下人在黔安看着他,不许他再出封地一步。”
“读书那会儿,我记得你穿的衣裳都是宁王妃亲手做的,她待你很好,我清楚,你的心思,我都知道……”
“宁王的这爵位,暂时还没处置,待我料理好,会让宣瑜承袭。”
“宣瑜顺利袭爵后,就能带着宣从心回黔安了,以后只要他肯老实度日,也能安稳了。”
“归远……你好好的活着,我就不会杀他们。”
钟宛不知梦中听没听见,他皱了皱眉,又睡着了。
待钟宛再醒来时,已经是三天后了。
钟宛醒来时身边只有冯管家,他嘴唇泛白,张了张口,“黔……”
冯管家忙跟钟宛交代了,又道:“世子没把实情全部跟皇上说,一半一半吧,世子说了有歹人虏了宣瑞,但没说是谁,如今那庄子上的人全死了,皇上想追查也追查不出什么来,也是巧了。”
冯管家给钟宛递了一盏热茶,轻声道,“皇上这几天身子不太好,根本也没这ji,ng力管,就这么放过去了,那个叫汤什么的,被世子秘密关押起来了,世子说还有话要问他。”
钟宛闭上眼,点头:“好。”
“你这些年……”冯管家叹了口气,“罢了,不说这个,黔安王府的两个小主人一直想见您,都被世子拦下了,府上的小姐送了些衣物过来,我给放到一边了。”
钟宛声音喑哑:“世子……”
“世子挺好的,说起来也怪了,越是事多,世子越是明白,这几天处理公务十分得当,因为围剿逆贼有功,还被皇上赞赏了呢。”冯管家不放心的看了钟宛一眼,“就是担心你。”
钟宛勉力起身,轻声道:“挺好的,我……我自己待会儿。”
冯管家答应着,退下去了。
钟宛出了一会儿神,披上外袍,慢慢地下了床,走到了书案前。
钟宛拿起笔,他有点畏冷,瑟缩了下,胸腔里火烧火燎的疼。
数年前,在狱中得知宁王身殒时,钟宛也曾喷了一口血,但那会儿年轻,没吃药没歇着,竟就那么生生的挺过去了,现在想想也没觉得多难受,这次却不行了,钟宛觉得自己肚子里好像是被人埋了十多柄刀锋进去一般,只要稍稍一动,就扎的他五脏六腑跟着一起疼。
钟宛伏在书案上休息了一会儿,展开一张纸,提笔刚写了个“男”字,钟宛失笑,揉了丢到了一边。
“宛跪禀。”
“宣瑞之事,料父亲……”
钟宛攥拳,他低头深吸了一口气,一把将纸又揉了,丢到了一边。
钟宛缓了好一会儿,重新提笔。
“宛跪禀。”
“宣瑞之事,料王爷王妃在天有灵,已具悉。”
钟宛眼眶红了,咬牙忍着。
“宛自京中至封地,蹉跎数年,为求自保,无所不为,种种下作之事,料王爷王妃亦具悉。”
“数年来,于王府,辱门败户。”
“七载间,于子宥,深恩负尽……”
“你……”
钟宛愣了下,他抬头,郁赦不知何时回来了,正站在他身后。
郁赦怔怔的看着钟宛给宁王宁王妃写的信,低声念,“七载间,于子宥,深恩负尽……”
“深恩负尽,深恩负尽……”郁赦重复呢喃,心里难受的无以名状,他闭了闭眼,握住钟宛的手将这一句划了,哑声道,“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
钟宛突然不太敢看郁赦,他胸口生疼,就势低下头,沉声道,“你也听宣瑞说了吧?当年……我差点给你下毒的事。”
郁赦默不作声。
钟宛低声道:“只差一点,我就要了你的命,你不怪我?”
“宣瑞觉得我是为了你,才没替宁王报仇,你怎么看?你该比他明白吧?该清楚,我其实是为了保下黔安的人才没对你动手,一念之差,没准我当年……”
钟宛看着自己的手,低声道:“来日若再来一个汤铭,同你说,我其实……”
“闭嘴。”郁赦打断钟宛,淡淡道,“不管你是为了谁,随你如何说,随别人如何说,我心里……你就是为了我,才没下毒。”
钟宛心中一震,费力道:“你……”
“我不是宣瑞,没人能蛊惑的了我,你也不行。”郁赦漠然道,“你心里有我……别人说什么,我都不会信。”
说好了绝不会流泪的钟宛,吃力的睁大眼,声调变了,“你怎么知道我心里……”
“当日……”郁赦喉咙哽了下,“你走了,把我给你的卖身契、银票、路引都夹在了一本书里,那本书是什么,你还记得吗?”
钟宛紧咬牙关。
郁赦道,“是诗经。”
郁赦道,“是郑风。”
郁赦道,“是……子衿。”
郁赦几乎是怨恨的看着钟宛,“你当日知道留不下来,所以你不肯同我说,不肯告诉我……”
“但偏偏,又留了一句未尽之言给我,青……”郁赦死死的盯着钟宛,眼睛通红,“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纵……”
钟宛终于崩溃,眼泪蜿蜒而下,哽咽道,“……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第61章 还装?
七年前, 钟宛走之前, 突然间爱凑到郁赦眼前碍手碍脚, 没事儿就喜欢逗郁赦。
郁赦那几日心浮意乱,偏偏又躲不开他。
郁赦在窗下看书,钟宛就坐在窗外的游廊扶手上, 摘了初开的梅花往郁赦看的书上丢。
少年郁赦脾气好很,被钟宛如何搅扰都不会生气,钟宛往他书上丢梅花, 他就捡起来放在手心, 钟宛又丢,他就再捡起来, 书没看两页,手心里却已攒起了一捧暗香。
钟宛把一朵梅花丢进郁赦怀里, 问郁赦,“子宥, 你……有倾心的人吗?”
郁赦将梅花夹在书中,问,“何谓倾心?”
钟宛折了一支梅花, 含糊道:“就是……到了一处, 先看看他来了没,听别人讨论他,会忍不住驻足听听,有事没事,总想看他, 他要是不在了,就觉得整个屋子都空落落的。”
郁赦闻言心头更乱,他摇摇头,“没有。”
钟宛将手中的梅花cha在了雪地里,想了一会儿点头道,“那就好。”
过了两天,钟宛又问郁赦,怪不怪自己给他搅黄了亲事,问安国长公主是不是又给他寻别家贵女了。
少年郁赦深谙非礼勿言的道理,一般都不会接话,钟宛却非要拦着他问,郁赦无法,反问钟宛关心这个做什么,钟宛说自己搅了他的婚事,心里不过意。
少年郁赦单纯如斯,真的以为钟宛在自责,无奈向钟宛保证,自己将来必然娶个更好的世子妃,来日夫妻和睦,儿孙满堂。必不让钟宛歉疚。
钟宛闻言静了许久,久到郁赦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不待郁赦再问,钟宛洒脱一笑,说如此甚好。
再后来。
“再后来,你走了……”郁赦喉结剧烈的哽动,“整个郁王府别院,就都空了。”
郁赦翻遍了这个宅院,觉得钟宛肯定会留给他什么,但什么也没找到,只发现了钟宛不要的那些银票,还有那本诗经。
少年郁赦看着那页诗,回想三月来混沌懵懂的相伴,如大梦初醒。
到了那会儿,郁赦才知道钟宛这些天是在说什么。
被宁王府压的喘不上气来的钟宛,什么也不能同他说,但偏偏这人骨子里的风流意气藏也藏不住,借着一纸诗经,遥遥同他笑了下,带着三分怅然七分玩笑,发乎情止乎礼的只说了一句: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我说不出口的话,你这下应该知道了吧?
钟宛再也绷不住,崩溃恸哭。
之前再苦再难的时候,钟宛也觉得自己能撑得过去,就算是多年来衷心错付,钟宛憋炸了肺腑也淌不出一滴泪,可听郁赦说“别人说什么,我都不会信”时,连日来的种种隐忍的焦虑难堪宣泄而出,止也止不住了。
对宁王宁王妃的愧疚,对宣瑞的心寒,对自己年少情愫的不甘……数罪并发,终于冲破了钟宛心头的骄矜。
郁赦深吸一口气,揽过钟宛的肩膀,钟宛将头抵在郁赦腰间,嚎啕大哭,声嘶力竭。
过了许久,钟宛体力不支,再次晕厥了过去,郁赦将他抱回床上,按捺着滔天怒气,请太医看看顾。
钟宛一连多日高烧不退,大病来势汹汹,比上次闹的还厉害,他身体里积年的病症似乎也知道这具身子的主人终于绷不住了,声势浩大的讨伐了起来。
“不过世子不必忧虑,世子之前拷问黔安王府的人后拿到的毒药我们已经细细探究清楚,这是好事,所谓对症下药,知道了毒从何处,我们医治起来就更方便了。”太医低声劝慰郁赦,“早前就说过,钟少爷这是多年的病症,急治不得,只能慢慢来,如今病的看着厉害,其实是急火攻心伤了肺腑的缘故,我们现在多开点开胸顺气的药给他,等钟少爷将这股气消化下去,就好了。”
郁赦脸色发青,冷冷道:“怎么消化?我将惹他悲愤之人的头割下来,放在他床头,会不会好些?”
太医吓了一跳,一旁的冯管家听不下去了,摆摆手让太医下去,苦哈哈道:“世子别冲动,您……您就看在宁王宁王妃的面子上吧。”
“他俩又没看顾过我,我为什么要给他们面子?”说是这么说,郁赦运了运气,“……我尽力,让宣瑞早点滚。”
冯管家跟着小声提醒,“还有宣瑜,他若能袭爵,或许钟少爷心里的愧疚会少几分。”
郁赦烦躁道:“知道了!药呢?还没熬好?”
“好了好了。”
冯管家忙招呼着,一个小丫头捧了药过来,她是给钟宛熬药的人,遵着规矩自己先喝了一口,等了片刻才奉过来,冯管家他不敢让毛手毛脚的小丫头给钟宛灌药,自己颤巍巍坐到钟宛床头,在钟宛颈后垫了个软枕,吹了吹药汤,舀了半勺,一点点的给钟宛喂。
喂一半,洒一半。
郁赦连日来宫里大理寺几头跑,在府里时间不长,钟宛的药多半都是冯管家这么喂的,郁赦看了片刻忍不了,“你们……你们怎么都是这样?都没照顾过病人?都……流到他脖子里了。”
冯管家苦哈哈的,“钟少爷他不开口啊!老奴也没办法,所以每次都让她们多熬一点药,尽力多喂一点就是了。”
郁赦闻言更是觉得不可置信:“那岂不是根本不知道喂了多少?这药几钱几两都是太医斟酌的,怎么能这么多一口少一口的瞎喂?”
冯管家心道你何时这么仔细了?干笑道:“可也不敢硬掰开嘴灌啊,只能是……”
“罢了。”郁赦实在看不下去,“给我。”
冯管家求之不得。
郁赦自己端过药碗,自己尝了尝,一点一点喂给钟宛,钟宛牙关咬的死紧,一样的半流半洒。
郁赦不厌其烦的,一遍遍用布绢替钟宛擦拭嘴角。
冯管家撇撇嘴,这不一样?
一旁的小丫头低头无辜的看着自己的绣鞋。
郁赦又喂了钟宛两口,钟宛似乎是睡熟了,洒出来的汤药越来越多,郁赦将药碗放到一边,叹口气,起身,将床帐放了下来。
冯管家迷茫的看着郁赦,这是做什么?觉得自己也喂不进去,丢人?
可郁赦卧房的床帐是纱帐,影影绰绰间,什么也遮不住。
冯管家和小丫头忍不住抬头偷瞄。
床帐内,郁赦端起药碗,喝了一口,弯下腰,俯在钟宛身前,吻在了钟宛唇上,口对口的,让钟宛将药咽了下去。
冯管家和小丫头:“……”
冯管家老脸一红,不自在的别开眼睛,小丫头忙不迭的低下头。
卧房里一时安静的落针可闻,只能听到些微吞咽水声。
过了足有一炷香的时间,一碗药终于喂了下去。
郁赦起身,将床帐收拢好,自己端过一旁的茶盏,喝了一口茶压了压口中的苦味。
冯管家和小丫头眼观鼻鼻观心,装什么也没看见。
等郁赦端着空碗出来时,冯管家犹豫再三,问到:“那什么,世子……回来再喂药……”
郁赦警惕的看了冯管家一眼,“你们自然不能这样。”
“那是自然!”冯管家被吓了一跳,慌忙辩白,“我们怎么敢……但回头再喂药,我们不还是……”
郁赦拿过手帕按了按嘴角,想了下道,“罢了,早上的药我来喂,晚上……我以后尽力回来早些。”
冯管家点头,“那好,哎……哈哈,这倒是不会洒了。”
老人家自来没见过这个,越想越觉得老脸发红,搭讪着退下了。
从这之后,郁赦果然每日早上出门前先来给钟宛喂药,晚上则是能回多早就回多早,大理寺的两位少卿近日都发现了,别的时候都无妨,但只要一过了申时二刻,再给郁赦送公务过去,那必然是要挨郁赦冷眼的。
两位少卿摸清楚了时辰,也学乖了,不敢讨人嫌,当日有事,早早的同郁赦交代。
“世子,送先黔安王回封地的事,实在不是我们能管的,这要么是皇上指派,要么是宗人府那边派人,我们cha手……似乎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郁赦淡淡道:“有人怪大理寺的手伸的太长了?“
少卿干笑了下。
“随便别人如何说,这件事不许别人cha手。”郁赦道,“皇上那边我会交代,你们不必管,还有……”
郁赦道:“我关着的那个人,如何了?”
“派老狱官看着呢。”少卿忙道,“原本一句话也不说,这几天不知道是想通了还是怎么的,吃的好睡得着。”
郁赦前些日子带回来一人挂在了城中暗庄的私牢里,没交代任何事,两个少卿不敢多问,命心腹好生看着,到现在连那人名字也不知。
郁赦玩味一笑,“吃的饱睡得着?呵……那不是比我过的还好了?”
少卿不敢说话。
郁赦突然道:“前几天刑部那边的死囚……问斩了吗?”
少卿点头:“昨日都问斩了,怎么?有世子的人?”
“没有。”郁赦淡淡一笑,“只是想起件好玩的事……问斩的那些人里,必然有年老的男子吧?”
少卿答应着:“是。”
“选一个最老的。”郁赦不紧不慢的吩咐,“把尸体的指头全切下来,人死后不流血,你们做的像一点,不要被人看出破绽,然后……”
少卿背后发凉,弄死人手指头做什么?
郁赦道:“然后,每日送给那老东西一根,告诉他,那是他哥哥的。”
“别丢到他面前去,给他看一眼就行。”郁赦道,“他爱信不信,一句旁的话也别跟他说,他或是不信或是装不在意都没事,急着要见我也别理,一天一根,十天后我再见他。”
郁赦冷冷一笑,“不是睡得着么……”
处置好了公务,郁赦早早的回府了。
“他……”郁赦看着躺在床上的钟宛,压低声音道,“这么多天了,怎么还是不醒?太医不是说他腑内的淤血已经吐出来了吗?”
“啊,说起来也是啊。”冯管家也发愁,“几位太医诊脉说没大事了,但钟少爷他就是醒不过来,难不成……是这些年累坏了?要多歇歇?”
“总这样躺着,哪里能歇着了?”郁赦烦躁,“明天再另请两个太医来,好好看看,他到底是坏了肺腑还是坏了脑子?这总是昏迷不醒的是怎么回事?”
“前些天,钟少爷连着烧高热……”冯管家隐隐觉得不太对,小声道,“老安王的孙子,就是小时候连着发了一月的热,现在二十几岁了,字都不识一个,钟少爷他是不是也……”
“不可能。”郁赦冷冷道,“他都这么大了,怎么可能说傻就傻了?”
冯管家轻轻的给了自己一嘴巴,连着“呸”了两声,“是是,一般都是小孩子烧傻了,大人……没怎么听说过。的。”
说话间,外面小丫头把熬好的药送了过来,郁赦接了过来。
郁赦眉头紧皱,摆摆手,让众人下去了。
郁赦低头看着钟宛,抬手替他拨了拨头发,突然自嘲一笑。
“你要是真傻了,来日我再疯了……”郁赦轻声道,“咱们要如何过日子?你……到时候还记得我么?”
床上的钟宛一动不动,睡的死沉。
郁赦静静地等药放温了后,端了起来,低声呢喃,“我找最好的太医,肯定能治好你,就算不能……我一样要你,傻就傻了,傻了活得更自在……”
郁赦吹了吹汤药,皱眉吞下一口苦涩汤药,低头亲在钟宛唇上,慢慢地哺给他。
突然,郁赦眸子倏然亮了下。
郁赦起身,眯眼看着钟宛。
郁赦沉声道:“什么时候醒的?”
郁赦拿过帕子擦了擦嘴唇,磨牙……
不是肺腑坏了也不是脑子坏了,是这样人的色心坏了!明明已经醒了,还想诓骗自己如此喂他!
钟宛的眼皮微微动了下,死撑着。
郁赦被气的深吸了一口气,忍无可忍,“舌头那么不老实,还想装?”
第62章 世子,喂药用得着舌头吗
钟宛睫毛颤了下, 不太死心, 硬着头皮还要装, 戏要做全套,他像是被搅扰了似的,不适的皱了皱眉, 稍稍动了动肩膀。
“……”郁赦压着火,“没醒?”
钟宛自然不能回答。
郁赦真的是快被钟宛气疯了!
担心他旧疾复发身子撑不住,担心他这些年ji,ng力消耗过多熬干了心血。担心他经此大变伤了心, 担心他真的是无可留恋, 没了求生的意志。
就在刚才,郁赦还悲天悯人的想, 这么干干净净的一个人,让人伤成这样, 大约是厌恶了这个肮脏的世道,不愿再沾染一点尘埃了, 他本就是文曲星下凡,如今历劫够了,是不是要走了?
若真是如此, 自己还争什么?
就将这京中彻底搅乱, 能拖上一个算一个,大家都别想好过,待自己死了,去和钟宛一起托生,来世随便投生到哪家去做对小鸳鸯。
怕只怕自己这些年没积下善因, 没那福气再跟钟宛再纠葛,那……
那不等郁赦再伤怀,冰魂雪魄的文曲星的就轻轻的嘬了一下他的舌。
郁赦:“……”
然后现在还在装昏迷,企图蒙混过关。
满腹伤怀喂了狗。
郁赦抬手揉了揉眉心,咬牙,“睁眼……”
钟宛依旧闭着眼。
郁赦点头,忍不住笑了,行……
“归远。”郁赦起身,边将床帐挽起边道,“知道我怎么审那些揣着明白装糊涂的犯人的么?”
床上的钟宛眼球稍稍转了一下,还是没动。
郁赦也不急,他起身,命屋外守着的仆人送了两盆炭火过来。
床上的钟宛心里咯噔一声,什么玩意儿?炭火?!
不消一盏茶的时间,仆役端了两盆炭进来,就放在钟宛床边。
郁赦点点头,让人下去了,自己拿着铁筷子,慢慢地烤着火,静静等着。
床上的钟宛有点不太安稳了。
钟宛感觉到床边传来的微微暖意,听着火炭噼啪声和郁赦拨弄炭火的声音,心中有点慌。
郁赦……不至于的吧?
知道自己在装睡,不该欣慰一笑,然后含着眼泪多亲自己几下,将自己慢慢亲醒吗?
他呢?要用拷问犯人的法子?那这是用烧红了的铁棍烙自己?
这是什么简单粗暴开门见山的套路?
这别说自己是装的,就是真的昏迷了也能被活活烫醒吧?
他有必要玩这么大吗?
跟这疯子调个情怎么这么难?
屋里被炭火烤的越来越热,钟宛如躺在钉板上一般,碍着面子不好意思就这么起来,但一直闭着眼,又怕那烧红的烙铁不知何时就“呲啦”一声烫在了自己身上。
钟宛欲哭无泪,大理寺卿这么较真的吗?为了证明心上人在装睡,也要炮烙一下试试?
钟宛犹犹豫豫的,要起要不起之间,听到了衣料摩擦的声音,钟宛屏息,感觉郁赦靠近了些许。
钟宛心中哭嚎,要被烫了!
被烫过之后,自己就有瑕了!
钟宛想睁眼看看,不太敢,想跳起来,又觉得丢人,崩溃之际,听的郁赦低声问:“不起?”
钟宛死死闭着眼,听郁赦自言自语道,“那看来是真没醒了。”
不等钟宛松口气,郁赦又漫不经心道,“那我做什么……你也不知道了。”
钟宛呆滞,郁赦要做什么?不、不是要烫自己吗?
另一边,郁赦敛眸,坐在钟宛身边,掀开了被子,解开了钟宛身上里衣的头一个盘扣。
床上的钟宛:“……”
郁赦看着钟宛的耳朵一点点红了,嘴角微微勾起,没理会他,继续解下一个扣子。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反正屋里已经被炭火熏暖和了,郁赦不怕冻着钟宛,将扣子尽数解开,然后顿了下,将两片衣衫往旁边一拨。
钟宛耳朵瞬间红透了。
郁赦起身,端了盆热水来,拧了帕子,拉过钟宛的手,仔仔细细的,一只手指一只手指的替他细细擦拭。
擦过手就是手臂,擦过手臂,郁赦洗了洗帕子,靠近了些许,替钟宛轻擦脖颈,然后再往下……
郁赦并未使坏,没故意照顾哪里,但钟宛还是撑不住脸红了。
擦好上身,郁赦将帕子丢回水盆里,闭上了眼。
郁赦合眼将手放在了钟宛的腰带上。
病中穿的少,钟宛瘦削的腰间只松松的系着一条暗纹丝绢,别说解了,就是用力一揉,就会散开。
郁赦将手按在钟宛腰带上,耳廓微微红了,低声道:“脱了?”
钟宛全身紧绷,终于撑不住了,猛的一侧身,咬牙捂住了自己的腰带。
郁赦睁开眼,轻嘲:“没醒?”
钟宛面红耳赤,憋了个大红脸,“大理寺卿,你平日审犯人,就是这么审的?!”
“分人。”郁赦拉过被子推给钟宛,“这样审你比较合适,醒了多久了?”
钟宛讪讪,“前……前天晚上。”
郁赦:“……”
“前天就……”郁赦被气的无话可说,“那为什么不起?吓唬我好玩?刚才要不是我觉察出来什么不对,你还要装多久?”
“幸好你……”郁赦说不出口,低声道,“刚才放荡了下……”
“我放荡?”钟宛气的一边红着脸系紧腰带一边数落,“世子,你这些天是怎么喂药的,你自己心里没个数?前天晚上,你喂了药后给我吃了一块糖,郁小王爷,恕我见识少,喂糖为何也要嘴对嘴的喂?”
郁赦:“……”
“昨天早上,你喂好了药,糖喂给我了,被子也盖好了,都出门去了,过了一会儿又折回来,亲了我一次,那次又是个什么道理?”
“昨天晚上就更不用说了,世子,喂药用得着舌头吗?”
“今天早上,你借着被子遮掩,以为冯管家看不到,在被子下捻了我的手心……哦对,你为了多亲我一会儿,还故意把外袍打shi了,然后指使冯管家去给你取干净外袍,把人支走后你在我眉心亲了下!”
“再说刚才,你……”
“好了好了我不追究你了!”郁赦侧过头,听不下去了。
郁赦骨子里是君子不假,但就是圣人,这样日日看和自己心上人毫无招架之力的躺在自己面前,也没法不做点什么吧?
自日日这样喂药之后,前几次郁赦还忍得住,除了哺药绝不多碰钟宛一下,但几次之后……
郁赦眼神闪烁,他确实是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
钟宛前日就醒了,一直没起来,一是想起宣瑞的事多少还有些伤怀,不愿面对。二是对郁赦趁自己昏睡偷偷揩油的事颇为震惊,还想等等,看看郁赦会做到什么份上。
非礼不看的郁小王爷,已经会趁人之危,刻意支开旁人对自己亲亲碰碰的了,那再过两天,岂不是要做的更过火?
会晚上跟自己同塌吗?
同塌的时候,会忍不住再摸自己手心吗?
摸过手心,是不是顺着要摸到自己衣襟里来了?
可惜,没等到郁赦犯禁,钟宛自己先露馅儿了。
郁赦不想自己的小动作被钟宛知道了,一时也有点不自在,他耳稍微微红了,坐远了点。
钟宛害得郁赦多担心了几日,心里理亏,怕郁赦跟他兴师问罪,恶人先告状,虚张声势,“世子……你没生气吧?你这两天也没少占我便宜,就……算扯平了,还有,还有,你刚才自己说的,我就是真成了个傻子,你也要我,哎……”
钟宛突然好奇,“世子,我若是傻了,等我醒了,你会怎么跟我说?说我是你哥哥?你弟弟?你同窗?”
郁赦看了钟宛一眼,深呼吸了下,确定了,是真的醒过来了。
郁赦倚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犹豫了下,“同你说,你是我……”
钟宛好奇的要死,“什么?”
郁赦看了钟宛一眼,不说了。
钟宛挖心挠肝,刚要追问,外面冯管家进来,见钟宛醒了高兴的了不得,上前嘘寒问暖了半日才想起正事来,同郁赦道,“大理寺那边来人说是有事同世子说,世子要见吗?”
郁赦道:“命他进来。”
片刻后,一差役服饰的人走了进来,同郁赦行礼,道:“‘那边’让小人来给世子回话。”
郁赦脸上的几分不自在瞬间消散,他眯起眸子,“说。”
郁赦转头看了钟宛一眼,同他解释:“这是看押汤铭的人。”
钟宛微微皱眉。
差役道:“刚开始将那手指头送过去,那老东西被吓了一跳,但确如世子所料,并不十分信,觉得那是别人的指头,是我们吓唬他的,要用他哥哥的性命威胁他。”
“但连着几日,我们什么都不问他,这老东西就有些不安稳了。”
“前日,他自己同我们说,问我们到底想要知道什么。”
床上坐着的钟宛心中一动,看向郁赦,“你……问他什么了?”
郁赦淡淡道,“我什么都没问。”
“我讨厌他那一副对所有人都了若指掌的神态,所以……”郁赦冷笑,“偏偏不按着他的心意走。”
“是。”差役道,“这老东西原本以为咱们世子有用得着他的地方,还想反过来同咱们谈条件,不料世子一连多日见也不见他,日日给他送去一个带血指头,还一句话都不问他,这老东西才真的慌了,今天,我们故意给了他一个拔去指甲的手指头,老东西看了以后坐立难安,要求见世子,少卿那边派小人来问问世子的意思。”
郁赦摇头:“不见。”
“手指头继续给他,手指头没了,还有脚趾头,脚趾头没了,还有夹的残破的耳朵……看不出是哪里的皮r_ou_……”’
郁赦道:“慢慢来……告诉他,不想看这些东西了就去死,撞墙可以撞死,摔破瓷碗可以割腕,解下腰带可以上吊,随便他。”
“别让他以为我有多在乎他这条老命,什么时候他能清楚跟我没得条件讲时,须得他竭力讨好我而不是我去求他时,我才有可能见他。”
一旁的钟宛心虚的吐了一口气。
相较而言,大理寺卿方才审他的法子……实在是太宽和了。
第63章 又是不肯吃药?
交代清楚后, 郁赦命差役去了。
钟宛若有所思, 看着床尾出神。
郁赦知道他有许多事要问自己, 也不催促,就静静地等着。
宣瑞的事,是郁赦一力处置的, 他其实也不清楚钟宛到底愿不愿意。
钟宛连着病了一个多月,瘦了一大圈,几乎是形销骨立, 隔着中衣都能看见他肩上支起的骨头。
嶙峋的肩头, 扛着的是整个宁王府。
郁赦看着钟宛,心中怨气尽消。
能好好的醒过来就行了, 一会儿钟宛就是求自己将宣瑞的郡王爵位争回来,郁赦也不会有半分不满。
郁赦又等了片刻, 钟宛还是一句话也不说,郁赦心头有些不安, 这人……到底在考虑什么?
有什么要求不能直接跟自己说?经此一事,还有什么话不能直接问自己?
“你……”郁赦憋不住了,“想问我什么?”
钟宛怔了下, “啊?”
郁赦蹙眉, “你这半日在想什么?”
钟宛心虚的看向别处,抿了抿嘴唇,“在猜……我要是真傻了,你会怎么骗我。”
郁赦:“……”
又想多了。
“骗你同我是青梅竹马,骗你家里出了事后, 是我将你接了来,我们一同长大。”郁赦自己说的都牙酸,偏偏钟宛就是想听这个,他只得说的飞快,“诓你,告诉你你对我情根深种,一向是对我予取予求,行了吗?”
钟宛埋头低声笑,笑的咳了起来。
郁赦心头却忍不住酸了下。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
郁赦低声道:“前些天你病着的时候,跟你说过宣瑞的事,也不知你到底听没听着,这么处置,你觉得……”
钟宛道:“很好。”
郁赦心中大石落地,“宣瑜袭爵的事,急不得,我还在想法子,你……”
“那个再说吧。”钟宛摇摇头,“这事不好做,不要强求,这次的事皇上能如此由着你安排,就是因为你削了宣瑞的爵位顺了他的心思,再给宣瑜……皇上不会愿意,先拖一拖,不能就算了。”
郁赦并不居功,“近日北疆不安稳,皇帝ji,ng神不济,本来就没什么心思管宣瑞,我愿意出面料理他求之不得。”
钟宛愣了下,“北狄的事前些天听人说了一句,那边不只是惯常的来劫掠一下么?事闹大了?”
“没闹大,北狄的王三个月前死了,最小的儿子承袭了王位,又斗不过他几个大哥,他养不起自己的部众,就来边境侵扰。”郁赦沉声道,“北狄现在一共也没多少人,轰回去就是了……都是小事,待北狄自己内耗过了,该死的都死了,活下来的能担起大局,就没事了。”
宁王当年就是死在北疆的,那一战之后,北狄被打的七零八落,休养了七年民力兵力还不足当年的一半,如今若在内斗,确实不可能再翻起大浪来,钟宛闻言点点头,“希望吧……”
说话间,外面太医听说钟宛醒了,要来诊脉,郁赦命人进来了。
太医给钟宛诊了脉,问了几句,见钟宛还有些发热,不欲给他用药,仍是要行针,问郁赦的意思,郁赦见钟宛好好的醒了,对太医也多了几分信任,点头。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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