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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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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万里觅封侯 作者:漫漫何其多

    正文 第23节

    当年万里觅封侯 作者:漫漫何其多

    第23节

    太医接过药童手里药箱,按着郁赦的规矩,让药童出去等着,太医自己将银针排布好,站在了床边,等着。

    一盏茶后,太医一动不动,还在等着。

    摆好姿势的钟宛和太医干巴巴的大眼瞪小眼,太医则疑惑的看看郁赦。

    郁赦皱眉:“你还不行针,看我作甚?”

    太医结巴了下,“在、在等世子啊,世子往日不是要……不是要避开的吗?或者是转过身去……”

    太医蛮无辜,“这不是世子自己定的规矩么?”

    郁赦看了钟宛一眼,随手拿过一本书来看,尽力将话说的不经意一些,“前些日子……病人已同我倾诉过倾慕之意,所以以后我不用避开了。”

    趴在床上的钟宛:“……”

    太医呆在原地,郁赦以为太医不信,拧眉,“我会骗你?他确实跟我说了,就是……诗经,《子衿》你该读过吧?青青子……”

    “行了行了。”钟宛崩溃,“别背诗!”

    郁赦从善如流的闭了嘴,太医再次震惊于高门大户里的规矩严明,咽了下口水,“好,那……钟少爷就脱衣服吧。”

    钟宛红着脸将中衣脱了扔到一边,趴了下来。

    钟宛这才明白过来,为何郁赦方才为何不遮眼就脱自己衣服,合着是他自己自动将两人的关系推进了一步,觉得能看自己上身了。

    醒来之后,郁赦先处置了汤铭,接着太医又来了,两人还没来得及说几句私房话。

    昏迷前的事,钟宛现在想想有点讪讪的。

    年少时办的矫情事说的酸话,现在提起来……怪难为情的。

    年纪都不小了,万事心中有数就行了,该亲亲,该……做那种事就做那种事,矫情话就不必提了。

    自然,这只是钟宛一厢情愿的想法。

    郁赦显然很想提一提。

    “之前说,要快治还是慢治听他自己的意思,以后就不必了。”郁赦盯着太医,突兀的开口,“他的病,我今后是能做主的。”

    太医忙答应着,“是是。”

    郁赦又道:“至于为何如此,方才已经说了。”

    钟宛把脸埋在了枕头上。

    郁赦欲言又止,“太医若没读过《诗经》也无妨,一会儿我送你一本就是。”

    太医紧张道,“那就……太好了,多谢、谢世子赠书。”

    郁赦点点头:“没事多读读书。”

    钟宛气息奄奄,恨不得让太医扎死自己算了。

    幸好,宫里突然又来人传郁赦,将郁赦请走了。

    朝中不安稳,北疆还有事,其实跟郁赦都没什么关系,只是崇安帝之前得了郁赦的保证,有心要让郁赦学着理政,什么ji毛蒜皮的事都要传他。

    另一边,郁赦日日用尸体残肢折磨汤铭,也没忘了汤钦。

    汤钦在宫中,自然知道了汤铭蛊惑宣瑞被端了老巢的事,可从始至终都没听到有关汤铭的消息,汤钦相信汤铭一定是逃过了这一劫。

    郁赦一样的没同汤钦多言,将汤铭扣下那日,郁赦将汤铭的东西搜刮了个干净,让人在那些衣饰上泼上血,一天一样,让宫里的人送给汤钦。

    同汤铭一样,汤钦起初也是不动声色,似乎并不在意,且时刻提防着,做好了应对各种威逼的准备,但并没有人理会他。

    染血的物件,就一样接着一样的送了去。

    汤钦终于坐不住了,开始主动联系宫外,但所有消息石沉大海。

    郁赦这次下了狠手,将汤铭的人宰了个干净,汤钦谁也寻不着。

    汤钦明白这是郁赦在吊着他,又忍了几日,最终无法,主动托人给郁赦带了话。

    那日钟宛还昏迷着,郁赦根本没心思理会别的,让汤钦滚去一边儿凉快,老太监从没同这样的人交手过,一时间更不知该如何应对。

    又被晾了好几天,汤钦实在憋不住了,再次托人给郁赦带话。

    朝会后,郁赦又被崇安帝留了下来议事,给郁赦送消息的探子寻不着郁赦,又着急,冯管家想了下,干脆把人领进了内院,交给了钟宛。

    钟宛一头雾水,“怎么了?”

    “世子的人,说有急事跟世子交代,耽搁不得。”冯管家对探子道,“跟钟少爷说一样的。”

    说完冯管家就退下了,探子给钟宛行礼后低声道:“宫里那个老太监想知道汤铭的消息,说愿意卖世子一个人情。”

    钟宛道,“什么人情?”

    探子道:“老太监说,昨日,北疆那边有人联络了五殿下。”

    钟宛愕然:“北狄?”

    “是,就是北狄王的人。”探子道,“详情小人不懂,只是听说这北狄王无用的很,承袭了王位后处境很不好,被他几个哥哥连番欺辱,几个月里,颠沛流离,带着部众迁徙了几次,已经被赶到边境上了。”

    钟宛点头:“世子跟我提了一次,他联络宣琼做什么?”

    探子道:“说的很含糊,小人听不懂,只能按着原话转述,北狄的王问五殿下,想不想让七年前的故事在北疆上重新传唱。”

    钟宛眸子一暗。

    钟宛尽力不动声色,“他还说了什么吗?”

    探子摇头,“没了,小人怀疑这老东西还知道别的,如今他已然成了郁妃的心腹,五殿下一天里往郁妃那边跑几趟,他们的事……他肯定知道,老东西这是在向世子示好,小人想问一句,是继续吊着他,还是想办法收服了他,问清楚这事儿?”

    “先吊着他,不要理会。”钟宛道,“等世子回来,问世子……你先去。”

    探子不能多留,闻言就去了。

    钟宛体力不支,坐下来喝了两口参茶。

    郁赦吊着汤铭和汤钦,汤钦现在显然是想反客为主,争做主动。

    他说的话能有几分真?

    “让七年前的故事重新在北疆传唱”,说的自然是宁王的事。

    本朝太|祖皇帝定下过铁律,每逢战事,必要派一皇子随军出征以振奋军心。

    钟宛想到了一个最坏的情况。

    北狄王……也许并不是被兵强马壮的哥哥们驱赶到北疆上的,他是故意的。

    钟宛将探子的话重新想了一遍,隐隐觉得山雨欲来。

    钟宛盼着是自己多心了,但还是起身叫了冯管家来。

    “我……”钟宛干笑,自己都觉得没意思,但还是厚着脸皮道,“我身子有点不好,劳烦您……去宫里请世子回来一趟。”

    冯管家为难的看了钟宛一眼,“有什么事等世子晚上回来再说呗,又是去请世子提前回来,又是用这由头……世子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信?”

    钟宛不敢耽搁时间,无法,如此这般的同冯管家交代了一番,“去……去吧,他听了定然会回来。”

    冯管家一言难尽的去了。

    一个时辰后。

    议事厅中,最中间的位置上空空如也,崇安帝已早早的回后宫了,议事厅一分为二,外间,小翰林们分门别类的整理文书,阁老们则坐在暖阁中处理政事,被迫留下郁赦也坐在暖阁中,接过阁老们批阅过的文书,一一看过。

    皇子们或是受倚重的小亲王们初一听政时,都是这样来学着的,如今郁赦也被送了过来,阁老们心照不宣,默认了郁赦这个外姓之人。

    一个小太监在暖阁外探头探脑的看了看,等了一炷香的时间也不见郁赦出来,无法,只能自己躬身进了暖阁,一进去就被里间伺候的太监一个浮尘扫了出来,小太监硬着头皮又钻了进去,道:“郁王府有事要禀。”

    别人不敢再拦,将小太监放了进来。

    暖阁中静谧无声,只能听见小翰林们沙沙的脚步生和众人翻动文书的声音,郁赦放下手里的文书,压低声音,“又怎么了?”

    小太监一脸纠结,小声道,“钟……钟少爷身子不舒服。”

    暖阁中的阁老们各自忙自己的,但都在立着耳朵,恨不得凑近了听个清楚。

    又是那个钟少爷!

    郁赦扫了众人一眼,压下心头那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开心,面上淡然,“没跟他说我忙着?”

    小太监苦着脸,“说了。”

    “说了就下去。”郁赦另拿起一本文书,“告诉他,我这边的事完了自然回回府陪他。”

    小太监不敢走。

    郁赦尽力压着嘴角,“不舒服就找太医,一难受就非要见我是什么毛病?谁惯着的?”

    小太监磕巴,“找……找过太医了。”

    郁赦几乎要藏不住眼中笑意了,他尽力冷着脸,“又是不肯吃药?要我喂他?”

    阁老们牙酸不已,但耳朵却立的更直了。

    小太监的脸皱成一团,“世子……别问了。”

    郁赦就是想听钟宛跟他耍赖,怎么会不问,他端起一盏茶,淡然,“没甚要紧的就算了。”

    “有!有……”小太监无法,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崩溃道,“钟少爷说太医给他诊出了喜脉!让世子无论如何回去看看!”

    郁赦呛了一口茶。

    同时间,半个暖阁的人一起咳了起来。

    第64章 钟宛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

    小太监委屈的要命, 说了别问, 非要问!

    还非要当着这么多大人的面问, 冯管家那边说是要偷偷的告诉郁赦的,这下好了,所有人都知道了……

    “喜脉……”

    “没听错, 就是喜脉。”

    “这个钟少爷,不就是钟归远吗?他不是男子吗……他怎么可能有孕?!”

    “钟归远,我知道他, 当年差点连中三元的文曲星!”

    “就算他是文曲星下凡, 那也不该生孩子啊……”

    “无论是真是假,诊出喜脉的这个太医怕是回不去太医院了。”

    “回不去了……”

    “喜脉一出, 一切都无法同以前一样了。”

    ……

    郁赦心中一片空白,怀疑自己又犯病了。

    自己这是开始臆症了吗?

    郁赦耳力突然敏锐了不下十倍, 暖阁中,小太监小翰林们交头接耳嘀嘀咕咕的声音尽数传到他耳朵里, 扰的他脑中嗡嗡作响。

    传话的小太监还跪在郁赦脚下,他带着哭腔,“世子, 事出突然, 府里谁也没料到会这样,您……快回去吧!”

    暖阁中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就连今年已过了七十高寿的孙阁老都难以自抑的放下了笔,紧张的看向了郁赦。

    所有人,都在等待郁赦的一个答案。

    郁赦眼睛发红, 无数个念头从他脑中穿梭。

    他一点也不想要孩子,但若是钟宛一定想要呢?

    那就得生下来。

    郁赦尽力让自己表现的自然些,语气从容不迫:“这很好……”

    郁赦听着众人倒吸气的声音,本能的要维护钟宛,用见惯了大场面的仪态。自言自语的解释道,“这、这很正常……是个人就会怀孕的……没什么可新鲜。”

    小太监脸憋的发紫,吃力的点点头。

    “那我……”郁赦不小心打翻了茶盏,他起身,“那我是得回去看看……”

    郁赦往孙阁老那边看过去,阁老们不敢拦,敬畏的起身,一同恭送郁赦出了议政厅。

    从宫里出来走了许久后,郁赦才被冷风吹清醒了。

    郁赦停住脚,被钟宛气的肺疼,几番挣扎犹豫,要不要折回去同众人解释几句。

    “世子?世子?”

    郁赦右手纤长的五指攥的死紧,骨节噼啪作响,郁赦摇摇头,“罢了,清者自清,没、没事……”

    郁王府别院,钟宛心急如焚的等了半个多时辰,终于等到了郁赦。

    钟宛见郁赦脸色不太对,想想自己自己刚才让人传的话不太好意思,但一想这只是两人之间密不外传的小情趣又觉得没什么,总归没丢人给外人,怕什么?

    郁赦满腹怨气的瞪了钟宛一眼,也没脸告诉钟宛现在全内阁都知道他怀上的事,两人对视一眼,都略过了这一段,郁赦坐到一边,低声道:“到底怎么了?!”

    钟宛将之前探子说的话尽数转述给了郁赦。

    郁赦静了片刻,呢喃,“七年前的事……什么意思?”

    钟宛道:“你之前同我说了几句北狄的事,不太详细,我想问你,如今的北狄王,同他的哥哥们交战过吗?”

    郁赦摇头,“没有。”

    郁赦道,“老北狄王死后,几个年长的儿子带着自己的部众脱离了王帐,他们之间也是相互忌惮的,都急于占据自己最熟悉的那片草原,没人会去给别人做嫁衣,头一个公开反叛王帐。”

    钟宛又问道,“那就是说,只要他们不合力,还是没十成的打算能打赢新王的?”

    郁赦道:“是,新王再废物,也还有老北狄王留给他的部众。”

    “不是被打过来的……”钟宛沉吟,“新的北狄王,何必主动跑到北边边境上来?腹背受敌?”

    郁赦沉默片刻,“边境传来的消息是北狄王惧怕兄长们,故而被迫南迁。”

    “但这形势似乎没危急到这份上,南迁是下下策。”钟宛道,“南边是我们,再往北是不怀好意的兄长们,一仗没打,就退让到的这份上,似乎有些……牵强。”

    郁赦迟疑片刻,“我也想过,但北疆那边传来的消息不一定那么准确,或许打过,或许北狄王兵力比我们知道的要少,或许……”

    “或许,他是主动南迁,想要置之死地而后生。”钟宛轻声道,“世子,我有个不太好的预想,你要不要听?”

    郁赦眼神示意他说。

    “无论汤钦有没有被你吓唬住,他如今都是在主动同你示好了,那开头先传来的这个消息,有九成可信。”

    “毕竟是头一次同你示好,若是假的,后面什么也谈不了。”

    “若这是真的,‘七年前的故事,重新在北疆传唱’,就是说要再次开战。”

    “谁和谁开战?我们和北狄。”

    “北狄王如此作死,要的就是引起我们的注意,诱我们出兵。”

    “但新北狄王的兄长们都在更靠北的地方,且犯我边境的是北狄王的部下,我们打也只会打北狄王,他要如何祸水东引?”

    “就算他能在我军压境时及时退走,劈开一条路让我们攻到更北处,他又要如何把控整个局势?如今北狄兵力并不足以同我们抗衡,在我们眼里,北狄人和北狄人没有任何区别,没人关心他们到底是谁的人,仗一旦开打,我们很可能将他们全剿了,他不怕吗?”

    “他怕。”

    “所以不敢侵扰过甚,只敢劫掠,不敢屠戮,怕的就是完全的激怒我们。”

    郁赦喝了一口茶,低声道:“所以,他是想……”

    “想和同他有一样心思的人做个交易。”钟宛低声道,“宣琼。”

    “新北狄王必然也清楚我们这边的局势,知道皇帝年老,知道我们还没有太子,知道皇子们如今不上不下的处境,他愿意给某位皇子做这借刀杀人的刀,当然,事成之后,他也要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宣琼或是在朝中运作,左右出兵之事替北狄王踏平他的兄长部众,或是更干脆一点,在我们的新帝登基之后,直接借兵与他,助他统一草原。”

    郁赦轻轻地敲了敲桌面,“北狄王有什么本事,自信能替皇子做争储的刀?”

    “他有。”钟宛沉声道,“我朝太|祖|皇帝定下过铁律,逢战必派一皇子随军出征以振奋军心。”

    郁赦眯眸,“我料北狄王如今连五万兵马都凑不出来,就算宣琼能想办法让宣璟出征,北狄王倾尽全力怕也难撼动我们的兵马,那……”

    “不。”钟宛打断郁赦,“北狄王不会以卵击石,倾尽全部兵力只为杀了随军的皇子?那太难了,且损耗过多。”

    “北狄王不需同出征军硬碰硬,相反,他要讨好前来出征的将领。”

    “舍出几千北狄人来,由着北征军屠戮以积累出征皇子的战功。”

    “做出节节败退之态来,让出征皇子有个漂亮的战绩。”

    “最后向我们的军中传递几封似是而非的密信,然后……”

    钟宛想着当年之事心头多了几分悲愤,他缓了下,继续道,“然后,这几封密信,必然会按照他们的安排,传回朝中。”

    钟宛看向郁赦,“世子,到时候……通敌之人变成了谁?”

    郁赦沉默许久,低声道,“当年宁王,就死在了这上面。”

    钟宛没再往下说,他看着窗外,片刻后道,“自然,这都是我的猜测,宁王当年到底如何,我并不知道,但北狄王现在的念头,我笃定自己至少猜中了八分,世子,你信不信?”

    郁赦将茶盏放下,道:“我信,但有一点……我觉得你想的不一定对。”

    钟宛怔了下,他自认自己考虑的算是周全了,还有什么?

    郁赦看着钟宛,问道:“随军的只要是皇子就行,你为何觉得宣琼是推宣璟出征呢?”

    钟宛心中一动,愕然:“难道是……”

    郁赦自嘲一笑。

    “兵行险招。”郁赦道,“拼着让皇上认下我,也要把我送到北疆,反正只要我一出兵,就等于是半条腿踩进了棺材里,还能活几日,就看他的心情了,如此……干干净净。”

    围剿汤铭那日,汤铭曾同宣瑞说过郁赦是皇帝私生子的事,之后钟宛一直病到了现在,两人中间没再提过此事,钟宛知道这是郁赦的忌讳,万万没想到郁赦自己会主动提起。

    郁赦扫了钟宛一眼,凉凉道,“到时候,你就得带着我的遗腹子改嫁他人了。”

    钟宛愣了下,窘迫,“这是在说正事!”

    “说的就是正事,你考虑的不错,早早提醒了我,记你一大功。”郁赦起身,“不能只听汤钦老太监的,我在选琼身边有人,得查探清楚,先去了,你……”

    郁赦欲言又止。

    钟宛认真等着,“还有什么吩咐我的?”

    “你以后……要叫我就叫我。”郁赦皱眉,“别总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话!”

    钟宛耳朵微红,不自在道,“怕你不知出了什么事,太着急,故意逗你的,反正……反正别人不会知道,我也只跟你这么丢人。”

    郁赦:“……”

    郁赦不忍告诉钟宛内阁里的事,表情复杂的走了。

    钟宛将北疆的事在心中过了一遍,尽力替郁赦计划应对的法子,他不自控的总想到宁王,心中不免悲怆。

    钟宛吁了口气,起身走到窗口前透气。

    钟宛站了一会儿,听到窗外几个仆人凑在一起小声聊天。

    钟宛忍不住一笑,郁赦看着凶,但对下人很好,这么多年了,府里的人一直这样,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聊。

    钟宛想听郁赦的闲话,倚在窗口,嘴角微微勾起,侧耳倾听。

    听了片刻,钟宛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

    “不会吧……我就不信钟少爷能怀的上!”

    “但有了就是有了,不管你信不信,现在宫里宫外,都知道了。”

    “如今只看世子认不认这个孩子了。”

    “世子方才行色匆匆,神情恍惚,似乎并不高兴……”

    “要是不认怎么办?”

    “那这孩子就不是世子的!”

    “别瞎说!这必然是世子的……”

    “不要命了!不是世子的还能是谁的?!”

    “是是是。”

    “哎,钟少爷命苦……在黔安受了这么多年的罪,好不容易回京了,又偏偏怀上了孩子……”

    “人生大起大落,不过如此。”

    “人的命,天注定。”

    “该怀上的,总归会怀上的……”

    “谁又能料到呢?钟少爷逃了七年,也没逃过咱们世子这一下。”

    “逃不过……这个孩子,他注定是要怀上,注定还会生下来,然后在咱们府上立住脚!”

    “没有人能再撼动钟少爷在这个府上的地位。”

    “说到底就是咱们世子厉害,这都怀上了。”

    “那是!”

    “世子年富力强……”

    “世子百炼成钢……”

    钟宛把头抵在窗户上,双手发抖。

    不想活了……

    第65章 你们算是什么东西

    先不说这事怎么传这么快, 没到一个时辰就已经人尽皆知了, 这个府上的人……是都疯了么?

    难不成还真是信了?

    这些家将和仆役这是平日替郁赦卸人车轮的事做多了, 也跟着魔怔了?

    该不是郁赦已经偷偷请过道士做过法了?

    那就是说……郁赦刚才也信了?

    “子宥他到底知不知道……男子怀不上呢。”钟宛声音发抖,“他又知不知道……就算是能怀上,也要先日一日呢……”

    想到这儿钟宛不免有点意难平, 郁赦凭什么没出过一点力就硬让自己生小孩?!

    “我想要个孩子了,你自己看着生一个吧。”

    郁赦估计是说得出这样的话来的。

    但自己何德何能,要以男子之身, 凭一己之力给他延绵香火呢?

    只是调个情而已, 这怎么突然还担上责任了呢?

    窗外,家将和仆役们越扯越远, 钟宛听得胆战心惊,吓得从窗口躲开, 坐去了别处。

    另一边,郁妃宫中。

    宣琼坐立不安, 起身转了好几圈,急躁道:“母亲到底想没想好?”

    郁妃十指丹寇将帕子掐的满是窟窿,她眼神闪烁, “我、我还是想问问你舅舅……”

    “跟你说了舅舅没这个胆子!”宣琼转了个身, 焦虑道,“被他知道,这事儿就真的没戏了,母亲也看见了,父皇现在有多倚重郁赦, 天天将他拘在内阁听政,自三哥走后,父皇身子越来越不好,父皇力有不逮,却没有把政事往我这边托付过半分,这什么意思,还不清楚?”

    宣琼脸色发青,“江南贪腐案,原本该交到刑部这边的,父皇不知在想什么,竟把这案子挪去了大理寺,还派了检查司去帮忙,明摆着是在历练郁赦!贪腐案结案后,江南那边等于就是被郁赦亲手捋了一遍,留下的必然全是他自己的人,再安cha上去的,那就是他一手扶持起来的亲信!这是多大的事!”

    “舅舅呢?只知道诚惶诚恐的替郁赦谢恩,半句话不敢说,回过头来安抚我倒是一套一套的,说什么不要计较一时得失,不计较,再不计较,郁赦就要被封太子了!”

    郁妃不安道:“但皇上这不还没认下他吗?你要逼他出征 ,他就真的要认祖归宗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就算不推他一把,父皇早晚也会认下他的,到时候还不是一样?”宣琼着急道,“母亲你怎么就是想不明白呢?父皇已有了认回他的心思,正愁没个由头,我这是在借力打力!”

    “认回郁赦,派他去北疆,这是多顺水顺风的一件事,父皇不会不动心,只要郁赦踏上北境,要他何时死就是我一句话的事了。”宣琼道,“北狄王已经许诺了我,只要郁赦抵达北疆,他必能栽一个叛国通敌的罪名给郁赦,若我再能替他传递我军中消息,他还有七成的把握直接在战场上宰了郁赦,如此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担心谁?宣璟吗?剩他一个,他有什么能跟我拼?”

    郁妃起身,在房中转了一圈,声音发抖,“但我还是心慌 ,要动郁赦没那么容易,他身后还有安国长公主!你舅舅说过,只要皇上不认回郁赦,那他就永远名不正言不顺,没法真的同你相抗,我怕你这是放虎归山啊,不然……不然你还是想想宣璟吧!借着北狄的事除了他不好吗?”

    “杀ji焉用牛刀!”宣琼急的嘴上起了一圈泡,“而且宣璟现在不能死!他死了,郁赦眼中就只有我了!我的处境必然更艰难!”

    郁妃惶恐,“可……可那北狄人的话,能信吗?”

    “自然可信!”宣琼眼露凶光,“探子送来的是北狄王手写的血书,他如今命垂一线,只能靠着我帮他!”

    当夜,郁王府别院,郁赦一脸玩味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陌生人,莞尔,“我竟然能有这么大的面子,让素未谋面的北狄王如此信任,真是荣幸。”

    钟宛站在里间的房间里,抱着手臂倚在墙边,静静听着。

    他和郁赦都没料到,这个北狄王一女多嫁,竟还找上了郁赦。

    陌生人摘了厚重的围巾,从怀里掏出一封血书来,膝行几步,眼中含泪,一脸肃穆的双手奉与郁赦。

    郁赦用帕子捂住口鼻,微微往后坐了坐,“我晕血,你把这东西拿远些。”

    陌生人:“……”

    里间的钟宛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才憋住了没笑出来。

    陌生人只得再把血书收回了怀里,道:“我们大王久慕郁小王爷大名,多年前就曾想同小王爷结交,无奈南北路遥,不得如愿,如今大王今日日在水深火热之间煎熬,在最艰难的处境里,第一个想起了这里的朋友。”

    郁赦垂眸掩去眼中讥讽,没说话。

    陌生人道:“我们大王的处境,郁小王爷必然是清楚的,郁小王爷的困境,我们大王也听说了一二。我们大王愿意倾尽全力替郁小王爷完成您的宏愿,只盼着您在心愿达成后,还能记得远在草原的朋友,略施援手。”

    郁赦淡淡一笑:“我有什么困境?”

    陌生人迟疑片刻,道:“这……”

    郁赦不刁难他,又问道,“你们大王想怎么帮我?”

    陌生人忙讲之前许诺宣琼的话跟郁赦重复了一遍,郁赦听着不由得暗暗感叹。

    钟宛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陌生人给郁赦画了好一副江山如画的蓝图,满怀信心道,“小王爷只要将五皇子殿下送上战场,我们大王就能让他再也回不来!如此……”

    陌生人郑重的磕头,“小王爷得偿所愿,我们大王不敢奢求别的,只求小王爷掌权后,分出一点点兵力,助我们大王夺回他应有的东西。”

    郁赦轻轻地摆弄着腰间玉佩,道,“得偿所愿……我有什么愿?”

    陌生人无法,尽力不得罪郁赦:“有关小王爷的身世,我们大王也听说过一些传言……若那是真的,夺位之苦想来小王爷也是品尝过的,就更能体会我们大王如今的仓皇无奈了。”

    郁赦面上依旧是淡淡的,“你们知道的到是多。”

    “我们大王对中原很是倾慕,从以前就很爱听过往的商人们聊中原的故事,所以就……”陌生人抬眸扫了一眼,试探着道,“就知道了一些事,知道郁小王爷本该入玉蝶,本该承皇姓,本该……”

    郁赦偏过头,“够了。”

    陌生人怕触怒郁赦,忙转口道,“不提这个,是我们大王很替小王爷不甘,愿意替小王爷扫清障碍,小王爷……”

    陌生人抬头,看着郁赦沉声问道:“您就没恨过他们吗?”

    “这天下本就应该是您的,他们拿走了您的东西,反过来却要逼迫您到这境地,这是什么道理?”陌生人道,“我们在草原上也听过您和文曲星的美好又悲伤的歌谣,小王爷,若不是那些人心狠手辣,若不是您手中有足够的权力……您又怎么会同自己心爱的人分开这么多年呢?”

    郁赦脸色微变。

    陌生人趁势而起,“小王爷,只要您来日能继位,再没有什么人能挡住您和您心爱的人了。”

    隔间的钟宛暗道不好。

    郁赦别是也要被这北狄人蛊惑吧?

    郁赦眯着眼,突然道,“皇上如今并没有出兵的打算,你们要如何应对?”

    来人见郁赦有所意动,忙热切道,“怕来不及同小王爷联络上,我们不敢侵扰过甚!只等小王爷一个点头,我们马上会举兵压境,再向南走一百里!北疆上年壮的中原人不少已南迁,但总有老弱病残的,我们会将他们解决干净,若你们的皇帝还不动兵,我们可以再往南走三百里!一切但凭小王爷吩咐!”

    郁赦道:“宣琼去北疆后呢?若他贪功冒进……”

    陌生人道:“那我们会将活捉的中原人扮成我们的样子,命他们迎敌!待五皇子殿下向你们朝中汇报军情时,小王爷直接向你们的皇帝参奏五皇子殿下冒领军功!这在你们中原是重罪,五皇子殿下提前又不知那些人是中原人,他百口莫辩。”

    郁赦又问,“那他要是畏缩不前呢?”

    “那就更简单了,我们只需继续向南行军就是,一百里一百里的屠戮下来,全是五殿下畏敌不前的过失!我们可以再给小王爷提供一点儿‘罪证’,证明五殿下是得了我们的好处,所以才不正面迎敌。”陌生人对郁赦自信一笑,“通敌的罪有多重,小王爷就更清楚了。”

    郁赦眸子一动,“死路活路,都堵死了……”

    隔间,钟宛听出郁赦意动,急出了一身的汗。

    陌生人压低声音,“小王爷什么也不用做,静候五皇子殿下被困死在北疆的消息就好。”

    郁赦自言自语,“只要我让他随军去了北疆,我就能永远的解决了这个麻烦。”

    陌生人道:“正是!”

    郁赦静了许久,抬眸:“事成之后,北狄王只要一点兵?”

    陌生人大喜,忙谦卑道,“正是!我们需要的只是您在心愿达成后的一点点回报罢了!给我们大王一点点兵力,我们会永远是您最忠诚的朋友。”

    郁赦起身,慢慢踱步到窗口,轻声道:“有一点我还不放心,北狄王……为什么这么确定我会同他交手?”

    陌生人眼中闪过一抹血色,发狠道:“因为我们大王说,心中怀有大恨的人,才是真的能做大事的人,小王爷这些年来尝遍世间苦楚,被至亲一个接一个背叛的滋味您是最清楚的,被迫和心爱之人分离,日日看着心爱之人受苦而毫无办法的无助,您也最明白。”

    “小王爷数年来被身边亲人在心中cha了一刀又一刀,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常人难以想象。”陌生人索性将话摊开了说,“小王爷的血统是没五皇子殿下纯粹,但我们大王说的好,身体里血液最肮脏的人,才越是能成大……咳……咳……”

    郁赦一把取下墙上挂着的佩剑,转身一剑穿心,从陌生人背后将他捅了个对穿。

    陌生人不可置信的低头看着从自己胸口捅出的刀刃,口吐鲜血,“小……小王爷……”

    郁赦面无表情,将剑往前一寸寸的推进,低声重复,“将边境上的老弱妇孺留给你们残杀?”

    “纵着你们南侵?”

    “让你们逼迫我北疆子民迎战北伐大军?”

    郁赦手腕一转,让剑在陌生人的胸口活活转了一圈,陌生人杀猪似的嚎叫了一声。

    郁赦松开手,转过身撕开陌生人的袍子,将那封血书拿了出来,淡淡道:“我的血是脏,但我再脏再恶心,也不至于同异族苟且……”

    郁赦厌恶的看了死透了的北狄人一眼,“你们算是什么东西。”

    隔间里,钟宛脱力的坐在榻上,彻底放了心。

    第66章 过不了多久,郁赦就要变成皇子了?

    钟宛大病未愈, 心力不济, 心绪几个起伏后有点儿支持不住, 他闭上眼稍稍休息了片刻,再睁开眼就见郁赦已经走进隔间来了。

    郁赦将血书放在一边,见钟宛神情不对, 皱眉,“不舒服?”

    “没有……”钟宛估计自己脸色不太好看,自嘲一笑, “我自惊自怪……见笑了。”

    “好歹也是在史太傅身边读过几年书的人。”郁赦表情平静, “纵然比不上你,也不至于做出卖国的事来。”

    钟宛垂眸, 低声道,“北疆的事……你预备如何应对?”

    郁赦没回答, 反问道:“北狄王到底想做什么,能猜到吗?”

    钟宛肺腑有点疼, 他怕让郁赦看出来,没敢揉,假做思索暗暗调整呼吸, 片刻后道:“我猜他派人来寻你, 不单单是想多一重保障。”

    郁赦微微皱眉,“你说。”

    “你们两人都知道他的计划了,之后无论谁去了北疆都会多加防备,这计划再要实行起来没那么容易,如此一来……”钟宛看向郁赦, “有两种可能,一是你和宣琼都想通过北疆的战事借刀杀人,都想让对方随军出征,这样朝中两股势力彼此制衡,反倒是难以出兵,如此北狄王就有了足够的时间在北疆站稳脚跟,待他在我们边境上虏获了足够的粮草和俘虏,他就有了和自己兄长们一战的实力,到时候他拍拍屁股就走了,就依着朝中如今这个不主战的形势……八成不会在意他掠夺的那点东西,随他走了。”

    郁赦静静听着,道,“第二种可能?”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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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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