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皇子龙孙 作者:水无情
正文 第4节
皇子龙孙 作者:水无情
第4节
17、第十六章 卞州之行
十日之后杨至上了折子,将张氏为夫申冤一事祥细报与皇帝,关于交蒲郡守及卞州刺史可能循私枉法、互相遮瞒之事则一笔带过,皇帝在朝上轻飘飘一句令刑部彻查,退了朝后却将英王单独留下了。父子两人关门聊了许久,次日杨至便携独子带大批车马高调出城,说是皇帝给的恩典,准他们往封地看看,只不过很少人知道,就在英王车驾离城之后不久,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也出了城往卞州而去。
古代路面不平整,马车的防震措施也很简陋,即便速度不快也颠得人难受,杨安强忍着腹内的翻腾,不耐地道:“你去办事,带着我做什么?”
杨到见小家伙脸色青白很是心疼,将他抱过来靠在怀里,轻轻替他揉着胸口,有些懊恼道:“安儿长这么大都没出过太平城,本想带你出去玩玩的,谁知你坐车竟会这么难过。”他还有一点考量,就是怕他有什么不测,总觉得要把小家伙放在眼皮子底下才能安心。
其实杨安对于能随行是很乐意的,方才会报怨不过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而迁怒罢了,杨至自责一番他反倒觉得不自在了,心想自己一大把年纪了还欺负小孩子总是不该(虽然小安不知道自己以前到底活了多少年,但他猜测肯定不短,所以他向来把阿至当小孩子看待,汗。。。),但他也拉不下面子去道歉什么的,于是干脆把眼睛一闭钻进熟悉的怀里补眠好了。
卞州位于大兴之南,因气候暖和、雨水充沛而适宜谷类的生长,向有天下米仓之称,大兴每年税收的两成都来至于此,其重要程度可见一斑。只不过越是繁华的地方越容易乱人心志,历代君王派往卞州的官员不少,功成身退的却不多,怕是有九成都因贪污受贿掉了脑袋。
因为明面上已经派了侍郎何策先行前往,杨至两父子便不着急,这一路边行边游玩,半个月的路程足足给他们走了一个月才到。才在卞州寻了家清静的客栈安顿好,便收到了一个不算好的消息——沙县县令康为死了。
“怎么回事?”杨至面色不愉,“昨日传信不是还好好的吗?”也难怪他心情不好,两日前才得信说康为供出了朱栋和华凡松,并愿意作证人,今天就得知人死了,还是在他三个得力手下保护中死的!
程武、谷佳和别辰三人跪地,齐声道:“属下请罚。”
“哼!罚先记下了,等回京跑不了你们的。”杨至冷声道,“本王现在想知道的是,康为是怎么在你们的保护下被杀的?”
“回王爷,”三人中年纪最长的程武道,“昨夜三更县大牢突然着火,属下等逼不得已将康大人移至原县令居所,之后便一直守在屋外,谁知今早却发现他已经吊死在房中,魏先生验过之后确定是被人勒死后吊上去的。”他所说的魏先生是刑部最好的仵作,经过他手的尸体从没验错过。
杨至沉吟片刻,道:“康为所说的帐本你们拿到手没有?”
三人垂首:“属下办事不利。”
杨至手指在桌上用力一扣,道:“继续找,给你们三天时间勿必找到。”
“属下遵命。”
杨至挥挥手,道,“行了,下去吧。”
“是。”
三人退下后,杨至转入内室,见小家伙端正地坐在床上,黑漆漆的眼睛望过来,心中的y霾顿时散了些,柔声道:“这么快就醒了,不睡多会?”毕竟安儿才七岁,虽然他们行进的速度不快,但还是累着了他,先前一到客栈就不支地昏睡过去。
“说得那么大声,死人都吵醒了。”杨安淡淡地道。
的确是他没考虑到。杨至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带着讨好的笑,道:“那安儿继续睡吧,爹爹保证不会再吵到你了。”
“不用了。”杨安瞥了他一眼,跳下床走到桌边倒了杯茶,轻啜了口,道,“朱栋怕是察觉了什么,你有什么打算?”
“先找到帐本再说吧。”杨至叹了口气,突然一个弯腰将他抱起,“想你也该饿了,别喝这冷茶,爹爹带你吃饭去。”
杨安挣了挣,道:“我自己会走。”
“爹爹抱着你走得快些。”杨至话音才落已经抱着宝贝儿子走出了房门,果真走得很快,脸上的笑容灿烂了几分,而杨安愈发痛恨自己稚嫩的身体。
客栈虽然也有吃食,却比不得酒楼ji,ng致,杨至怕小家伙吃不惯便叫侍卫打听了附近有名的酒楼,然后一直抱着浑身散发着寒意的儿子慢悠悠地边走边看,只是不一会便禁不住叹气:“记得每一年考核政绩卞州都位居前三,现在看来其中大有水份。”大兴共分为十九州,占着最肥沃土地的卞州城里竟有一半以上的人面色蜡黄、身着破旧,同太平城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样的州也叫政绩好的话,那政绩差的州岂不是没有活人了?若说之前杨至前来查办朱栋只是因为皇帝的命令,那么这时他却深深痛恨着此人,下定决心要将他法办,而对于幕后间接造成这种景状的武王,他也首次有了敌对的感觉。
饭后,杨至干脆大大方方地乘车进了沙县,反正朱栋已经有所察觉,再遮遮掩掩地也没有必要,而且他本尊出面的话反倒有一种威慑作用。
因为康为的死,沙县衙门被密密实实地围了起来,侍卫递上牌子,很快便听见一阵匆匆的脚步声,身着朱红官服的青年跪在马车前,高声道:“臣何策恭迎英王殿下。”
周围的官员大惊之下慌忙跟着跪下呼迎。
侍卫躬身掀起轿帘,杨至施施然跨步下车,道:“诸位不必多礼,都起来吧。”杨安跟着踩在小凳上下车,默默地站在他身后。
“谢英王殿下。”众人齐呼,再拜了拜直起身。
县令已死,何策便暂时充了主人,恭恭敬敬地将两位天皇贵胄迎进去,命人将小公子请去客房休息,又令人奉上清茶点心,这才战战兢兢地坐在英王的下手,小心翼翼地问道:“王爷怎地突然来了此处?”
“怎么?”杨至抬眼扫了他一下,“这里就许你来得,本王还来不得了?”
“臣,臣不是,不是那个意思。”何策那冷汗“唰”地一声就下来了,也难怪他紧张,县令康为之死毕竟是他看管不利,若是这位爷追究……那他这顶乌纱帽轻则变个颜色,重则丢了都有可能,十年寒窗,又十年经营,怎可一朝尽丧?
“行了,瞧你紧张的。”杨至端起茶碗拂去茶沫,轻啜了一口,道,“父皇恩许本王去看看封地,不过是顺路来你这里瞧瞧看差办得怎么样,毕竟那张氏的状可是告到本王这里的。”
何策其实很想说:一个在西,一个在南,王爷您到底要怎样的本领才能绕了一个圈来路过的?但他只能将苦笑压在心头,小心翼翼地道:“有关张氏丈夫行凶杀人一事臣已经查清楚了。”
“喔?”杨至状似很有兴趣地看着他,“说来听听,也让本王开开眼界。”
何策无语凝噎,颤声应道:“是——”然后细细述说办案过程——
案子本身很简单,柳奇看中了孟为家的地,一则因为价钱太低,二则因为是祖上传下来的,孟为死活不肯卖。柳奇仗着妻舅是县令,在沙县横行霸道惯了的,咽不下这口气,就找了些地痞流氓给孟家捣乱,孟为上门理论反被打,他是个文弱书生,连个反抗的能力都没有,更加不可能杀掉柳家的家奴,实际上那人却是夜间出门嫖-妓,与人争风被失手打死的。那凶手却是柳奇的熟人,他倒不好追究,又不甘心白白死了个家奴,脑中转了几转干脆将人命栽到了孟为身上,与妻舅康为通了风,趁机夺了孟家的地不说,更狠毒地要害了孟为的性命,要不是孟为有个好娘子,现在坟上都长草了。
何策办案是刑部的一把手,来到沙县之后很快将事情理顺,那真正的杀人凶手判了个流放三千里,柳奇抄家、判监十年,又将县令康为下了大狱,正准备压回刑部定罪的,谁知他竟然突然就死了。刚开始何策还以为是畏罪自杀,待得知系他杀之后便觉得事情不简单了,现在英王又突然出现……何策很识相地在交代了事情的经过后静静地垂首坐着不发一言。
作者有话要说:办案不是咱的强项,大家还是注意两父子的互动吧,其他的都是浮云。。。。。
18、第十七章 初相会面
杨至并没有留难何策,作为一个不知祥细内情的侍郎实际上他已经做得很不错了,从卞州到沙县一路颠跛了几个时辰杨至也极为困倦,便挥挥手叫人退下——这时急也没用,不如先休息好了再做对策。在府衙内用了晚膳,一夜好眠,次日方梳洗过便听得有人来报:卞州刺史朱栋及交蒲郡守华凡松求见。父子两人一对视,眼里都是一个意思:来得倒不慢。杨至整了整腰束,道:“宣。”
府衙后院客堂,几人见过礼后分主次坐下。
朱栋两人还是首次见到这位年轻的王爷,禁不住暗暗打量,见他雪肌乌发、面容极为俊美,身上配饰极少,可单单往那一坐便觉贵气逼人,神色淡定从容自有一股勃勃英气,难怪当今圣上赐号为英。片刻,朱栋先道:“不知英王驾到,下官等未能远迎,还请殿下恕罪。”
杨至面上毫不在意,实际上亦在暗中观察两人:朱栋翻过年已是不惑,看起来却只有三十五六岁模样,身形削瘦,面色白净,神情内敛,目中一派温和,表面上一点也不像个巨贪;华凡松亦是面貌周正,只是双目中时不时闪过一道算计露出了他j,i,an邪的本质。他心里想着,到底官高一级,装模作样的水平也高些。面上却不露半点异样,道:“本王来此只是一时兴起,事先并未通知,不知者不怪。”
“到底是臣等失礼了,”朱栋恳切地道,“今日臣与华大人一同于阳盈楼摆酒设宴,为殿下接风洗尘,还请殿下不要推辞。”
杨至扣了扣扶手,道:“酒宴一事暂且不提,本王昨日听闻一事,却不知朱大人和华大人可曾收到消息?”
两人互看一眼,朱栋试探道:“殿下说的可是康大人遇害一事?”
“正是。”杨至说着面色变得凝重,“相信两位已经有所耳闻,李老大人才离了京城便有民妇张氏至刑部喊冤,恰巧本王撞上了,见她哭得凄惨且所言不似作伪,便答应帮她一帮,这张氏告的正是这沙县知县康为为其妻弟谋财而乱判冤狱,本王为表慎重特派出手下第一要员何策前来审理,本以为以他能力定能尽快解决此案,谁知本王昨日经过卞州竟得知康为被人谋害,才不得不亲自来此一趟。”
何策立即跪倒在地,道:“臣有负殿下期望,请殿下治罪。”
“你犯下大错,”杨至厉声道,“回京后本王自会罚你。”
一边朱栋与华凡松见状赶忙劝解,几次之后杨至神色稍缓,道:“罢了,既两位大人为你求情,本王便将此事暂且记下,允你戴罪立功,本王给你十日时间,你要查清康为是为何人受害,又是为何遇害。”
何策感激涕零:“臣叩谢英王殿下。”
“你现在无需谢本王,”杨至冷声道,“十日之期你若办成了便也罢了,若是办不成两罪并罚,要你不死也脱层皮。”
“臣遵旨。”何策叩首之后爬起身,一张白净的面上覆满汗水,他也不敢去擦。
朱栋悄悄向华凡松丢了个眼色,他心领会神,起身跪倒,道:“殿下,臣请罪。”
“华大人不必多礼,”杨至脸色仍不太好,“有何事还是起来再说。”
华凡松却不敢起身,仍跪在那道:“是臣自觉有愧,康为直属于臣,却犯下如此大罪,臣请殿下治臣监督不利、治下不严之罪。”
那边朱栋也跟着跪下,道:“臣亦有同罪,请殿下责罚。”
“两位大人,”杨至面色大为震动,自座上奔下,扶起两人,道,“两位大人请起,此事本是那康为混帐所为,又关两位大人何事?倒是我大兴官员若都像朱大人与华大人这般,那……唉——”他面上一副又是欣慰又是感叹的样子,心里却呕得要命,要是大兴官员都像这两人,那他们兄弟也不用争了,直接亡国了就是!
“殿下——”两人大是感动般望着他,眼中甚至泛出泪花。
“罢了,”杨至摇摇头走回座上,“两们大人以后不可再将些不相干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了,保重自己才是我大兴之福啊!”见两人似还有话说,摆摆手,道,“两位大人还是坐着说话罢。”又看一眼面前淌了一小滩水渍的何策,道,“何策你也坐下,以后做事需得小心了。”
“谢殿下。”朱栋与何策二人齐声道谢后坐回原位,华凡松却仍立在原地。
杨至讶道:“华大人这是?”
华凡松俯身道:“禀殿下,臣有所请。”
杨至挥挥手,道:“华大人有事直说就是。”
“臣请偕同何大人共理此案。”
“咦?”杨至喜道,“莫非华大人有什么线索?”
“禀殿下,臣暂时并没有什么头绪,只是臣毕竟统管交蒲郡多年,沙县许多事还是有所了解的,说不定对何大人办案会有些帮助。”
“这倒也有理,”杨至沉吟片刻,道,“好,本王便命你与何策共理此案。何策——”
“臣在。”
“华大人是前辈,你需要多多听从他的意见,不可妄自尊大知道吗?”
“臣遵旨。”
“便如此罢。”杨至说罢起身。
“殿下,”朱栋忙道,“眼看天色近午,这赴宴一事……”
杨至笑道:“既然是两位大人一片心意,本王就却之不恭了。何策,你也随同本王去吧。”说到这里斜睨他一眼,调笑道,“放心,十日之期由明日开始计起,你也别愁眉苦脸的了。”
“殿下说笑了,”何策苦笑一下,“臣自当全力以赴,不负殿下所托。”
“这便好。”杨至抚掌,道,“办事时该认真办好,这该玩乐时也当尽情玩乐,走吧。”
虽一县之地,这阳盈楼却不比太平城的一流酒楼差多少,一桌四人点了二三十个菜,什么飞禽走兽应有尽有,卞州特有的方喜河水产也上了那么七八样,推杯置盏一餐下来宾主尽欢,便是先前还在烦恼案件十日之期的何策也展眉不少。饭后一行人并没有回府衙,华凡松命人寻了艘花船,船中歌舞声起,几人乘着酒兴游起河来。
方喜河的水清澈极了,花船在水面上轻轻飘动,乍一看去像行在银镜上似的。杨至斜倚在护栏上,他面上泛出薄薄的一层绯色,半眯着眼显出几慵懒,白皙的肌肤在阳光的照耀下像是在发光一样,俊美得不可方物,不止看呆了一群歌舞姬,就连朱栋也不免失神片刻。
华凡松却没注意到这些,一边指点着河两岸一边祥细介绍,这是哪家的园子,那是什么梅林,一个一个说过去竟如数家珍。
“华大人对沙县很熟悉啊!”杨至突然打断他的话,状似无意般地道。
“禀公子,”英王身份不好曝光,几人都恭称他一声“公子”,“下官虽不是完全清楚,但也十知七八。”华凡松面上隐隐带着些得色。
“喔?”杨至奇道:“这是为何?”
华凡松笑道:“下官身为郡守,对于底下各县的状况都了解一二,下官又时常出来巡视,一来二去慢慢地各县便都熟了。”
杨至笑道:“我还以为当官只需垂堂审案便好,没想到还要花费如此多心思。”又问坐于一旁的朱栋道,“朱大人也需时常出巡么?”
“下官也常到各郡县走走,只是却不若华大人这般频繁,”朱栋道,“华大人勤政爱民,当为我辈楷模。”
华凡松连忙作揖打恭,道:“下官不敢,朱大人才是国之栋梁,下官向来敬佩。”
杨至见状顿时大笑:“两位大人不必自谦,你们两人都是我大兴之栋梁。”
“公子说得极是,”何策附和道,“下官还要向两位大人好好学习,还请朱大人、华大人不吝赐教。”
恭维的话谁都爱听,船上笑声伴着歌声在方喜河上飘荡了整个下午和半个夜晚,杨至一直到子时方回到府衙,这时他已经喝得醉熏熏的了,推开相扶的侍卫,跌跌撞撞地走进屋子,一头栽倒在床上。
杨安与他同床惯了,乍然离了一直睡不着,也幸好如此才在紧急关头翻身躲了过去,不然非被压个半死不可。
“安儿~~”杨至半醉半醒地看了宝贝儿子一眼,嘴里嘟嘟哝哝地道,“这么晚还、还没睡啊~~~~”
酒气混着脂粉气扑面而来,杨安不喜地皱了皱眉头,道:“很难闻,你去洗了澡先。”
“难闻?”杨至鼻子嗅了嗅,皱眉嘟嘴道,“没有啊~~~”
杨安这下知道他是真醉了,无奈地推了推他,道:“去洗澡。”
“洗~~澡~~~~”杨至倒是听进去了,摇摇晃晃地爬起来,道,“我去洗澡,和安儿一起~~~”话音刚落,“扑通”一声又跌回床上。
杨安等了半天不见他有动静,不满地推了他一下:“喂——”人还是没动,却有细腻均匀的鼾声传来,原来却是睡着了。黑暗中隐隐可见青年线条优美的轮廊,杨安呆了一会,实在受不了那股刺鼻的味道,掀了床被子盖在杨至身上,利落地翻身下床。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发现,怎么小安总在打酱油呢?
19、第十八章 齐游枫山
第十八章齐游枫山
次日杨至醒来时天已大亮,宿醉的后果就是脑袋像被人拿锯子锯一样疼。“唔——”杨至抱着头在床上滚了两圈,突然觉得不对,一手按着额头,一手往身旁探去,触手一片空白,心下一个激灵,蓦地睁眼叫道:“安儿!”却见屋子里空荡荡的,哪有宝贝儿子的身影?杨至也顾不得头疼了,慌忙跳下床,鞋也没穿就往外奔,可就在这时门“啪”的一声在他面前被从外推开,门框差点撞到鼻尖。
杨安单手端了碗热气腾腾的汤水站在门前,看到他这副模样愣了一愣,道:“还没醒酒?”
“呃——”杨至不自在地搓了搓鼻子,低头打量下自己,尴尬地道,“睡迷糊了。”
杨安当然不会相信他这种说辞,但也没多问,扫了他的光脚一眼,道:“你还是穿了鞋再出门吧。”
九月的南方虽然比北方暖和许多,但光脚踏在青石上还是很凉的。杨至这才感觉到一股自脚底直透心上,忙三两步跳回床上。
他那猴子般的动作显然取悦了自家儿子,杨安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走到床边递过手中的碗,道:“醒酒汤,浴房有热水,喝了去洗个澡。”
杨至嗅嗅自己身上,果真有股混杂在一起的怪味,顿时红了脸,轻咳一声,接过汤碗就往嘴里灌。
“小心——”杨安话未说完便见他“扑”地一声喷了出来,张大嘴巴拼命地用手往里扇风,两只眼睛泪汪汪地往自己看来,有些讷讷地补充完剩下的话,“……烫……”心里有点内疚,又有些好笑,昨晚被他害得没睡好觉的怨气倒是散了。
“泥八搞索(你不早说)!”杨至口齿不清地道,一脸的悲愤。
杨安偏过头不理他,眼底两个黑色y影在阳光的照耀下分外明显。
“昨晚没睡好吗?”杨至有些心疼地拉过小家伙,正想把他抱起来,却被他一把推开。
“难闻。”杨安一脸的嫌恶。
“啊?”杨至呆了一呆,猛地抬起碗吹了两下就不怕烫地倒进嘴里,“呯”地一声跳下地,抱了衣服就往外跑。“我去洗澡。”话未说完人已经消失在门外。
杨至摇摇头,嘴角微微向上弯起。
华凡松与何策两人忙着查案,之后几日便由朱栋一人陪着杨至四处游玩,沙县地方不大很快便被他们踏了个遍,不过他注意着时间,再不深夜才回府衙以至影响儿子睡眠了。三日之期早过,程武等人却连帐本的影都没摸到,杨至本不抱希望倒也没什么失望,当然该罚的还是得罚,只不过先且记下,又吩咐了他们却办另外几件事,并说明若办得好了可将功赎罪,办得不好回京一起并罚。到第七日上,以朱栋为首的一干人等的罪证已经暗中集齐大半足够定刑了,只等查出朱栋脏款藏匿地便可派兵拿人,而这时朱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邀请英王及公子往卞州城内游玩,杨至欣然应了。
不得不说这个卞州刺史是有能力的,与几日前杨至、杨安见到的完全不同,一路行来满目繁华,人人穿好衣戴美饰,之前一群叫花子围着两人要钱的景象倒似一个梦般。杨至坐在宽敞的马车上,满脸兴致地四处指点打量,袖底下的手却使劲紧了紧。
车驾停在一座大园子前,朱栋请下两位贵客,指着本该挂匾的空白处,道:“此园新落成不久,臣厚颜,恳请殿下赐名。”
杨至笑着点头,道:“本王立于此处便有异香扑鼻,便叫含香园吧。”
“妙极!”朱栋抚掌道,“简单两个字便点出了这园子的特色,英王殿下高才。”
杨至但笑不语。
朱栋又夸奖了他几句才引着贵客入园,粗略地介绍了下地形景观,见英王面现疲色才告罪退下。只是不久又谴了人送来张单子,却是这含香园的地契,杨至欣然纳了,并应下次日游山的邀约。
虚与委蛇了半天,杨至抱着宝贝儿子狠睡了一晚才恢复过来,这时程武等人传来秘信告知交代他们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杨至心情顿时大好,满面春风地带着儿子一起去赴游山之约,为防狗急跳墙,他谨慎地带上所有的侍卫。
枫山是卞州著名的景点,山上广植各类品种的枫树,正是秋时,满山遍野的红色枫叶像燃起了漫山大火一般悦目之极。
杨至与朱栋走在最前,两人边行边谈,兴致所起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却苦了原本走在父亲身侧的小杨安。他毕竟才七岁,人小腿也短,大人迈一步他却要迈两步才跟得上,走了这么长时间,若不是数年来每日按着记忆里的方法煅练身体怕是早就趴在地上了。这时两条小腿抡得跟风车似的还是慢慢地落在了后面,一张小脸渐渐涨得通红,汗水大滴大滴地滑下,只是他生性坚毅仍旧一声不吭地跟着,突然脚下踩到块石子,“啪”地摔在地上,喉间发出一声闷哼。
杨至猛地回头,心痛得一抽,他强自忍住跑过去将小家伙抱起的冲动,面无表情地道:“真是没用,还不起来。”
朱栋忙对后面的人喝斥道:“还不快扶小公子起来!”
杨安拒绝了仆从的搀扶,自己爬起来,走到英王身边,垂着头道:“父亲。”他双肩微有些颤抖,身侧的双手成拳握得紧紧的,左手指缝里更湛出了缕缕血丝,便是旁人也看得心紧,可他的父亲却只是冷漠地看着他。
“殿下,”朱栋见气氛太冷,忙出来打圆场,“行了这么久也累了,不如到那边的亭里稍作歇息?”
杨至心里自是千肯万肯,面上却故意现出一丝不悦,抿了抿嘴,语气不太好地道:“得,去吧。”
朱栋便吩咐仆从将备好的皮垫、熏香、瓜果茶点等物置于亭中,请父子两人入内安坐,又命人为杨安裹伤上药,窥了窥英王的面色,见他并无不悦,方道:“殿下甚少出京,此次屈尊降贵来到卞州,可臣却怠慢了。”
“朱大人何来此说?”杨至讶道,“自本王来到此地大人方方面面都安排得十分周到,便是在家中也不过如此。”
朱栋面色惭愧,道:“臣也不知殿下喜欢甚么,整日只带殿下游山玩水,须知太平城的风景胜过卞州百倍,想来殿下早看腻了。”
杨至大知,道:“大人这话可说错了,在本王看来京城有京城的美,卞州有卞州的好,山水涤人心灵,本王玩得甚是痛快。”
朱栋笑道:“可臣却知卞州有一样必是比不得京城的。”
“喔?”杨至奇道,“是何物?”
朱栋面色暧-昧:“卞州美人定是比不得京中佳人,不然殿下怎会一个也看不上。”
杨至面上一愣,随即道:“非是卞州美人不好,只是……”往杨安那边看了一眼,叹道,“女人就代表着麻烦。”心想安儿过几年也该自找“麻烦”了,可不要有了媳妇忘了爹才好。
朱栋也曾风闻过当年的事,几天以来见他对这个沉默的儿子很是不待见般,只当这位英王殿下是因为小公子的母亲而对女人避之如蛇蝎,况且他先前那些话不过是引子,当下转回自己关心的事情,问道:“据说康大人被杀一案似乎有些眉目了,殿下可有什么看法?”
“唔,”杨至做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道,“这事何策曾经上报过,说是康为的师爷交代此案可能跟一本甚么帐本有关,属下办事的时候本王向来放任,只由他去查倒没多问,朱大人若有兴趣不如待他查妥了本王再叫他来说说。”
“这也不必,”朱栋笑道,“臣只是有些好奇,到时候自去问华大人也是一样的。”心里却在思量,自己的事情这位英王到底知道了多少?
杨至瞥了自家儿子一眼,见他暗示已经无事,便施施然起身,道:“歇息也够了,本王听闻峰顶景色向来最美,等不及想先睹为快了。”
朱栋忙收慑心神跟着起身,道:“殿下知之甚广,这枫山山顶的景致的确美不胜收。”
“如此说来本王更心急了。”杨至笑着转身便往山上行去。
朱栋落后一步,眼见杨安也要跟上,忙道:“公子身体不适,臣已命人备好担轿。”说罢挥了挥手,两人抬着个显是临时绑成的担轿过来。
杨安抿了抿嘴,有些倔强地道:“不必。”
“这……”朱栋面现难色,“公子若再有损伤,臣怕是担待不起。”
“我说不必。”杨至微微有些恼怒地道。
朱栋正左右为难,前面杨至突然驻足看过来,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回殿下,”朱栋道,“臣见公子膝上有伤,便命人做了但轿,可公子却不愿乘坐。”
杨至怒斥道:“你还不上去,胡乱惩什么能?”
杨安脸上现出些难过,垂首道:“是,父亲。”然后默默地爬上轿。
作者有话要说:先是儿子欺负父亲,然后父亲欺负儿子,一个真欺负,一个假欺负,什么时候才到个头啊。。。。。。。
略作修改,表说我伪更。。。下一更明天早上六点多吧。。。
20、第十九章 遭遇危险
山顶的景致果然更为美好,把一切都踩在脚下的感觉令人心胸舒畅。
杨至站在一块半凌空的岩石上,心里想着:山河如此秀丽,难怪二哥与三哥争破了头。眼角余光扫到站在不远处微眯着眼一脸享受的小家伙,脸上顿时现出温柔的笑意——对于他来说,能光明正大地宠溺、爱护安儿却更为重要,而要有那么一天则他必须拥手更多的权利、登上更高的位置。他暗暗在心中对自己发誓:会有那么一天的,一定!
这时朱栋过来道:“殿下,此处山风甚大,还请到亭中歇息吧。”
最近他们的动作有点大,杨至心知这老狐狸肯定有所察觉,可是从他面上却一点也看不出异象,仍然事事安排妥当甚为殷勤,可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心中更为提防。当下跳下岩石,含笑点点头道:“如此甚好。”边往亭子走边暗中向儿子示意他跟上。
三人分尊卑坐下,侍卫仆从均立于亭外。朱栋亲手斟酒呈予英王,两人互敬一杯,待放下空杯后,他突然道:“恕臣冒昧,殿下此来当真是路过?”
杨至手一顿,随后慢慢收回来放在膝上,看向他道:“本王若说是呢?”
朱栋垂首,道:“臣,不信。”
这话可以说是极为无礼了,杨至面色却丝毫未变,抬手为自己斟了杯酒,道:“本王初掌刑部便有民妇前来鸣冤,案子还是李老大人审批了的,又牵扯到一州之内的县令、郡守和刺史,本王上心一些也是正常,你说对吗朱大人?”
“殿下说得有理。”朱株颔首,“只是臣亦牵扯在此案当中,却为何从未听殿下或何大人提过?”
杨至看他一眼,道:“你与华凡松二人收了那张氏的状子却不曾审案,她便连你们一起告了。”
“臣有罪。”朱栋面色惶恐地起身跪倒,道,“早前臣听信康为及华凡松二人一面之词,以至差点造成冤狱,请殿下治臣失察之罪。”
杨至眼中闪过不解,却很快隐去,抬手道:“朱大人快快请起,本王——”话方至此,耳边突然听到尖细的童音:“小心!”腰间突然被人踹了一脚,他身子一歪,一抹寒光自眼前划过,“夺”的一声钉在身后的亭柱上,却是一支短箭,整个箭头深深陷进柱里,尾端还在颤动不止,不难想像这玩意如果钉在他头上会产生什么结果。打鬼门关前转了一圈,饶是杨至也不免出了一身冷汗,慌忙去看小家伙,却见他翻倒在地,脸色微白,显然摔得不轻。“安儿!”杨至扑过去一把将人捞进怀里,急道,“你有没有怎样?”
杨安方才惊急出脚,虽然让便宜父亲躲过死劫,自己却被反弹摔倒,好在只是痛了一阵,倒没伤到筋骨。轻喘了两下,道:“放心,我没事。”
“保护王爷!”从京中带来的二十个侍卫立即涌进亭中,将英王父子围在中间,面向外与突然自林间冒出的四五十个黑衣人对峙着,而未栋早在方才刺杀失败后便退出亭外,躲在了黑衣人后面。“看来殿下并非如表面那般不在意小公子嘛!”熟悉的声音,却是陌生的戏谑口吻。
杨至抱着儿子站起身,面色冷凝地看向那人,怒道:“朱栋,你这是想造反了!”
“殿下说笑,造反是抄家灭族的重罪,臣当然不敢。”朱栋淡笑道,“只是殿下知道的东西太多,臣不得不出此下策。”
“谋害王族形同造反,”杨至冷笑道:“若是本王方才死在此处,你又打算如何交代?”
朱栋道:“英王爷微服出游,被山贼当作普通富家子弟谋财害命,臣身为卞州刺史不过担个保护不利之罪,且臣事后带兵平了山贼之乱,也算戴罪立功,至多丢了头上的乌纱帽,总好过殿下判臣一个贪污受郁、没收家财、流放千里之罪吧?”
“绝妙的算计。”杨至抚掌,随即冷声道,“而且事关重大,当然越少人知道越好,在场的人便都死干净了才好吧?”
这话一出围在他们周围的侍卫面色均凝重了三分,而黑衣人却丝毫未受影响,一动不动地看着圈内的猎物。
朱栋笑道:“不愧是英王,死到临头还要试图离间我等,只可惜你的如意算盘落空了,这里都是我最信任的手下,我有何事是他们不知道的?”
“你倒不惧事事都相告,”杨至冷道,“当真以为本王是你囊中之物了吗?”
“殿下说的有理,臣是有些得意忘形了。”朱栋躬身一礼,道,“那便先送殿下上路吧!”手向前一挥,道,“一个不留。”
“保护殿下!”侍卫们大喝一声,迎敌而上。能做英王的贴身侍卫,这些人的武功自是不俗,抱了死志拼命更是厉害了三分,只不过朱栋那边来的也是高手,侍卫们以一敌二,虽然暂时势均力敌,但落败只是时间的问题。
得想其他办法。杨安心里这么想着,便搂着杨至的脖子趴在他肩上,一双眼睛隐秘地四处打量,寻找生机。
杨至还以为小家伙是被血吓到了,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慰着,眼睛略显焦躁地盯着前面的打斗,心里责怪自己还是大意了,今日怕是很难全身而退。
朱栋远远站在战场之外,脸上挂着从容的笑意,像是在围场捕杀猎物一般轻松。那笑容深深刺伤了杨至身为皇族的尊严,他在心里发誓,只要今日逃过一劫,必将此人碎尸万段!
随着时间的推移,场中的形势愈发不妙,侍卫已经死了八个,剩余的也人人身上带伤,而黑衣人起码还有三十几个,以一敌三,怕是支撑不到一柱香。
“让他们往北撤。”杨安突然低声道。
杨至想也没想便下令道:“去北边。”
侍卫们听到主子的命令都是ji,ng神一振,护着两人且战且退,往树少坡陡的山北撤去。
朱栋略一皱眉,道:“追。”
“现在如何?”几年以来习惯了小家伙的聪明才智,杨至一点也没觉得在这种情况下询问七岁儿子的做法有什么不对。
杨安从怀里掏出两只小瓷瓶放进他手中,道:“等一下将这个扔到那群人中,趁他们闻到刺激气味的时候叫上那些侍卫一起跳山走。”末了颇有些怨念地道,“如果不是你不准我配毒药,现在也不会如此狼狈。”
杨至闻言把眼一瞪:“你上次差点毒死自己。”
“我那是试毒,你大惊小怪。”杨安白他一眼,道,“放我下来。”
杨至双手紧了紧,道:“太高了,还是我抱着你吧。”
杨安道:“这里太陡,那样只会增加双方的危险,放心,我这些年的功夫也不是白练的。”
“嘁,就你那花架子也叫功夫!”话是如此说,杨至心知儿子说的有道理,便松开手任他从身上滑下去。
其实杨安平时除了体能煅练之外练的都是简单直接的杀人功夫,以他现在的身体单独遇上一个黑衣人将其杀死并不难,但在如今这场战斗中却并没什么用,所以他才没有出手。不与无知的人争辩,杨安看向追来的黑衣人,道:“听我的指令,一、二、三、扔!”
浓烈的烟雾顿时自黑衣人脚下升起,难以形容的味道使多数人短暂失去了抵抗力,早有准备的侍卫趁机结果了几个之后不恋战地随主子一起跃下山,攀着树木很快消失在树林之中。
朱栋走在最后倒没有中招,见到如此情景顿时失了一惯的风度,气急败坏地大吼道:“别给他们跑了,快追!”
黑衣人自然知道如果给这些人走脱会产生的后果,一个个眼泪鼻涕横流,边打喷嚏边滑下山追人。
跳下山后杨至便将宝贝儿子抱着奔跑,不一会脸上就见了汗,这时杨安在他怀里出声了:“你们几个,往各个方向引开追兵,若不幸遇难,你们的家人父亲会代为照顾。”指向左侧一个侍卫,道,“你留下与我们一起。”
杨至惊得脚步一滞:“安儿?”
“这是最好的选择,”杨安仰起头直视他,“如果我们死了,他们必不能活,而我们活着的话他们还有一线生机,便是不幸遇难,他们的家人也得以保全。”说罢看向些侍卫,道,“他们更知道这个选择的正确性。”
果然侍卫们均跪倒在地,道:“听从殿下及小公子的吩咐。”说罢四散开去,只余杨安点名留下的人。
“我不是怪你。”杨至将小家伙往怀里紧了紧,他只是心痛,心痛他小小年纪就要承担这些,他多希望安儿能如他小时候一样快活啊!
“别胡思乱想了,逃命要紧。”杨安说罢冲那侍卫道,“你过来背着我走。”
侍卫走过来,道了声“得罪”后将他接过去背在背上。
“走。”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很俗套的遇难。。。。
21、第二十章 连根拔起
第二十章连根拔起
大约分散扰敌的招数真的起了作用,三人奔逃了约一个时辰都没有遇到追兵,眼见父亲与背着他的侍卫都已经疲惫,杨安出声道:“停下歇息一下吧。”
数年养成的习惯,儿子一说话杨至便听从了,而那侍卫见主子停下便跟着停下,小心翼翼地将小公子放下来。杨至寻了块干净的地方抱着杨安坐下,侍卫不敢与主子同坐,另寻了处打坐调息。
“累坏了吧?”杨至抚着儿子的小脸,心中满是措败——都是因为他没有,才累得安儿要随他逃命。
杨安失笑:“我一路都被背在背上,该累的是你吧?”
“呃——”杨至噎住,心里很哀怨——有时候儿子太自立自强了也没是什么好事!为保留作为父亲所余不多的尊严,杨至果断地转移了话题:“我们现在到哪了?”逃亡路线是由儿子确定的,他一路只知道跟在后面跑,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方向。
“快到了……”杨安看了不远处的侍卫一眼,其中的意味幽深难测,不过只片刻之后便恢复了平静无波,手在父亲身上一撑便跃了起来,踢了两下腿,道,“休息得也差不多了,继续走吧。”
侍卫闻声立即过来,单膝跪地,道:“小公子请。”
杨安也不废话,马上爬到他背上,指着左前方向靠过来的杨至道:“往这边走,你先。”
杨至点点头便跑起来,只是还没有奔出两步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噗——呯——”的声音,他心下一惊,忙停下脚步转过身去,入目的场景令他心跳慢了一拍。“安儿?”杨至指着倒在地上、颈上满是鲜血的侍卫,向立在一旁的儿子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是你杀了他?”
“叛徒,死不足惜。”杨安用没有一丝感情的眼睛看向自己的父亲,语气平淡得就像他说的不是人命,而是一只ji一头猪似的。
“安儿?”杨至心底剧震,下意识地退了两步。
杨安眼中骤然闪过一道利光:“你怕我?”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口突然有些闷,很难受。
“不,不是怕。”杨至摇头,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将他揽进怀里。只是心痛,一日之间第三次为他的安儿感到痛心,也是第三次痛恨自己的无能——他竟不知道到底是何时安儿变成如此!趁其不备一刀断喉,手段毒辣虽让他心里不安,但他更感到难过的是安儿在第一次杀人之后竟然没有丝毫害怕的情绪,这样的心性绝不是单单“聪慧”二字就可以解释得了的,一个做父亲的到底得疏忽到什么程度才会养得孩子如此无情的?(咳,阿至,其实这些都不关你的事,真的是你想太多了。)
紧紧地拥住儿子小小的身子,杨至将头埋在稚嫩的颈间,眼中的泪水连串地滑进乌黑的发中,这是他自七年前那场大变之后第一次流泪,为他的儿子。“对不起,”杨至喃喃低语,“都是爹爹没保护好你,对不起。”
杨安觉得很不舒服,却奇异的没有动弹,虽然一向都不是很明白这个便宜父亲的想法,但他在这一刻朦胧中好像抓住了什么,可等他用力去抓的时候那种感觉已经飞走了。脑中一个激灵,仿佛从一个梦中突然醒来,杨安挣动了两下,道:“追兵随时会到,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杨至猛地发力狠抱了他一下后突然站起身,背转过去擦了眼,待情绪平复一些方转回来,瞥了那侍卫的尸体一眼,问道:“安儿是怎么发现他是叛徒的?”
杨安装作不在意他通红的双眼,道:“在山顶时我便留意到他有异动,分散的时候便特意点了他随同,之后一路果然见到他趁你不注意的时候不时地留下了标记,方才他休息的地方应该也有,你可以去看看。”
“不必了,”杨至蹲下-身,道,“还是赶路要紧,既然此人留下了记号,追兵怕是很快就会到了。”
为这样毫不犹豫的信任暖了心,杨安的眼神柔和了许多,不客气地直接扑到男人身上,双手揽住他的颈子,道:“往右边走。”
“嗯。”杨至应了一声,踏上他指的路。
行了不够一个时辰,一条宽阔的河出现在面前。
杨至驻足:“这里是……”
“方喜河。”杨安简短地回答了他的问题,松开他的脖子从他身上滑了下来,边往河边走边道,“走吧,我安排了船。”
“安儿!”杨至突然大喊了一声。
杨安猛地回头,却不见有什么特别的事,不解地看向他,问道:“做什么?”
“其实有一个问题我想问很久了,”杨至几步跨到儿子面前,双眼灼灼地看着他,“安儿,你是神仙转世的吧?”
杨安回他一个“你很白痴”的眼神,转身就走。其实以他现在这种状况,用妖怪投世来形容更贴切些吧?杨安在心里自问。
沿着河往上走了约一里地,果然停了一条小船在那里,那面皮黝黑看起来三十几岁的艄公见两人行近忙将船打到岸边,微微行礼,道:“公子,小公子。”两人没作耽搁立即跳上船,艄公长篙在岸上一点,小船在水中打了个旋飞快了离岸漂向下游。
杨安领着便宜父亲进了船篷里,拿起早备好的普通衣物扔给他,道:“换上。”
小船的篷是两头透风的那种,杨至抱着衣服,有些尴尬地左右看了看——光天化日之下,在野外更衣,这个……
杨安这里已经脱得只剩一层内衣,见他还站着不动,小眉头微微皱起:“我们此去纳苑搬兵,朱栋肯定早有预料,他不敢明目张胆的搜捕,但绝对会在路上暗中拦截,若不变装而行,便是自找死路。”微停了停,补充道,“这衣服质地是差了些,你暂且忍耐一下。”说罢将衣服套上了身。
其实杨至很想说:安儿,你误会了!但是见小家伙动作如此自然,顿时发觉自己方才有多扭捏,只好任它误会下去。两眼瞟了瞟左右,见没有其他船经过,艄公又背对着他们,终于一狠心拉开了衣带。(阿至这样像不像被强?)
杨安给他的是一套深蓝色的书生服,杨至穿上之后顿时添了几分羸弱感。衣服质地有些差,他自幼娇养从没吃过这等苦头,总觉得身有些痒痒的,又不好意思挠,只能这里扯一下,那里扯一下。
“这么难受?”杨安见此忍不住出声。他穿的却是一身水粉色,头发分两边梳成团,团下同色的丝带被河风吹得一飘一荡的,配上白里透红的肌肤,十足一个漂亮的小姑娘。
“安儿!”杨至大吃一惊,“你怎么打扮成这样?”
“避人耳目。”杨安有些鄙视他的大惊小怪,扮成女生而已,他还没扮天使恶魔呢!可是……天使?恶魔?那是什么?
“啊?”杨至瞪大眼睛,看着他可爱的小脸,脑中不由地想到小家伙长大之后穿上一身女装,呃……杨至侧过头假咳几声以掩饰到了嘴边的笑意。
纳菀在另一个方向,半个时辰之后两人不得不弃船登岸,乘上事先安排在路边的马车。不久之后进到卞州,果然见到许多人在城门探头探脑,城中也不时有人拉了行人盘问,这些人似乎是某个势力极大的帮派的,被打扰的百姓都是敢怒不敢言。
车帘猛地被挑起,杨安惊叫一声扑进杨至的怀里,杨至刚略作惊慌地望向车前的两个大汉,战战兢兢地道:“两、两位大王,有、有事?”
两人见是一个面色蜡黄的书生及一个小丫头,便没粗粗往车内望了望,见实在没有能藏人的地方,冷哼一声摔下帘子,道:“走。”
马车再行,一路上又遇到过几拨拦截的,都没太在意这对“父女”,竟给他们顺顺利利地走到了纳菀,当然这也是由于朱栋没料到他们行动如此迅速,大部分的人手都安排在河边一带,便给他们钻了空子。
所谓一着失手满盘皆输,杨至亲自上纳菀用令牌点出兵将,以朱栋为首的卞州大大小小几十个涉及贪污一案的官员全部被抓了起来,之后细细审了半个多月,卞州官员大部分落马,其中朱栋因事情败落而谋害皇子,被刑部定罪诛九族,朱栋凌迟而死,应了杨至之前说过的要他不得好死的话。这次行动造成卞州官职大量空缺,好在大兴每三年一次科举早储备了大量候补人员,吏部及时下达任命,卞州行政机构很快便重新运转起来。
“倒是便宜了三哥。”驶往太平城的马车里,杨至不满的哼哼。温王掌管吏部,此次得利最大的便是他。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