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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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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云天 作者:七里

    正文 第48节

    无云天 作者:七里

    第48节

    “你不要怕,”赵延之和颜悦色地向封平平一笑,轻咳两声跟着缓缓说道:“李长老有意乱你心神,咳咳,锦长老不会随意动手杀你兄长。即便让叶少侠给瞧出来,揭穿了她,咳咳咳,齐云擂那许多武林正道,别说杀人,她能不能脱身还是未知之数,咳,该担心的是我,不是你。”

    “嗯。”封平平应了一声,不置可否,看他和气到底在他面前站了一刻。

    “李花花,咳,他就是谋算得太多到最后聪明反被聪明误。”赵延之微微摇头,又望着封平平笑了笑,道:“你也是,真沉得住气。从仪山出江湖,与人对阵,咳咳咳,咳咳,哪怕生死相搏也不用毒。白岳镇的客栈里,咳,李花花伙同两人将你逼到绝处,你也没用毒。他这才殷勤地抬了我过来,在我面前同你放手一搏,咳咳,你险象环生,到最后关头终于用毒。‘战不必胜,不可以言战,攻不必拨,不可以言攻’,咳咳咳,咳,沉稳行事,一击必杀,咳,想不到你年纪虽轻颇有大将之风。”

    “我用过,你们不知道。客栈里我也想过毒杀他,房中黑,容易伤及旁人。”封平平想了想,又补一句:“不是有意诓他。”

    赵延之听来有些失笑,捂着嘴咳了一阵,笑得抖颤。封平平正想跟他告辞就走,赵延之忽又抬起头来,问道:“你为什么不想当三尸门门主?三尸门如今跟往日不同,咳咳,不做那些明面上劫掠打杀横行无忌的事情,历年间也积累了不少产业不少门人,但凡有些抱负的,咳,这一门之主的位子送到手上总不会,咳咳,想也不想就往外扔。”

    “你为什么要当三尸门门主?你看着不像江湖中人。”封平平反问道。

    “你问我?”赵延之仿佛越听越看越觉得封平平十分有趣,笑道:“你倒是头一个这么问我的,当门主,咳,自然是有抱负,有争名夺利的心,还用问?”

    “不说算了。”封平平迈步经过他身侧,直直向前去。

    赵延之一指轻弹在藤轿扶手上,向前一拨,程寻寻三人旋即腾身而至,三下围住了封平平。封平平双刀出鞘,他身后四位姑娘跟着拉开架势,再往后持盾的同余恹恹一众也纷纷严阵以待各自对垒。

    “我怎么都要走,你留不住。”封平平道。

    赵延之一手按着胸口一手按着喉间,猛咳了一阵。朱律一手按在他头侧耳后角孙x,ue,一手按到他背后脊柱两侧肺俞x,ue,缓缓给他顺气提息。两只手都在他身上要害,赵延之倒也不惧不拦,藤轿之侧环围的四人也直直站着不动,恍若未闻。

    朱律想了想,低头跟他说道:“门主别拦着初六吧,他有事。”

    赵延之好容易咳得缓和一些,轻哼着笑了一声,道:“小朱神医好手法,真该把你也请到门中,日日不离我左右。”

    “呸!少跟我们侯府抢人!”韦青卉喝道。

    “失礼了,”赵延之面上半分愠色也无,谦谦有礼地说道:“我只顾赞叹小朱神医的医术,忘了他还是侯府的人。封平平倒不是侯府的,我留他,咳,总不会再得罪韦小姐?”

    “初六,初六不愿意留!”韦青卉又道。

    赵延之却已经偏头不再理会,只是看着藤轿一侧的封平平,道:“这三人都是锦长老身边高手,功夫不在李花花之下,用心更专,咳咳。你跟李花花斗了那么久,要从这三人之中突围而出,即便有命,咳,只怕也赶不到齐云擂。”

    “哼。”封平平并不受他威胁,冷眼看回来,提刀就想往前冲。

    那黄脸女子重剑一横,封死了他前行去路,封平平猎刀斩上去,两下不进不退僵持一刻。那方脸男子一拳上一拳下侧向连击出来,拳风迫人,封平平只得侧身让过。程寻寻只出一手两指,一颗乌溜溜的铁质弹丸“嘭”一声砸进封平平鞋头跟前的泥土中,也不知没入几许深。封平平在三人之中站住了,三人虽没有杀他的意思,要走出去却也难上加难。

    “都停手,”赵延之在一旁低声说道:“你想知道,我便说给你听。”

    封平平并不看他,也不应声,只是盯着身周三人的身法手势,寻觅落刀之隙。三人虽听了赵延之的话不再进击也知道封平平弯刀厉害,各自都拉着架势拿着气力,随时出手。

    “除开锦长老,只有你父亲封不闻知道,我是为了什么进的三尸门……”赵延之悠悠说道:“我原本是官宦人家的子弟,确实不是江湖中人,一天功夫也没练过。咳。还得从见到阿妍那一天说起,咳咳,她十七岁,名字还叫景淑节。那一天我在友人府上吃喜酒,新娘子却是给五花大绑地捆到了喜堂,按着头拜堂,咳咳咳。她拼尽了力气挣扎,咳,盖头都掉了。她一脸的汗水、泪水、圆睁着眼睛恨恨地咒骂,骂新郎,骂师尊,骂喜堂里眼睁睁看着她煎熬的每一个人。我也在其中,咳咳,我那时候就觉得她真是好看,鲜妍动人。我想救她,碍于世交人情,仍是冷眼看着她被送入洞。当天夜里她手刃新郎,逃出去了。我在回府途中遇见她,收留她,我送她到了三尸门,咳,去见她心心念念的三尸门门主封不闻。”

    这一段故事讲出来,封平平倒没有如何,后面四位姑娘听着都略略有些动容。韦青卉张口想说些什么,叹声算罢,究竟不能评说上辈人的事情。

    “世间美貌女子不胜其数,我原本也想就放她去,不过是一段逸事。我从殷鉴山庄回去相府,过了有三个月,无一日不思及念及,终于留书出走,咳,拜别家门,投身三尸门,咳咳咳,从此不再于世间为人。”赵延之道。

    “相府?”韦青卉惊道。

    忽红叶拉了她一把,不叫她再问,张竹影偏头无声地向游墨华求证,游墨华向她们三个微微点了点头,既然见到他在徽州知府谷大人身边,只怕确是出身清贵,只是谷大人身边的那个赵延之并不是这般病弱一句话咳三回的样子。

    “后来的事情,咳,你或许听覃中吕说过,阿妍她心中只有封不闻,封不闻心中却不止有她,嘿,咳咳咳,她都不是他心里最要紧的那一个。阿妍怎么也不甘心,着魔一样,咳咳,终于引得各门各派杀上殷鉴山庄,终于害死了封不闻。”赵延之有意看了封平平一眼,他听着仍是不为所动,仿佛与己无关。赵延之一怔,随即又是一笑,道:“你长得像你母亲,行事倒像你父亲,无情得狠。阿妍她偏偏又是玉石俱焚的性子,咳,咳咳咳,她样子柔柔弱弱的,像水,性情却如烈火,咳,实在迷人。我一直都看着她,我当了三尸门的账房先生,咳咳,咳,哪怕只帮她做些琐事也是好的。到三尸门灭门时候,人人亡命,咳,咳,我帮着她把残余人等收拢起来,帮着她打通各种门路在各种都置办下基业,咳,帮着她这一脉重振旗鼓,门中一众老人不愿意让她一个女人当门主,我替她当,咳咳。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当门主,就为了这个。只要是为了阿妍,咳咳咳,没有什么我不能做的。”

    “哦。”封平平道。

    “我继任门主那一天,阿妍悄悄地跟我成了亲,我知道,咳,她是为了行事方便,为了跟我一起掌着这个三尸门。我就跟她当年一样,咳咳,跟一个心里不看重自己的人共结连理,我跟她也不一样,我不恼,只要是她给的,都是好的。一份心就算一份心,咳,不是整一颗心也没什么。”赵延之面上带着一股柔和笑意,却接连轻叹了几声,又道:“说是这么说,喜欢一个心中有别人的人,咳,可真伤心。要是这人心中的那个人还死了,那是无论如何也比不过,一世伤心。在她身边,也欢心,也还是伤心。”

    “嗯……”封平平又应了一声,这一回倒没有应付,颇有些应和的意思。

    “如今我快要死了,倒也不后悔,咳,总是在她身边过了这么些年,还给她留下一个更加壮大的三尸门。咳咳咳。阿妍心气高,门中老人不肯让她当门主,别人当门主她也容不下。恰好传来覃中吕的消息,咳咳,还有人说看见你,你来当这个门主正正好。初时想着你是封不闻的儿子,名正言顺,门中老人都愿意,咳咳咳,年纪小又容易掌控,三尸门终究还是阿妍的。后来听说你有些厉害,我再想想,咳,还是想让你当门主,你要是记恨她害死你父亲,咳咳,咳,跟她作对,我死之后阿妍也多些事做,咳,不会孤单。”赵延之道。

    “你为了她当门主,我心里可没有三尸门的什么人。”封平平道。

    “嗯,”赵延之微一点头,笑得古怪,道:“我这般费力,咳,说了这么多,咳咳,就是想告诉你,咳,咳咳,要想把人留在身边光跟着跑是没用的,还得自己有些本事、有些权势,咳,有些他不得不倚仗的地方,这样才能长久在他身边。你功夫再好,我这里这些人手齐上,也能困死你。你想想看,是你一个人两把刀能护着他,还是你手底下有数百近千人能护着他?‘将者,上不制于天,下不制于地,中不制于人。’你读过《尉缭子》吗?这也是其中一句。”

    封平平听得一怔,缓缓看过身周三人,轿侧四人,余光扫过水畔一众持盾人,再远处又一众三尸门人。

    “这些人交到你手里,咳咳,你想要他们如何行事,慢慢改就是了。你年轻尚轻,时光正长,为什么不想做一番大事?如今的三尸门声势日隆,早晚都要走到光天化日之下,咳咳咳,同武林同道握手言和占上一席之地。你手底下血腥少,清清白白,咳,要是带着三尸门走到正路上,不是一件大功德?倘若成了,武林中都要传颂多年,比你父亲更加声名赫赫。”赵延之接连劝诱,直有些蛊惑人心的本事。

    “初六!别听他的!”忽红叶喝道。

    “忽姑娘觉得我哪一句不对,尽管指出来。”赵延之道。

    “你,”忽红叶对上他这般说死说活的口才竟有些语塞,喝道:“你一派胡言!哪有你说得那么轻巧!”

    “初六……”韦青卉也十分担心封平平被他说动,小心地叫了他一声。

    “封兄弟务必把持本心,你不是恶人!”张竹影跟着喊道。

    “你们到底有什么有y谋诡计!”游墨华怒道。

    封平平静静地站在原地许久,似乎将赵延之一番说辞仔细听了,想了又想,余人声息再不入耳,最后他抬起头来,侧向赵延之缓缓摇了摇,道:“不行,初五不喜欢。”

    第一百一十六章

    叶尉缭一刀戳中仲莱肋侧,只需翻手一转便是一个血窟窿,仲虎仲菡左右抢上,叶尉缭却不转动刀柄,只是挥刀牵着仲莱往仲虎身前一撞,自己错身换位躲过仲菡一刀,右手两指屈起,在他刀背上轻轻一弹。

    他右手全无力道,不过取巧,这险之又险的巧劲却让仲菡心惊一回,攻势稍滞。

    仲虎捉着仲莱从叶尉缭刀尖上脱开,仲莱破了功卸了劲,一手按着伤处,一手勉力提着刀举不起来,仍是不服输地连声大骂:“贼子!野种!即便,你杀干净我们,偷的就是偷的!叛贼就是叛贼!”

    “呵!”叶尉缭冷笑一声,一刀荡开仲虎的刀,抬脚往仲莱丹田踹去。

    仲虎从后接着仲莱连退数步,堪堪到了擂台边上,不得已拧身往地下一倒随即将仲莱高举过头送下了擂台,一个打挺半跪起身,手中刀横扫出去,只恐叶尉缭趁隙再来。抬眼看去,叶尉缭却在擂台另一边将一把刀使得重重刀锋影,迫得仲菡节节败退,终于一脚踩空,直直坠下擂台。

    叶尉缭回刀旋身,转头来看着仲虎,咧嘴一笑。

    他脸上披着一道血迹,身上更有无数血痕,笑来带着煞气也带着傲气。

    仲虎愣愣怔怔地看着他笑,一时竟不能上前,只是举刀身前,候着他缓缓走近。四象阵已去其三,原以为叶尉缭右手伤了换过左手刀势大不如前,不曾想他左手刀劲力准头去了少许,刀法却更狠厉,招招都是一刀取命的凶险。仲昂伤在前头,余下三人本就去了一分气势,苦战至此,终于被他打得各自零落。仅剩一人的仲虎不由想了想,难道竟是托大了?或许上台之时就该仲鲲仲鹏一道来,结六合阵,又或者干脆把长辈仲崇巍也请上来,以七曜阵生擒,灭了他气焰。心中一经盘算忽然明白,自己竟是胆怯了,四人战他一个连阵毁人亡的杀招也使出来,竟而不敌。

    “当年,仲崇堂从家主亲自督阵的阵法中破出,一战下来,人人心惊,这些年来仲家上下当着面绝口不提他的名字。”仲虎忽道。

    “是吗。”叶尉缭站到他跟前,貌似不经意地应道。

    “仲莱的兄长仲蓬跟着仲崇堂去过殷鉴山庄,伤了腿,半个废人一样,每日坐在屋檐下骂骂咧咧,容不得旁人说仲崇堂一句不是,仲莱只要跟他犟嘴,抽起拐就打。他们一房为此遭了许多白眼冷遇,仲莱难免更怨恨。”仲虎道。

    “真正跟着崇堂先生出生入死过的,自然更明白他是什么样人,更明白是非曲直。”叶尉缭道。

    “我不明白他是什么样人,我只知道,他给仲家上下没带来一丁点益处,有人死、有仇怨、有经年累月的艰难。他再是个好人,对自己家人可不是。”仲虎一扬头,问道:“你这般拼命,就想让我们认你的仲家功夫,想让仲崇堂认祖归宗吗?不成,怎么也不成!他自己没把自己当仲家人,仲家没有这样的后人!”

    “当然不成!”叶尉缭高声道:“认什么祖归什么宗?平白污了崇堂先生的清名!他葬在江湖之中,就只是一介江湖客,与你仲家再无干系!”

    “小贼!”仲虎喝道:“你就只想找不痛快吗!”

    “仲虎兄说对了,”叶尉缭手中刀悠悠地打了个转,笑道:“什么仲家刀法,管你们认不认,我就只想痛痛快快打你们一顿,赢你们一回,赢得人人皆知,赢得你们面目无光,赢得仲家再度龟缩回去十多年,每日里就由家主带头人人自省己身,慢慢参悟,悟明白到底是哪里错了。”

    “今日断不能留你活命!”仲虎爆喝一声,一刀劈下,趁他左手劲力不足只跟他硬拼硬碰。

    叶尉缭也不管什么招式,双手捉刀横着挥出去,两把刀作十字一交,“锵”一声长鸣,声震全场。仲虎怕被他一刀震下擂台,侧向行步,刀锋斜转,人退而刀进又斩落一记。叶尉缭双手举刀迎上,两下再交一刀。此际两人齐齐都弃了阵法步法同一应身法,只是拼力。仲虎看似出刀在前,一步接一步后退。叶尉缭踏步跟上,一刀接一刀迎着他刀锋而去。

    一退一进,沿着擂台边缘从一角走到另一角,叶尉缭喝一声,一刀挥出去生生将仲虎手中刀从中斩断,半截断刀远远飞出去,扎在木桩外的土地之中。

    擂台上下都静了一刻,跟着欢声雷动大半人轰然喝彩,纷纷为连战五人的叶尉缭叫好。

    叶尉缭左手拄着刀柄按在擂台上,静静看着仲虎。仲虎举着半截断刀,徐徐地叹了一声,问道:“你不打我下去?”“覃中吕杀你两位兄长,不是崇堂先生……”叶尉缭正说着,仲虎摆了摆手,将手中断刀脱手扔出去,跟着退后一步跌落擂台。

    叶尉缭一愕,微微摇了摇头,陈年旧事终究难以开解。

    忽听见背后有些许动静,转头看去,仲鲲同仲鹏二人正要拔身上擂台,仲崇巍从两人中间穿过,两手轻轻一拽将两人一道向后送去,折返原地。仲崇巍自己已然落在了擂台对角,稳稳立定。

    “怎么,还想打?”叶尉缭勉力笑道。

    “齐云擂的规矩,一人上擂台最多可以连打三场,”仲崇巍沉声道:“倒不是一定要连打三场,你现在自己下去也不算输,改日还能上擂台打过。”

    他这一番话说出来,后面人众还正兴高采烈地吵嚷着不觉有异,擂台跟前站着坐着的一圈听得纷纷咂舌,就有嘲笑仲家无赖的,有喝骂仲崇巍乘人之危的,也有没看够热闹拊掌大喊连战三场的,便在这一团闹哄哄之中,苏水朝的声息也清清楚楚传到台上:“初,初五下来!我来打,打这一场!”

    “我不下去。”叶尉缭望着仲崇巍,缓缓摇了摇头。

    “你要是没带伤,没卸力,或许能同我一战。”仲崇巍跟着摇了摇头,道:“崇堂教得极好,他在天有灵若是能见到你如今模样,想必也是十分欣喜。也不是,他若当真有灵,看见你意气之争不顾性命,想必是要气急的。”

    “我不下去,”叶尉缭声息压得极低,耳语一般说道:“是因为崇魏叔没想跟我动手,你本来不用上来,看见仲鲲仲鹏动了才抢在前头,你不想让他们杀我。”

    “嘿……”仲崇巍又是摇头,道:“你要不是这么鬼ji,ng,或许当年就没有学那几式功夫,或许崇堂他……”

    “崇魏叔知道,不是这样。”叶尉缭道。

    “嗯,”仲崇巍昂首一叹,长声道:“仲崇堂就是那么个堂堂正正的人,哪怕再世为人,再让他走一遭,他还是会领着我们杀上殷鉴山庄,还是会背弃家门,还是会葬身于江湖!”

    擂台四周已经渐渐沉寂下来,天色也渐渐暗了,王丙辛叫道人们四处点起灯盏,每根木桩上都戳了一只火把,猎猎燃烧,将一个擂台照得四面通彻,映得擂台上相对而立的两个人各自面颊生光,神采奕奕。

    仲鲲仲鹏站在擂台下头听着仲崇巍说话,越听越是不对,仲鹏上前一步喊道:“崇魏叔……”

    “我仲崇巍,”仲崇巍连鞘举起刀来,扬声喊得全场皆闻,道:“仲家第十一代子弟,这一场,认输了!”

    众人一片哗然,仲崇巍却已经甩手扔了刀出去,自己一跃而下,施施然落到擂台另一侧背对着仲家各人大步流星向前走去。

    “崇魏叔!你往哪里去!”仲鲲喝问道。

    “我也不做仲家人了!”仲崇巍扬声而笑,一只手挥起来向后摆了摆,头也不回地一路行去。

    叶尉缭正望着仲崇巍去处一阵感念,忽然听见一阵闷响自山中传来,擂台四周的火光都跟着摇了一摇,隐约觉出是炸山的动静。瞬间想到往云崖湖去的封平平六人,心中不由地有些惴惴不安。擂台一侧又是轻微地两声动静,仲鲲仲鹏到底站上来,两兄弟肩并肩抽刀在手齐齐对着他。一人左手一人右手,互相照拂,进退整齐如一人。

    叶尉缭就只是抬头看着云崖湖方向,不知他的兄弟如何了。

    封平平一句话抵过赵延之千百句,他一时哑口,望着封平平好一阵咳都忘了咳,堆积起来又低头弓背地咳了好一阵,这才苦着脸说道:“原来我这个说客找错了人,这些话该拿去跟你那位兄长说。”

    “你说不过他。”封平平摇了摇头,十分诚恳地说道。

    “咳咳咳,哈哈哈哈,咳。”赵延之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抬起手来往外摆了摆,道:“既然留你不住,除了吧。侯府六小姐留下,咳,余人见得太多听得太多一并都除了。”

    轻描淡写一句话说完,程寻寻三人旋即堵死了封平平去路,各样杀招接连向他招呼。轿侧一直站定不动的四人跟着跃出来,直扑忽红叶四人,身法迅猛,武功ji,ng强,竟不输于程寻寻三人。

    “小朱神医你就站在我身边,不会有事。”赵延之对身旁朱律说道。

    朱律板着脸听了,半分犹豫也没有,迈步从他跟前走过去一直走到兵刃相接各自对战的忽红叶同韦青卉身边,身周刀锋飞舞长剑游走,朱律虽皱着眉有些怕,仍是站定在这群人当中。

    程寻寻三人封住前路,封平平这一回倒出人意料地没往前冲,不进反退,一刀挡了黄脸女子的重剑,一低头躲过方脸男子的拳头,不等程寻寻暗器出手,一溜烟地退回到四位姑娘身边,猎刀挥开帮韦青卉挡了一招,问道:“六丫头,霹雳弹呢?”

    “不知道炸不炸!”韦青卉急道。

    “那晚炸了。”

    “那是五哥过手的,他是焦大胖子亲传弟子,一看就知道能不能炸!”

    “哦,”封平平想了想,急道:“那就一起都扔出去,总有能炸的!”“好!”忽红叶从旁喝道:“炸那痨病鬼!”“不是!炸山!”封平平道。“好主意。”张竹影道。“那就都对准右边斜上方,那颗斜松下面的山岩,那里山岩松动经常掉小块碎石下来。”游墨华道。

    几人有商有量地说完,各自迫退对手一招又或者凭借轻功跳开一步,封平平帮韦青卉打跑对手,从她手里捞了一颗霹雳弹就走,带着程寻寻三人沿湖畔一通游走,他腿脚极快,只要存心不打三人一时也奈何他不得。

    韦青卉给朱律也塞了一颗霹雳弹,扬声喊道:“一,二……等等,山塌了我们怎么办……”

    封平平已经点了手中霹雳弹往那一处山岩扔去,程寻寻眼见那一处山岩就在赵延之身侧不远的高处,几枚弹丸接连出手只让霹雳弹歪出去一些些,忽红叶紧跟着扔出去一颗,然后是张竹影,游墨华接连扔了两颗,韦青卉同朱律气力略不足,扔到半途,滚至地面,封平平正跑到跟前,一脚一个,踢起来仍是砸到山岩上去。

    程寻寻七人急忙去护卫还坐在山岩下的赵延之,这一堆只要有一颗炸了,也是糟糕之极。

    封平平掉头冲去忽红叶五人身旁,一手拉住朱律,问道:“水里能走?”“是!”游墨华道。“带路!”封平平道。

    游墨华当先轻功展开往云崖湖冲去,张竹影同忽红叶拉着韦青卉跟上,封平平一手拉着朱律,没跑几步看见躺在地上捂着肚子哼哼的翁包包,受累也拉着他一只手硬拽起来,顺水跑去,将他甩给了一同奔向湖心的余恹恹。

    余恹恹一行人也都纷纷往水下扎,那些持盾的三尸门人有追杀来的,更多也是跟着逃命,余恹恹的兄弟姐妹水性极好,一到水底下几乎一招杀一人,弄得水面上处处飘红。余恹恹一手拉着个胖大的翁包包也不知要来何用,还碍着动手杀人,正想追问封平平,他已经拉着朱律扎进水里,余恹恹于是也只得带着翁包包入水。

    “嘭——”一声响,也不知霹雳弹炸了几颗,山口处落石阵阵轰隆隆震动,也不知压死了三尸门主没有。

    第一百一十七章

    二十余人呼啦啦扎进去湖心,炸山的动静震得波浪急涌泥沙激荡,水底一片混沌。

    天色早暗,水中更是举目不能视物,游墨华许多时日没到过此处,险些找不到对岸那一道没于水下的山隙,还是余恹恹一行人刚刚游经熟悉水道,比划拉扯着把封平平六人也都带了过去,摸到出口。出口狭窄,仅容一人侧身过去,众人互相扶持着鱼贯而出。

    余恹恹同封平平一左一右守在最末,闭气功夫到后来也有些撑不住,封平平推着余恹恹钻出去,自己险些晕了晕,忽红叶又倒回水里来,伸手一把拽住把他拉过了那一道山隙。

    忽红叶拉着他疾疾向上游去,两人从墨黑的水底下一气上行,终于破出水面,大大地张口换气。游墨华抹了一把脸上水迹,偏头看着封平平,问道:“拉你上岸?”

    “咳!”封平平呛咳了一口水,道:“不用!”

    说完就急不可待地往岸边游去,游了几下站起来,趟着水大步往岸上走,一边喊道:“游姑娘,从这里往齐云擂怎么走?”

    “你不能去!”张竹影抢道:“但凡有一个人认出来你就不好了!”

    “山门在南……”封平平抬头认了认天上星斗,也不跟她们再多说,岸都不上,趟着水折向南行,一步不停地往前赶。

    众人都累得筋疲力尽各自瘫坐在岸上,忽红叶还在水中,四位姑娘连声喊他,喊不住,忽红叶差点就要甩一把飞刀钉他腿。倒是余恹恹一行人不论瘫倒的呛水的,忽地都站了起来,沿岸赶向封平平前头。他们陆地上跑,封平平又带着伤,没几步便被他们抢在前头,在一处转弯岸沿堪堪拦住封平平去路。翁包包胖大的一个也缓缓爬起来,捧着肚子咚咚几大步跨到余恹恹跟前,堵在岸上。

    “怎么?”封平平有些恼火地站住,大半日下来几次三番被人阻挠,就是不让他去齐云擂。

    余恹恹双手抱拳,当先单膝及地,他身后十余人也都跟着跪下行了大礼,齐声喊道:“三尸门下见过新门主!”

    其中翁包包喊得最是洪亮,震得湖山一阵阵回响,喊罢又觉肚疼于是再垂手按回去,他身形胖大跪着也辛苦于是又瘫坐下来,同众人一道仰头看着封平平。

    “我不是,”封平平道:“你们让开!”

    “三尸门两位长老折在你手里,我们小余长老也跟你打过了,这个不服气长老的翁包包也跟你打过了,现在洪门主说不准也折了,你不当门主谁当?”何行川问道。

    “你就是!”余恹恹道。

    “对呀,你不当谁当?”翁包包当真有些疑惑。

    “你们……”封平平一时吵不过他们这么多张口,急道:“我不管你们!别挡着我!”

    并没有人听他的起身让开,封平平于是拔身而起一脚踩在翁包包肩上借了点力,飞跃到前面岸上,迈步就跑。张竹影同游墨华轻功最好,忽忽追上,游墨华从旁出剑阻拦,张竹影伸手要捉他。余恹恹也从后追上来,左手四根长针横扫游墨华长剑,喝道:“不许对门主动手!”

    “你们……”游墨华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去势一顿,干脆跟余恹恹过了几招。

    张竹影独自拦不住封平平,让他一错身躲开去,又跑到前头。两人转眼间已经沿着湖岸兜了小半圈赶往山脚一处南向小径。游墨华同余恹恹边打边追,再往后是他那些兄弟姐妹中间拖着一个翁包包,最后是忽红叶一手拽着韦青卉一手拽着朱律,韦青卉轻功聊胜于无,朱律轻功半分也无,忽红叶一路负重跑得气喘吁吁,骂道:“什么傻子!就知道找初五!”

    “初六!”张竹影索性也直呼他小名,追在他身后喊道:“叶兄把你交给我们,就是不想让你去!即便锦长老到了齐云擂,天下正道云集,还能任由她胡作非为?”

    “你不知道,”封平平头也不回地说道:“仲家人也在……”

    仲鲲仲鹏各自出刀,招呼也不打,并肩就往擂台这一侧的叶尉缭冲过来。

    叶尉缭正自听着山中隐隐传来的闷雷之声起疑,双刀至于身前也不迎战,轻飘飘跃身退开,脚尖点在擂台一角,一手提着刀,笑道:“三场已满,不奉陪……”

    话音未落,仲鲲一手捉着仲鹏的手就将他甩了出去,荡出擂台之外,到了叶尉缭身后一刀回削,叶尉缭不得已翻手一刀接下,跟着前冲出去,又站回擂台中心。仲鲲手一拽将仲鹏拖回来,两个又是齐齐抢上,竟不许叶尉缭弃斗。

    “王道长!”苏水朝急得向着王丙辛大喝道:“这,这也是齐云擂的规,规矩?”

    “适才那人弃斗,第三场的确不作数,重新打过也不算坏了规矩。”谷大人身旁的赵延之忽然开声说道,声息低沉,听来却字字清晰。

    “认输就是认输,三场输完了还能这么混赖?今日也算开眼了!”沈为富跟着大声吵嚷起来,带着身后一群人一起起哄,他自己摇摇晃晃地往擂台下头去,木桩跟前守着的道人正要拦,他身形一晃,轻功全力施为忽如一阵风旋上了擂台,一柄铁骨扇甩手展开,喊道:“初五,咱们也结个侯府大阵跟他仲家对垒一番,这是开了先例的,也不算坏规矩,是不是?”

    “既然结阵,你两个怎么够,我也来!”擂台下王凤玉扬声喊道,也不管不顾地击退一个道人,跳上擂台。

    “算我一个!”谢贤坤跟着打上擂台。

    “叶哥我来了!”官承茂轻轻喊了一声,跳起来一手搭在擂台边沿,翻身上去。

    叶尉缭同仲鲲仲鹏再拼一刀,接连退了几步,步履不稳地站住,沈为富四人就逐一站到他身旁,叶尉缭偏头看看他们,笑道:“好!咱们也人多欺负人少一回!”

    仲鲲仲鹏略略收刀,沉脸看着眼前几人。

    擂台下头还有许多好事的闹着喊着要往擂台上来,同擂台四周守卫道人推搡扭打起来,王丙辛连声厉喝,眼看也收拾不住,正要抢上台拿人下来,苏水朝错步站到他跟前,王丙辛步法再动,苏水朝微微拧身,仍是抢在他跟前站定。

    “苏管家?”王丙辛皱眉道。

    “王道长,都,都是规矩。”苏水朝道。

    擂台上下逐渐一片混战,陆续有人脱开了道人阻拦跳上台去,渐次有人被拽下来,还有道人也上台去赶人,沈为富四人不得已也同道人动上了手。只有中间叶尉缭同仲鲲仲鹏三个凝神对峙,叶尉缭连场打下来已是强弩之末,仲鲲仲鹏对着这许多人一时却也不能再出刀。

    “至多连打三场的规矩,还是因为仲崇堂立下的,”仲鹏忽然出声说道:“仲崇堂初入江湖,在齐云擂名扬天下,因为连赢十场。往后许多人想要超过他,硬拼硬撑,多有死伤,齐云擂于是多了一条规矩,一人一天中至多打三场。”

    “我打完了。”叶尉缭道。

    仲鹏充耳不闻,自顾自往下说:“你知道在他前后有多少人连赢三场,五场,乃至九场?众人只记得仲崇堂。也不是,到今时今日,记得仲崇堂的也没有几人了。今日是齐云擂开擂第一天,往后还有无数的江湖人物英雄豪杰要站到这个擂台上,只消再过几日就没人知道你是谁,没人知道你做了什么。”

    “我自己知道,”叶尉缭笑道:“你们也得知道。”

    “你于混战中死了,就更没有姓名了!”仲鲲低喝一声,同仲鹏并肩齐上。

    双刀结两仪阵或左或右或上或下或前或后或弯或直,刀路变幻如一人双手配合无间全无破绽,劲力重叠更比一人翻倍有余,刀锋相接,刀势相连,锐不可当地杀来。沈为富迈步站在叶尉缭跟前,一扇直落,专往他二人刀锋中间破去,一边高声喝道:“今日就跟你仲家痛痛快快打一回!”

    王凤玉同谢贤坤两侧抢上,便是官承茂也跟在沈为富身后,举刀想要接上一两招,叶尉缭提着他衣领把他拉回自己身旁一道歇着,看看热闹。擂台上擂台下都打得热闹,他两个反而闹中取静,四处乱看着偶尔点评一二。

    目光扫过台下,苏水朝还在跟王丙辛争执,吵得十分辛苦。一旁王润拙也站起来了,却是要护送谷大人一行人离开擂台前头纷乱之地,那赵延之也跟着起身,往擂台上扫了一眼转身就要走。

    “小苏哥!衣服!”叶尉缭不及追过去,高声喊道。

    苏水朝听在耳中,偏头看见赵延之已经跟着谷大人走出去一步,不及多想,迈步探手就往他肩头抓去。赵延之仿佛浑然不觉,直到他手掌及肩,忽然一侧肩头一低,卸开力道,这才故作惊讶地往一旁躲,喊道:“王掌门救我!这是干什么……连我也要打吗?”

    第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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