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道娼 作者:游人左姜姜姜姜姜
正文 第2节
道娼 作者:游人左姜姜姜姜姜
第2节
渊澄面朝东山冉冉升起的旭日,摩挲着下巴,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派人传个话,下朝之后若未见人,告诉他,要想八人大轿去抬,断手不够,还得断腿。”
第5章
文无隅在床榻躺足了一天一夜,没有恩客点牌,乐得清闲自在。
老鸨子把他卖身契连同卖身钱一并送来。八千两,可算天价了。不过五五分账到最后,老鸨子硬是又吞了一千两,到他囊中就只剩三千两。
朝夕之间进帐四千的文大倌人,很是大方得赏了文曲五百两。
他饮食忌荤腥,一日三餐蔬菜瓜果用不了几个钱,随他的两个小厮文曲武曲与他不同,尤其是文曲,饿死鬼投胎无r_ou_不欢,单单吃穿用度来说五百两绰绰有余。
一大清早,文无隅便被文曲破锣嗓门给吼醒,说王府派人来请了。
有人来请是好事,他不明白文曲一脸惊恐莫名所为何故。
来者提着根腿粗的木棍,往地上一杵,冲他亮嗓,“王爷有令,下朝未见人,打折腿抬进王府。”
文无隅这下明白那张大盆脸为何惊慌,忙问,“王爷几时下朝?”
“辰时三刻。”
得到回答,他转头问文曲,“现在几时?”
文曲苦瓜脸愁得紧,“等你洗漱完,就到三刻。”
“唉,”文无隅坐在床榻,长长吁了口气,拿完好的手搓把脸,不慌也不忙,“抓紧时间叫上武曲,脸就不洗了。”
然后慢悠悠下床取外袍,对着铜镜五指捋睡乱的头发。
出了涟漪阁,碍于时间紧迫,文无隅预备叫辆马车。
侍卫却说有车驾随行。
省下车马费是件好事,可坐在车上的三人,却高兴不起。
原本应该是英俊的高头大马,现下是一只鼻套铜环的老水牛。厢车不是翘顶绸帘的,老水牛配不上拉豪车,因此省了,简化成天为顶草为席的二轮车。
牛车颠得欢快,乡下人进城,招摇过市风光无限好,过路行人皆侧目施以笑礼。
车上叠放的细软里夹着主仆三人,文无隅不惊不躁,干脆盘腿静坐如入无人之境。文曲却不行,一颗头垂地老低,就差揣进裤裆里。另一位便是武曲,从头至脚裹得严实,唯一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空无一物,仿佛得了他家主子真传。
到了王府,下了牛车,拖了行李,端着木棍的侍卫,赶鸭子似的催三人进府。
渊澄换下朝服,正在大堂歇息饮茶。
微风徐徐,沁人心脾。
忽然他眉头一皱,不知打哪飘来一股子药草味,越来越浓重,如置身药桶。
下人报说文公子到了。
渊澄走到门口,就见最前的文无隅照旧一身白袍,步履闲闲,拂尘和衣裾齐飞,颇有些神仙下凡的意境,如果他身后不是跟着一青一灰两个人形挂物架的话。
渊澄噗嗤一声笑了下,转回堂内。
不一会,三个人进入大堂,迎面先跪地叩首。
渊澄徐步到三人面前,他发现药草味来自那个装扮奇异好似见不得人的小厮身上。
渊澄手指点点武曲,“他怎么回事?”
秉承某厮高冷逻辑,某君没打算回话。
“回王爷,他就是武曲呀,小的前儿说过。”文曲好似忘记曾几何时自己用以下犯上的犀利眼神,怒视过这位尊爷。
渊澄斜了眼文无隅,又看向武曲,上下打量,“本王问的是他为何这副扮相?”
文曲恍然大悟,夸张得噢了声,“他呀,他有病,而且不会说话,包成这个样子是因为敷着药呢!”
“什么病?”
“是……”
文曲收到一记冷眼,话到嘴边只得咽下。
渊澄转睨文无隅,语气戏谑,“文公子坐了趟牛车,颠哑巴了?”
文无隅虽没说出幼稚二字,但轻飘的眼神从渊澄身上扫过,多少含着那么点意思,“回禀王爷,是烧伤,武曲全身上下无一完肤,因此得日日敷药。”
渊澄坐回太师椅,端茶小抿一口,“王府不收来历不明之人。”
三人皆愣住。
文曲眨巴几下眼,很是天真地说道,“王爷这就不要我们啦。”他连口王府的热茶都没喝到呢。
“这儿多的是人伺候。”
三人听明白了,文曲第一个难以从命,嗓门不自觉提亮,“那不行,我们三个相依为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此大义凛然的词汇,自然不是文曲自个儿想出的,他家主子有先见之明,昨儿特意讨论过王爷可能会因为武曲的形象而不接纳他。
渊澄被大嗓门刺得太阳x,ue突然抽了一下,脸色兀地发沉。
文曲立马怂了,忙解释起自己的身世,“小的吧,是山里的,家里有爹有娘有一亩地,两间瓦房,十几头猪,本来日子过得挺好,谁知有一天,山突然塌了,地裂开好大一条缝,把我们家猪全吞了,房子也成了一堆石头,我爹娘都死了,我夹在一条大地缝里活了三天,又饿又渴,谁知山又烧起来了,大火没把我烤焦,把猪给烤熟了,我靠着一头熟透的猪,又活了十几天,这时总算下雨了,天跟漏了似的,雨忒大,我被冲出地缝就昏了,醒来就看见我家主子啦。”
文曲脑子缺根弦似的,又是愁眉苦脸又是手舞足蹈,一番大白话把悲催身世交代清楚。
渊澄揉了揉太阳x,ue,无奈地叹气,“你的身世挺惨,可你的声音确实不招人待见,前日我说的话还记得吗?”
文曲一脸茫然,他脑子里仍是当初发生天灾时的画面,压根cha不进前日的记忆。
文无隅好心提醒道,“绞下舌头喂狗。”
“这话对你一直奏效。”渊澄加上一句。
文曲赶紧上齿咬下唇,紧紧闭上嘴,眼睛看地。
清净一阵子,渊澄指了指武曲,“他。”
文无隅只好开尊口,徐徐道来,“吾的身世,难以考证,王爷若想知详细,须得找家师一问。文曲是四年前黔川捡的。五年前吾云游途径淮地,此地山林茂盛,天气干燥,时常起火,武曲的屋舍恰在林中,吾便是在废墟里捡的他,他命硬,烧得一塌糊涂也没死成。吾访遍名医,求得一副烧伤药。此方用的尽是名贵药材,一副药十两银子,一日换一次,五年下来花了一万八千多银子不止,外加衣食住行,估摸着得翻个倍,那便是……”
此君说着说着竟然扯到银子算起帐来!!
堂中数人,望着他的眼神渐渐发直。
“打住,”渊澄及时制止,亦觉好笑,“听你的意思,拖家带口的养活你们主仆三人不容易,卖身娼门也是形势所迫咯。”
“王爷总结的是。”文无隅予以肯定。
文曲一脸苦哈哈,感动得几乎落泪,另一边武曲,眼睛晶亮似乎泛起水光。
渊澄于是挥手,“行了,连齐,带他们入住西厢,一道把规矩讲清楚。”
三人转身,走出几步,又闻听渊澄话音,“等等,你既带了人伺候,不用另派了吧?”
文无隅回道,“不麻烦王爷,武曲厨艺不错,而且吾吃惯他做的饭食。”
“正好,西厢有小厨房,随意用。”
一个病痨一个话痨,他受不了大嗓门,更不愿闻药味,生怕这两个闲着无事可干瞎溜达,把王府搞得乌烟瘴气。
到门口,文无隅停住脚,“你两先去收拾。”
连齐不知该走该留,见渊澄眼神默许,便领人退下。
“莫不是迫不及待,现在就想伺候一回?”
渊澄往后一仰靠进椅子里,话音拉长,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走来。
第6章
文无隅面无窘色,在大堂中央站定,
“吾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先谈妥价钱为好。”
渊澄眉心深蹙,此君怕是掉进钱眼里了,胆子也肥,跟他的男宠们,没一个敢和他提要求的。任谁花大把银子买回个难啃的骨头都会不高兴。
他板下脸冷着声道,“讲来听听。”
文无隅却没了声,踌躇不知从何说起,他不确定王爷是否知道他的规矩,若是开门见山直接告知,玩他应该怎么个玩法,又显得掉价。
渊澄才想起先前连齐提过几句嘴,立时明白此君犹豫什么,
“险些忘了,文公子的癖好与众不同,没两把斧怎么能独揽涟漪阁两成生意。”
是了,此君嗜虐。
专玩床笫花样。
嗜虐的缘故无从考究,许是另辟蹊径,标新立异。
这么一讲王爷便是了解他侍奉哪类恩客,文无隅不再拘谨,回报一笑说道,
“吾首要原则,不能累及性命。滴蜡之类无伤无血的,一回一百两。用鞭或其他,不见血二百两,见血翻倍。”
渊澄托腮打斜了眼看他,“可以理解为只要不弄死你,怎么玩都成。”
文无隅略有迟疑地点头。
渊澄施施然走来。一阵风吹过,卷起衣袖飘扬。
他抚上文无隅的脸庞,指尖轻摩。
下一刻陡然掐住他的喉咙,同前次一般,没有反抗,只是嗓子里发出嘶嘶的残音。
“你果真不怕我!或许你见过活着从我府里出去的,一定没见过死的。”
被打发走的娈童没一个ji,ng神正常。他可不认为自己的声誉在京城这个地方有多圣明。无人敢说三道四才是真。
一个人的表现异乎从容,必是怀着某种目的刻意接近他。
这么些年死在他手里的人也不少。
文无隅几乎喘不上气,眼球往外暴突,终于丢下拂尘攀住渊澄手臂,象征性得挠了几爪,
破漏的嗓音发出求救声,“王…爷…高…抬…贵…手…”
渊澄冷笑,非但不松手,反而咬住他的嘴唇,将他抵上墙壁,按着他的头,看似疯狂求欢的吻,实则让他两个出气孔也出不得气。
文无隅一只手拼了命地挥扯推打,脸涨成酱色。
原来逼急了也会反抗。
渊澄抽身,手往旁边一撇,文无隅重心不稳狠狠摔到门槛旁,他贪婪地吸气,止不住撕心裂肺般咳嗽,全无停下的迹象。
忽然他爬起来,冲出门外,手撑一棵老树上弯着腰一阵干呕,吐出几口苦水。
回转的连齐不明情况,立在不远处观望。
渊澄斜斜倚靠门框,微微抿笑,“文公子还有什么要求?”
这位文公子背靠老树上气难接下气,冲他摇了摇手。
“那好,要用银子问账房取,多少都无妨,非要客气的话,吃亏的是你。”
文无隅说不出话,默默跟着连齐回西厢。
渊澄望着远去的人影,慢慢眯起眼。
相比一味地折磨人,他更喜欢和别有用心的人玩,尤其那位特别能忍且沉得住气的道娼。
天子脚下皇城之中,大到三公小到衙役,身负一官半职之人多如牛毛。
有那么一类心理扭曲的人,他们上青楼,不爱浓情蜜意花前月下,偏好在床笫间舞枪弄木奉,以发泄为乐,以娼妓痛苦为满足。许多身体上并无隐疾,因在官场受气无从释放,又不能拿妻妾下人撒气,恐怕传出去贻笑大方,只好花点钱去作践那些卑不足道的娼妓。
文无隅侍奉的便是这类人。
比如有位大理寺少卿,喜欢玩飞龙在天,拿两根粗绳系床帏,离床半人高,中间空半臂距离,衣裳也不必脱光,留一身里衣,前襟敞开,让文无隅仰面躺上去,并且规定落地不付钱,然后用大红烛往他身上滴蜡油,每受一下,人就不自觉颤一下,于是就在粗绳上轻晃,落下的衣摆像白云飘啊飘,加上文相公嗷叫两声,这位少卿大人便开心得像个孩子。
文无隅想着,手掌捂住发热发疼的脖颈。
早听闻怀敬王性情乖张多变,若非手段极致,何以被打发出王府的男童个个见了鬼似的神情恍惚,绝口不敢提及经历。
比起那些人,这位尊爷有过之无不及,把人往死里弄,又十分拿捏的好,给你留口活气。
“文公子记下了吗?”连齐瞟了眼认真盯地的某君。
文无隅抬起头,茫然得很明显。
连齐于是又说一次,“第一,未经王爷传唤不得私自找他,第二,王府有守卫的地方未得允许不得擅入,第三出入王府要报备,第四不得寻衅滋事,第五需要生活物资去羊角楼找许管家。”
到西厢一间独院门口,老远就听得到文曲的嗓门,连齐便作揖告退,想来也是不待见文曲的音量。
“主子,你看这院子,比我家门前的那座山还大!”见他回来,文曲忙表达自己三里人进城的眼光。
文无隅不睬他,主要因为嗓子疼。
文曲瞄他脸色,觉得好像白了些,“主子,王爷没什么特别的怪癖吧?”
“没有。”文无隅吱了声,破音得厉害。
文曲乐笑了,磊落得嘲讽道,“哟,嗓子都喊哑啦,快喝口水!”
他先行跑进屋,在文无隅踏进门口时接下拂尘递上杯子,看着他边走边喝完,凑到他身边,用自以为很轻的音量问,“王爷打赏你多少钱?”
文无隅气得要打跌,哑口片刻决定不解释不计较,毕竟上梁不正下梁歪,他那么爱钱,手下青出于蓝胜于蓝,勉强算得上件好事。
“文雀的口粮,在哪?”桌上纯金鸟笼里的三只鸟看起来早饿了。
文曲脚底抹油跑得快极,一眨眼把一袋米粕放到桌上,仍不放弃问,“多少嘛?”
文无隅捏了一把撒进笼子里的一个小木槽,然后转正脸,一字不差地转述道,“王爷说,要用银子问账房取,多少都无妨,非要客气的话,吃亏的是你。满意否?”
文曲呐呐问,“什么意思?”
“意思便是,他不会怪罪你把王府的库银搬空。”
“喔。”文曲天真无邪得可爱,“王爷真大方!”
“打现在起,三天别和吾讲话,疼。”文无隅指指喉咙,扭头去端详麻雀进食。
第7章
这夜,幽深无风,星辰高悬。
突然一声短促惨厉的尖叫划破宁静的夜空。
文无隅猝然惊坐起,那惨叫却仿佛幻听,周围笼罩着夤夜该有的阒寂。
翌日,嗓子紧涩的文无隅说话不作数,悄悄问文曲,昨夜是否听见异样的声响。
文曲淡淡回说王府的床褥又香又软,他一觉睡到大天亮,别提有多舒畅。
第二日,文无隅又被惊醒,叫声延续了有一会儿,听起来比上一次凄惨。
于是又问文曲同样的问题。得到了一个免费的白眼,还被说成疑神疑鬼。
事实证明,睡得跟死猪一样沉并不全是坏事,不然怕鬼的文曲恐怕下半夜将睁眼度过。
第三日,文无隅抱了衾被挤到文曲屋里,以五百两打赌,王府闹鬼。文曲鼻孔朝天表示不信。夜里两人喝掉五大壶提神茶,跑了二三十趟茅房,终于寅时一过,那惨绝的悲啼,飘飘忽忽像极了鬼嚎。
把正在打瞌睡的文曲,吓得一激灵,直接一屁股坐地上,鬼嚎声不绝如缕,他拔腿就往床上窜,躲进棉被瑟瑟发抖。
文无隅破喉咙笑得要癫过去,好说歹说,最后只得c,ao着把沙哑的嗓音念道德经哄他入睡。
好了伤疤忘了疼,世人通病。
一觉过后文曲又恢复天不怕地不怕ji,ng神,在文无隅的唆使利诱下,闲来无事的主仆二人决定走访友邻。
王府里面正主只有一个,男宠却有十几个,同一屋檐下,受不受宠另说,彼此之间情敌这个身份暧昧不清。
故此主仆两个自报家门过后,连寒暄都省了,扎扎实实吃一路闭门羹。
不过苍天有眼,没让他们空手而回,其中有个好心的小倌多客套了几句。大致消息是王爷又换新宠了,那日到过涟漪阁的一个小倌,因为在王爷面前伺候不小心打翻茶水,烫到王爷,不知被怎么处置,好端端一个芳华少年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人人心照不宣,好像王府里压根没这号人存在过。
想起连夜的鬼嚎,可把文曲吓得不轻。所谓天不怕地不怕不过徒有其表,实质上纸老虎一只,回去路上,小腿都在打颤。
哆哆嗦嗦向文无隅提请求,“主子…我…我想养一只青牛。”
“养青牛作甚?”文无隅破天荒地头一回没跟上他的思想。
文曲又说,“…你不是讲过老子驯服大青牛的故事…”
文无隅欣慰此厮还记得,“是了。”
“…大青牛,一定沾了老子的仙气,养在家里,镇宅辟邪保平安,我们必须养一只。”
文无隅扶额,“你不如供一尊太上老君神像。”
“我不管,我要大青牛,它是个活的。”
文曲坚持己见。
要青牛这事,由于兹事体大,下午便传到渊澄耳朵里。
见过要金银要锦缎的,最不济也有要只猫啊狗来消遣的,神他娘的要青牛!满大街敲锣打鼓去找也找不出一个像他两这般出人意料的奇葩。
楼阁里熏香邈邈,倦意袭人。
渊澄侧卧软榻假寐,衣裳稍稍凌乱不整,像方经过一番云雨般慵懒颓靡。
两个小倌跪在一旁给他捶背揉腿,每个动作都极度小心谨慎,生怕哪里重了轻了惹这位爷不快。
府里刚没了个人,不定哪天轮到他们头上。
说到底这荣耀倾天的王府,就像布满荆刺的黄金屋,王府外的人想进来,王府里的人却想出去。
主仆二人杵在那约摸一炷香,听见一声稀碎呓语,随后屏风被撤下。
渊澄打着哈欠坐起,扫了眼两人,“谁要在王府养牛?”
文曲连忙颤巍巍得举了下手,“是小的。”
渊澄投去个果然是你的眼神,“说个理由。”
文曲支支吾吾开不了口,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说王府闹鬼,这方面知道轻重还算长了点心。
一旁文无隅接过话,声音微沙,“回禀王爷,这几天他总梦见爹娘向他哭诉,心疼天灾死掉的十几头猪,他孝心大发,原是想要头猪来养,吾觉得不妥,因此建议他养牛。”
文曲忙点头附和,声细如蚊,“是是…没想到这事会惊动王爷…不养也没关系的。”
这厮显然比几天前胆子小许多,渊澄挑眉,嘴角弯起个意味深长的弧度,欠身向前欲调侃他,却披散在背后的头发被捶肩的小倌无意勾住,他冷嘶一声,立时脸拉得三尺长,呵斥道,
“混账东西!”
两个小倌连滚带爬跪倒他面前,“王爷恕罪……”
文曲似乎也受到惊吓,身子绷得笔直。
却在下一刻,只见王爷一脚踹翻其中一个,回身抽出镂壁上挂的宝剑。
一道寒芒乍现。
咚咚两声,血淋淋的人头和跌出的小倌同时落在二人脚边,鲜血横jian,扑两人一身,白袍如换新装,红梅点点木棉连枝。
整个过程不过眨眼之间。
文曲瞠目,脸上滴滴殷红,“啊…”
他尖叫一声,慌忙躲到文无隅身后,脸埋在他衣袍拼命摩擦。
削去头的尸体颈部,暗红的血液汩汩流淌,晕染开来,如蛆蠕动往文无隅脚下蜿蜒。
“连齐,丢出府。”渊澄气不喘心不跳,把剑随手一掷,湛亮的剑身铮然入鞘。
下人鱼贯进来,拖走泥样瘫软的小倌,洒水抹地,没多久的功夫,暖阁恢复如初,较方才更洁净许多。
渊澄施然落座,神情一如平常。
“青牛还养吗?”
文曲打出娘胎还是第一次亲临此等血腥场面,现下高座传来的声音就像幽冥地府的勾魂使者,他死死闭着眼,全身不由自主颤抖,舌头也打结了,好不容易蹦出几个字眼,
“不…养…了。”
相比他主子倒是镇定得很,眼睛低垂,白皙的脸上不着情绪。
闻言渊澄发笑,“那不成,百善孝为先,回头问管家取。”
“不过清明将至,提醒你一句,便是再有孝心,千万不可在王府焚香烧纸。”渊澄又接了句。
“谨遵王爷教诲。”文无隅作揖回话。
但他背后的文曲嘤嘤嗡嗡吱不出个声。
渊澄盯着他好一会儿,最后他发下话,
“这样,清明前一天,文公子准备准备,咱们踏青去。”
说完他挥了挥手。
文无隅压低声音,提醒文曲,“走了。”
文曲头也不敢抬弯腰鞠了个大礼急急慌慌先走一步。
文无隅步子迈得方正,却在跨出门槛时不知怎么腿软了一下,膝盖快着地的一刻他及时稳住了,丢脸的一幕没发生,但还是把渊澄给逗笑了,清朗的笑声在他耳边回荡良久。
第8章
“主子,京兆尹大人求见。”连齐禀报。
“何事?”渊澄兀地敛笑,眉心生出几分不悦。
“说是王爷诞辰将至,特先奉礼。”
渊澄冷哼一声,“更衣。”
这位京兆尹刘申,曾是前朝御史大夫府里一名不起眼的管家,七年前,他告发早已辞官归隐的文大人暗中谋逆,当年还是渊澄奉皇命将文府抄家。
刘申因告发有功而得以升迁,短短几年间官至京兆尹。
可见其溜须奉承的本事有一套。
刘申屈膝弯腰习惯了站不直,好似天生一副奴颜媚骨。
一旁满满两箱金条,金光烁耀。
身后几个水灵灵的束发少年屏声息气。
渊澄很是配合地挨个欣赏一遍,满面色气,“刘大人真是贴心,知本王刚刚才打发了两个便赶来添缺。”
刘申谄笑,腰身压得更低,奴颜相表露无遗,“为博王爷一笑罢了,蒙得王爷欢喜,是他们也是下官的荣幸。区区薄礼不成敬意,望王爷笑纳。”
渊澄淡淡笑道,“本王诞辰尚有一月,刘大人有心了。酒宴那天,还请大人赏光贲临。”
“王爷言重,下官一定准时赴宴。”
渊澄笑意更显深,“皇上屡屡赞赏刘大人治辖有功,劳心劳力,可见对大人极为器重,还请刘大人在皇上面前也替本王多多美言几句。”
刘申‘惶恐’得一颗脑袋都要掉地上,“王爷,王爷太抬举下官了!”
“刘大人过谦啦,你我同朝为官,理当互信互助。”
“是…王爷说的是…那下官先行告退…”
“连齐,替本王好好送送刘大人。”
刘申垂头而入俯首而出,连个正眼也不敢瞧他。
渊澄冷脸斜睨堂下,一丝愁容掠眉。
自从他好男色的消息传扬海内,这六七年来,进出王府的娈童,一半来自官场同僚一半来自市野娼门,拿绳栓一块儿能绕京城一周,恐怕就此下去,四海八荒的束发少年都将被糟蹋干净。
可他亦有不得不为的缘故。
这厢两人回到院里,文曲火急火燎栓死门,后背抵在门上直喘粗气,豆大的汗珠哗哗流shi脸颊。
“主子…我们跑吧…你说的没错,王爷心狠手辣…怪不得王府闹鬼,冤死的人太多了…”
“一分钱也没捞到,你确定要走?”
“命都没了要钱有啥用…”
文无隅郑重想了想,“有道理。”
“那我们现在就走吧,我去叫武曲……”文曲悲喜交加,抡了把脸抽出门闩。
“慢着,”文无隅一把拽住他,“只怕我们出不得王府大门就被削去脑袋,你想想,没王爷同意,我们走得成吗?”
“你说怎么办?”文曲五官拧结一团,声音带着哭腔。
文无隅露出慈祥的微笑,软声细语安慰他,“别怕,往后你别跟吾去见王爷,只在小厨房帮武曲配菜。离他远远的,挑不了你的错。”
文曲眨了眨眼觉得对,转念又问,“那你咋办,万一王爷一个不高兴把你给砍了。”
文无隅无谓地耸耸肩,“吾不犯错。”
文曲大嗓门亮开,“主子,你没看见刚才那小倌,只是扯着他头发,就被砍了。他要想杀你,放个屁也是错啊!”
文无隅拿拂尘扫他脸,施施然往厢房走,“庸人自扰,王爷若想杀我们,方才你要在王府养青牛这个理由就足够我们死一百回了,况且王爷约吾清明踏青,可见目前我们没有性命之忧。”
说着他停转脚步,望着杵门口的文曲,半真半假地笑道,“哪天吾若真被砍了头去,你揣上吾的私房钱带上武曲远走高飞逍遥快活,岂不美哉!”
主子的命和富贵逍遥孰轻孰重,文曲迟迟未掂量出,不过眼下逃离王府好比天方夜谭,只得暂且按下不提。
清明时节,天色yy沉沉。
王爷出行,照常理后头必须簇拥一堆侍卫家丁。但这次却未劳师动众,府门口连个送行的都没有。
只有两人两骑。
一个霞姿月韵,一个道骨仙风,长发闲闲袅袅,颇有些相伴走天涯的意味。
天际灰云翻滚,明显今日将飘雨。
文无隅偷觑一眼,发现王爷胯下黑风马除配备的马鞍,居然空无一物——二人谁都没带伞。
所幸走出十余里,天还是y的,雨迟迟落不下来。
越走越偏僻,入眼草木葱葱郁郁,荒芜人迹。
文无隅开始有些心慌,他不知那位爷所谓的踏青上哪踏。莫不是寻个y森的山涧林间,神不知鬼不觉地砍了他曝尸荒野。
这时一路沉默的渊澄要笑不笑地瞥了他一眼,“文公子修道几年了?”
文无隅一愣,“回王爷,约摸十年。”
“该是十岁左右开始的吧?”
文无隅迟疑想了下,点头道,“吾道行浮浅,一直未曾用心。”
“入世容易出世难,你远离喧嚣尚且心性不定,如今身在红尘,岂非更难定心,尊师的想法倒挺有意思。”
“家师常居山巅小筑,一年也下不了宫观一回,吾是众师兄弟中最无定性的一个,滥竽充数许多年,大抵不适合修道。”
渊澄瞅他一眼,意味不明,“你能将道德经倒背如流,可见没少费心。我记得其中有一句,大方无隅,你的名字便是取自于此吧。”
“王爷好记性,便是取自无隅二字。”
渊澄凝望远处,风乍起乍落,草木飘摇,
“路还长,不如文公子给讲讲何为道,单说道德经也行。”
王爷兴致昂然,且十分善解人意,他不讲点什么,真就显得混世假道一个,自降身份,他略微思索之后,坦然开口,
“道德经乃旷古之作,微言大义一语万端,论述修身治国之道,包涵广博,吾肤见谫识,不懂国政,且赘述吾之浅悟,还望王爷莫见笑。
私以为,道,虚无缥缈切实存在,道隐而无名。
道生万物,而弗有,德育万物,而弗恃。世事无绝对,祸兮福所倚,月满则亏物极则反,万物变化惟道是从。
是故吾以为道之所在,乃顺应自然,不强求不干预,利而不害,援而不争,去奢求简,存朴求真,补缺辅亏,修厚德,成海纳百川之大容。
天地之所以亘古永存,是以其不自生故能长久。尊道贵德,身虽死而神不灭,圣人也。
修道之人好清静无为,少私寡欲,唯求长生久视,天人合一。吾亦为此上下求索。”
一席话讲完,文无隅咽了咽口水,
一旁渊澄悠悠说道,
“听你这么说,道存乎万物,居微见大,以其不自私而不灭。其实大道至简,道理人人都懂。我算明白,你就是个假道士,做不成圣人,光少私寡欲这点,你就做不到。”
“王爷说的在理。尘世纷乱,大道宽广,而众人却好捷径走邪路不守常道,吾身在俗世,亦不能做到高洁无争。老子也说了,其言易知易行,天下却莫能知莫能行。”
渊澄迎风笑起,“所以你并不为自己是个出家人却恋财纵欲而感到惭愧不安。”
文无隅低头笑了笑,算是默认。
渊澄凝视着他,一时间明眸里风云变幻y晴难测,
“天色不早了,跟紧。”
说罢他扬鞭打马,闪电般飞窜出。
文无隅又愣了愣,抬眼只见一个背影,绮罗风中狂舞。
第9章
此一方残垣断壁,杂草乱生的荒凉地,死人墓意外地齐整,错落有致。
墓碑千奇百状,像是路边随手捡的石块,往坟头潦草一扔。临近的墓碑并无刻字,稍远的亦只有寥寥几笔。
墓碑经风雨侵蚀,渍迹斑驳。漆描的碑文模糊不清,幽绿的青苔下隐约能辨认出几个字眼。
天雨欲来的y沉,森森肃杀之气笼罩墓地。
文无隅呆站一旁,难发一言,只觉周遭压抑得气息沉重。
渊澄走到最近一桩坟前,坟头石块看起来还很新,
“这底下埋的前晌那厮,他曾试图在我的膳食中做手脚。”
“王爷仁慈。”
确实,还给要杀自己的人收尸敛葬。
渊澄低哼一声,“仁慈?我十五岁开始杀人,死在我手里的人,这片墓地远远不够埋。”
文无隅默了一会儿,问道,“王爷与他们,有血海深仇?”
渊澄嘴角一弯,放眼环视,“大部分无冤无仇。”
文无隅奇怪问道,“那为何…”
渊澄伸手勾住他的肩,把人往墓地深处带,“改朝换代,得有人当刽子手。我便是那把杀人不见血的屠刀。”
他抬起手,食指朝文无隅喉间轻轻划一道。
微凉的指尖像剑刃。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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