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道娼 作者:游人左姜姜姜姜姜
正文 第16节
道娼 作者:游人左姜姜姜姜姜
第16节
侍卫蜂涌而入,纷纷亮刀。
这一出来得莫名。
那厢二皇子j,i,an诈一笑,“弑君之罪,诛九族,凌迟重辟!”
第60章
带刀闯入的侍卫中有个人分外眼熟——肖何,欲笑不笑的表情正是意味深长处。
渊澄暗自轻叹,叹自己不得人心到如此地步,素日无仇无怨的肖大统领,煽风点火将弑君之罪往他头上扣,岂非居心叵测置他死地?
不消说肖何在二皇子意欲争储上扮演什么角色,或许仅仅是推波助澜,又或是始作俑者也不一定,二皇子不学无术耳根子又软,被人三言两语策反也不意外。总而言之,文公子的窦娥冤他原打算稍稍为难便罢,比如砍只手剁只脚,但至此这仇算是彻底结下了。
渊澄脸上似结了层寒霜,冰冷肃森,他望定了肖何,“肖大人,莫不是你煽动二皇子争储?此事得成你官高极品,若不成便是自寻死路。”
肖何收刀入鞘,周身一股傲慢,“王爷太看得起下官了,二皇子深明大义,岂能被他人左右。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二皇子如何坐不得天下,下官寻求庇护安身立命又何错之有。识时务者为俊杰,还请王爷再三斟酌。”
肖何此人功利心极重,自认为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而眼看功名未成皇帝生死一线,恐怕失去靠山遭王爷报复,便将兔死狗烹之前例抛却脑后,与二皇子一拍即合,这才上演了这么一出大戏。
“是了,皇兄,酒色之徒,他能做皇帝,我如何做不得?”二皇子一副胜券在握模样。
此时忽然门外一阵喧哗,一个高亮的声音随风飘入堂中,话中满满嘲意,
“二弟好志气,只可惜,我做不做得皇帝你说了不算,而你想坐龙椅,得看我许不许!”
这厢曲同音得知渊澄为几乎可称是素昧平生的二皇子请走,心觉有异,赶紧去搬救兵。若是多疑,也无伤大雅,随便扯个借口也就罢。
方到二皇子府门口便看见禁军的身影,一路强闯巧得正听见二皇子的一番高论。
气氛一时紧张至极,双方刀剑相持。
二皇子一下慌了神,却还是挺直脊梁骨,硬气道,“皇兄带甲士闯我府,是想动刀兵吗!父皇危在旦夕,你就要屠杀手足了?”
大皇子虽说 y 乱好色,却比其弟睿智,闻言平静地睨视他,“二弟,你这是无理狡三分呐。”
曲同音一瞧,肖何果然在这,低眉顺眼,一脸的衰相。
二皇子做贼心虚,回不上半句嘴,徒剩剧烈起伏的喘气声,他反复觑肖何,指望他敢站出来。
大皇子不欲多费口舌,他看向渊澄,说道,“既然怀敬王在,我正好有一事请教。”
渊澄抬了眼,等话。
“那r,i你与父皇同在寝宫,可有谈及国本之事?”
在场四双眼睛直直盯着他,尤其二皇子,眼中仍流露出一丝希望,却霍然警醒,手激动地一个劲乱指,
“怀敬王说的话,完全、不可信,他,他有弑君之嫌!他故意激怒父皇,才使得父皇现在人事不知!”
“荒唐,”大皇子嗤笑出声,“二弟,渊澄是父皇的养子,杀父弑君,这比天大的罪,你也敢胡诌,不怕天下人耻笑!”
“我没胡说,我有人证明当天父皇一切安好,怀敬王出来他就中风,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不是他谋害父皇还有谁?”二皇子一个大跨步冲到肖何面前,“肖统领,那天你也在场,你来说!”
肖何面如白墙,众人目光集结在他身上,直把他看得冒冷汗,却也自知大势已去,便心一横抱了拳回道,
“当时皇上因前朝逆党的奏疏大发雷霆,下官等也被皇上遣出大殿,不曾听闻任何不敬之言。”
“你!!”二皇子气血翻腾,一掌怒扇肖何,“好你个见风使舵的狗奴才!”
肖何白脸上赫然五个指印,退缩一步再不敢出声。
大皇子鄙夷之色明显,语气极淡,“二弟别动怒,你我同宗手足,何苦相残叫天下人看了笑话。”
“叫他们笑话好了,”二皇子哼哧一声,仍是不屑,“父皇根本没有什么口谕旨意要立你为太子!我如何不能争?!”
渊澄这时开了口,事已至此只差他出声一锤定音,
“我朝几乎沿袭前朝遗制,唯有工户礼稍有改动,长幼嫡庶,刑法律令都未曾变革。”
突然冒出这么一段不应景的话,听得众人集体摸不着头脑,曲同音最先反应过来,试着解读道,
“王爷言下之意是,皇上从未想过改变立嗣之法。”
渊澄点头,“既是公认以长为尊,皇上又何须特意立诏,毋庸置疑,在皇上心里,由长皇子承继皇位再合适不过。”
第61章
“既是公认以长为尊,皇上又何须特意立诏,毋庸置疑,在皇上心里,由长皇子承继皇位再合适不过。”
二皇子默立堂中,垂着头,一张脸憋得酱紫。
渊澄此话,让他十足像个跳梁小丑,一出争储大戏显得可笑又可悲。
这厢大皇子长袖一挥发下话,“那便都散去吧,这事就当没发生。”
侍卫收刀入鞘退散开。
正当这时,走在最末的肖何忽然感觉身侧一空,“小心!”
二皇子恼羞成怒,一气之下有如天赋异禀,转瞬间拔出肖何的佩剑,速度之快连肖何也反应不及。
渊澄听得一句小心,霍地回头,见寒光直逼而来,紧忙将曲同音推开,却由不得他躲闪,剑刃直直砍在他右臂。
二皇子当真是个纨绔,使剑也不得要领,这一剑用尽全力横空劈斩也没能将渊澄的手臂砍断,而随即便被肖何一掌震飞丈外。
跌落茶座残肢中的二皇子不显颓丧,反倒恍如梦醒一般,睁着一双惶惑的眼。
渊澄臂上的剑伤,鲜血汩汩,立马侵shi衣裳,一只手掌迅速染红,殷红的血滴拼命往下落。
大皇子骇然色变,追进几步怒指,“二弟,你不仁别怪我不义!长兄如父,我今天就替父皇惩治你这个大逆之子,来人,将二皇子打入宗人府,无父皇诏令不得探视!”
二皇子生平第一次伤人,怕是没见过何为血流如注,盯着不远处一滩血呆若泥塑,就连侍卫将他架走也不带丝毫反抗。
渊澄对此漠不关心,他单手撕下一截衣摆,慢条斯理地包扎伤口,一旁曲同音cha不上手,只能拿眼神援助,默默看着他给伤口卷了一圈又一圈,也不知血止住了不曾。
“伤势如何?赶紧随我进宫医治。”大皇子转头询问,此刻的凝重的脸色绝非虚情假意,莫究二皇子意欲刺杀谁,他已然认定渊澄替他挡下一剑。
渊澄将布条打结系紧,“小伤,我回府再处理一下,不妨事。”
血是不见流了,大皇子听他这么说,ji,ng神看上去也无异样,也便不再多言,打头先行离去。
屋里剩一队禁军,王爷没动身,肖何也不敢动。
过了会,渊澄左右整整衣裳,算是把自己打理干净,才迈开步子。
“帝王家的狗可不好当啊!汪~”
七尺宽的走廊,不窄,怀敬王一句沉缓如呓语的戏言,周遭听得一清二楚。
肖何自然而然对号入座,可他自往悬崖边溜达一圈,险些万劫不复,即便怀敬王朝他脸上泼粪也得甘之如饴。
曲同音闻听这句,悄叹一记,这话何尝不是他说给自己的。
忽地渊澄顿住脚,徐步绕过曲同音,停在肖何面前,笑中玩味,声线压得极底,
“知道你为何功败垂成吗?”
肖何一张铁青的脸埋低,声音自他头顶传来,微弱,却字字如针尖,刺进他心里,
“因为你没有孤注一掷的胆气。”
方才堂上,凭他手里的禁军卫队,一不做二不休将他们全部擒杀,岂不大事可期矣。
渊澄言罢负手而立,又盯了会儿噤若寒蝉的肖何,最后觉得实在无趣得紧,才拂袖而去。
出了皇子府,肖何有如大赦一般匆匆抱拳道退。
“你不会不知,现在送他人情总比给自己树敌的好,你是否有其他用意?”待那肖何走远,曲同音禁不住发表见解。
渊澄噙笑,抬手挡刺眼的日光,脚底略微有点发虚,“肖何志大,岂肯屈居四品之位,你进了回牢门还没看出来吗?”
“我又不瞎,可他此次遭挫,又没了靠山,还能作什么。”
渊澄哼笑一声,“只当我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吧,反正我没打算放过他。”
说着平坦的地面脚下踩了空,连连几个踉跄,勉强站稳住。
曲同音急忙伸手却没捞着,所幸人没摔个狗啃泥,可还是把他逗得笑不停,“你怎么回事…地上没石子儿也没陡坡…你还能给绊着…”
渊澄抹一把额前的冷汗,阵阵晕眩袭上头,“快扶我一把,头晕…”
曲同音忙止了笑,上前搀住他,“怕是失血过多,还是及早回府吧。”
渊澄来时乘坐的皇子府的车驾,只能由曲同音送一程。
阖眼歇了好一会,晕眩感消减,可是手臂的痛感却是一阵接一阵,让他不由地紧蹙眉头。
看样子痛得不轻,曲同音又幸灾乐祸开,“你也有吃痛的时候!”
渊澄掀他一眼,无话,紧捂伤口。
曲同音却不饶,大有替某人扬眉吐气的兴头,“我倒是尤其敬佩你家那位文公子,你这点伤跟他比起来,可差远呢。”
渊澄虚汗直流,还是不睬他。
曲同音偷笑,又道,“话说回来,文公子养了这些天,恢复得如何?”
提到文无隅,渊澄的眉头又深蹙几分。
“怎么?不好?”曲同音问。
渊澄话出口没好气,“好的很,能摔能打,现在还能顶嘴。”
曲同音听完简直乐不可支,将车窗拍得啪啪响,
“一物降一物,这话一点没错!说文公子是世外高人半分不为过,只看他受这般多的罪还留在你身边便知了,你呀,怕是敌不过他,我真替你担心!”
渊澄被吵得不安生,索性睁了眼看窗外,一时间思绪万千绕。
曲同音自讨没趣一番也静下来。
车轮碾过青石路,马蹄哒哒脖铃声清脆。
隔好半晌,曲同音问道,“要不我去和他谈谈,解开他的心结也便好了。”
“他不会承认的。”渊澄目光仍放窗外,却一路景物皆不入眼。
“你跟他摊牌了?”
“何止一回,他只信自己。”
“那你打算……”
“我有办法让他自认不讳。”
“你的法子不是打吧?”
渊澄转目望向曲同音,眸光倏黯,又看去窗外,“不打。”
第62章
文无隅打发了小厮后,被苦得倒胃的中药折磨得一阵阵恶心。
躺床榻上翻来覆去老半晌,也不见那机灵的小厮拿些甜点蜜饯来,金钱叫人盲眼,果真如此。
他就这样迷迷糊糊睡去。
可睡得正舒坦,耳边嗡嗡地响,像怎么也赶不走的苍蝇,终于给他整不耐烦睁了眼,正看见一大坨r_ou_色东西向他压来。
他一惊,急忙挪开脸,再看,原来是小时候吃不上糖的那厮,慈眉善目不厌其烦地在呼唤,
“公子,起来用膳啦,公子,公子,用膳啦~”
“什么时辰了?”文无隅连打哈欠问了句。
“你已经睡了两个时辰,该用午膳了。”小厮见他醒来,开始搬小桌摆膳食。
文无隅仍有点犯迷糊,摇摇晃晃地挪到床沿,一股熟悉又冲鼻的中药味瞬间让他没了食欲,头扭去一边捂了半天口鼻,抵在肚子里不上不下的恶心劲终于消停。
“公子怕苦啊?”小厮因受这位主恩惠不小,屋里没旁人在,便大着胆子开了腔。
表现得已经够明显,文无隅却摇头。
这一年多来没少喝药,只是这回格外难以下嘴。
“府里难得有人生病,小的到现在都没喝过中药,不过这味道,光闻着就不大好受哦?”
文无隅ji,ng神头还落在睡梦中,一副颓唐模样呆愣愣地抬起脸,说,“你想尝尝?”
小厮急忙摇手,“不是不是,小的的意思是,公子要不要喝完药吃点蜜饯压一压,小的这就去拿?”
文无隅垂下脸点个头,执起筷子捡菜,犯呕归犯呕,他向来不自虐。
小厮动作也快,不一会儿便转回,手里捧着一大盘蜜饯糖。
文无隅吃个半饱就开始嚼糖,嚼颗糖喝一大口药。
左右闲着,两人又唠起嗑来。
“你几岁进的王府?”
“十岁,要不是王爷心善捡回小的,小的不定早就饿死街头了。”
“如此说来他算是好人了。”
“那当然,王爷从不苛待下人。”
“你没见过他杀人?手起刀落一剑要人脑袋?”
“啊…有这事…有也必定是那人得罪王爷在先。”
“你倒忠心。”
“王爷人好,下人们忠心是应该的。说起来公子你是在王府呆的最久的,王爷从前只睡香阁或是书房,自打你来了以后,很多习惯都变了。”
“王爷大抵是发觉了床大的好处,舒坦。”
喝干药盅,果盘也见底,文无隅打了个饱嗝,终于ji,ng神抖擞,庭院春光正好,他踩进鞋里,准备去屋外走走。
小厮忙制止道,“王爷有交代,公子一个月内不可下地。”
文无隅还是站起,“你不说他哪里会知道。”
“可王爷随时回府,万一被瞧见小的可罪大了。”小厮亦步亦趋地跟他身后。
“他不在府里岂不更好,你去把风。”文无隅停在房门口。
这时院外一阵脚步声。
说时迟那时快,一眨眼功夫人便到院门口,隔老远都能感受到王爷一瞬间充满杀气的眼神。
“我怎么交代的?你聋的不是?!”
小厮浑身一激灵,扑通跪地,“小的……”
“起开。”
文无隅还没来得及认罪,便感觉一阵狂风扑面而来,紧接身子一轻,胸口被挤得发堵。
渊澄提溜一下把人夹在臂弯,大步走到床沿,将他扔进床内。
文无隅整个结结实实陷进棉被,方才隐约闻到王爷身上有股血腥味,待他爬起来看时,屋里围了好些人。
果不其然,王爷完好无缺得出门却负伤而归,莫不是遭人行刺?
他磨下床来,悄悄走近。
渊澄坐于桌前,嘴唇略发白,额头拼命跑汗。
老郎中驼着背,小心翼翼地剪开他的袖子,露出的伤口像被撕烂的嘴,血r_ou_模糊。布条嵌进伤口,血渍微干,已然和血r_ou_黏在一块儿。
渊澄痛得七荤八素,余光瞥见个熟悉的人影,扭过头正欲发作,却手臂传来一阵撕心般的痛,一口气又给生生咽下肚。
老中医轻轻扯动下布条便不再动手,屏声息气地回禀道,“王爷,伤口需得细细清理方能缝合。”
与此同时文无隅莫名出声,“王爷受伤了?”
明知故问做得太过刻意,渊澄深吸一口气,瞪他,话却是对老中医说的,“你还等什么?”
这头老郎中又道,“老朽建议使用麻沸散。”
这句渊澄听的不够清楚,他正呵斥文公子,“你滚回床上去,别站在这!”言罢随口一句,“不用。”
老郎中迟迟没反应,这厢文无隅惊叹,“痛得这般厉害,王爷居然不用麻沸散,委实意志惊人。”
渊澄怔住一瞬,回想自己都说了什么。
文无隅无辜的表情绝对不像装的,
“王爷千万别逞强,想那三国关公刮骨疗伤,因为忍痛而气血上脸,以至于面色永远都是一片通红,虽是勇猛过人,但、吾等凡夫俗子没必要拿性命开玩笑。”
老郎中也以为王爷执拗不肯使用麻沸散怕折了英雄气,也跟着附和,“正是,正是。”
渊澄严重怀疑此人故意让他下不来台,伤口痛得他脸抽筋,舒了口气要应允,那边文无隅又开腔,
“王爷犹豫不得,快快决定吧,这位老先生妙手回春堪比华佗在世,定能医好王爷,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啊,莫要等错失良机再哀叹悔不该杀那华佗哟!”
一番话直把老郎中唬的一愣一愣,腿脚不好也自然而然地跪地进谏,“文公子说得在理,耽误不得啊!”
这是哪跟哪,把野史闲书拿来瞎扯打诨,安的什么心。渊澄从未觉得这人如此聒噪好磨嘴皮子,斜眼瞪过去,那人还很真挚地望着你。
最后他咬牙,拦腰劫走文无隅再次丢进床内,而后直挺挺躺下,“去准备。”
老郎中得令,忙不迭吩咐一干下人。
第63章
一张大床两个病患,浓浓的药味笼罩西厢,整日的不见散。
人总能适应周遭的环境。不过一天光景,文无隅已经能拿药当水喝,顶多最后放颗糖在嘴里。
主要因为空气里各种草药味,实在太混杂,很是考验嗅觉,他闻不出哪一种是最难闻最让人犯呕的,所以最后嗅觉压力过大便失灵了。
这早,文无隅坐床沿用膳,清粥小菜吃得有味儿极,旁边伺候的小厮频频为他添粥。
忽然小厮递碗的手停在半空,惊讶地望着他身后。
文无隅随即回头,立马喜笑颜开,
“王爷醒啦!”
其实渊澄醒来已过半刻钟,就想看看这两人什么时候能注意到他。
“饿吧?来吃早饭。”文无隅往旁边挪,空出个位置。
这张小方桌的妙用之处在于一人不嫌大两人不会小。
渊澄单手撑床面坐起,抹把脸,“什么时辰了?”
“辰时刚过,今儿是王爷昏睡后的第三天。”文无隅未等渊澄问,一并报上详情。
这详细又善解人意的回复没能疏散渊澄心里的不满,却也寻不到理由发作,他怏怏挪去床边,同时小厮眼疾手快取空碗添满粥,啪嗒摆他面前,
忽然间气氛静止了般,三双眼睛都盯着那碗粥。
王爷伤在右臂,怕是没法自主进膳。
小厮显得很是为难,喂王爷吃饭这事,他着实做不来。
求助的目光投向文无隅。
文无隅抬眼,王爷正也看向他,四目相对。
也许王爷没那意思,他却不能不自告奋勇,“王爷行动不便,为报答王爷此前的悉心照料,就由小的来伺候吧。”
说着右手捡起渊澄碗里的勺子,舀一勺清粥递他嘴边。
此情此景颇为尴尬,渊澄还是硬着头皮张口吃进。
谁知那厮居然左右手都使得,另一只手同时给自己也喂了口。
你一口我一口,共话桑麻?
如此反复几回,渊澄终于受不了,沉声说道,“好好伺候行不行?”
文无隅恍然想起王爷有起床气,千万惹不得,于是连声喏喏,面对面端起王爷的粥碗,正经八百地地履行义务。
这一幕良人相倾美如画,不禁令人潸然泪下。
小厮深感自己多余,悄悄退开。
只不时地关注一眼。
喂完粥,文公子一应揽下喂药的活,裹着纱布的双手捧药盅倒出一碗黑乎乎的药,也欲拿勺子喂。
王爷似乎不大高兴,摆一眼文公子,单手端起苦药,一气儿灌下肚。
若是如此,粥也可以直接喝,何必多喂一举。许是,那般喝粥,狼吞虎咽的,不雅。
不过王爷在昏睡的那段时间,莫较文公子如何地粗手粗脚,总归流食和药都是他不辞辛苦一勺一勺塞的,只是王爷不知道而已。
过没多久,他见二人离桌双双横躺,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停当,守在屋外听候。
时下春将尽。
一件单衣躺衾被上不冷也不热,屋里一片寂静。
文无隅眼半睁,似昏昏欲睡,忽闻王爷说话声,“你不问问我为何受伤?”
文无隅打开眼帘,侧头问,“王爷为何受伤?”
渊澄眉心微蹙,也转过脸来,看了他好一会,才挪开眼无声地叹一记,
“你可知现在朝野上下流言四起?”
“都说什么?”
“许多前朝官吏遭当今皇上迫害,客死他乡,而今魂魄还阳,向万民申冤,揭露皇帝窃国篡齐屠戮忠良数宗大罪。”
“便是那些人死而复生行刺王爷?”
渊澄轻笑,“若人死能还阳,这世道岂不鬼魅横行。”
“那便是活人所为,可王爷不都、赶尽杀绝了么?”
“赶是赶尽了,活口还留有几个,李大学士,崔尚书,御史文大人之流,现如今就关在刑部大牢。”
渊澄言罢扫了一眼文无隅,不出所料,文公子仰面朝天,表情无惊也无喜。
只听他淡淡道,“王爷将如此绝密道于一个外人,不怕哪天东窗事发,吾受不住严刑供出王爷么?想出那般折磨法子的家伙,绝非人也。”
渊澄默然,颇觉无奈,次次皆如此。
倒不是他摸不透这人的心思,恰恰是太明白他煞费苦心想做什么,反而同病相怜,这与他十多年隐忍不发何其相似。不同的是,他有可信之人,能信之人。
文无隅却无论如何不肯将信任交付于他。
“主子。”这时屋外有人叩声,是连齐。
渊澄翻了身,唤人进来。
一去小半月的连齐见主子负伤,露出一丝诧异。
“办妥了?”
连齐叩首。
“还有事回吗?”
连齐目光瞟了眼文无隅,再次埋头,欲退。
渊澄却下床踱到桌前落座饮茶,“说就是。”
连齐又跪牢,不再犹豫,“属下去了趟白云观。”
躺床榻上的文无隅看了过去。
第64章
湖水映蓝天,湛湛如明镜。
风轻,无云。
绿草蔓蔓,延绵天际。
齐明秀假寐多时,心思挂在千里之外的京城。
数月离别,连齐送来的密信,没有只言片语是给他的。
似乎已能想见,无论国复与否,渊澄终将弃他而去。
两千多个日夜,抵不过短短一年。可笑!
耳边传来脚步声,他翻身侧躺,把脸埋进臂弯,不愿见来人。
齐玦顾自低笑着坐他身边。最近齐明秀很是喜欢来这地方,离江南道府不远,草绿湖蓝十分之清净。
齐玦远望,一眼便能让人心旷神怡的世外桃源,却驱不散齐明秀心底的y霾。他早就该看出来齐明秀和远在京城的那位王爷之间,不止是相依为伴的兄弟之情。
相比初到之时,齐明秀的改变显而易见,不再爱耍小脾气,性子也变得内敛许多。
“怎么,不高兴?”静默一段,齐玦开口说道。
“没有。”齐明秀轻声回道。
齐玦也不就此多问,转而道其他,“王爷的吩咐基本办妥,剩下就等京城来信,皇帝命不将久,新君继位事情就好办了。”
“他要十队善隐兵士,一队十人,训练也得要一段时日。而且人多口杂,怕只怕时候未到先走漏了风声。”
“我做了七年总兵,不曾懈怠一天,聚集百来忠诚之兵不难,虽算不上全是心腹,也断不会叛变。”
齐明秀看他一眼,翻身坐起。
离了王府他才明白全心信赖一人,其实无知又可笑,世上人心最是难测易变。
“既如此我信舅舅你,也信你手下的兵士。”
齐玦试探道,“就是不信王爷?”
齐明秀低眉一笑,“自然也信他,不然这十几年鼎鱼幕燕旦夕之危他图什么。只不过,”他语声稍顿,眸中无限悲凉,“他已弃我,昔日不复,谁能奈何。”
齐玦深深看他一眼,“若为天下长治久安,非明君不可,明君者,慎终犹始。王爷这么做,情理之中。因一己私欲而使人诟病,数年守困可不要白费了。”
齐明秀微垂眼睑若有所思,隔了一会儿,才道,“他要为这倒好,可他却是和一个来路不明的伪道士纠缠不清。”
那所谓的伪道士齐玦有所耳闻,去往京城的探子回报,此人牵扯王爷渎职一案被禁军严刑逼供,据说形状极惨。从表面上看,此人默默无闻,也未有搅动风云的能力,然个中隐情无从得知。
可是说回来,王爷阅人无数,应该不可能耽于美色无法自拔,独独把那人留在身边,必定有他的考量。
“或许王爷就是因他来路不明,才留下他以待查证。如果他另有身份,受命于钟氏,对我们大为不利。”
齐明秀含笑不语,这种理由,渊澄讲过,讲多次,难免就成了敷衍之词。
要是这世上有谁是闲得发霉而死,非文老板和谢白吃莫属。
“喂,我说,你蹭吃蹭喝够了没,好歹做点事当做饭钱啊。”
酒楼满座无虚,文老板财大气粗,毫不给他家主子的师兄留面子,声音半分不客气。
“你这店缺小二还是帮厨?”
“都缺。”
“那好,我呀字不错,帮你写张招工启事。”
谢晚成已练就一身厚皮,惭愧又不能当银子,该吃吃,该喝喝。
“你去食屎吧!”文曲怒吼,抢了他筷子震桌上,碟盘里的花生米集体飞空,又悉数落进盘中,一颗也没掉队。
谢晚成不嫌弃,伸手捡回筷子,嘴上也不忘埋汰文曲,“注意点场合,满口脏话,一堂的雅兴都被你糟蹋了。”
然而在座的早已见怪不怪,懒得浪费ji,ng神瞧他两一眼。
换作往常,文曲的嗓门必定节节攀升,可今天出奇地大方,活活忍下了这口气,一脚踩上长凳坐了下,
“主子不是回王府了么,你去打听打听,他还活着没?”
谢晚成不愿意,“你怎么不去?好歹你在王府待过,你想见无隅,王爷不会不让的。”
文曲扭捏了会儿,闷闷道,“我暂时、不想见王爷。”
谢晚成翻他一眼,好像人家想见他似的,却道,“为了你家主子,见见也无妨,他能吃了你不成?”
文曲一顿眨眼,托起腮帮子,明显犹豫了,谢晚成连忙扛大锤趁热打铁,“你带上武曲一起,这么一来,理由更充分,王爷知你们一片孝心,肯定许你进府探视,不看僧面看佛面,无隅受罪都因为他不是。”
文曲缓缓投去个眼神,溜圆的眼珠来回转,“真的?”
“当然!”谢晚成坚定地与他对视,笃定无比地点了下头。
“属下擅自行动,还请主子恕罪。”
连齐很灵性地又追了一句。
可他的灵性总是用得不在点上。
话说出口,再多解释,不是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么。
渊澄其实把这茬忘了。会送信的奇麻雀,已经是铁证。文无隅的师父师兄弟,一家人,能问出什么来。
这下怕是文无隅防备之心更甚,可即便回避了他,此人依旧是不为所动。左右拿他没法,渊澄也便生出破罐破摔的心情来,他呷了茶,扫了眼不加掩饰直望着连齐的文无隅,
“怎么说?神仙福地白云观被你找到了?”
连齐略显苦脸,他习惯于将大小事宜一一回禀,谨慎让他不敢擅作主张遗漏掉自认为无用的消息,而那些无用的消息在主子看来或许大有用处。
娄瀛山山高林深地势峻峭,白云观楼宇以墨绿为主,二者相互掩映,此前派去的人能寻到白云观,说费尽千辛不为过。
观内众道,自成不食人间烟火的一派怪人,整日念经打坐,视来客为无物。
连齐等人在楼外徘徊数日,才有个道士前来接见。
然而接见也非接见,只是带来居静道人的几句话,和一捧香烛纸钱。
“那小道带话说,让我等下山之后代为祭拜山脚下的文姓孤坟。”
“还有呢?”
“还说,若是遇见来自白云观的云游道士,转告他们,玩够了就回山上去,承继修道大业。”
文无隅渐渐眯起眼来,听得最后一句,干脆笑没了眼,仰倒床上乐不可言。
渊澄也跟着笑弯眼,“你师父预备让你继承衣钵?那姓谢的呢?”
文无隅断断续续道,“下山前师父有言,哪个迟归哪个接他老人家的圆座?吾和师兄约定,二十年内不回观。”
连齐禀罢,杵一旁无所适从,总感觉这一趟娄瀛之行,讨了满怀的尴尬。
渊澄挥手示意他告退,赤脚踩上床榻盘腿而坐,“你师父是个有趣的老头吧?有机会给我引见一下。”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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