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道娼 作者:游人左姜姜姜姜姜
正文 第17节
道娼 作者:游人左姜姜姜姜姜
第17节
文无隅也把两腿收合盘坐,“王爷想出家?”
“定要出家才能得见尊师?”
“那倒不是,吾以为王爷拜入师尊门下,修炼三年五载,宗师之位非你莫属。如此吾也好归,若不然,得二十年之后才能给王爷引见,一旦回去,便再也出不得了。”
渊澄煞有介事地频频点头,“为你的自由着想,不见也罢。”
留候的小厮叩门,“王爷,该换药了。”
文无隅很自然地欠身,看架势似要揽下这差事。
王爷没说不许,小厮便自觉退下。
而后就是一段羞于人闻的对话。
“你到底会不会,轻一点…”
“这样呢?不痛了吧?”
“还是痛,再轻一点,慢一点…”
“已经够轻了……”
“嘶~”
“对不住,对不住,一下没控制住力气……”
“照你这么下去,我得痛死…”
“那长痛不如短痛,王爷忍一忍…一会儿上药时该不会痛了,可好?”
“……来吧。”
第65章
这天,一辆普普通通的四轮马车停在距离王府还有百丈远的空地。
好一会才下来三个人,其中两人手肘上挂着四个大得夸张的食盒,以至于走路姿势活像只鸭子。
蹒跚至正门,文曲瞪了眼谢晚成,意思让他按约定行事。
约定其实很简单,便是由谢晚成叫门。
谢晚成这次没抵赖,收到眼神就抱了拳踏前几步,“小哥,麻烦通报一声,文公子的两位家仆求见文公子。”
王府侍卫探头看向墙根被食盒压得气喘吁吁的二人,文曲皮笑了下回应,侍卫自然认得他,道了声稍等,便往府里去。
没多久只见连齐孤身出来,扫三人一眼,“进去吧。”
“走走走…”
得到准许,文曲扛上食盒催促谢晚成入府,谢晚成却退让一旁,“我就不去了。”
“为啥?”文曲问,都到门口了来个不去是几个意思。
“我,”谢晚成拧眉,故作忧郁,“暂时不想见他。”
不想见谁,文曲没问,这话耳熟他前几天才讲过,于是朝谢晚成狠狠翻白眼,领着武曲进门,轻车熟路往西厢去。
连齐并未尾随,依然站门口,两人左看右看终于是对上眼,
“你真要在这等?”
“方才不是说了。”
“你不想见文公子?”连齐又问,惯有的面目表情。
谢晚成够起个意味不明的笑,“我其实只是顺道看看你。”
连齐老脸一僵,眼神忽地冷下几分。
谢晚成见状噗嗤笑出声,“你这人老是那么正经,实话跟你说,我是不想见你家王爷,看吧,手下都没好脸色,更莫说他,我何必自讨没趣。”
连齐别他一眼,正欲转身,谢晚成又接着道,“左右你也没事,咱们随便聊聊?”
“聊什么?”连齐冷冷淡淡问一句。
谢晚成没觉出自己此刻也是自讨没趣,抬手指那头马车,“这么一里一外站着被人瞧见多不好,烈日炎炎的,去车上歇会。”
两旁侍卫成功被这逻辑吸引了目光,双双看着他。
连齐犹豫片刻,当真迈开脚步。
“许久不见你之前去了哪里?才回的吧?”
车厢里没茶水没零嘴,两人就这么干坐着。
阳光灿烂,车前两匹马驹交颈嘶喃。
“去了白云观。”连齐回道。
谢晚成怔了住,复问,“可曾见到我师父?”
“不曾,不过你师父有话转告。”
谢晚成竖起耳朵甚是认真等他后话。
“要你速回白云观继承大业。”连齐说罢直直看着他。
谢晚成眉心渐蹙,神情颇为凝重,“他老人家不行了?”
连齐眉头不由自主跳了下,“带话的道童没说。”
出乎意料的老实,谢晚成暗笑,“你不了解师父,他老人家身子骨硬朗着呢,再活五百年不在话下,他总想骗我们回那闷死人的地方,自己好逍遥。这话你有告诉无隅吧?他肯定也不当真。”
连齐闷声,微微点了点头。
“我跟他讲好了,二十年之后再做决定,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妥协。”谢晚成自顾自话。
连齐听得这句彻底没了声,此刻已证实文无隅所言无虚,他便不知聊什么为好。
谢晚成却是话痨,把山道之险观邸之妙道众之非同常人一应问个遍。
所谓的闲聊,全由谢晚成这把桨划动连齐这只船,絮絮叨叨也不觉尴尬。
文曲走到西厢院门外,做贼似的先冒了个头探情况,院子里和从前一样,花草盆栽井然有序。
就房门口有一人候立,很是敏锐得看向他。
在那道陌生目光的注视下,文曲踏进门槛,弱弱唤了句,“主子,我和武曲来看你了。”
屋里二人刚又换一轮新药,渊澄因为疼痛额头冒出细汗,面色不是尚佳,一转头看见文武曲负重累累站门口,模样甚为滑稽,立时展眉解颐,见他们放下食盒要跪,便挥了把手,“免了,我看看都什么好东西。”
王爷面善,文曲也便如释重负,拎了食盒挨个打开,“也没啥新鲜玩意儿,我想来想去不知道带什么,就把店里卖得最好的几样拿来,你们尝尝。”
文无隅延颈一瞧,险些跌下床,好家伙,烤ji烤鸭烤鱼烤猪蹄,俱是荤食,幸亏另两盒有几样素菜和小甜点。
渊澄扶额,“这些我府里不都有。”
文曲垮下脸,略委屈,“我刚才说了不知道带什么。”
文无隅捡盘甜点,往嘴里塞,边赞道,“好吃,这个王府没有,王爷尝尝?”
说着递出瓷盘。
渊澄看了眼红红绿绿的圆团子,兴趣不大。
文无隅却站了起,捻一颗凑他嘴边,渊澄好歹是张了口。
主仆三人表情如出一辙,直勾勾巴望王爷道句好。
“还成。”渊澄品罢,主动捡了一颗。
明明表情动作俱到位,显然很是合口味,偏吝啬得没句赞美之词。
文无隅微不可见地摇下头,俯身又去挑了盘糕点。
渊澄坐下床榻,顺手拿走他手中的瓷盘,吃得心安理得。
文曲打进门就瞧见偌大一张矮得出奇的红木床,直觉告诉他不该问的别问,于是撩起衣裾席地而坐。
他如今的扮相俨然是个有钱人,只是举手投足仍欠矜持。
渊澄觑他一眼,眼角噙笑,“文老板,生意可好?”
文曲手撕大ji腿,武曲一只自己一只,无所顾忌地开始啃咬,“可好,每天饭点楼上楼下都能坐满,有时还排长队呢。”
文无隅冁然,深感吾家有儿初长成,长歪长裂不要紧,重要的是终于不必靠他谋生。
渊澄似见不得文曲安逸,话锋一转,“生意这般红火,我的那份几时给我?”
文曲一大块r_ou_含在嘴里愣住,“哈?什么那份?”
“分红,怎么也得五成。”渊澄比出五根手指。
文曲讶异地望文无隅,“主子,有这事吗?”
文无隅同款讶异望渊澄,“有这事?”
“有,”渊澄拿圆团塞他嘴,“点翠楼怎么来的你没数?”
文无隅囫囵吞进接道,“白来的,刘大人怎敢问王爷要钱。”
“那也是看我的面子,这你不能否认,只要五成分红已是贱卖,你们想空手套白狼?”
话到这份上,破财事小,王爷面子事大,文曲两道眉毛塌拉成八字,“那…王爷能不能缓几天,最近有点周转不开……”
这厮睁眼说瞎话的功力大为长进,渊澄自是乐不可言,憋着笑意又道,
“点翠楼还是小了,你就没想过扩展财源?”
文曲虽然爱财但生意经根本念不来,怯声弱气老实巴交回道,“我从没想过。”
渊澄瞟了眼气定神闲猛吃点心的文无隅,忽然兴致缺缺,原想玩笑文曲,可奈何这家主子护犊,一点也不配合。
却文无隅这时说道,“王爷可饶了文曲吧,他呀人头猪脑哪想得了这多,你行行好给指点指点,拿五成分红抵一条发财道,只赚不赔,是吧,文曲?”
文曲忙不迭点头,“是啊是啊,王爷有什么高招?”
渊澄别他一眼,微抬了下巴摆起架子来,“我这条发财路光五成可不够。”
文曲又摸不着头了,睁大眼一顿眨,“王爷还想要多少?我家主子天天陪您吃陪您睡,都成三陪啦,等于是卖给您了,自家人别计较那么多嘛。”
既是卖,还敢称自家人,这逻辑不得不服。
文无隅一口恶气堵胸口,果然青出于蓝,为了钱自家主子也可拿来抵账。
看文无隅受气,渊澄乐得笑声成串,而后款款道来,
“点翠楼在城南,你往城北开家分店,待生意步入正轨,再进驻城东,如此四面八方遍地开花,不出十年,京城首富便是你文老爷!”
首富这个字眼,顿时让文曲双眼冒金光,激动地直拍大腿,“好主意啊!我怎么没想到!改天我把那五成数出来,亲自送王爷手里!”
这二人传授生意经时,文无隅默默把几盘点心一扫而空,对于王爷的生财之道不予置评,纸上谈兵谁都会。
“不着急,你留作周转。预祝你财运亨通,文老板。”渊澄郑重其辞,有模有样地抱拳恭祝。
“谢王爷指点,小的赚了钱一定不忘王爷大恩!”文曲紧随其后牢牢抱拳。
文无隅哑然,捧着鼓鼓的肚皮各看一眼,两人这么对坐着互相作揖,颇像结拜异姓兄弟,搞笑。
正此严肃之时,连齐匆匆叩门,紧而回禀,
“主子,丧仪官宣丧,皇上驾崩…”
一室的悄寂。
好半晌才出个疑惑的声音,“驾崩…是死了?”
渊澄沉沉叹一记,“是的,皇上驾崩,你的发财大计必须暂缓了。”
“为、为啥?”文曲莫名舌头打结。
“国丧期间,万民素衣简食,禁宴请礼乐。”文无隅解释道。
文曲咬唇,耷拉着头似有些愤懑。
这厮无知者无畏,胆大包天,敢露出这副表情,文无隅捡一颗小果子半分不留情掷他脸上,“富贵在天,取财有道,你作的什么模样,不要脑袋了?”
文曲抓抓脸,讷讷应声,“知道了,我躲家里不出来可以吧。”
也知连齐特意来禀,可见事关王爷,自觉收拾一地狼藉,“那我和武曲告辞了,过些时间再来看你。”
第66章
那厢扯七扯八摇了半晌船桨的谢晚成目送连齐匆忙离开,没多久便看见文武曲两人大摇大摆地走出王府。
到底是心肺不全,一国之君皇帝驾崩,俨然不影响文曲的心情。
回到点翠楼他便四处张望,看别家店铺挂起白布换上素服也忙活开。
谢晚成得闲,和武曲两人悄悄躲二楼角落私语。
一来谢晚成不大懂手语,二来防着文曲突然上楼,武曲拿指尖沾水在桌面写下一行字。
王爷下月生辰,主子意在那日行动,由他拖住王爷。
谢晚成两眼发亮,他等这天等得够久了,却见武曲又落字。
皇帝驾崩意味着新君继位,自古新皇登基不免大赦天下以恩泽百姓之名笼络人心,文无隅在最后关头要他们暂且静观其变,若出意外再依计划行事。
江风翻飞,桌上水字渐隐,半分不留痕迹。
现下京城民间不乏谣传,说钟氏皇帝诡诈窃取齐氏天下,只是当朝掌权者自顾不暇,无人站出来制止谣言。
谣言并非空x,ue来风,却尚未疯传,可见定有人在背后策划,不消想此人是谁。谢晚成不明白的是其更深一层的目的。
他闲云野鹤浪荡江湖半辈子,不问世事不爱权御,又岂知,康代齐而立遗留下来的祸患不久又将是一场无声的政变。
国丧大礼持续三日,寺观鸣钟不绝,百官素衣缟冠,京城遍cha白旗,香烟沉凝遮天蔽日。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
四海同庆之时,朝臣们多怀顾望,绝口不提讨罪诏书,尤其经由御史台审察亲自将此呈递先皇的御史大夫,被好奇之人询问究竟,一味地装聋作哑,企图蒙混过去,关乎先皇声誉荣辱,远非怀敬王渎职这般简单,心虚之处在于当年事亦有所耳闻,是真是假全凭人论,何况时过境迁物换人移,真相又得几人知,他作为两朝老臣自然拎得清。
可没几日闲,便有不速之客踏月到访,禁军统领肖何,向他秘密询问详情。
御史台官吏众多,谣传的开始寻根究底就是御史台。
人老智昏的御史大夫被肖何几句东窗事发祸及满门的危言恫吓,登时把罪诏的来龙去脉交代个底朝天。最后达成共识,由肖何先行试探新皇的口风。
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口气,肖何要争的这口气源于后怕,一步踏错,功败垂成,他再没有回头的余地,怀敬王不会与他善罢甘休。
即是大赦天下,也便半字不究肖何的罪过,毕竟未成事实。
可大皇子原本就是酒色之辈,胸无大志,继位以后勤政了几日,私下里开始网罗各地美人充纳后宫,打发了专伺御书房的老太监,批阅奏折时身边也得由美人端茶递水。
肖何听半晌嘤声笑语,踌躇一段,终于下定主意,“微臣肖何求见皇上。”
皇帝也没胆子大到 y 乐不择时地,左不过觉着无趣弄几个美人在御书房调剂心情,听得禀告立时静了声,唤道,“准进。”
皇帝等了会儿见他光跪不出声,微微有些恼意,冷他一眼道,“有事说。”
肖何忖度着措词,“事关、先皇,先皇在世时曾有密令传于微臣。”
皇帝心里愈发不满,他作为先帝的亲生皇子,有什么密令遗令还得从一个下臣口中得知,不满归不满,仍摆手屏退左右,
“为何现在才禀?”
“先皇曾令微臣调查怀敬王渎职一案,可先皇去得突然,案情尚未查清只能不了了之。”
皇帝轻笑道,“你的意思是继续追查?肖何,别以为朕不知你做的好事,未以谋逆罪惩处你,是因为你和二弟没能得逞。怀敬王与你,你觉得朕会看重谁?”
肖何急忙双手伏地重重磕头,“皇上明鉴,可微臣仍旧认为怀敬王有意激怒先皇,皇上有所不知,此前先皇命在下调查的不止是怀敬王渎职之事,其中另有隐情。”
皇帝冷眼蔑视,“什么隐情,父皇已逝,你怎么说都成。”
肖何心急道,“皇上若不信,可召怀敬王府上的御厨一问。先皇早就疑心怀敬王图谋不轨,一直都有派人暗中留意王府,且先皇极度怀疑前朝皇子尚在人世。”
皇帝惊愕,问道,“先皇为何将如此重要的机密告诉你,朕为何只字未闻?”
“事情还未调查确凿,不宜惊动,所以微臣才将整件事联系在一起,怀敬王藏匿前朝皇子,图谋光复大齐,在行迹败露前先行下手,先皇想必也没料到怀敬王胆敢弑君,一切来得措手不及,皇上才对此事一无所知,而这也是怀敬王最想看到的。”
皇帝愁眉凝重,几乎要被说服,再三思量还是相信自己亲眼所见,“当日在二弟府中怀敬王救过朕,替朕挡了一剑,朕不信渊澄会造反,依你所说,他谋划这些不止一两年,二十多年前他还是个孩童,你那时候有这般深的城府?”
肖何哑口,他那时可能在某个荒地玩泥巴,转而又道,“只怕万一,请皇上细想,微臣的推论哪一件不是合情合理,若不然如何解释先皇病体康复当中又再度猝然中风,逆党的奏疏或许是其中一个原因,可奏疏是如何传到御史台的,背后肯定有人作为,退一步来说,先不论奏疏真假,那么谁会这么做,目的又何在?假如是怀敬王,皇上不觉得一切顺理成章吗?”
肖何急于求得认同,把问题一股脑抛出,皇帝听得犯糊涂,深深皱着眉盯看他。
肖何小声接道,“如今朝野上下都在传奏疏的内容,皇上不妨召见几位。若任由谣言传开,于国不利,于皇上不利。”
“皇上如纠结怀敬王替您挡下一剑,反过来想,也许二皇子本就冲着怀敬王去的呢?”肖何察言观色一番,又追了句。
皇帝左思右想没琢磨出个所以来,最后见肖何如临大敌般正容亢色,为谨慎起见便发下话,“此事有待查证,你先把所谓的眼线召回来,待朕问清楚再言其他。”
新君虽无治国大才,却不轻易听信一面之词,肖何苦口婆心一大通y谋论,算是失策了,不过到底引起了皇帝重视,也不算白费。
第67章
服完国丧,渊澄很闲。
新君继位他的案子没人提没人管,也没给他恢复职位,似乎就这么被遗忘了。
按理说也算救驾有功,赏点什么不过分。可是非但没赏,反而把先皇赐给他的御厨给召了回去。
理由是,太后娘娘因为先皇仙逝伤心过度而致食欲不振,那几个御厨原先是伺候太后饮食的,最了解太后的口味。
渊澄当然没理由让太后凤体不安,吩咐管家好生送走。
文无隅握着支宝石缀顶的毛笔在宣纸上乱涂乱画,有意无意地埋怨了句,
“人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有权有势就能颠倒黑白亦能覆水再收。”
这话不大像出自文公子之口,渊澄盯着他看了足足半柱香时间,这才凑他跟前去,夺下宝笔,指头抬起他的脸来,“你是在替我抱不平?”
文无隅一脸认真,“正是啊。王爷白流了这么多血,皇上已经忘记王爷救驾这回事,最可恶的是那肖何,连谋反罪都能逃,王爷怎么能对他如此客气。”
渊澄弯下腰贴近,笑眼半眯,低声道,“我是装的,其实早就恨得牙痒,总有一天我把他剥干净了绑柱子上,由你亲自折磨他。”
温热的气息扑得文无隅往后缩了下,脸莫名一阵发烫,他将笔取了回来,继续涂画,闷声道,“吾见不得打打杀杀的事,还是由王爷处置的好。”
渊澄挑眉,跟了句,“那你觉得剥皮抽筋和五马分尸哪个比较好?”
文无隅下笔不停,随口一说,“王爷喜欢的话,先剥皮再分尸,最后油煎。”
渊澄盯着宣纸上鬼画符似的墨迹,总结的一句别有意味,“你说见不得打杀,杀心却是不浅呐。”
文无隅不以为意,“拜他所赐,吾这一身的伤还疼着呢。”
说到在他身上用刑,渊澄自然而然想起自己曾经的作为,话到嘴边又按捺下,注意力集中到某人拙劣不堪的画技上,“冒昧问一下,文公子鬼斧神工般的作画手法是承了哪位大师的真传?”
“自创的!”文无隅虽然对于作画一窍不通也毫无自知之明,品画单纯靠感官,可是自己动起手来画得贼认真起劲。
“这是?”渊澄憋住笑,指指画上一块豪放的黑块,黑块上下部分旁边还延伸出四笔细线。
文无隅听得这一问简直不可置信,夸张得睁圆了眼,“这是王爷你啊!”
渊澄惊呆了下巴,结舌无语。
文无隅此刻恍然,想他如此用心作画,敢情王爷方才不是夸他,登时觉得脸上挂不住,丧气地掷开笔。
渊澄大呼一声,“啊,我只是不确定画上是我本人,怪不得眼熟,”他又仔细看画,眉头时而蹙时而展,开始瞎猜,“书房外的轩辕柏,对吧?”
文无隅看一眼渊澄手指之处默不作声。
左右文公子眼神不在画上,渊澄虚晃一指,又说瞎话,“你这个官服上的孔雀尤为传神。”
这下文无隅有了反应,虽然没什么好气,神色倒舒缓许多,“当真?”
被他猜对了,渊澄忙趁水和泥,“可不是,暖春闲庭,渊某缓缓归,正见文公子你,轩辕树下皎兮盼兮。”
前半句说对了画意,后半句文无隅很是嫌弃,“呸,谁盼兮,吾那时昏昏欲睡,困得不行。”
渊澄掩嘴偷笑,往后论是没羞没臊的训练之法,不提也罢,随即又道,“你对作画还挺认真。”
文无隅落下最后一笔,收工,拿起宣纸空中抖两抖,递渊澄面前,
“认真就对了,拙计不堪品论,吾身无长物,权当提前恭贺王爷寿诞,您将就将就。”
渊澄怔怔,伸出双手接过,心里却也不知是什么滋味,“难得,难得,我一定好生收藏,还有那只拂尘坠。”
文无隅淡淡一笑,继而有些发愁,“今年正值国丧,王府不能设宴了吧,去年来的戏班子据说很是出名,可惜吾却错过了。”
渊澄卷起画纸,悠悠道,“那出兰陵王,若不吹毛求疵,也足够惊艳的,看来你挺喜欢看戏。顶风作案可是找死,我打听打听戏班子在哪搭台,我们出城去看。”
他随手牵住文无隅,把人带往床榻,坐了一个时辰该躺躺,一月期限还未到。
文无隅听王爷这么说,忽一下就乐开,自觉躺平了,掩饰不住的高兴。
渊澄背过身,神色倏然暗了暗,他把画卷放进抽屉,转身之间陪上笑靥。
“回皇上,先皇将我等遣去王府,交代小的们留意王爷,其他的小的们就不知了。”
御书房跪一溜厨子,身上有股油烟味,把皇帝熏得直皱眉,“可有发现什么?”
为首的御厨回道,“王爷很少出府,王府里也没发生什么可疑的事。小的听说是文公子烧了王府厨房,王爷冷落了他一段时间,有次出游又领回个公子,这位新来的公子看着柔柔弱弱,似乎有些拳脚功夫,许是看不惯文公子,找过他几次麻烦,后来就相安无事了,再有一天,他打碎了王爷极爱的一只青花瓷,被扫地出府了。”
说的尽是风花雪月之事,重点没一句,八卦倒知道得一清二楚。怀敬王早年风流名声家喻户晓,这点子喜新厌旧的韵事,见怪不怪。
皇帝没听出一句有用的来,耐不住油烟味挥手示意他们告退。
肖何却在这时站出来,“皇上,容微臣再问几句。”得到皇帝首肯,他问道,“这段时间王爷和文公子同吃同住?”
厨子们集体点头。
“很是亲密?”
又是挨个点头。
“这就奇了,先前微臣奉命刑问文公子,王爷根本不顾他的死活,莫非王爷是装的?据臣所知,没有哪个男宠能伺候王爷超过半年。”
肖何紧追不放,连皇帝都看不下去,狠瞥了他一眼,“这等事身为男人再明白不过,你怎么就不懂呢?兴许他活好,体贴又不粘人,这样的伴儿,不是非要不可,有当然最好。”
肖何面如土色,仍不死心,“恳请皇上给微臣一些时间,微臣定能找到有力的证据。再者怀敬王渎职人证物证皆在,皇上也不过问了?”
皇帝陡然沉下脸,正言厉色,道,“你在朕面前搬弄是非朕过问了吗?怀敬王和你什么仇什么怨,非置他死地不可?”
“微臣失言…”肖何急忙跪地谢罪,激怒皇帝对他没好处。
皇帝略显烦意,半阖眼,双手在额侧打圈。
殿内御厨连同肖何都识相地告退。
皇帝权衡再三,决定亲自问一问怀敬王到底是否存有不轨之心。不论彼此之间的交情,至少父皇于他恩同再造,臣下之子封王拜爵,历史上屈指可数,此等荣宠无以复加,怀敬王就该如他封号一般,常怀敬畏之心。
第68章 渊澄番外
年幼的渊澄,也曾度过一段美好时光。
只是韶华易逝,一切颠覆在他十三岁那年。
那年他骗过了随伺的嬷嬷,仗着高出同龄人许多的身形,假扮成侍卫混出了宫闱。
沿繁华的长街一路闲晃,鬼使神差地就逛到旧时的宰相府。
宰相府光景不复,门庭寥落,周遭一片凄冷景象,积尘厚重的匾额上渊府二字依稀可见。
渊澄自是知道此处便是皇帝口中他的旧宅,可没料居然落魄至此。
渊澄推开一条门缝侧身走进,一个须发半白的老翁正在清扫庭院。
眼前冒然出现生人,还是个半大孩子,老翁怔怔,好一会儿才问出话,声音干哑,
“阁下是……”
府里还有人打点,渊澄显然也感到意外,盯了又盯老翁,“我、叫渊澄,这可能是我家?”
老翁顿时有些激动,浑浊的双眼微微闪光,“你爹叫什么名字?”
“渊尚徽。”渊澄如实回道。
老翁听得这个名字,更是颤抖得不能自己,连忙跪地叩首,“老奴拜见少主子…”
渊澄上前搀扶,“老先生请起,我以为这里已成荒宅,你怎么还守在这儿?”
“老奴姓和,是府里的管家,老爷过世后少主子进了宫,这宅子也就荒下了,老奴总想着少主子有一天能回来……”老翁拿粗糙的手掌悄拭泪。
“巧了,我也想着回来呢。烦请和叔领我四处看看。”渊澄挪开眼神环视四周。皇宫高墙深院,繁文缛节太多,冷清束缚,离宫的想法始终在他心里。
“好,好!”和叔应答着步子迈得稳健,“这边是主屋。”
窗明几净,纤尘不染,丝毫不像常年无人居住。
渊澄在屋里走走停停,隐隐一股幽幽的檀香,他走到帘后内屋,此处设有祭台,堂上挂着两幅画像,他看着画像有一会,悄叹了声。
和叔燃起三炷香递给他,口中喃喃,“老爷夫人,少主子回来了……”
渊澄对画三拜,跪地叩头。不孝者莫若他。
“和叔,说说爹娘的事吧,他们怎么过世的?”渊澄仍跪着,心情已没有来时的雀跃,更多的是不解,每每谈及爹娘皇帝总是轻描淡写,不隐瞒他的出身,也不对此多言。
和叔静默好一会,才开口,“老爷和夫人一向身体康健…”
渊澄立时疑问道,“不是因病而逝?”
“他们是中毒身亡,老爷临终再三叮嘱好生照看小主人,不过,皇上说老爷是两朝功臣,要将你带入宫里抚养,老奴只能听从圣意。”
渊澄第一次听闻双亲的死因,惶惑不已,稚气未脱的脸一时y沉下来,
“知道谁下的毒手?”
和叔垂首摇头。
渊澄望着画像久久沉默。
临走前和叔才又问了句,“皇上待少主子好吗?”
渊澄想了想答道,“还成吧,大抵朝事太忙,皇上对皇子们也少有过问。”他顿了会,笑道,“和叔担心皇上不许我回府来?”
和叔讪笑一下默认。
“皇上会许的,我总不能一直待在宫里。”
和叔犹豫片刻还是说出口,“那…少主子千万不可提起老爷和夫人的死因,只等回府以后再从长计议。”
和叔的谨小慎微,守着一座荒宅十余年,不仅仅只是等他归来吧?
渊澄盯看他好一会,应下,“好,我知道了。”
皇帝收养渊澄的初衷,其实只为博个仁义之名,掩世人口舌罢了。
渊澄提起回府之事,又动之以孝礼,皇帝二话不说便答应下。赏金赐银之外更着人前去修缮府邸。
可和叔坚决不肯翻新后府的一座旧屋,问其原因又缄口不言,渊澄只好依了他。
待到工事完毕,渊澄把他叫进房内,如此怪异的行为决绝的态度实在令人费解。
“和叔,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今天一并说了吧。”渊澄不自觉摆出一副横眉冷眼模样。
和叔忡忡,几次张口欲言又止。
渊澄看在眼里,又道一句狠话,“现在不说,往后也别说给我听,那间屋子,我明天另找人翻修。”
和叔踌躇半晌终于扑通跪他面前,哽咽道,“不是老奴不肯说,实在是……主子你年纪尚小,不该知道这些事情……”
渊澄哼笑一声,“那你何必告诉我爹和娘遭人陷害?这么多年来你就是在等这一天不是吗?”
和叔依然默跪。
渊澄也不急,安坐着等他开口。
好一段时间后听得一声长叹,和叔不再纠结,抬起头看着渊澄,
“主子可还记得你三岁以前,府里有个和你一般大的孩子。”
渊澄回想了下,说道,“没什么印象。”
“老奴不敢欺骗主子,你如果能想起来就知道老奴说的是实话。那个孩子,现如今住在那间屋子地下的暗室。”
渊澄诧异,“他是谁?什么来历?该不会是我弟弟或者哥哥吧?”
“不,他是前朝遗孤。”
渊澄眉心一抽,“难道爹和娘因为藏匿他而遭的毒手?”
和叔迟疑了下,“老爷和夫人到底遭谁暗害老奴真的无从得知,只知当年大康亡齐之时,皇宫发生一场大火,他被嬷嬷侥幸带出了宫。后两年中秋夜,皇帝突然到访,老爷吩咐将他送去曲侍郎府里,七年前才又回到这,再没从暗室出来过。”
“爹娘是什么时候去世的?”渊澄眉头蹙得深重。
“中秋过后没几天。”
渊澄听到这一时间心绪翻涌,“如此说来和皇上脱不了干系,却又为何留下我!”
和叔愁眉不展,“老奴不敢妄下定论,老爷走得很平静,似乎早有所料。”
渊澄沉吟片刻,长长吁气,“什么时候带我去看看他。”
是非因果扑朔迷离,确实需得从长计议。眼下他力所能及的,或许就只有承接‘父业’,保住前朝遗孤。
月缺,风高。
地上开启的密道口,深幽黑暗,令人悚然。
烛光微弱,y影摇曳,渊澄险些踩空,惊出一阵燥汗,这儿哪是人能住的地方,换作他可能得疯癫。
“公子,哑婆子…是我…”和叔小声轻唤。
“和叔。”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回应,随后便见暗室深处亮起豆点烛火,慢慢朝他们靠近。
来人走到一定距离站了住,警惕得看着他。渊澄打量一眼,此人清瘦得不像话,居然比他矮上好一大截。他身后一个老妇人,鞠个大礼后悄然退下。
和叔回过头,声音压得更低,“主子,他就是,齐明秀。”
渊澄拿走他手中的白烛,“我叫渊澄,你叫什么名字?”
“齐明秀。我记得你,你从宫里回来了。”齐明秀不动,语气生冷不近人情。
渊澄只好干笑,“你记性真好。”
走近了才看清齐明秀,与其说清瘦,不如说干枯,眼窝深陷颧骨高凸,脸上几乎没一两r_ou_。
“坐吧。”齐明秀指指铺了一层薄布的床板。
角落里有个小摇篮,被铺又厚又新。
渊澄又是干笑,很是自然得落坐,“我会慢慢给你添置东西,你再忍耐几天。”
“无所谓,我都习惯了。”齐明秀说着停顿下,认真盯着他,“方便的话,能不能给我张爹和娘的画像。”
“这…”渊澄为难了,“你父皇母后的…”
第1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7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