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道娼 作者:游人左姜姜姜姜姜
正文 第18节
道娼 作者:游人左姜姜姜姜姜
第18节
齐明秀打断他,“我是说你的,我的我哪里记得。”
渊澄连连点头笑道,“当然可以,明天我就取下来放你房里。”
齐明秀没了话。
渊澄自顾接着说,“将来我想办法带你出去。”
“真的?”齐明秀这时无神的双眼倏然变得灿亮,仰头直直看他。
“真的,一定!”渊澄低笑着回道。
齐明秀抿了下嘴,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似笑非笑。
第69章
这天刑部府,曲同音忙完公务坐在大堂饮茶,顺便等一个人。
这人便是暂代大理寺卿的徐靖云,勤业,非常的勤,每天这个点都亲自来刑部交接公文。
上回不幸蹲了次自家大牢之后,徐靖云变得越发沉默寡言,一头扎进批不完的公事里。
曲同音大概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没别的,是为眼睁睁目睹文公子遭人荼毒却无能为力,深觉自己是个废材罢了。
可他忘记一点,人家倚仗的不是大理寺卿这顶官帽,而是王爷这个公卿大臣都得敬三分的身份,偶尔可把石头当金子使,换作旁人,看禁军买不买账。
给跟ji毛当令箭…曲同音醋意泛滥便在心里狠狠鄙夷。
念罢他又嗟叹自责,不该这般评徐靖云,道是在其位谋其政,他做得一点没错。
日过三竿,徐靖云准时出现。
见着人曲同音又耐不住嫉妒心作祟,撇开眼假装没瞧见。
徐靖云腹疑,碍于在场另有同僚在议事,看他一眼便去取侍郎桌上的公文。
转回之时曲同音还是没个正眼,他终于硬着头皮迎上前,声音轻得跟做贼似,“你不回府?”往日这时两人都会同行一段。
闲得喝茶能忙什么,曲同音瞟他,音调不轻不重,反正两丈外的人听不清,“下官在此恭候徐大人尊驾,岂敢擅离职守。”
徐靖云立时噎住话头,木讷地站那不知该接什么。
“那、我先走了。”最后憋出一句道别。
“不送!”曲同音噌得上火。
没来由的发情绪让徐靖云不知所措,匆匆回看一眼仓皇而去。
刚出府门没走几步,身后一声低喝,“你给我站住!”
徐靖云听话地原地站住,低垂眼睑无序地眨动,活似受了天大的屈。
曲同音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生生忍下跳脚的冲动,压着嗓音斥道,“大理寺离了你不转了?天下大赦你大理寺天牢反倒人满为患?”
“都是刑部收来的。”徐靖云展示一下怀中厚厚一沓文书,显得很是无辜。
曲同音立马气短。
“我做不惯这些,你帮我想个法子,请皇上另派人选,或叫王爷重领大理寺。”
这人说到底就是个憨货,不善言辞而已,心里没什么小九九,只不过自己先入为主胡思臆想,总以为他放不下文公子。
曲同音倏然间心绪大好,眉梢轻挑欲笑不笑,“会习惯的,你当大理寺卿谁都能做。要我想办法,只会让你坐稳这个位置。”
几句言语之间的大起大落,把徐靖云刺激得直发愣,冻住一般,半天缓不过神来。
“走了!”曲同音拿手肘顶了下他胳膊,“我今天心情好,陪你一道把活干完,再请你吃饭。”
徐靖云想破脑袋也不明白方才经历了什么,隔半臂距离近看身旁人侧颜,忽然心头一热,无缘无故脸烧得慌。
曲同音察觉有怪,再转眼,见徐靖云颇为慌张地错开眼神,脸上居然稀微染了一层红晕,可谓铁树开花百年罕见。
他大笑,口中吟唱道,“山有木兮木有枝,”而后凑近他耳边轻语,“下一句是?”
徐靖云一张脸着火似的,羞地无地自容,身子绷得笔挺,支吾道,“我读书少……”
曲同音乐疯癫了,抚掌狂笑。
这一带少有百姓走动,过路小吏都隔得远远的假装很忙。
徐靖云却见不得他大庭观众之下如此放浪无形,暂时又开不了口说什么,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果然曲同音止了笑追上来,“等、等我…”
“你别笑了…”
“好好好,不笑。晚点去我府上吧,省的喝多了找不着路回家,顺便给你补一补下一句词是什么。”
徐靖云忽地站定,看着这厢要笑不笑憋得辛苦的曲同音,嘴角僵硬得直犯抽抽。
这时曲同音忽然恢复正经模样,徐靖云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只见三个宦官迈着碎步朝他们走来。
“曲大人,皇上有请。”
“曲卿,你和怀敬王交情如何?”皇帝第一问。
“公事公办,交情甚浅。”曲同音如是回答。
“你觉得他为人如何?”皇帝第二问。
“公事上严谨缜密雷厉风行,至于私事,微臣知之甚少不敢乱言。”曲同音稍微忖度后作答。
“依你看来,怀敬王有可能谋夺朕的江山吗?”
皇帝毫不避忌的一问把曲同音问懵住。
在皇帝关注的目光下沉思一会儿,才说道,“微臣以为,朝代更迭一为君主暴戾恣睢致使天下大乱,乱世则出英雄。二为庸君无能怠政失察,臣下拥权自重取而代之。三为大道使然,盛而衰,衰而亡,亡而新。我朝开元二十余载,君亲民和,黼蔀黻纪之初始,与一三不符。皇上察察为明,怀敬王无兵权在手,说白了不过是挂着王爷这个虚衔罢了,因此微臣私以为怀敬王并无篡朝的能力。”
“朕与你同感,”皇帝不住地点头,“可是…”
皇帝没再往下说。
曲同音适时接了句,“皇上还有什么顾虑?”
到此他明白为何皇帝对他如此坦诚,这得益于皇帝还是皇子时,他曾经献过几句美言,换言之无心cha柳柳成荫拍对了马屁。先皇许是因为武将出身,自以为意气风发不减当年,一手把握朝政,未曾予皇子们扬名立身的机会,三位皇子一直默默无闻,朝臣们大抵和先皇想法一样,还没到攀附未来储君的时候。后面大皇子能轻松顺利得登上王位,他功不可没,被视作心腹言之成理。
话既已出,皇帝抛开顾虑直言道,“其实先皇在世时对怀敬王多有防范,朕虽不明缘由,却不得不上心。原本朕打算亲自问问他,但是一想,倘若他有那个心也断不会坦白,若是无辜,岂不是朕多疑,有伤君臣之情啊。”
“皇上说的极是。”曲同音眼珠子一转,又道,“微臣有一事不明,先皇既然告诉您提防怀敬王,却为何没说缘由?”
“先皇二度中风之后直到驾崩也未曾清醒,朕是从旁人口中得知的。”皇帝无意之中朝大殿外投去一眼。
曲同音自当心里有数了,“那皇上意欲如何?”
皇帝拢眉短叹,“朕找你来就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曲同音这下摊上大事了,皇帝或实则大智若愚还是他多虑?眼下摆明这个坏人要他来做。
正当他游移不定时,皇帝用商量的语气问道,“朕听说,怀敬王渎职罪证据确凿,这个由头你看如何?”
曲同音咋舌,心中狂汗,“皇上高明,革去怀敬王大理寺卿之职,就留他个虚衔罢。”
皇帝一拍桌盖棺定论,“就这么办,爱卿稍候片刻,朕拟道圣旨,有劳你跑一趟。”
曲同音灵光一闪,“大理寺卿是否令着人选?”
“现在是谁?”皇帝下笔如有神。
上朝这些日子连臣下都没记住,古往今来绝无仅有吧?曲同音暗暗失笑,口中应道,“先皇亲命由徐少卿暂领。”
“那就将他提正。”
“皇上不如把任命书也拟了,微臣正好顺道一并宣读。”曲同音侃然,正襟危跪,把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表现到了极致。
皇帝一口答应,火速拟好两道圣旨交给曲同音,俨然这位爱卿便是当朝君侧的股肱之臣。
革职倒无要紧,渊澄郁闷得不明显。直到发现曲同音携带着另一份圣旨,旨意居然是提拔徐靖云!
“卖友求色,你真干的出!”渊澄仰面长叹,忿忿不能平。
“要不是我,你恐怕此刻拖家带口的就要另谋生路了!小人长戚戚啊!防着点。”曲同音对叹道。
“怎么?肖何搞的鬼?”
“还会有谁?”
渊澄轻哼一声,“也罢,反正我现在自由了,找个月黑风高杀人夜了结他轻而易举。”
曲同音无意和他讨论杀人法,错过身对半倚床头的文无隅轻抱了下拳,
“文公子别来无恙否?”
文无隅坐直了回礼,“甚好甚好,曲大人春风满面想来万事遂愿,可喜可贺!”
曲同音笑得像朵盛放花,“看文公子面色红润光彩照人,便知王爷没少疼爱。”
这耀武扬威得太过没事找事,渊澄大喇喇坐文无隅身边,长臂一伸将人揉进怀里,“他自是不缺疼爱,你可就不一定了。”
曲同音摇一摇手中圣旨,洋洋自得,“我现在就去疼爱我的人,叨扰,告辞!”言罢扬长而去。
文无隅缩着脖子仰头问,“那事就算了了?”
渊澄拿指腹轻缓地一下下摩挲他的脸颊,这个角度看,文公子甚是乖巧,很顺他眼,“从现在起在这王府里,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知道,你想不想…宰了肖何。”
文无隅觉得痒,手掌抹一把脸,咕噜坐起,为王爷c,ao心,“临近生辰杀人怕是不吉利,这事往后稍一稍为好。”
渊澄煞有其事得思量一会,颔首认同,“你说的是,那就…先放他一马?”
文无隅随之审慎点头。
渊澄仰面躺倒,两指揉捏鼻梁,长长舒一口气,像是压抑心头的巨石终于落地,
“索性咱们提早几日出游,我也该好好歇一歇了。”
第70章 音云番外(接上)
曲同音色心色胆都有,奈何他挖空心思几乎将华夏三千年有的没的情诗诵个遍,徐靖云就是不为所动,莫不是这人又反悔?
眼看日暮黄昏,桌上的案卷换了一批又一批,曲同音不得不怀疑自己自作多情会错了意,喜事与斜阳算是一道黄透了。
徐靖云其实不置可否,只左右打太极就是不应答关键点。
他非情窦未开的小少年,曲同音弦外之音不说自明。一来他觍不下脸大白天行乐,二来对自己那点不同常人的癖好心虚,万一露了怯没脸再见曲同音,三来担心被人非议,他自认没有王爷那份把断袖断得光明正大的魄力。最重要的是第四点,这一去不发生什么是不可能的,可曲府高堂在上,即便蒙住头不要脸他也不敢造次。
另外倒有个折中的法子,便是去自家府上,可转念他又汗颜了,御下无方家门不幸,隔天府里的家丁铁定将他与男子同宿的事往外传。
徐靖云就这么在诗词当中度过无比纠结的一整日。
曲同音心中坚定的英雄气终于荡然无存,好似暴晒一整日极度缺水的花朵,蔫头耷脑的,颓然然闷不吭声地往府外走。
徐靖云仍未思量个万全出来,见他要走,心里一着急便叫住,“等等…”
吊着他当猴耍好玩?
曲同音漠然转身,冷冷看着他,到底没忍心把那句气话说出口。
“令尊大人、这个时辰睡下了吧?”徐靖云赧赧,接着问道。
曲同音稍一愣,双眸登时晶亮,眉飞色舞地冲到他面前,“搞半天是为这个!我爹绝对是史上最开明的爹,你尽管把心放肚子里!”
徐靖云愈发色赧,“你还没回答我…”
“这可说不准,”曲同音如实道,“他老人家作息时间全凭心情。再说,丑媳妇总要见公婆,你的担心未免多余了。”
徐靖云无言以对,微垂着眼游移不决。
话讲到这,徐靖云已无法回避,曲同音趁机把话挑明,无比的正色,道,
“我不愿诓你,我爹也正如我所说,从不过问我的私事。我的心意自不必多言,你若对我存有那份心,其他的事都无关紧要,若没有,就当你我今日未曾见过,往后一切如旧。”
徐靖云的一副心肠虽然通而不畅却笔直到底,哪比得过曲同音弯弯绕绕的心思,面对这番不是即非的抉择,一张脸苦得彻底。
曲同音失望得叹一记,不再发一言,转身便走。
“我有…”
声音略轻,但足够听得仔细。
银月似钩,清辉披撒。
曲同音嘴畔微动,得逞的笑意不宜示人,只朝身后伸出一手勾了勾手指。
没一会儿,他如愿以偿地触碰到了该有的温热。
今夜的月色格外撩人。
连曲老也无心睡眠,沐浴着银辉赏花弄草。
尚在老远徐靖云便要作揖,被曲同音拦了下,一把抓住他的手,生怕他爹看不见似的,将紧握的手摆在胸前,脆生生唤道,“爹,您可真有雅兴,大半夜的赏花。”
如此明目张胆,用意已经不必明说了。
曲老身子微躬漫不经心瞥二人一眼,继续摆弄花瓣,“和你比,我这点爱好怎一个俗字了得。”
徐靖云心里慌乱,等曲老背过身去急忙暗暗使力挣脱出手来。
曲同音只好松了劲,“这位是大理寺卿徐靖云徐大人。”
“下官见过曲大人。”
曲老只摆了下手,“我早已不是什么大人,你太多礼啦,来了就当是自己家,随意的好。”
徐靖云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好不ji,ng彩。
曲同音觑他一眼,暗自偷笑,“我们就不打扰您的雅兴了,您早些安寝。”
刚走几步,曲老将他喊住,“明天你抽个空,把这盆锦绒送去赵公公府上。”
曲同音道声好,等了一等见他爹再无后话便领了人往厢房去。
酒是好酒,百年佳酿,曲同音高兴,人一旦心情好容易忘乎所以,稍不留神喝了个半醉。
殊不知徐靖云酒量比他高一筹。
食色性也,花前月下,又有美酒助兴,那些事自然水到渠成。
不知不觉二人谁也没有半分扭捏,大大方方往内房折腾。
曲同音自以为海量,比力气他一介书生铁定不是习武之人的对手,走共酒这一出为的是避免到关键时刻分上下之位,妥妥地把人吃干净。
可慢慢地发现事情远非他所愿的那般,显然此刻的徐靖云,张弓欲发的架势,绝对真把式。
衣裳已经褪去大半,曲同音睁着迷蒙的眼打起ji,ng神,半撑床推了把徐靖云拉开一臂距离,“那个……”
徐靖云两眼雪亮,直盯着他,眼神反复在他的脸和锁骨之间流连,声音微涩,“怎么…”
曲同音被这热切的眼神看得心里一颤,完了,他居然一瞬间感到自己默默地做出了妥协,犹豫着问出声,“再喝、一杯吧…”
可是徐靖云这时却意外地灵光,立马直起身子摆出非礼勿视的姿态,“你、反悔了。”说着局促不安地摸床下榻。
“我不是这意思。”曲同音连忙伸手拽他,煮熟的鸭子能让飞了么,只不过眼下自己比较像砧板上的r_ou_,拗不过心里有个声音一直不停地在环绕——依他一回罢了。
徐靖云转过脸,刚才不安地一阵乱扒床后手里多出几条绸带,他怪异地看向曲同音。
看不出绸带的用途,胡扯几句也便敷衍了事,偏偏曲同音色迷心窍,两颊绯红,语出惊人,“我喜欢绑着来。”
当初渊澄将徐靖云打发给他,他早摸清了徐靖云的底细,涟漪阁文公子另辟蹊径的“待客之道”绝无仅有,私底下名声在外,对于徐大人的奇怪癖好,只要花点心思,没有打听不出来的事。
徐靖云老脸羞得通红,诧异地迅速投去一眼。
他去涟漪阁的次数屈指可数,不过常言道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那点私隐藏不住也属正常,可他没想曲同音竟也有独特的怪癖。
“你、什么时候备下的…”
“我对这一天朝思暮想!”
曲同音拖长尾音潇洒地仰倒床榻,半眯眼勾勾看着他。
第71章
初夏风微燥。
万物依旧,沐雨饮露,草萋木秀。
四季悄悄交替,人来人去,生死几回,目及一切却恍如丝毫未变。
王府书房前的轩辕柏下,文公子一如既往的一袭白袍,双眼不知望着何处出神。
王爷无官一身轻,尤其最近闲下来,王府里清静得有些令人发慌——无趣的慌。
一上午,渊澄将旧公文以及官印等整理递交之后,懒卧软榻打盹。
醒来不见文无隅,走到门口,方见枝叶葳蕤如盖的古树下,那只夏风撕扯的白影仿佛被点了x,ue,木头一般傻站着。
他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也便不知木头在那立了多久。
“想什么呢?”渊澄微微含笑,理所应当问了句。
少见文无隅独处时候出神模样,光看背影便能感到此人心事重重。
文无隅却也未被忽然而来的声音惊着,回过头也理所当然回了句,“王爷醒了。”
渊澄报以一笑。
文无隅转眼上下瞧一眼粗糙的古树,“吾正想,这树得上百年了吧,不知值多少钱。”
渊澄拧眉,瞥一眼古树,“你穷到打一棵树的主意?”
文无隅讪笑道,“那倒没有,跟着王爷哪能穷到卖树的地步。想来这棵树满载王爷儿时的记忆,即便再穷也不能卖。”
渊澄伸手拍拍老树皮,“我在皇宫长大,跟它没什么交情。真到揭不开锅的时候,还管那许多。”说着皱起眉来,十分认真地看着他,“你真缺钱?”
文无隅摇头,“胡乱想想罢了,王爷别当真。”
“也是,如今点翠楼生意红火,每天成堆的银子进你的户头,用不了多久你该嫌庙小,容不下你这尊金佛了。”渊澄漫不经心打趣。
“王爷言重…”文无隅陪着笑,自觉闭口不再言语。他没忘记京城之中的钱庄,有不少属于王府,不愉快的事,自然不提为妙。
渊澄见他无话,斜看他一眼,嘴角闪现一抹意味明显的邪笑,又道,
“不过一码归一码,虽说你现今不缺钱,毕竟跟着我,我不能亏待你,周纪银庄就划你名下吧。”
文无隅笑脸僵住一瞬,周纪银庄有他最隐秘的一个户头,
“那便多谢王爷赏赐。”
渊澄却是似乎未见他异常表情一般,手臂闲闲伸展将人揽臂弯往书房走去,
“九瑄戏园在丘临镇,明天就启程,你看如何?”
文无隅已经换上一副感激中略带谄媚的表情,连声附和道,“全听王爷安排。”
渊澄嗯了声,把人带到榻前坐下,斟杯茶递去,看定了他,“有件事我想还是提前说于你知的好。”
文无隅小啜一口茶,仰起脸,不自觉神色亦变得严肃几分。
“此行先得绕往江南一遭,接明秀。”
文无隅诧异极,不明就里只剩眨眼。
渊澄继而轻叹道,“他无父无母,身世可怜,这几个月吃了不少苦头,长了教训也便不敢再任性妄为。”
文无隅轻轻点头,呐呐道,“行啊。”转而像是才明白王爷所言,别开脸闷头饮茶,似有不悦。
渊澄挨着他坐下,对旅程心驰神往,欣然道,“早闻江南风光无限好,顺道也游一游西湖,说来你可能不信,我至今尚未离开过京城,最远也只到城郊。”
“王爷,”文无隅这时转过脸来,稍显局促,“不如吾暂留王府,待你接到明秀公子再去丘临镇吧,王爷知道,往日吾与明秀公子嫌隙颇深,冒然相见,怕是又生不快。”
一段沉默。
文无隅试图从王爷脸上看出点什么。
渊澄始终笑意浅显,一会儿才开口,语气很是讨好,“若你同去,我便许你一心愿。”
文无隅不假思索,道,“吾心中无所愿。明秀公子许久未见王爷,若有他人在场,定然不快,王爷又如何尽兴。”
渊澄听罢不知作何感想,只得一句,“你倒大方。”
“王爷不以为吾是个心胸狭隘的人便好。如此,吾在王府等王爷修书回来,再启程去丘临镇与王爷汇合。”文无隅扯了下嘴角强颜欢笑。
渊澄凝眸,这副表情,多么识大体顾大局,简直是委曲求全善解人意的最佳表现,可他至今无法辨清这张脸背后的虚情真意,最终话到嘴边还是决意咽下。
翌日清早,怀敬王出游大张旗鼓,带走府中一半仆役。
这下王府算彻底清净了个透。
剩文公子一个,独自在房中转来转去,形单影只孤苦伶仃,连近身伺候的小厮都不免产生怜悯之心,端了茶水点心预备劝慰几句。
叩门进去才发觉文公子在打包行囊,床上一张四方锦布,堆叠几件白衣,旁边一把拂尘,人站在桌案前,手里攥一颗乌漆墨黑的圆珠子。
“公子,请用茶。”
“好。”文无隅把夜明珠装回锦盒,又放进抽屉,思来想去不准备要这东西。
小厮看看包裹,发出疑问,“王爷会回来接公子吗?”
文无隅眉头紧蹙若有所思,对问话随口应道,“不会。”
“那公子你收拾东西做什么?”小厮好奇心很重。
文无隅盯着寥寥几件衣物看了会儿,又把衣裳放回衣橱,这才神清气爽地坐下饮茶。
一旁小厮益发摸不着头脑,眼神怪异注视着心情变换突然的文公子。
“过几日自会前去与王爷汇合,”文无隅使了个眼,“用不着拘礼,一起坐。”
小厮真就捧着托盘坐了下,小眼睁得溜圆,“多麻烦,而且公子一个人上路恐怕不安全,为啥要分开走?”
“唉,”文无隅长叹,“王爷先行一步,是为接明秀公子,多个人,岂非大煞风景。”
小厮吃了一惊,两道眉拧巴起来,“明秀公子不是被王爷赶出府了么,怎么王爷又…”
“谁知道呢。”文无隅苦脸哀叹。
周遭气氛清冷,叹气声愈显悲凉,小厮被感染,苦哈哈模样陪着一起叹,纵使心中多有不平,却也不敢数落王爷,气便叹得更深。
文无隅哑然失笑,曲指叩叩托盘把人叫回神,“难得王爷不在府里,你也好偷偷闲,吾去点翠楼住几日,你不必跟着。”
小厮忧心道,“没人随行万一公子遇上坏人可怎么办?”
“你多虑了,青天白日的,谁不要命了敢在天子脚下犯案。”
“可是王爷交代,好生照顾公子,万一出了什么差池,小的们人头不保啊。”
文无隅直想翻眼,怪只怪王爷临行前捉了这厮语重心长地‘威吓’了一番,看来博取同情是白费。
见他愁容不展,小厮忙又道,“公子不喜欢人跟着,小的送公子过去再回府,这样一来小的也好安心。”
这小厮其实比文曲聪慧十倍,文无隅轻飘飘吐了口气,终于笑脸相看。
小厮却感觉文公子笑得无比心酸,暗自将文公子身似浮萍命不由己的悲惨境遇脑补了个全。
第72章
午后马车停在点翠楼门口。
饭点已过这会儿子稀稀拉拉几桌客人,文曲守着柜台数银子数到手软,耳力还格外灵敏,听见车轮声,伸出个脑袋往门口瞟。
看见一片白色衣角就莫名地开始兴奋,银子也不数了,两眼发直望着门口。
文无隅踏进门槛,未及寻找文曲的身影,便听见大响锣嘭地炸开。
“稀客,贵客,主子!”
打扮的很爆发的文曲连蹦带跳窜到他面前,飞眉咧嘴比见到银子还夸张。
直把文无隅连小厮嫌弃地齐齐连退两步。
文曲兴奋劲过得快,形色有所收敛,微微哈着腰左右扭动,“来也不通知一声,人家一点准备也没有。”
“说人话,哪里学的y阳怪气。”娘们似的口气可把文无隅恶心到了,他不禁要怀疑点翠楼被这厮经营成了娼楼。
文曲毫无自知,撇嘴表示委屈,“哪有y阳怪气,好久没见你不能说点好听的夸夸我。”
文无隅懒得搭理他,转头对小厮道,“你回去吧。”
小厮点头应声,却没急着走,很是负责地对文老板说,“这几天公子就托付你照顾了。”
文曲不明情由,只觉得此人面熟,却记不起名字,傻乎乎点着头说,“好,包在我身上!”
小厮得了应承回身钻进车帘。
文无隅径直往二楼去,文曲紧跟一旁,八卦之魂这时才雄起,两瓣嘴几乎要贴他脸上,“你和王爷吵架,跑回娘家来啦?”
和他解释无异于自找麻烦,文无隅一掌盖上那张肥润不少的大脸盘推开三尺远,“师兄人呢?”
“后厨打下手呢,快告诉我,是不是吵架了?”
“喊他上楼。”
“你先告诉我嘛。”
文曲死缠不放,却见主子突然顿住脚步,眼神倏然间凌厉,如有万箭齐s,he,他的五脏六腑轰一声集体沉了一沉,唇舌也不利索了,期期艾艾道,“晚点、再说也行,我去、去叫他…”
说着急忙跑下楼梯奔向后厨。
巧的是徐靖云居然也在点翠楼,一个人站桌前,似乎等着他露脸。
文无隅亦觉意外,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徐靖云。
“方才听掌柜的叫主子,我想着该是你,果不其然。”徐靖云一见到他就先开了口。
文无隅拱手作揖,道声有礼便施然落座,随后问道,“徐大人常来点翠楼?”
徐靖云回道,“闲暇时候会来,虽然与掌柜的不相熟,左右也认识。”
文无隅哦了声,环视四周,二楼最后一桌客人也差不多将散去,遂问,“你等人?”
徐靖云愣了愣,“我等曲大人,原本约定在此用午膳,他还未到。”
文无隅又哦了声便无后话。
徐靖云见他心不在焉,于是小心翼翼发问,“听闻王爷下江南游玩,为何你还留在京城…”
文无隅暗暗嗟叹,八卦之心人皆有之,老实人也不例外,他随口敷衍道,“王爷有事先行,吾不便同去。”
轮到徐靖云不知说什么好,闷了声饮茶。
文无隅脑中忽地跳过一个闪念,“你一上午都没见过曲大人?”
徐靖云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如实回道,“只今早见过。”言罢隐约红了脸。
文无隅不禁掩嘴轻笑,感叹这位位居大理寺卿的徐大人,正如他料想的那般藏不住心思。
从前来往,左不过徐靖云心里那一点不便为人知的癖好,算不上大事,也无关品性,然而除此之外再无更亲密深入的交流。
他并非不知徐靖云曾对他另有心意,可凭空生出的这份情委实令人不解。
再者,儿女私情从来不在他的计划中。
刚展露的一丝笑意,须臾又失了踪迹,徐靖云始终看不懂此人,但直觉文公子今日不同往常,他踌躇半刻又张了口,“你有心事?”
文无隅只能暗叹天不遂人愿,偏生紧要关头还得应酬琐事,转念又想欲速则不达,事已至此不在乎一时三刻,便换了心态脸上施笑,“徐大人和曲大人相处久了也学会察言观色了,不过你实在是多心了。”
徐靖云脸皮忒薄,闻得此言挨不住耳根烧得铁红。
这时楼道口奔出个人来,乌黑的粗布围裙,袖管堆卷到手肘,露出的手臂道道灰痕,头上顶个破布帽,乍一眼以为是个屠夫。
“师兄,你怎么搞成这副鬼样子?”文无隅摆去一眼,有些不待见,便是个打杂洗碗的,也不至于像他这般邋遢。
“拜你家文老板所赐,从未见过像他那么市侩的人,明明是个男人却长了妇人的舌,天天唠叨我白吃白住,硬是把最脏的活派给我,还不发工钱!你好歹是幕后老板,必须好好教训那小子!”谢晚成忿忿,终于找到个评理的人。
正说着话,楼道传来脚步声,“哟,今天可真热闹!”
来者正是曲同音,鬓角微shi,额头一层细汗,可见赶路匆忙。
文无隅拽了下谢晚成一同作揖,“曲大人有礼。”
曲同音摆摆手,一屁股坐下长椅,“在外面就无需计较这些官场虚礼了,文公子是没拿我当朋友啊。”
“吾等小民,不敢高攀。”文无隅依然文质彬彬。
“文公子未免自谦啦。”曲同音说着便端起对面的杯盏,一口闷干茶水。
徐靖云又理所当然地双眼不敢看人。
另二人对此视若无睹。
曲同音解了渴把杯盏一推,又道,“相请不如偶遇,两位有空,不如坐下喝一杯如何?”
谢晚成挑眉,弹弹围裙,“我还得去洗碗,恕难奉陪,否则文老板又得克扣小民的口粮。”
文无隅抱歉道,“在下此来是为盘算点翠楼的账目,就不打搅二位了。”
正欲抽身离开,又听曲同音说客套话,“王爷远游,文公子若不嫌弃,去我府里住几日吧,也好方便照应。”
“曲大人有心,不过王爷虽不在府中,一应事宜皆已安排妥当。谢过了。”
周旋无益,文无隅言罢转身即走。
徐靖云目送一眼,没有多余的目光,斟满茶送曲同音面前,“什么大案要你亲自访查?午膳时间都过了。”
曲同音望着空荡的楼道,顾而言他,“你对文公子了解多少?觉得他为人如何?”
二人已非寻常关系,这点徐靖云拿捏得清楚,容易犯羞是他无法自控的,但过往之事俱成过往。听此一问,他略思索了会儿,回道,
“我对他不甚了解,他卖身娼楼,背后自是有苦衷罢,我没问过,即便问了大抵他也不会说。为人方面,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曲同音扬起一抹悠长的笑意,“文公子城府之深我恐怕你望尘莫及。”
徐靖云听出话中暗含玄机,“何出此言?”
“你日后便知,现在先点菜吧,我可饿疯了。”曲同音岔开话题,高呼小二拿菜牌。
徐靖云好就好在不是个刨根问底之人,个中疑问也就不了了之了。
却那厢道刷碗和盘账的两人,避进个置物房,栓牢了房门。
日光透过小窗栅栏,投下几道明朗的光线,灰尘在光线里飘摇乱舞。
屋内半暗。
谢晚成刻意压低声线,轻问,“什么时候动手?”
“今晚。”文无隅回道。
“这么急?”
“机不可失。”
文无隅说完背过身,眼眸微垂,眉宇间愀戚萦绕,“师兄,此行恐怕凶多吉少。”
谢晚成决心坚定,拍拍胸脯夸下豪言,“只要你夙愿得成,量它是刀山火海我照闯不误!”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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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8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