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道娼 作者:游人左姜姜姜姜姜
正文 第24节
道娼 作者:游人左姜姜姜姜姜
第24节
他沏上一杯茶,双手递奉恭敬有加,齐明秀依旧冷若凝霜不苟言笑,却没为难他,一手接过杯盏,小呷了一口,看住他,“你这就开始行动了?”
文无隅愣了一瞬,原来非是眼力穿墙,而是耳力顺风,随即报以笑脸,道,“在下时刻牢记约定之事。”
齐明秀嘴边挂着一抹无害的微笑,目光落在人身上却是轻佻,“若我把你的计划和盘托出,你猜渊澄还会不会对你好?”
文无隅容色如常,低眉一笑,再抬眼时眸中多了几分凌厉之色,“明秀公子,这天底下之事要想两全其美万无一失必须得是顺势而为因时而动,王爷倾心在下是为一势,在下虽愚钝却非任人摆布的傻子,是为另一势,目下乃至功业得遂皆非天时,你想光凭几句离间之词不出分毫之力就让在下无声无息得消失匿迹,便是背逆时势,焉能如愿?”
齐明秀听得这一席话登时露出嘲弄之色,冷哼道,“你未免小人之心了吧。”
文无隅此刻吝于善颜,正了色肃穆道,“在下就是小人之心,可所说的不正是你的君子之腹?此前约定时,你道出在下的退路,知道来硬的不行,便想另辟途径使心思。你并非不知他r,i你继位之后按约定行事才最稳妥,可你急不可耐,寻思试探,当真一刻也容不了在下?”
齐明秀被说中心事,脸上揣起不可一世的傲慢,侧脸一边不作声。他确听见二人在房中私语,一时心塞闷堵,忍不住吃味,便又来半真半假地试探他。虽然他心下早做好决定,但若有其他办法让渊澄对文无隅死心,他的那个决定,绝非上策。却不料想文无隅拿他的话当真了,也或许是气恼他善变多思。总多少是窥视到他的侥幸心理,他不得不承认,这人眼光挺毒。
文无隅摸不准齐明秀方才之言是真是假,但若真演上那一出,齐明秀将他在湖边赤身模样身上鞭痕道出,照王爷的脾性不会全然相信,但也信七分,那么他的计划将付诸东流,决计落不着好。
“在下斗胆劝你一句,忍一时风平浪静。”文无隅见他不语,淡淡说了句,语气难琢难磨。
言外之意显然,他若从中生变,他文无隅也不怕鱼死网破。齐明秀冷眼扫去,“我早该知你不是个善茬。”
文无隅也不遮掩,直白道,“赔本买卖想必你也不会做,这个评价与君共勉。只是来日赏罚功过一道圣旨的事,你何必急于一时。”
齐明秀神情松缓下来,自怜自悲道,“你若换做我,就能理解了。”
文无隅见他忽然转变语气,心生疑惑,没轻易信了他,收敛了锐气,缓声道,“设身处地想想,确能理解,可你的用心不敢苟同。说到你方才问的问题,其实完全可以想见,王爷为人虽不够多疑,但你的话他会信三分,如此一来他觉得在下怀有二心,从此以后限制在下的自由,终日困于府中。然而在下不会坐以待毙,迟早能再取得王爷信任,而你,若要再得到王爷倾心,无异于妄想。”
齐明秀一直看着他,眼里倏忽闪过一丝厉色,乍然间却又笑意满盈,眉宇之间全无厉害之色,柔婉姿态活脱画中美人下凡,连文无隅也不禁多看几眼,听他轻声细语道,“文公子之智,我甘拜下风。你话虽不善却是另一种方式的宽解,倒是我私心过重,不识好人心。也罢,反正什么也逃不过你的眼睛,我再不会自作主张了。”
齐明秀言罢,款款起身,双手微微合抱,做了个寻常告辞之礼。
“如此甚好。”文无隅也站起,回礼之时压低了腰背。
「求一个耽美文,太监和大臣的,忘记名字了,以前只看了开头,好像一个有权势的太监,抄一个大臣的家,那个大臣是有妻妾的。请知道的朋友告诉我下啊。感谢。」
第94章
这厢渊澄去了国史院。
国史院乃典藏国家文书史籍之地,史官更是不可或缺的要臣,专门负责记录君主言行国政得失编撰史实。
所谓“史之为务,申以劝诫,树之风声”,史官者,须不畏强权、秉笔直书、彰善贬恶,方遗后世引以为镜,惩前毖后,强国安邦。
秽行昭一朝,恶名彰千载。为人君主都希望贤明垂青史,功德盖古今,没有哪个帝王愿意自己的过失丑迹载入史册流传于世,即使史官的职行不得任何人干预是自古沿袭的规矩,然历代帝王仍不乏以权压直屠刀相胁而企图文过饰非掩恶扬长者。
钟氏大康文皇也不例外。
大康建朝之初,康文皇曾私下召见史官王玉,诱之重利威以性命,软硬兼施,欲迫使王玉改笔。
然王家自大齐以来世代皆被遴选为史官,素秉承先人大史刚正不阿之气节,遵效‘不虚美、不隐恶’,文直事核,针砭时弊,百官崇之。
康文皇利害不得,便起杀心。史官王玉暴毙而亡,有关大康如何取代大齐立国,罪行杀戮等也都由后任史官奉命斟酌修饰大称其长。
念及王家数代功劳,王玉之子被安了个五品文职的闲差。而王家高洁世代为史,王玉又死得蹊跷,其子便疏远了朝廷,当真做了个闲散的小官,远远居于百官之后朝殿之末,不谏言不参政,只仍抛不下祖训,暗里私撰史册。
这种史书,流传后世也只能称之野史,更无法揭示于金殿之上为证。
而渊澄要的,也非是史书所载朝代变迁的真相。
曲同音安排得稳当,渊澄方到国史院,便有旁侍来引。
眼下岱山祭祖史官随行,有品阶的官员也都同去,整个国史院十分清静肃穆,一路畅通无阻。
旁侍领他到书库便悄退守门。
深幽的库邸,红漆木架古色古香,书卷陈列井然。
曾时仿刻印玺的图纸便是从这儿临摹去的,这次时间紧迫也无心流连,他立马开始着手翻找所需。
每个书架都贴有标注,找起来并不费力。
钟武本只是忌惮后世非议,才私令继任史官篡改美化其窃国行径及政业功绩,历朝以来的礼仪制度古训史料等仍保留未动。
渊澄将择选出来的文书资料归拢到一起,嘱咐旁侍几句便空手离开。
连齐已在外等候。
“先回府。”渊澄上马车前说了一句。
车厢内厚厚一沓宣纸,黑字红印,油墨味馥郁扑鼻。渊澄取出一张,粗略过一眼,十分满意。
“主子。”将至王府,连齐远远看见齐明秀走出府门来。
渊澄应了一声,等了会没听连齐回话,掀开窗幔一看,已见王府白墙,马车渐渐慢下,齐明秀出现在眼前,额头一层细汗。
“你在这做什么?”渊澄边问边跃下车。
车幔掀起一角,齐明秀看见里头一堆有字的宣纸,“有事想和你商量。”
“进去说。”渊澄向连齐摆手示意,连齐拽了下马缰就要驾车走。
却被齐明秀箭步阻下,“连齐去哪?”
渊澄奇怪得看他一眼,把车幔掀开,道,“这些是仿写文大人等字迹的罪状,我让连齐分发给隐卫队。”
“我也去吧。”齐明秀忙道,“我想要个人,随我们一起进殿,万一那日发生动乱,也好贴身周顾你我安危。只安cha一个人混入禁军应该不会惹人注目。”
“你想说的是这事?”
齐明秀恳挚点头。
渊澄想了想,他所言并非无理取闹,且也不无裨益,遂应肯下,转头吩咐连齐谨慎行事便由得二人自去。
梧桐树上蝉鸣如浪,整个西厢院显得益发静谧。
四下唯有寥寥几个仆从伫守。
仆从连声唤礼,却不见文无隅殷勤来迎。
走进屋子一看,那厮居然躺在大床中央呼呼大睡。
渊澄觉得好气又好笑,走过去敛衣坐下床沿,看看那张详静的睡脸,又垂了眉眼低思。
年少时候他奉密令挟带私恨和疑窦焚杀文家满门,又陆续帮钟武暗中铲除许多异心之臣,荣蒙皇恩得了个惹人艳羡的王爷头衔。自此后他和钟武之间隔着为人齿冷的恶行丑事,彼此提防心照不宣,已不再可能是单纯的养父子关系。所以他不问政不弄权,将自己伪装成荒 y 无度又恃宠无恐的浪荡王爷。
这么些年他似乎也入了戏,任如何容色倾城的女人也提不起半分兴致。无数男色如云过眼,能留下的只有这假道士。
这假道士容貌算不得出众,才学也只是哗宠,献媚的手段可谓拙劣,可怎么的倒叫他不知不觉上了心。与其说是那份宠辱不惊去留无意,不如说这人和他本质上是如此相像,一样的动心忍性,一样的隐而待发,一样的假愚充愣。
可人心之复杂,他尚不能了然自己,堪能识清文无隅?安知这张睡颜下,隐藏了什么样的深沉心思,又是否也有心于他?
因为感愧,自然开不了那个口问上一问,似乎他愿意就这么呆在自己身旁就是好的。
思及此渊澄不免自嘲一笑,神色竟有些悲怆。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想他欢场叱咤,阅尽美色,居然栽在自己手里。
料想明秀他日登顶,若旧情难泯,少不得的周旋尚能应付,但若当真狠下手,又当如何顾护。
十数年的相处,他能感知齐明秀其实胸有沟壑,可造可塑之才,不过是涉世不深为情蒙蔽。倘真明秀是个任性极端之人,他岂会如此放心,竭汲深之力扶助他上位,这其中的考量,非只是对文无隅所说的‘做不了’这个独一的理由而已。
渊澄空坐塌前,目光无焦,凝滞许久。
“王爷,王爷…”
连唤几声,渊澄才回过神,转头一瞧,文无隅正笑容可掬地看着他,ji,ng神之抖擞可见醒来多时。
“咱们走?”文无隅下床来,掂起薄瘦的包袱背上肩。
渊澄打量了眼轻简的包袱,没对此发问,勾了他的手往外去,叮嘱道,“这几r,i你就在屋里待着别出街,点翠楼也暂时闭门歇业吧。”
文无隅听着,侧了一眼问道,“何时起事?”
“御驾该是后日午后抵京,当夜便会有所行动,不过早朝才是见真章之时。无论如何,城中必然先乱,各府府兵衙役人数不在少,届时市井街巷兵马奔走,见疑便抓,分不得无辜与否。”
文无隅感到掌心有些shi潮,才发现王爷居然发冷汗,神色虽安宁,眼中却殷忧,想起方才他醒来一炷香的时间王爷仍深陷沉思不觉,一时心念牵动,他紧了紧手指轻握了下交握的手,“还有哪里不妥的么?”
手上传来一股暖力,渊澄回看过去,见他面端忧色实实是为他担虑,不禁冁然,眼里朦郁一扫而空,将掌中之手拢紧,道,“难得你如此坦诚的关心,我筹划多年,成败只在此一举,这辈子无可能再做这般大事,难免有些紧张,也正因如此,才能全力一搏。”说到这眉心微蹙,少时即舒展开来,语调降沉几分,“细细一想,我并非全为此事心绪不宁,可是又说不出为的什么。”
文无隅气息一沉,手也松了劲,倍感方才自己的举动有失本心,便看他两道墨浓的眉轻挑了一下,语气也变得淡而无谓,“那是王爷疑心生暗鬼多思自扰了。”
渊澄觑他一眼,只当他因为无意识的主动亲昵而犯了羞,兀自噙笑不语。
车驾候在府外。二人上了马车,比肩而坐。
窗外渐闻人声,一贯的祥和。
渊澄欠身,将两边帘幔掀下,阻隔了文无隅一直望外的视线,继而满目ji,ng光闪动,不时偏过脸来看他。
文无隅先也不在意,端坐了一会儿方觉有异,瞥见时不时投来的目光里,夹杂着欲起又止的 y 色,顿时对自己不经意间心软示好的一握懊悔不已。
他兜起双臂在胸前,闭目,诮笑一声道,“大事当前,王爷应该心无旁骛才是。”
殊不知此话一出,才真正将渊澄的色心勾搭起,长袖振空就揽住他肩头,手掌攀上他的脸颊往这边一撇。
文无隅根本不及言辞拒绝。
鄙言夷语未能出口,悉数作腹中绕。
异常凶猛,怕是憋屈多时。
衣裳凌乱已得不像话,文无隅才得了空隙拉开距离,急红着脸试图制止事态发展,“就快到了,王爷真是不怕羞么,快停手罢…”
渊澄气息粗浮,对驾车仆役吩咐一句,又扑过去上下其手,文无隅死揪着最后的防线,不轻易相从,却是防不胜防,那人又欺压近身来。
仆役回应一声,车速明显降慢下来。
“你爹娘怕是八年十载不能原谅我,你孝顺不错,也心疼心疼我…”
渊澄手在他衣裳下拉扯,下巴抵他颈侧,温热的鼻息绵绵游走,声音竟撒娇一般,噎噎续续,“我自愿、用任何方式,赎罪…可你不要冷了我……”
文无隅啼笑皆非,又找不出理由拉下脸,唯恐一家子尚未平安团聚之前徒生枝节,只能既来则安且顺从他,放弃了较劲。
日昃,天风剪云,浮光掠影,驰掣人间大地。
满厢春色旖旎,在熙攘长街仿若无人招摇而过。
点翠楼门外。
文曲盯着马车上下来的二人好半晌,满面复杂神色,“你们、逃难来了?”
文无隅回头看眼渊澄,又扫了眼自己的衣裳,却也不够狼狈到逃难的地步,只是事后收拾得不大妥帖整齐,便满不在意地拿手捋几下头发,拢了拢衣领袖口。
谢晚成伤势已痊愈,闻声出来,立在不远不近的地方。
文无隅侧了身目光越过文曲朝他笑了笑。
谢晚成早听文曲义愤填膺地讲过他家主子的遭遇,可真实看见文无隅残了一只眼的模样,立马愠色满面,眼神不善地盯着渊澄。
渊澄视若无睹,站在文无隅身侧,道,“我把你家主子送回来了,好生照顾着,少一根头发,拿你是问。”未等文曲回话,他转头对文无隅低语,“今晚子时初刻,等我叩门,先走了。”
说罢回身踏上马车,身后文曲喋喋不休,点头哈腰,“王爷慢走,我一定好生伺候主子,王爷走好…”
马车跑出视线,文无隅才认真瞪了眼衣冠楚楚的文曲,搞得文曲很是莫名,期期艾艾怨声道,“我哪里得罪你了…”
文无隅复又瞥他一眼,摇头不语。却也怪不着文曲抛弃昔日‘理直气壮’,染上些‘低声下气’的恶习,作为酒楼大老板,迎来送往的,免不了迎合奉承,习惯既成自然。
武曲亦从后厨出来,隔久未见,立刻就红了眼眶。想他打小在文府长大,文大人夫妇待他有如亲生,一门上下惨遭屠害,文夫人将他藏于院中栽种荷花的水缸中,匆匆叮嘱他切莫出来,而后不惜己命引开了杀手,他才得以逃生。那场大火刻骨铭心,文夫人临走前绝望惊惶的相视,一句仓促的嘱咐,更是他永生难忘。
失忆了这么些年,而今却仍是智拙力短,无法助益帮衬主子,眼睁睁看着他独自支撑受苦受难,这些无益之言,他从未与人说起,可心中自是一番愧责辗转难息。
文无隅知他的心性纯良,不善言辞,于是软言细语地安慰他。
一来二去,文曲头一遭看见武曲这般心伤模样,噘着嘴眼看着也要掉金豆子。
独坐一旁的谢晚成不禁哑然失笑,叩几声桌面,调侃道,“没想到文老板也是性情中人,我还以为掉钱眼里的人,眼中只有白花花的银子呢。”
“你!”文曲一下就被转移注意,眼泪立马收干,“你这个人,真是讨厌!主子…”说着他一蹬脚小跑到文无隅身边。
文无隅劝说了几句,武曲的心绪见恢复,听得二人吵嚷扭脸一瞧,文曲眼角泛红,只是气急了无话以对,把脸也给憋红了,便知道这厮难得触景伤情,谢晚成为缓和气氛才出言调侃。
“好了,饿了一天,弄点吃的去,”文无隅拍了拍武曲手臂,又面对文曲,“也渴了,劳文老板大驾,捎壶新茶来。”
两小厮听见主子吩咐,便无二话各自忙去。
谢晚成看他踱步而来,那只黑色的眼罩仿佛尖刺一般扎进他心里,他垂了头紧绷着脸,平静的语气掺含无限的内疚,“是我行事不察,连累你。”
回头想那日,诸多异常他却全然未曾留意。王爷的手段确实独有一种狠道,连他和赫平章在短短一夜就都经受不住折磨而致神志不清,当时的言辞和情景,只有些模糊的印象。也记不得口不择言的那些话是他仅所能知的猜测,不过那猜测,却也对了七八。
文无隅嘴唇抿笑,执起桌上空杯放彼此面前等待新茶上来,口中道,“刚刚是谁取笑文曲来着。你把责任自个儿揽去,主使之人可不要愧死。”
谢晚成苦笑道,“到底救人不成,反害你伤了眼睛。”
“谁跟你说是你害的?”文无隅语气淡淡,手抚过眼罩,“不过是事情暴露赌了一把,惨胜也是胜。都已过去,不提了。”
文无隅将那日之事简要一句带过,所谓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赌博,是为让谢晚成无需自责而已,哪里有胜利之说,眼下仍全在他人掌控之中。
谢晚成虽没那么轻易放下自责,但听文无隅这么一说,想是危急之际随机应变的又一计策,心中多少有些宽慰,便问道,“那后面,我们该怎么办?”
“等。”文无隅笑眼相望,转目又看向窗外,目光落在江中遥远处孤零零的渔船上,“这几日京中有变,吾等且坐观后事如何罢。”
谢晚成随之望向远处。
江面水波动荡,不知黑沉沉的深水之下是否波涛翻涌。
文曲这时提新沏的茶上来。谢晚成便未急着追问,又拿话刺激文曲,让他自动退避,才问之详情。
左右无人,文无隅长话短说,把月余间的经历见闻和即将到来的变故道于他知。
谢晚成得知王爷一行乃前朝忠臣欲将夺国,一时间惊震不已,惊的是竟与他的猜想吻合几分,震撼的是此事到现在都未曾曝露半点端倪,朝野上下皆一派风平浪静。
交代完毕后,文无隅没忘记最重要的事,动员起点翠楼老板伙计以及闲杂人士,将后房从里到外清扫整顿,用作暂时居住。只待父亲也无恙而归,再挪去城郊宅子。
第95章
ji,ng骑开路,百官车辇随行,皇帝銮驾居中列前簇后拥。车轮碾地,马蹄踏尘,响声嘈杂轰然,淹没人声。
曲同音耐不住路程枯燥,中途差人把徐靖云喊来同乘一车。
其实行程乏味是次要,主要是剑磨十年出鞘在即,他担心事发之时徐靖云迷惑于立场所在,做出些引祸上身的举动,抑或胜负已分之后因他的隐瞒而两相隔阂,徐靖云算得上忠耿,至少没有谋逆之心,来日与他势不两立也不是绝无可能,于是踌躇一再又再三,决定对徐靖云表诉真肠。
人在身旁坐了有半盏茶,曲同音还是磨磨蹭蹭离题万里。
徐靖云虽是耿直,却非粗心莽夫,渐渐留意到曲同音的神情与平常有异,说话的间隙屡次欲言又止,隐隐可见忡忡之色。
他不免想起这段日子,曲同音的举动颇为反常。在府邸时几次有意无意得避开他密会什么人,左右就几句话的时间,可想必是要紧之事拖延不得,否则既然要避忌他,完全可以白日里两人不在一处时约见。若论公事犯不着躲着,但若私事……
他无心窥伺曲同音的私隐,那些小事只当视而不见更不加过问半句。
眼下曲同音把他唤来,估摸着是想作些解释,又踟蹰担心他会为此闹气。
徐靖云思察半晌,暗暗有了主意。
曲同音已经把天气风景阵仗等等都闲扯了个遍,可到底心里藏着事,没话了有一会儿,正沉默着满脑子寻思怎么步入正题,听得身旁徐靖云干咳了一声,便转过头去。
徐靖云迎面而去的眼神不觉躲闪了一下,他开口说道,“咱们相识日浅,虽说人各有私,过去之事本不必再提,可我以为,有些事不坦白相告,我心里始终有道坎。”
曲同音听言愣了住,眨眨眼木然道,“何事?”
徐靖云摆正坐姿微垂下眼,“其实我以前去过涟漪阁…”
“这我知道。”曲同音顺口接了句,徐靖云便顺势看他一眼,表示话犹未完。
“你继续。”曲同音自觉软下声音。
徐靖云于是接着说,“有段日子王爷格外肃戾,大理寺上下皆惶惶不安,我也不例外。后来王爷倒是正常了,大家却仍心悸,行事丝毫不敢懈怠,整日战战兢兢。隔了许久,终于才定下心来。有次我听见几个同僚私相窃语,本以为是议论王爷,细听之下才知他们说的是秦楼楚馆。你知道,我这人素来没什么朋友。”说到这他短叹一气,“出于好奇,也…是心中忧闷难解,便也去了。”
曲同音稍等片刻,见他没再说下去的意思,才开口搭话,“这个,我大致也能猜到。”
徐靖云又长长呼出一口气,忆起往昔,一时略感怅惘,“我第一次进涟漪阁,着实吓了一跳,老鸨许是见我三问无言,便胡乱会意,将我遣到了文公子处。文公子此人甚好相与,大概都看得出我是初来此地,忐忑拘谨,他便一人自说自话。再后面,烈酒几杯下肚,也就放得开些。不过…我始终未曾越界。”
曲同音静静听罢,忍不住相问,“那你…是后悔未曾越界?”
徐靖云两道剑眉拧紧,狭长了眼睛冷视过去,曲同音急忙改口,“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后悔,你只是简单地陈述实情。”
徐靖云极淡地笑了笑,又道,“那你不怪我今日才与你坦言这些吧?”
曲同音一挥衣袖,大大方方道,“哪能呢,你和文公子的事,我早有所闻,也算知之详尽,你倒忘了,去岁王爷生辰,是谁救你一劫。”
徐靖云脸上挂着浅笑,徐徐道,“从旁人口中得知,总和亲口言出是不同的。”
曲同音心里有鬼,这话在他听来便感觉弦外有音,眉心也皱了道褶子,微滞的目光变得疑惑不安起来。
徐靖云撇过头深看着他,“我方才说的这事,你说你知,我从前不问你从何而知,以后也不会问。但有句话想告诉你,我既与你交心,便不管世事沉浮,只莫相负就好。”
曲同音凝眸回望,心尖顿感酸疼阵阵,不禁握住徐靖云的手,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多聪慧的一个人,竟被他薄看了。
论官阶职位,大理寺少卿远不及刑部尚书,犯不着屈身谦下亲近维护,这其间细思便知不同寻常。若说王爷寿宴之时是顺水人情,那而后又何至这般越走越近。
事出有因是真,深情也实实轻易枉顾不得罢。
“我也有事要和你坦言。”曲同音清明了心神,语声前所未有的温驯,“但你保证无论听到什么不准生气,生闷气也不行。”
“我刚说的你就忘了。”徐靖云将他的手反握于掌心,往后一靠坐姿松懒几分,做好了洗耳恭听的准备。
曲同音飞眉笑看他,也后靠车厢壁上,“先说我如何知道你到过涟漪阁且知之不少。你出身大理寺,素来谨言慎行,上青楼自也是小心着去,不过即便有同僚认出你,却也不是什么新奇罕见的事,不必要四处宣扬。我之所以知道得详细,全托王爷手眼通达。你大概没留意到,王爷寿诞宴会上,到场的诸官之中,十之八九都是欢场常客,不然那成片的莺莺燕燕如何送的出去。”
徐靖云当真权作聆听,半分未起异色,口中淡淡问道,“王爷何苦费这心思。”
听此问曲同音坐直身正色起来,面敷凝肃,“这便是我接下来要和你说的生死悠关之事。”
徐靖云投去一眼,见他又复此前神态,深觉兹事体大,不自觉地敛容屏气,挺起了腰身。
“当日断山崖下刘申的招认,最末一句,你还记得么?”
徐靖云回想片刻,蹙眉迟疑,“遗皇子?”
曲同音闭目轻点了下头。
徐靖云眉蹙更深,恍如魂出窍般呆神,没一会儿突然警醒,急忙忙侧身半开车窗,向外头四下扫望。
一阵灰尘扑入车厢,丈远之外铁骑护卫盔甲车轮声铮铮入耳,完全能将二人的低语覆没。
徐靖云紧闭车窗,仿佛已料见生死攸关的场面,四目微垂脸色刷白,忽而抬眼,不可置信得盯着曲同音。
曲同音又次点头肯定。
徐靖云像是一口吊着的闷气突然舒泄,他将身子后倾抵靠车厢壁,沉默了好些时间,慢慢地,才面色有所好转,嘴边一丝不明的笑意时有时无。不知是因百般不解得以拨云见日而豁然,还是既惊骇又兴奋于即将亲历的天下之大不韪。
曲同音话到即止,但见他表情难捉难摸,恐他反悔先前之言,耐心等到他平复如常,才问了句,“你怕了?”
第96章
徐靖云反问自己,答案是肯定的,他没有道理不怕。入仕至今他行事无不循规蹈矩寡言慎微,谋逆这等事,他一丝闪念也不敢有过。
然而箭在弦上已成定局,何况即使早知此事,他亦无法也不能叫曲同音改变主意。怕字,放在今时今日,只将当作胆气来使了。
“想来你和王爷的谋划不是一日两日,”徐靖云平缓得说道,神色透露着坚定,“先皇命我监视王爷,原因就在此了,没有真凭实据,但有一点疑虑便要先行绸缪。”
曲同音回道,“你说的是,自古帝王,哪个疑心不重。但他疑心得对,只不过绸缪已晚。”说着他偷瞥一眼徐靖云,慢慢将手覆上他手背,“那你……生没生气?”
徐靖云眉眼上抬微笑道,“我没理由生气,你早与我说明,指不定我稍一不慎露出什么端倪来,反而坏事。”
曲同音终于放下心,长舒一口老气,整个人都松散了,慢条斯理得讲述道,“遗皇子曾在我府待过几年,此后都在王府,一直由渊澄照料。早些年渊澄身边男宠不断,有朝官投其所好的,也不乏受命监察王府的,有无辜枉死的,也有斩除耳目的,说不得已吧,却实也沾染了无辜之人的血。我最初接近你只因你跟踪渊澄,幸亏你不是先皇的心腹,可把你拉下水实非我所料及。刘申被挟之事,不是我们做的。”
“查到是谁么?”徐靖云惊问道,他仍记挂着做少卿时悬而未决的难题。
“文公子。”曲同音波澜不动,“他的真正身份,是文大人家的独子。”
徐靖云大吃一惊,差点咬到舌,“居然、是、是他!”说罢手扶额头轻叹,内心五味杂陈,没成想到头来,傻得团团转的只有他一个人。
曲同音无声窃笑,继而又道,“我也是后来才知,文大人夫妇尚在,文公子自是为救父母而来,我猜他最初以为他父母藏在王府之中,入府之后发现原来不在,便转向了你,借机查访大理寺天牢,但其实文大人很早就被渊澄混在刑部牢房。”
怪不得曲同音之前说过文公子颇有城府,他只当是闲话而已未加思量,如今回想起来,竟止不住背后发凉,可转念一想,又觉惭愧,“那他为何不找我帮忙,至少我能帮他确认文大人是否在你刑部。”
曲同音撇嘴轻哼,“他若想求助朝中之人,以他在涟漪阁多年的经营,有的是比你职权更大的官。我想,他是不愿牵扯过多,越是枝节繁复越易出错。”
徐靖云沉吟一段,思之无果便将文无隅之事就此作罢,转而问道,“事已至今,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曲同音正容道,“我刚才所言,越是枝节繁复越易出错,也是我至今才与你言道的原因。我只有一个要求,御驾回銮后的早朝之上,不论朝臣之间如何激辩,皇帝如何雷霆大怒,你务必持中不言明哲保身。”
“这么说来,就这几天内的事了?”徐靖云仔细端详他,见他颔首,垂低了脸郁郁不乐,此前无从助益已是自愧,要他临阵龟缩怎么做得出来,“你叫我明哲保身是为我好,可我若不能与你共济,是为不义。我没法答应你。”
曲同音哈哈一笑,摇头晃脑说,“有道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你该不会没听说过吧?”
徐靖云的神情霎时冷霭满布,嘴唇抿成一线盯紧他。
曲同音和他对视须臾,急忙献媚讨好,挨近他身旁,“玩笑话,别当真啊!我当然是另有原因的!”
徐靖云还是板着脸,看样子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罢休不得,曲同音只好收敛笑意,微微侧身语气郑重,“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帝王者临顶天下,高处孤寒,没有一个心无猜忌的,塔尖之上荆棘丛生啊,塔下若有一丝风吹草动,恩威赏罚,只在塔顶之人的一念间。”
徐靖云表情略微松动,口张几次,总算将疑惑说出口,“你意思,你认识的遗皇子,也是这样的人?”
曲同音舒眉轻笑,“非也。我当然相信明秀,就是那位遗皇子,与众不同ji,ng明善良,治国御臣循道有方。我的意思是未雨绸缪啊,防患未然总非坏事。这疑心病是古今能君智主的通病,轻则已,要是太重就是我等的飞来横祸。人心难测,更何况君心,伴君如伴虎啊。若换作你我,也不外乎如此。身在权御中心,诸事不由己,人就会变的。我希望你我后半辈子独安一隅恪尽职守就罢了,多余的名利,我吃不下,你嘛,”曲同音故意挑飞眉眼扫看他几轮,“非我看轻你,你不适合与他们斡旋。”
徐靖云听见后一句,收回了眼神空空看地,似有些不服气,曲同音嗤一声笑出来,拍拍他肩膀,“我只问你,你可知你手下的张少卿,自从你升任他受提拔之后,如何短短几个月,从一个家中唯一陈旧老屋变成坐拥京城三处豪宅的大门户?”
徐靖云听得咋舌,眼睛都发直了。
“你不知道的何止这一件,”曲同音语调忽变,冷冽,而又隐隐愤懑,“京官玩忽职守徇私舞弊等等,已成风气。钟氏先皇权欲熏心,任由钟氏一脉拥权自重,暗地里卖官鬻爵,勾结富贾垄断官商,抬哄物价扰乱民生。这些事,不知道的就像你,还以为世道太平,知道的,好比张少卿,抓准了时机闷声发财,也有像我这种,知之当不知的,乐作壁上观,看他二十余年就已蝼蚁筑x,ue的大康如何千秋万代。”
徐靖云见惯吊儿郎当的曲同音,一时间被那凛然之态震慑住,呆呆注视着他。
曲同音不过是桩桩件件腌臜之事涌上心边,气不打一处来,才难免声调过重了些。
“我听你的就是。”良久徐靖云才发声,再不作多想。
曲同音等的就是这句,立马情绪大好,竟不羁举止撩起襟裾一抬腿跨坐到徐靖云膝上,还圈住他的脖颈,目光似水温柔。
徐靖云羞得无地自容,双手几度欲将他推起。
“权欲这东西,但凡沾染半分,便入泥潭一般再难自拔,我最爱你一身清白如莲。”曲同音款款道。
打从王府救急那日起,他就觉得此人可信,日渐情深以后,愈加全然信服。且不说平日里曲同音总没个正经,目下言及机要大事也庄重不了几刻,他深知二人长久的筹划必定谋无遗策,便心下放宽开来,手上的劲儿也松了,挪挪移移得扶在他腰侧。
第97章
文无隅鼓动点翠楼上下清理旧舍购置新用足足忙碌了好几个时辰。
文曲听是迎接主子的母亲,老夫人,别提多兴奋,一改后天养成的惰习,恨不得能飞檐走壁,一下午就只见点翠楼里里外外哪哪都有他,一会儿嫌弃伙计买的花瓶不够鲜艳亲自去了趟专挑他满意的,又觉屋里摆设别扭反反复复重置,反正走到哪都能cha上一句嘴,那一股c,ao心劲好像即将迎回的是他老娘似的。
对此文无隅表示喜闻乐见,由得文曲捣弄,自己则把握分寸便好。毕竟是临时居住的地方不必过于讲究,看得过眼就行了。
如此忙活半天,夜色悄然降临。点翠楼饭点时间照常营业,迎来送往皆是财。尚未到宵禁,从点翠楼路过的人依旧络绎不绝,长街临江夜风舒爽,夏日里这一小段时间最是宜人,多有百姓客商携游街景纳凉消食。
时辰尚早,他和谢晚成二人占住了临街的一张座。这般市野独有的喧闹,谢晚成算是司空见惯,文无隅却许久未曾体会,夜风扑面而来,泥土的味道也格外喜人,他倚靠窗台,遥望长街延绵的灯火,夜空星辰如坠,天星地火交相辉映,他的独眸尽收这片光芒。
楼上食客渐散。
谢晚成不愿坏他雅兴,静静坐一旁陪着。
待到文无隅转回原位,楼上空无一人时,他才轻声相问,“你当真全信了他?”
文无隅微怔,神情黯了黯,平添了几分无奈,“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只能如此了。”
谢晚成沉默无话,他现在有力无处使,便是让他来谋划,也拿不出什么行之必成的良策。劫狱一招已经使过,买通再多的死士,和官府抗衡,只怕结果还是好不到哪里去。
就算朝廷之中有门有路可以不用强抢劫杀这等费力的主意,但他一向不问官家事,此次来京不足半年,凭他一个无名小卒云游散人的身份,根本不够能耐去攀附。
“民不与官斗,这道理三岁小孩也懂,可我却才明白得真切。当年下山,我就该直奔京城,挤破头也要往最大的官位去爬。”谢晚成愤懑不平。
“师兄现在开始发奋也不迟啊,大器晚成嘛。”文无隅调侃道,“只怕你做了大官又后悔,觉得还是闲云野鹤来得快意。”
谢晚成苦笑,没继续往下说。他不过深觉自己无能为他排忧有感而发罢了,位极人臣谈何容易,何况他也没那份功利心。
见他埋头垂眼情绪低沉,文无隅温和一笑,“你就别多想了,他们耗费这么些年的心力,倘若功败垂成,下场唯有一个死字。因此,改天换日必成,父亲母亲也必得自由。鸟尽弓藏这种情况,应该不会发生,且不说父亲母亲以及另外几位老臣年事已高,虽然起到一定的推动作用,但绝不到功高盖主的地步。”
谢晚成抬起脸来看着他,“那个齐明秀可靠么?”
文无隅跟他提过和齐明秀的约定,但是谢晚成未尝见过,不了解其品行心性,思来想去总还有些担忧。
“可不可靠都只能可靠了。自由已非难事,但若想摆脱纷扰,齐明秀无疑是唯一的选择。”文无隅语气淡淡,目光聚到谢晚成苦大愁深的表情,微微拢眉道,“师兄在京城呆的久了也沾染了得瞻前顾后多思乱想的恶习,可见京城这地方遍地权贵人却难将养,咱们应该越早离开的好。”
谢晚成何尝不知自己疑神疑鬼,可劫狱失败这件事,即便文无隅不怪他,他还是过不了自责这关。但也知文无隅其实比自己更担忧,于是,收拾起苦脸,自嘲道,“是了,都把我变成个婆婆妈妈的人了。等这件事尘埃落定,我以后再也不来这鬼地方。”
文无隅眯眼笑道,“师兄,你先走一步不行么?”
这才是文无隅想说的,他这个师弟,自小就不喜于牵累他人,若非执意介入之时情况紧急,文无隅铁定把他撇得远远的。
谢晚成含笑,微抬下巴瞥他一眼看向窗外,“不行,要走一起走,大不了我不向你问这问那打扰你的神思。”
文无隅挑了挑眉,便就此作罢,他也知这位师兄绝非轻易劝得动的。
点翠楼关门打烊,大门外高高悬挂着一面旗幡,上书八个字——老板大喜谢客三日。
文曲宣称做事不能虎头蛇尾,兴致昂扬得选择留下作陪,恭候老夫人大驾,文无隅自是不好驳他的美意,还夸了他几句。
四人围坐一张八仙桌,桌上摆了一壶茶一坛酒一个果盘。
街上空无一人,离子时初刻尚有小半个时辰。
信誓旦旦要以最热情的面貌迎接老夫人的文曲,此刻一手撑着脑袋,瞌睡打出鼾声来,嘴唇间竟还衔着颗瓜子。
谢晚成和武曲倒没看出疲态,文无隅则可谓ji,ng神抖擞,面前的果壳堆成了座小山。
谢晚成看见文曲模样甚是滑稽,忍不住发笑,手指夹了颗黄豆,作势要弹文曲脸上。
“你别…”文无隅及时出言拦住。
“叫他自己掌嘴,我吓吓他。”谢晚成说着却未立刻出手。
“他胆子小,不禁吓的,而且很记仇。”文无隅斜一眼文曲,勾起一抹y恻的笑。他轻手轻脚得靠近文曲,将瓜子往他两个鼻孔里塞。
谢晚成也没闲着,走到柜台前取来毛笔,开始在他脸上描花。
而武曲,一边是恶趣横生的主子,一边是自己的枕边人,左右不知如何是好,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埋起了脸假装睡意浓重。
这时叩门声突兀响起,谢晚成手下一滑,文曲脸上八字胡的一撇直接划拉到了下巴,额头赫然一个十分周正的王字。
文无隅忙起身去开门。
椅子挪动的声音把文曲给惊地猛一哆嗦,迷糊的双眼看见谢晚成提着支笔杵他面前也反应不过来所为何故,但心里记挂着要紧事,见主子往大门走,便跟着离开桌子。
谢晚成看他居然完全没反应,呆了片刻,收起笔墨放一旁,也迎上前去。
酒楼门开,果然是王爷,文无隅一阵欣喜,眼神往他身后寻去。
连齐扶着一个身披漆黑斗篷的人走前几步,渊澄边退开边低声道,“文夫人,到了。”
文夫人闻言摘下斗篷帽子,望向文无隅,神色惊惶,眼角有泪痕未干,斗篷下瘦弱不支的身子轻微颤抖着。
“母亲…”文无隅鼻头一酸,轻唤了声扶住了文夫人。
文夫人眼含泪光不住地点头,双唇微动却发不出一点嗓音来。
“无隅。”见他就此转身渊澄叫住了他。
众人回望去,渊澄又低低道,“有话跟你说。”
谢晚成和文曲双双近前搀扶文夫人。文夫人忽见那满脸墨迹的文曲,惊讶地看了他好几眼,没一会竟露出一丝淡极的笑意。文曲自是毫不察觉自己有何不妥,傻乎乎得满脸灿笑。
可当看见武曲之时,文夫人那点笑意倏然无踪,面容愁结,似乎想起这孩子是谁来却不敢肯定。
经过这几年不间断的药理,武曲的烧伤已基本恢复,绷带也已拆除。初次进王府文无隅的表述未免有些夸大,倒不算极严重,不至于面目全非五官狰狞,脸上虽然留了些斑块疤痕,但熟知他的人尚能从眉目间辨认出他来。
武曲感觉到夫人眼神中的犹疑不决,下意识便比划起手语,文夫人神情茫然,显然不懂他讲什么,一旁文曲见状,急忙赶着翻译道,“他说他是文羽堂。”说完才陡然拉升音调,瞪大了眼好大吃惊,“啥!文羽堂?你不是叫武曲?”
谢晚成狠狠剐了他眼,“别一惊一乍的,小声点。”
文夫人和武曲二人目光相接,俱是悲喜交加不能言,徒剩无声的感伤,文曲只好识趣闭嘴。
第98章
这边文无隅走回门口走出门外,往一旁y影处挪了几脚,避开屋里众人的视线。
“多谢王爷。”文无隅躬身作揖,表情分外诚挚。
渊澄出手去拦,却人已经笔挺站直,含笑看着他,不消言心情很是悦然。他收回手从怀中摸出一只小瓷瓶,“这是解药,一会儿服用一颗,五个时辰后再服一次,明日便可复原了。”
文无隅双手接住,口中连连道着谢。
这番不同以往的恭敬和殷殷谢意让渊澄恍惚,空站着做不出回应说不出话来。算来算去本是他亏欠的,却被以德报怨,多少让他颇觉惭愧。
文无隅稍待了会儿没见王爷再说什么,杵在他面前也没要走的意思,便先开口道,“家父之事,还劳王爷多费心了。”
渊澄嘴畔弯了下,笑得生硬,“你好好在这等着吧。”
文无隅浅笑,施然抱拳,“那就预祝王爷马到功成旗开得胜!”
渊澄轻嗯了声,顺势握住他的手,因一门之隔,长辈在场,心中歉疚拘谨不敢放肆,只是将他的手握紧,指腹摩挲着手背。
文无隅眼见王爷满心不舍全写脸上,吞吞口水心一横,缓缓靠入他怀中,把头伏在他肩上。
换作平常,文无隅绝无可能做出这种举动。但目下情形,王爷显然急需一些亲昵的行为安慰一下思心,毕竟往后再无法随心所欲。那种心情,文无隅可能体会得不真切,却是清楚得明白这点。
从前做下的种种如今就是横亘在他心头的一座高山,而这心意相通的感觉确实让渊澄飘荡的心神安稳下来。
两人相拥无言。好一会儿才听文无隅先讲话,“夜已深,王爷该回府歇息了。”
渊澄这才松开怀抱,神色平和道,“好,你进去吧。”
文无隅迟钝了一下,抬脚转身,走至门口时缓了步子,最终还是未曾回头,径直走入屋去。
大门吱呀合上,渊澄转目,遥望一眼夜空,深深吸气,倍觉通骨舒畅,随意挥了下手,示意暗处的连齐打道回府。
皇驾回銮的当天傍晚,整个京城可谓万人空巷,主街道旁百姓摩肩接踵,争先恐后地想要瞻仰皇帝尊容。
街边的商铺可遭了殃,门板都险被挤破,店铺里里外外全是人。
皇帝出巡那日也不见这般轰动,因那日百姓们未可得知具体时辰,而今天,皇驾几时启程行至何地,都有随风传来的消息。
如此空前盛况这般的受拥戴,车辇里的皇帝十足受宠若惊,主动掀开车幔,朝四下里跪地齐呼万岁的百姓雍容地挥着手。
好是一派君民和洽的盛景。
而地处临街的点翠楼以及整条街道都不见人烟。
一家之主吩咐不准外出,一家子人只能在点翠楼里干听声响。
后来实在扛不住好奇心,文曲便捎带上武曲跑上了二楼,身虽不由己但目光是自由的,那一股子凑热闹的劲头,直将把文曲的脖子给拉三尺长。
文无隅没那个闲工夫去管文曲想自由飞翔的心。文夫人已按时服下解药,可迟迟不见好,仍无法发出正常人的音调。
文无隅琢磨着请大夫,顺便诊察母亲的身体状况。从表面上看文夫人身处牢狱七八年,并未有明显的病症,除了脸色暗淡形容消瘦之外无甚异样。但文无隅不放心。
只是文夫人长久地待在昏暗的地牢里,突然换了个地方十分不适应,睡不安稳,总是梦中惊醒,文无隅就住在隔壁,听见母亲惊呼便立刻转醒,几番来回看护之后索性抱了被子在文夫人房中打地铺。
由于夜里少眠多梦,文夫人白日ji,ng神很是不济,午膳过后的小憩,文无隅也半步不离地候在床前,要唤文曲去请大夫又被文夫人拦了下来,意思是她身体无恙。
外头吵嚷不止,文夫人好不容易呼吸平缓入了睡,他打算让谢晚成出去一趟,可刚起身走两步,文夫人就睁开了眼睛。
“文若,若儿…”
声音干涩嘶哑,唤的是他的本名。
“母亲!”文无隅激动万分。
见文夫人要坐起,他忙搀扶一把,取了个锦枕放到床头,让她靠得舒服些。
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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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4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