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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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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世浮图 作者:大罗神仙

    正文 第22节

    七世浮图 作者:大罗神仙

    第22节

    定亲王冯溪山,先帝时封下的四大异姓王之一,四位亲王与先帝情同手足,按照辈分,景福临都该喊他一声“二叔”……

    既如此,冯雨微口中的大哥想必就是冯采薇了。

    采薇别墅初建之时,不知多少好事之人嚼舌头,说万想不到冯家卓然出尘的大公子竟去京城开了窑子,此刻想来,冯采薇所苦心经营者,不过是为了一个冯雨微。

    杨玉琳不明内情,直觉得气氛有些凝重,朝不言不语的贾凉看去:“我们皇……我们景公子好兴致,要去金陵看灯,你若没有旁事妨身,不如同去?”

    贾凉只淡淡点头:“嗯。”

    傅达礼照看柴火,良辅和冯雨微加入元霸、覃宛的昏睡大军,杨玉琳原本是费心费神试图捋清冯雨微和贾凉之间的错综机缘,最后心力告罄,不知不觉靠在景福临怀里睡着了。

    闭眼前还迷迷糊糊想着自己是不是对这个怀抱已经过分习惯,下一秒闭眼便什么都不想不记了。

    次日清晨,院子外响起黑旋风熟悉的马蹄和嘶叫,踏雪抖了抖长睫毛站起来,嚼了几口傅达礼细心准备的豆子和麦麸,达达地走出去与同伴们汇合,无端却多出一匹青马。

    良辅:“……”

    元霸浑然不觉,语气里带着自豪:“这是五哥的马,名字叫追风,漂亮吧,五哥最爱青色了,不过五哥马术实在坏,昨夜里早咱们一个多时辰出发,反而是最后一个赶上来的。”

    良辅心痛得窒息:“……我的一千两银子啊,一晚上就全花完了啊,元霸,大哥这几天不想和你说话……”

    元霸通情达理地点点头:“嗯,大哥体弱,平时习武根基就差,赶了这么几天的路肯定累坏了吧,大哥好好休息,我不找大哥说话便是了。”

    一向冷漠的傅达礼都忍不住脸上笑开了花,杨玉琳更是乐不可支,这兄弟几个,果然还是元霸最有意思。

    贾凉被良辅硬塞给元霸,云影照看着冯雨微,一行人收拾停当,准备出发。

    日头破出晨蔼,夜里尚不觉得,此刻在天光映照下,冯雨微真是瘦得惊人,浑身摸不出二两r_ou_,下巴瘦得跟锥子一样,凹陷的脸颊,凸出的颧骨,配上青影深沉的眼窝。

    只需要再丰腴三分,就能看出来这主人拥有怎样一副姣好的容颜,可惜眼下实在是瘦得不成人形了。饶是如此,这还是睡了三年安心觉养出来的模样,三年前的他该是怎样凄凉的景象。

    再看贾凉,长及脚踝的黑发扎起来,露出清晰的五官,肤色那种极致的白和头发、眉眼,甚至衣衫的那种极致的墨色,对比更加鲜明起来,这种冷硬的观感,莫名让人觉得幽艳。

    打量着马背上无论哪方面都奇形怪状的这两个人,杨玉琳心里默默思忖,这一段机缘,究竟是福是祸呢。

    第39章 结草衔环

    杨玉琳被冯雨微一掌拍进河里的那个瞬间,脑子里除了一个大写的“祸”字再想不到其他。

    原本一路上相安无事,天下太平,太平久了良辅就有些想生衅,左看看右看看,唯一也就能拿冯雨微开刀,因此无事就要凑到他跟前唬人。

    “呀!贾凉在你背后!”

    “不得了了!贾凉爬到你头上了!”

    贾凉最是安分守己,拿刀架脖子上都憋不出三句话,怎会如此胡闹,可偏偏冯雨微看不见,心虚得了不得,良辅说什么便是什么,每每唬得人上蹿下跳,良辅在一边猖狂大笑。

    饮马的时候,良辅又鬼鬼祟祟凑到冯雨微跟前,静默地看着湖水不说话,忽地一下跳将起来,瞪大了眼往后退,胳膊却似被人扯住一般动弹不得,嘴巴支支吾吾地也像被人捂住一样说不出话。

    旁的人心知良辅这是又开始作妖了,不予理会,冯雨微却一如既往被良辅的骇人形状唬住了,以为水里有河怪,手忙脚乱往后撤,右脚被河边乱石绊了一下,身子控制不住往后仰过去。

    眼看着就要栽进河里,杨玉琳离他最近,下意识就伸手去拉,冯雨微张皇失措地,反手拽住杨玉琳,一掌就将杨玉琳拍进了河里。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哪里抢救得急,杨玉琳倒栽葱闷进河水里的时候,尚留几分清明的脑子里生出无限悔意,早知道就不带上冯雨微了……

    河面宽三丈,看似水波清宁,水下却暗藏杀机,河水最深处距离水面二寻有余,且有湍急漩涡隐于水下,当地人称之为“往生河”。

    意思是跳进这河水等同再次投生,凶险万分,哪里还有人敢在河边逗留?只有外地来的生客,蒙昧无知,才能这样恣意在河边饮马嬉闹。

    杨玉琳不识水性,一头栽进河里,天旋地转,水势汹涌,劈头盖脸而来,咕噜咕噜往自己嘴里、耳朵里钻。

    胸腔渐渐鼓噪起来,喘不上气,似有重锤压在胸口不肯起,出气越来越多,进气却如游丝飘渺。

    杨玉琳脑子里一阵紧似一阵地喧嚣沸腾,熟悉的沉重感袭卷全身,自己的意识随着躯体渐次往下沉,越沉越深,越沉越深,跌进无底黑渊里……

    他隐约知道,自己似乎又一次沉进了无边梦境里……

    “噗通”一声,有人跳进水里,长臂舒展,一把将他捞起来。那人拿手掌压着他胸口,逼着他吐出几口水来,轻拍着他的脸颊:“喂,快醒醒。”

    他被人闹腾醒了,迷迷糊糊睁开双眼,看见一个俊朗的少年,浑身透shi,他控制不住咳出几口水,断断续续回答:“……我没事……多谢……”

    那少年眼底一时亮堂起来:“没事就好,你怎么这样不小心,不识水性还要凑这么近,这河凶着呢,你也不知是谁家的孩子,太不警醒了……”

    这少年不过十一二岁模样,训起人来却有板有眼,嘴里唠叨着许多话,一时间无休无止起来,却又忽然停了嘴。

    “哎呀!坏了坏了,被王……被大哥知道就完蛋了,这回偷着跑出来,大哥可得气坏了,你赶紧回家!”

    那少年将人离开河边远远地安置好,一边大踏步走着,一边还忍不住回头挥手:“你赶紧回家!赶紧!”

    他愣愣看着少年走远,晕晕乎乎地回家了。

    寒来暑往,斗转星移。

    已经入了夜,茂密的树林里,一行人疾驰而来,领头的青年白巾蒙面,带着身后的人快马加鞭,有破风的声音传来,身后有人惊呼:“公子!”

    青年应声侧身,利箭几乎贴着脸颊擦过,勾起白巾,刺入前方泥地上。马受了惊,将青年摔下地去,脸颊上鲜血淋漓,洒在地上汇成汩汩细流。

    身后人翻身下马,围拢过来,带着几分心焦与慌乱:“公子!”

    青年使了个眼色,几人会意,大声痛呼:“公子!公子……”催人肝胆的哀声与哭号,几乎要立时以为此地死了人。

    有人一身黑衣躲在暗处,亲眼看着萧白中箭倒地,耳边哀声不绝,他默默挥挥手,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又过了片刻,料定黑衣人已走远,青年缓缓起身,踱到白巾前,扯起那支箭攥在手上,面露恨意,咬牙切齿念了一个人的名字:“仲叔平!”

    随即转身上马,招呼身后的人策马而去,一路哭号未曾间断。

    天明后,萧白为流箭所伤不治而亡的消息算是彻底证实。

    萧玖高兴坏了,拉起仲叔平的手说:“先生!多亏了先生!二弟一向智计无双,派出了三队人马,皆是白巾裹面,身量也像了个十成十,若不是先生料定他会取道寒鸦林,我等所谋恐怕难免功亏一篑。”

    仲叔平不动声色抽回手:“公子言重了。这是属下分内之事。”

    萧玖还欲说什么,仲叔平自然而然地抢了先:“公子,连夜奔袭有些困倦,请公子宽恕属下无礼,先行告退。”

    萧玖似是毫无所觉,反而关切至极:“是我的错,劳累先生了。钟泉,速速送先生好生休养。”

    钟泉闻声,恭敬跟在仲叔平身后,护送他出去了。

    穰公薨,两个儿子都在封地,谁先赶回都城,谁便得占先机,眼下萧白既死,萧玖成事指日可待,届时,自己也算是大恩得报吧。

    仲叔平不自觉从怀中掏出一枚佩玉,日夜摩挲了十多年,这佩玉越发温润起来。

    那一日,自己贪玩落水,被水流铺天盖地裹挟时,那种灭顶的恐惧与颤栗犹如昨日,本以为此命休矣,却被人救上了岸。

    那少年明朗如星辰的眼睛,他见过一次就再难忘怀。事后他多番探听,终于得知那日在此地驻营的是穰公的大公子,公子玖。

    仲叔平那时候不过十岁,既存了报恩之心,从此修文习武,不过是为了早日去到公子玖身边,为他效忠,以报救命之恩。

    花了整整十年时间,才入了公子玖帐下,又花了三年时间,才获得公子玖信任,得以常伴左右。

    仲叔平初见公子玖那一日,是隐约觉出些不同的,一样的俊朗容颜,眼睛却似乎不是记忆中的那一双。

    随即又想到,已是十余年的光y荏苒,有些成长变化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到底没有说出河边相救之事,救命之恩是大事,且又时隔多年,没必要再说什么,放在心里便好。

    萧玖没了劲敌,心中畅快,离着都城不过六七日的路程,连日里军士劳苦,他又一向体恤民心,便不再快马赶路,一边整备军务,一边随性前行。

    却不料六日后,平地起了惊雷,公子白入主都城,立为国君,是为寰公。

    消息传来的时候,萧玖正与人饮酒,琉璃杯刚举到唇边,又失手砸到地上,他却掩饰得极好,很快恢复了微笑,淡淡看了仲叔平一眼:“先生以为如何?”

    仲叔平要跪,萧玖快步起身上前拦住:“先生为我尽心竭力,我岂有不知,是二弟福泽深厚,不与先生相干。只是眼下,先生以为应当如何?”

    仲叔平垂眸:“郇台。郇台陆将军素与萧白不合,绝不肯坐视萧白继位,若能与之联合,此事尚有余地。”

    萧玖唇边笑意加深,扶住仲叔平的手紧了紧:“我就知道先生有办法,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得先生相助如此,真是于愿足矣,不复他求。”

    仲叔平有些不自在,萧玖也没有多为难他,转身安排人手联络郇台。

    仲叔平不自觉松了口气。

    十日后,萧白放出消息,当日仲叔平一箭s,he中萧白面颊,致使萧白容颜尽毁,一国之君受此折辱,不报此仇,誓不为人,必要将仲叔平剁为r_ou_泥方解恨。

    若是萧玖肯拱手送了仲叔平入都城,萧白顾念兄弟情份,既往不咎。若是不肯,一国不容二主,萧白定要将萧玖斩尽杀绝,永除后患。

    郇台将军府,陆如风安排宴饮为萧玖接风洗尘,酒过三巡,陆如风看了看萧玖身后的仲叔平,举杯敬道:“素闻公子身边有一位天机先生,算无遗策,想必就是这位了吧?”

    萧玖脸上的笑意无懈可击:“将军谬赞了,先生博学不假,惘测天机却是万万不敢。”

    陆如风见他有心相护,更是忍不住要挑事:“不知公子是否有所耳闻,如今萧……如今君上有心寻仇,那仇人姓仲叔,单名一个平字,与这位先生倒是同名呢。”

    萧玖笑了笑:“将军说笑了,不过同名同姓而已,不足为奇。更何况……即便先生是君上所寻之仇,萧某又岂能因一己之私断送先生性命呢?”

    陆如风默然片刻,终究举杯:“公子所言甚是,是陆某唐突了,陆某自罚三杯。”

    此事算是揭过。

    仲叔平却不能平静。他当真从未听闻此事,宴罢,仲叔平心急如焚寻了钟泉,钟泉起初顾左右而言他,最终却挨不过仲叔平的追问,如实相告。

    仲叔平心如止水,叮嘱钟泉不可在萧玖面前说漏嘴。

    三日后,自寻了机会溜出郇台,却被萧玖半道截住。

    仲叔平心里有些发慌,他看出萧玖面上有些恼怒,却不知该如何应对。

    高高的马上,萧玖抬手扔给他一张图籍:“蕃川六百里城池图籍。机灵点,让他放你回来。”

    仲叔平心下讶然,却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赶赴都城。

    萧白坐在大殿上,刚知道萧玖拿蕃川的六百里城池图籍来换仲叔平的时候,他心里的惊讶不比仲叔平少。

    这六百里城池自己花了大力气都没能从萧玖手里夺过来,不过区区一个仲叔平,萧玖他竟然舍得么?

    闲闲看着屈膝俯首的仲叔平,又想起刺中脸颊的那一箭,已经结痂的脸颊莫名有些发痒,连带着牙根也痒起来:“地我要了。人也别走了。”

    第40章 蠢不过你

    这人么,太狡猾,肯定得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但到底是萧玖的人,不可不防。

    可这又是萧玖肯拿六百里地来换的人,即便狡猾些,也须得好好利用。

    这么左思右想着,萧白终于将人安置在了自己的寝殿……

    辛付打小跟在自家公子身边,又怎么会看不懂他。安安静静将人领到寝殿,临走到门口了,到底没忍住说了一句:“我家公子看着凶,其实心眼最好。”说完头也不回,兔子似的跑了。

    仲叔平闹了个莫名其妙,也不计较什么,老老实实坐下不动。他在想,怎么才能回去呢?

    “这么想回去?”萧白问的时候,仲叔平想愣了神,不自觉地点了点头:“嗯。想。”

    待明白过来是萧白来了,才意识到自己一发呆就是一晌午,萧白脸上看不出喜怒,走到窗前坐了,背对着仲叔平,眼望着窗外发呆。

    直望到夕阳深沉,霞光漫天。

    仲叔平不知他是何意,也不打算贸然与他搭话。就他的性子,即便要搭话,恐怕也只是忍不住问一句:“君上,究竟何时将我剁成r_ou_泥?”

    萧白似乎也知道这一点,更没有开口的打算,就这么连着呆了十日。每日都是默默过来背对着仲叔平坐了,再默默望着窗外发呆。

    与往常没有半分不同的这一日,仍旧是看向窗外的姿态,萧白却忽然开口了:“陵野那一次,我都退了三百里了,你为何不追?”

    仲叔平恍了恍神,脑海里仔细思索了一番,想起那是五年前,算来是自己入萧玖营中第一年,也是自己经历的第一场兄弟之争。

    穰公虽然将两个儿子安置在封地,对于二人明里暗里的争斗却又坐视不理,存了心让他们各凭本事。

    此前萧白和萧玖各有胜负,明面上萧白败得多一些,萧玖那时还年轻,一心求胜,不比如今心机深沉,自然趁势追击。

    仲叔平忧心萧玖安危,原本是不够格议事的,却冒死闯入帐中,不仅绝了萧玖的念头,还献上佯攻妙计,反诱得萧白轻敌,落入陷阱。

    自己是为了报恩,因此焚膏继晷修习兵法,十年不歇,但求有朝一日派上用场。而萧白明明年纪比萧玖小,且又身在王侯之家,能有如此谋略实属不易。

    仲叔平思及此,坦然回答:“示敌以弱,攻其不备。并不难猜。”萧白鼻子里哼了一声:“若非你捣乱,萧玖那个糊涂蛋连这么简单的东西都想不到。”

    仲叔平一路磕头磕进了萧玖营帐,此事萧白自然有所耳闻,不仅有所耳闻,还闻得十分牙痒痒。下意识就去看仲叔平的额头,浑然不觉人家就算磕破了头那也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可巧仲叔平垂首不则声,并未注意萧白的动静。

    萧白收回了视线,默默地看了会儿窗外,忍不住又问:“那牧原那一次呢?”

    萧白带了二十近卫,星夜兼程,摸到萧玖的粮仓,一把火将将冒了颗星子就被仲叔平逮了个正着,差一点就全折在他手上。仲叔平有些羞赧地摸了摸鼻子:“那次……实在是……碰巧。”

    纵然仲叔平智计无双,他也不可能有法子掐指一算知道萧白不是昨日不是明日刚好是这一日来放火。

    确实是自己白日里贪凉痛饮了酸梅汤,夜里睡得迷迷糊糊地想起来解手,半眯着眼呢就瞅见火星闪烁……

    萧白一口气在胸口憋了多年,闻听真相的这一刻却忽然有点没着没落了,憋了许久,肩膀悉悉索索抖着,到底没忍住,朗声笑起来。

    萧白人衬在霞光里,又笑得那样开阔,仲叔平几乎移不开眼。

    “寒鸦林呢?你怎知我会取道寒鸦林?”萧白笑够了,又赶着仲叔平问。

    “因为近。”仲叔平答得老实。“走寒鸦林,可以最快赶回都城。若是别人,许会避其锋芒,另择他途。可你是公子白。”

    萧白被这句实诚话怔住了,定定地看着仲叔平。

    当事人浑然不觉这句话无意流露出的深意,讷讷地回看着萧白。

    终是萧白敌不过,转身继续趴窗台去了,偶尔再提起哪一年的哪一桩事,闲闲地问几句。

    这么你来我往地,萧白攀着仲叔平直聊到月上中天。

    流银满地,万物沐着一层白光,整个天地都柔软安宁下来。

    萧白棋逢对手,聊得尽兴,此刻不免有些困倦,才嘟囔了一句“乏了”,人就趴窗台上睡着了。

    仲叔平有心喊辛付过来收拾人,却半晌无人应答,再嚷下去又恐惊了萧白好睡,只得寻了毛毯给萧白盖上,自己也随意倒在软榻上睡过去了。

    第二日醒来,萧白定是不在的,软榻上却多了几个汤婆子,鞋袜外裳早已被人褪去,只着了中衣。

    光溜溜的脚丫子忍不住蹭了蹭裹着汤婆子的细软羊绒,丝丝缕缕的温热惬意从脚尖缓缓渗进来。虽然不知萧白为什么不肯放自己走,只这么待着的话,倒也舒服得很。

    原以为会一直这么待下去,钟泉的信鸽忽然就这么飞了进来,悄无声息地落在萧白惯爱趴着的窗台上,两只乌黑的小眼睛滴溜溜转,只望着仲叔平不说话。

    他心里不自觉地轻叹了口气,慢吞吞起身摘下鸽子腿上绑着的细竹筒。

    仲叔平手指纤细灵巧,敏捷地捡出竹筒中的纸卷,利落地展开,扫一眼,随即原样封进竹筒,细细地绑好,抬手抚了抚鸽颈,它便乖觉地扑棱着翅膀,原路飞回去。

    三日后,仲叔平失踪了。萧玖来信,请萧白郇台一叙。

    郇台城楼上,仲叔平被高高挂起。萧白只身牵着马,信步从城下走来。萧玖端坐城门口,脸上意味不明:“你……到底还是来了……”

    不欲与他废话,萧白只抬头看着仲叔平笑,满脸的困倦挡不住眼底的那抹亮色,飞身上城楼,左手挥剑斩断绳索,右手将人揽在怀里,一气呵成。

    仲叔平面无波澜,看着萧白,半晌说了句:“蠢不蠢?”

    萧白不做声,眼底似有千言万语,终究只是叹息了一声:“蠢不过你。”

    被挂了这几日,仲叔平手腕已有些浮肿,萧白便拿了手掌去慢慢揉。

    不过是眨眼之间,千万箭矢浩荡而来,覆灭天地,耳边是萧玖带着震怒的惊呼:“陆如风!停手!”

    陆如风稳如磐石:“公子!欲成大事,切忌妇人之仁!”

    二人尚在争论些什么,仲叔平却已无暇去听。

    萧白长剑挥舞不歇,箭矢却连绵不绝,他将仲叔平护得好好的,自己却完全暴露在箭矢之下。城楼下尖锐哨音传来,一声比一声凄厉。

    萧白奋力护住仲叔平,抬手将他举过城头:“辛付在城下,走!”

    仲叔平抓住萧白胳膊不放。

    萧白气结:“走!”

    拉扯间仲叔平颈间玉佩掉出来,萧白动作一顿:“是你……”

    下一瞬便毫不犹豫抬手砍上他脖颈,仲叔平眼前一黑,栽下城去……

    再睁眼时,身旁是重伤的辛付。

    辛付当日遵萧白之命送走了仲叔平,再回转已是不及,竟连萧白尸首也未能抢回,连日里夜袭郇台却屡屡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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