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文H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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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字一号缉灵组 作者:夏汭生

    正文 第14节

    天字一号缉灵组 作者:夏汭生

    第14节

    他开了个好头,弹幕里的“绝世小哭包”“玻璃心”就疯狂刷了起来,还有不少拉高踩低的,说隔壁哪个心态好的姐姐,那是真坚强,怎么黑都不在意,从来不卖惨但我就是心疼她。

    厕所里灯光昏黄,照不进小而高耸的隔间,刘泉隐在门后的y影里,亮白的手机屏幕散发着幽光,那张挂了彩的脸挂着瘆人的冷笑,看上去有些狰狞。

    清纯小姐姐气得狠了,哭得更凶,吉他一摔,直接退出了直播间,屏幕霎时黑了。

    “啧,我这还没露真本事呢,就受不住走了。”刘泉嗤了一声,站起身,抖落这腰带提裤子走人。

    一只手抓着手机刚摸到门上冰凉的cha销,他忽然觉出哪里不对劲。

    等意识到不和谐的地方时,心和手共同一抖,啪嗒一声,自然黑屏的手机掉在瓷砖地面上,背上瞬间激出一层白毛汗。

    是声音。

    明明退出了直播界面……

    为什么,嘤嘤嘤的哭声还……还没停?

    用力吞了口唾沫,他眨眨眼,第一反应是隔壁有人也在逛直播,立即抖着嗓子破口大骂:“我c,ao了,隔壁兄弟,蹲个大看视频不会戴耳机?装神弄鬼的吓唬谁呢?这要是个大爷,不得给你吓出心脏病?”

    骂完,他噤了声,贴着隔间木板凝神细听,期待中隔壁兄弟的回骂没有响起。

    有那么几秒,哭声不见了,刘泉只能听见外间洗手池的水声和自己胸膛里脱缰野马般不受控制的心跳,他吁了一口气,安慰自己可能之前挨揍有点轻微脑震荡,出现了幻听。

    咳嗽了一声,他弯腰去拾自己的手机,指尖堪堪触到屏幕,断断续续的哭声又响起来了!

    与此同时,手机屏幕突然亮了。

    刘泉的头皮炸了,触电般连退数步,后背抵着墙,神经质地怒吼:“这他妈是男厕所!女鬼作妖也要分场合!要点脸!”

    他冷汗直冒,眼睛死死盯着手机,他从小胆儿肥,这会儿受到惊吓竟然没第一时间想着夺门而出,反而想看看到底是哪个龟孙子不要命了,敢来捉弄他。

    亮起的屏幕上,手机像是被某个黑客远程控制了一般自动跑起了程序,先是回到主页,再点开“虎斑”直播的鲜红色app。

    刘泉冷笑:“这又是什么s_aoc,ao作,新一代手机病毒?”

    紧接着,他的眼球就直直地定住了,在裤缝上不断摩擦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只见空白的搜索栏里,自动键入了一个名字。

    “张梓羽”。

    刘泉的大脑宕机了一瞬,这三个字简直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周身无知不畏的气场登时消了个一干二净。

    搜索结果出来,一个直播录屏被点开,悄然无声地播放起来。

    刘泉身上的短袖已经被汗水全部浸shi,shi哒哒地黏在身上,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上来,微弱的哭声灌了他一耳朵,挑拨着他脆弱的神经。

    “滴答”一声轻响,有什么液体凭空掉落,落在他的手机屏幕上迅速晕开,红艳艳的一个圆斑呈放s,he状向四周散去,盖住了底下疯狂滚动的弹幕,和女子惨淡苍凉的面容。

    是血。

    刘泉似有所感,麻木抬头,在看到悬在半空的黑色背影时浑身血液骤凉,低低地骂了一句什么。这回不刚了,屁滚尿流,猛地扑向门上cha销。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生死一线之际,他无论怎么咬牙拼命,涨红了脸绷紧了肌r_ou_,折腾到力竭都拉不开那只看上去明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拉开的cha销,冥冥中有一股巨大的力道与之抗衡。

    完了完了,他抹了把刺痛眼睛的汗水,四肢并用想从门上方的空隙翻过去。

    眼前出现两团黑糊糊的东西,等定睛一看,发现门上两只恐怖的血手印。

    看看尺寸,是自己的。

    他哆嗦着摊开双手,刚才擦的哪是汗?全他妈的是血水!膝盖一软,他差点跪下,抱着头语无伦次地辩白:“是是是,是你先背叛了我们,不怪我,我就……我就骂了你两句而已。要找,你找费离他们去,跟,跟我没关系!别找我,别找我,别找……”

    念着念着,他突兀地打了个嗝儿,喉咙里泛起刚喝下去的汽水味儿,橘子味的。身上一凉,他低下头,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伸手抹了一把自己露在外面的手臂,像是突然得了什么癔症,他急不可耐地撩起衣服,捞起裤腿。

    瞳仁止不住地颤动起来,他全身上下的毛孔,都在往外渗血!

    陆惊风跟林谙奔到派出所,一眼看到那几个在马路边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无业游民群体,上气不接下气地冲了过去。

    “干什么干什么?不是都已经和解了吗?”其中一名记性好眼力佳的,老远就认出武功老太的儿子来,戒备十足地盯着他,带着兄弟们集体后退一步,“欺负起人来还没完没了是吧?”

    陆惊风摆摆手,一口气还没喘上来,被林谙争了先:“刘泉呢?”

    “找我们老大有事?”小混混顾左右而言他,以为他们胡搅蛮缠又回头兴师问罪,打起马虎眼,“他忙,有什么事跟我们说一样的。”

    “跟你们说不上。”陆惊风最怕遇见这种不配合的无知群众,具体什么事又不能敞开了说,只好临时扯谎,沉吟,“我妈……”

    一提老太太,这群人如临大敌,目露惊恐,生怕贵母又犯了什么病赖上他们,结结巴巴:“你妈……你妈又咋了?”

    “我妈想请你们几个吃饭!”人命重要,陆惊风闭着眼睛就把魏菁菁给卖了,解释道,“她回头琢磨出不对来了,不该下狠手欺负你们小年轻,良心过不去想赔礼道歉!”

    混混中年纪最小的那个,看着还未成年,满腹委屈哇一声哭出来,“都不信我们,都不信!没人信,连警察都不信!啊!看看,自首了吧!真该录个音当证据……”

    “唉,我就说了一句老不中用的,肩膀就脱臼了。”

    “我更惨,我啥也没说……”

    几个人比窦娥还冤,凄然悲怆,抱成一团,头抵着头互相安慰了几轮。

    陆惊风这边已经急出苦笑:“冷静下来没?冷静了快告诉我你们老大在哪儿。”

    小混混们矫情起来,异口同声:“没有!伤口疼,无法冷静!”

    陆惊风:“……”

    额角青筋浮动,他想跳起来破口大骂:再磨叽,再磨叽你们就看不到你们老大了!

    林谙按下暴躁的陆组长,拉了拉他的臂弯,神色凝重,示意他往街对面的砖红色建筑看。

    汉南现在所有新建的公共厕所都是砖红色,不知道市政府的那群领导们脑袋里哪根筋搭错了,设计出这么个半圆形的建筑,乍一看像个晦气的坟墓。

    此刻,“坟墓”那黑洞洞的拱门里,正往外透出一股子不祥的气息。

    第54章 第 54 章

    “这棵盆栽的位置刚开始应该不在这儿。”陆惊风站定在公厕门口, 来回看了两眼,伸手爱抚了一把那棵挺拔的平安树,弯腰屈膝,想将其推远至左侧,笨重的陶盆岿然不动,于是扭头招手,“杵着当木奉槌?过来搭把手。”

    “怎么了吗?”林谙抱着双臂, 欣赏着他脖颈边那条因用力而异常遒劲的青筋,不疾不徐地踱过去,“你还懂风水?”

    手上顿时一轻, 陆惊风摇摇头:“风水另说,从奇门遁甲的角度看,它恰恰挡住了生门,聚y囚祟, 邪灵回转不得出。大凶。”

    林谙:“……”

    这种出任务的特殊时候能不能挑点吉利的说?业内规矩呢?

    似乎是看出来组员在想什么,陆组长拍拍手:“你不觉得这树一挪, 周围的气息不那么压抑了吗?”

    “大概吧。”林谙说不出什么具体的感受来,只觉得呼吸貌似顺畅了一些,他迈开长腿,往男厕所的方向走。

    刚迈进拱门两步半, 背影一僵,发觉不对劲,迅疾回转,身后已经雾蒙蒙一片, 不见熟悉之人的身影,当即眉头一锁,心下一沉,意识到——入瓮了。

    瞬间警醒过来的还有陆惊风,他其实紧跟在林谙身后,不过是眨了眨眼,一臂之遥的大活人倏地凭空蒸发了。

    幻阵。

    陆惊风按下不规则跳动的心脏。

    小团体总共有七个人,显而易见,自杀的那个成了恶灵,第一次出手就收割了五条性命,为什么独独留下一人迟迟不动手?是不是留着活口做诱饵,等着某些傻不愣登的缉灵师循着线索一路追查自己送上门?

    前方就是男厕,里面突兀地传出男人微弱颓丧的哽咽,近乎绝望,好似已经啜泣了很久很久,但都被雾霾阻隔,这会儿才得以飘进来人的耳廓。

    懂得先发制人的对手都是不容小觑的狠角色。

    陆惊风直起腰板,抿了抿唇,下意识从裤兜里掏出压缩成薄薄一层的绷带,缓慢展开,边往里深入,边往左手及小臂缠上绷带。

    他这会儿头脑无比清晰,甚至只有一个念头:姓林的你在哪里?

    越靠近男厕的窄门,空气越冰冷潮shi,一股黏腻浓烈的血腥味夹杂着尿s_ao迎面扑来,陆惊风晚饭刚喝了酒,胃里不适,抬手捂住口鼻,怕引起生理性呕吐而影响战斗力。

    洗手台,镜子,天窗,整齐排列的便池,空无一人。

    嘀嗒嘀嗒,液体滴落敲击瓷砖的声响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无比清晰生脆,陆惊风凝神谛听,判断出声音是从里间传来。

    他全身心戒备,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两道黄符,一间一间,挨个儿用脚尖推开隔间木门,等搜到倒数第二间时,他停下了脚步。

    蜿蜒的血水正从门底的缝隙中淌出,一点点往他的鞋底蔓延。

    “刘泉。”陆惊风开口唤了一声,没得到回应。

    他往左边横移一步,那条血水似是有生命,也跟着调转方向往左,他往右边一步,血迹又顿住流势立刻盯上来。

    “跟我玩什么小把戏?”陆惊风眯起眼睛,冷哼一声,急急后退两步,指间符咒贴地飞出,直接掀起了两块一米见方的瓷砖,彻底截断血流方向。

    动静不小,刹那间碎石遍地,与此同时,面前的隔间里传出支吾挠门的声响,伴随着“喀喀喀”的怪异人声。

    又是一记黄符,陆惊风直接炸开了隔间紧闭晃动着的门。

    惯性所驱,贴着门的人影倒下,迎面朝陆惊风砸过来,知道这就是要救的人,陆惊风不闪不避,先接住再说。

    怀抱着人低头一看,心下大骇,差点脱手又给甩出去。

    “我c,ao。”

    只见刘泉面目全非,浑身抽搐,整个儿泡在了黑红的血里,全身毛孔在渗血,喉咙里也咕噜咕噜翻腾出血水,他被呛堵得说不出话,只能双手掐着脖子发出‘喀喀喀’的求救,不住地蹬着双腿,瞪着黑黢黢的眼珠,惊恐而又绝望地对上陆惊风的眼睛。

    陆惊风从来不知道一个人能流出这么多的血,一点点放出来似乎永无止境,他也不知道该按住哪里才能止血,一时竟然有点手足无措。

    刘泉本来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濒死关头逮着人就当救命大侠,双手拼命攀上陆惊风的肩膀,想让他带自己出去,血手把陆惊风的白色短袖抓出一道道凌乱肮脏的皱褶。

    “放心,我会救你的。”陆惊风竭力安抚这个可怜又可恨的混混,忽而身形僵住,他一扭头,对上一根洁白如玉藕的手臂。

    刘泉此刻就是一血人,怎么就这一截臂膀这么干净?

    再细看,手臂的腕子上,散布着几道深可见骨的划痕。

    电光火石间,他高速运转的大脑里刷地闪过方才张祺给他发来的两份个人信息,其中一份死亡报告显示——死者,张梓羽。死因,割腕导致失血过多。

    稍微联系一下……

    那条手臂眼看就要环上脖子,下一秒,陆惊风眼疾手快地一把将怀中的人扔了出去,连着跳开数丈。

    “你不是说……”“刘泉”还未落地,就先无视重力浮了起来,前半句还是男人阳刚的声音,后半句就y柔下来,成了哀怨的女声,带着哭腔,“会救我的吗?”

    陆惊风:“……”

    “我可以给你超度。”他按了按眉心,指尖未干的血渍染上眉间白皙的肌肤,俊秀中显出几分昳丽,“前提是,你得乐意。”

    “超度?”“刘泉”嗬嗬笑了起来,慢慢褪下伪装的皮相,露出女人及腰的长发和苍白秀丽鬼气森森的脸庞,“我还没杀够,怎么能走?”

    她的声音又换了,区别于刘泉的另一种温柔的男嗓。

    陆惊风面上结冰,神情冷淡:“六条人命,还不够?”

    “不够,不够!远远不够!”张梓羽仰起脸庞,痛苦吼叫,不同于其他大多数恶灵,她的形态维持着死前最体面的样子,一身白裙,清丽淡雅,像一朵盛开的栀子花。

    只是此刻,花瓣淬了血,花蕊浸了毒,满目疮痍。

    “那你还想怎么样?”陆惊风问。

    “让那些人一个个都付出代价。”张梓羽莞尔,“那些空口白牙造谣诽谤的喷子,那些闲来无事习惯性跟风踩两脚的盲众,都是逼死我的罪魁祸首,我会让他们全都不得好死。”

    “如果算上凑热闹随手发条弹幕的路人,那可就太多了。”陆惊风调动内息,抽出随身携带的所有符咒,“按理说,你新亡未久,头七还没过,不可能短短时间内连杀五六人,谁帮你法力暴涨的?”

    “你想知道?”张梓羽轻轻一挥手,一阵劲猛罡风袭来,陆惊风屈肘护头,被逼退至墙角。下一瞬,冰冷的手抚上他的喉结,细细摩挲,“等你死了,自然就知道了。”

    陆惊风一咬牙,堪堪要念起言灵逼出业火,张梓羽歪了歪头,古怪地勾起全无血色的唇角,“咦,你的心上人赶来了。”

    心上人?我有这玩意儿?

    别跟单身狗开这种奇奇怪怪的玩笑!

    趁她分神,陆惊风见缝cha针地给她光洁的额头贴上了引雷符,颈上同时一痛,颈骨嘎嘣一声,岌岌可危。

    符咒尚未发挥作用,门口雷厉风行地杀来一人,信手丢出一件物什,张梓羽本能地松手躲开,那东西砸在墙壁上发出玉石碰撞般的泠泠脆响,滚落到地面,同时那道人影闪至跟前,一把攥住陆惊风的手臂,将他拉至身后。一口气未喘匀,来不及r_ou_痛,起手又是一个简洁的手决,一声怒吼,冥兽大清现了身,尾巴环住二人,翘首弓身,拉开进攻的架势。

    “轰”地一声,引雷符炸开,难以为继的灯泡摇摇欲坠地彻底熄灭,厕所陷入黑暗。

    “你刚刚丢了什么?”陆惊风哑声问,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形状,灯光下泛着熟悉的光芒,貌似是……

    “身外之物。”林谙故作淡定,心中泣血,声带颤抖,默默把情急之下抓着东西就扔的自己骂了一万遍,他借题发挥,趁机揩油,“拉住我的手,别又走散了!没第二件传家宝救你!”

    陆惊风愣了愣,心里有愧,只好任他拉着无作为。

    两手交握,掌心相对,林谙的手心一如既往地shi冷沁骨,丝丝落落的凉意游走在指尖,顺着神经末梢直达中枢和脊髓,上升至大脑的中途拐了弯,往胸口蹿去。陆惊风心跳怦然,指尖轻颤,黑暗中视觉受阻,触觉因此达到顶峰,把那一点异样的敏感放大至无数倍,他不自在地动了动,拇指指甲划过对方虎口,林谙以为他要抽手,连忙加大力道,惩罚性地紧了又紧。

    彼此镶嵌的十指贴得严丝合缝,陆惊风被勒得指尖发麻,手心灼热,血液不流通,指骨都快被捏碎了。林谙常年健身, 铁 得力大如牛,这会儿如果有空松开瞅两眼,就会发现陆组长白皙的手背上已然被勒出了霸道深重的红印。

    就这么怕自己放手?

    陆惊风脸上有点臊,不好意思喊疼,只好用食指安抚性地蹭了蹭对方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小声嘘道:“别紧张,我不松手。”

    第55章 第 55 章

    黑暗中, 高大挺拔的人影垂首勾唇,尾音与眉角一齐上扬,发出一声意味深长且掩不住得意的叹息,“这可是你说的。”

    手上的力道陡轻,那人飞快地俯身至耳畔,温凉的嘴唇擦着薄薄的耳廓又补上一句:“别松手,最好这辈子都别。”

    压低的嗓音沉沉的, 漾着笑意,满富磁性,脱离了一触及分的身体介质, 顺着敏感的耳道爬进半罢工的大脑皮层,一路酥麻。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露骨且不留退路。

    陆惊风皱眉,本能抗拒, 后仰的动作显得有些刻意和夸张,似乎急于脱离某种似是而非的状态, 竭力自证在灰色地带游离的清白。

    如果是在正常情境下,陆组长定会严肃地抽出手,强调并重申自己雪松般咬定青山不放松的个人取向,但现实不给他这个机会。

    杀气铺天盖地, 转瞬即至,化作漫天血刃肆虐在狭窄逼仄的厕所走道,简直就是刀子雨的现实版具象化。陆惊风眼睁睁地看着那面占了整面墙所有面积的大镜子,被血刃cha得分崩离析, 在刀与玻璃刺耳的撞击声,一块一块剥落下来。

    外面有车辆驶过,车灯从窗棱缝隙里一闪而过,条状的光带斜斜从空中穿过,满地支离破碎的镜片里,倒映出无数个身影。

    大清的保护罩坚不可摧,将一切攻击抵挡在外,林谙的手决一直维持着防护姿势,一边僵持,一边朝张梓羽所在的位置逼近。

    血刃不停地穿过张梓羽浮在空中的缥缈灵体,从天灵盖落进去,又从脚底冲出来,陆惊风从没像现在这样羡慕这些恶灵,羡慕它们能够摆脱r_ou_体的束缚,凌驾于一切物理攻击之上。

    几张符咒冲破保护罩,飞贴女鬼面门,对方反应极快,身影诡谲,轻巧避开,她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发出冷哼,出口依旧是软乎的男子音,“一个,两个,三个……猜猜看,今晚我能带走几人?”

    “想要本少的命,你还不够格。”林谙迈开长腿款款走动,冷静如闲庭散步,目光始终钉在那张似哭非笑但凄美绝伦的脸上,慢慢吐出三个字,“丑东西。”

    闻言,张梓羽近乎完美的五官僵化定住,像是听不懂人话地重复了一遍:“丑东西?”

    陆惊风扶额,摆手打圆场,“姑娘别生气,这人吧,审美略有些特殊。”

    “我审美挺大众的。”林谙挑眉,回望身边人,“她脸上不知道动过多少地方,随便溜一眼,鼻梁苹果肌嘴唇眼角,假得连表情都不自然,你难道看不出来?要不要明儿个我给你挂个眼科啊陆组长?”

    陆惊风哑然:“真的吗?”

    再看向张梓羽时,目光中显然多出点质疑意味。

    在这饱含探究的无声的打量中,张梓羽的表情逐渐扭曲狰狞,尖厉地大吼一声,仓皇捂住脸,“别这么看我,别这么看我!我没整,我生下来就长这样,说我整容的,有什么证据?”

    陆惊风张了张嘴,想安慰一下却被堵住了话头。

    张梓羽猝然抬头,张狂地笑起来:“我知道,你们没证据,就是嫉妒,嫉妒我就算是男人,也比你们这些贱人漂亮上千万倍!”

    陆惊风骇然:“原……原来是大兄弟。”

    “谁他妈的是你大兄弟?”张梓羽的情绪突然失控,妆容褪去,鼻子开始崩塌,满脸的胶原蛋白渐渐萎缩,就连大而明亮的眼睛也不能幸免于难,深刻的双眼皮耷拉下来,与它被迫分离的眼睑皮子又重新粘合在一起,“我用我的灵魂起誓,本人由内而外,都是货真价实的女人!满嘴喷粪的垃圾,看我不挖尽你们的舌根!”

    她又还原到他最初始的样子,鼻梁并不特别高耸,嘴唇也没那么丰润,小而细长的丹凤眼,颧骨上还有两片黄褐色的雀斑,美得丝毫不惊心动魄,却真实得秀气生动。

    她本来的面目其实更顺眼,却被主人如此憎恶与否定。

    陆惊风叹息。

    漫天狂舞的血刃感应到愤怒,立即调转刃尖,从四面八方对准了林谙陆惊风,铆足力道齐齐往一个焦点冲刺,试图突破大清围起的屏障。

    大清摇摆三角脑袋,爆发出一声很不开心的吼叫。

    攻击如果散乱无定向,反而令人掣肘,顾接不暇,但所有攻击要是全都汇聚成一点,就给一招致胜创造了先机。

    “就是现在!”陆惊风沉声道。

    林谙心领神会,手上快速掐诀,变防守为进攻。大清憋屈够本,立即展开盘踞的身躯,迎着缩成一个圈的血刃群就张牙舞爪地扑了过去,尾巴甩得震天响,一簇一簇的血刃被拍成血滴子喷洒在白墙上,泼成最冶丽天才的旷世绝作。

    与此同时,在林谙的掩护下,陆惊风箭矢般飞身出去。

    张梓羽犹自沉湎在生前的苦痛中,一张脸时男时女,嗓音也时暴戾时温柔,“我不是人妖,我不是,我一直都是女……”

    “人”字未出口,她哽住了,一把裹着黄符的匕首自左而右扎进了她的颈项,逼停了疯癫的话语。她伸手触了触那把匕首温润透亮的白玉手柄,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不……不可能,区区一把……”

    柄上的符咒爆发出一道刺眼的白光,未尽之语一股脑消弭于魂飞魄散中,混沌的黑雾里残留着新鲜的惊诧与不甘,被流通起来的空气吹散后,露出陆惊风垂着眸子无悲无喜的沉静面容。

    滋啦两声,电流接通的动静,头顶奄奄一息的灯泡挣扎着恢复了昏黄的光亮,忽明忽灭着,苟延残喘。

    “林家的传家宝果然厉害。”陆惊风松了一口气,向后倚靠在墙面上,冲林谙挥了挥手中的武器——刚捡起的玉匕首。

    林谙收了手决,长身玉立,即使是在茅坑厕所,也显得贵气逼人,他平静地瞅了一眼陆组长,沉默了一会儿,拆穿:“那就只是个象征意义大于实用意义的老古董。”

    “林家世代以驱邪缉灵为己任,老古董上面自然沾了些祥瑞之气。”陆惊风言笑晏晏,反常地拍起马屁,朝他走来,“可能还是这女鬼法力太弱,随便捅一刀就含笑九泉了。”

    “希望是。”林谙不置可否,他懒洋洋地拍了拍手,正要转身去洗手池洗手,眼角余光扫到陆惊风身后的y影。

    那里隐约现出个身披斗篷的人影。

    一念间,林谙猛地回忆起那日在鹤鸣观见到的神秘人,后背霎时激起一层冷汗,连快速掐诀的手指都有些不稳。

    “陆惊风当心身后!”

    陆惊风脚下一顿,闻声而动,一个起落刹那间蹿出两丈远,直接蹿到了门口。只见大清虎视眈眈地横亘在身前,像只张开翅膀护犊子的老母ji,在警惕着什么。

    “怎么了?”他按下差点跳出嗓子眼的心脏,紧张兮兮地望向林谙。

    “我刚刚好像看见了……”林谙欲言又止,摇摇头,“大概是看错了。”

    “大惊小怪……”绷着的神经松了劲,陆惊风站直身体,抬眼的刹那呼吸一滞,瞳孔倏地紧缩,脱口而出,“别动!”

    “是啊,小心别动。”

    被结界笼罩的空间里,出现了第三道陌生的声音,年轻且沙哑。

    林谙脊背一僵,身后什么时候多出一个人他竟然毫无所觉,心念一动,他本能地活动起手指,想掐诀命令大清反身相救。

    “诶嘿,我说了,别轻举妄动。你是不想要这双手了吗?”那人危险的嗓音近在咫尺,令人毛骨悚然,“林家的小辈,没了式兽,我想卸你一双手绝对不费吹灰之力哦。”

    式兽武力值爆表,但脑袋一根筋,智商堪忧。大清接收不到来自主人的新指令,只会愚忠地执行上一条,也就是拼死保护陆惊风。

    “你是谁?想做什么?”陆惊风冷下脸,攥紧的手心已经被冷汗浸shi。

    “不是我想做什么,而是你们想做什么?”那人耸耸肩膀,语气很是无奈,“陆惊风?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坏我好事,纵使在下脾气再好,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

    话音一落,咔嚓一声,林谙脸色一白,发出一声闷哼。

    根本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出的手,林谙的右边肩膀就被干净利落地卸了,晃悠着垂荡在身侧。

    “有话好好说!”心脏骤然紧缩,蓦地一痛,扎得陆惊风失声惊呼,“你现在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

    “听不懂?”y鸷的笑声像是烂糟腐朽的两片糙木板互相摩擦,嗤嗤两下,“这可就伤我的心了,我以为咱俩还算老相识,打过一场,各有损伤,会因此而心有灵犀呢。”

    潜意识里浮现出一个名字。

    陆惊风紧咬着后槽牙,腮帮子鼓起一块坚硬的咬肌,他脸色发青,冷彻的眸子紧紧盯着那道身影,似乎想剥开故弄玄虚的斗篷,看清底下埋着的是枯骨还是腐r_ou_,或者浴血归来的地狱撒旦。

    “还记不起我是谁吗?”

    这声音如同催命符,逼着陆惊风忆起当年那场九死一生的惨烈战役,逼得他张开颤抖着的,因死死抿住而乌紫泛白的嘴唇,“不……”

    寂静中,又是一声清脆响亮的咔嚓,林谙不声不响地单膝跪地,他抬着头眯起眼,面对陆惊风,姿态优雅,从容不迫,鬓角一颗汗珠陨落,浑似方才断裂的膝盖骨不是他的一样。

    “慢了。”斗篷的边角被浮动的空气掀起,露出一只惨白的手,“你不记得,我可是帮你好好记着哪。那孩子叫什么来着?咳,午暝?”

    陆惊风闭了闭眼睛,额头的汗珠滚落,引起面皮的一阵刺痛,心脏砰地炸开了,他急促地喘息起来。

    “怎么样?要不要我再携你共同回顾一下,阁下的昔日好友是如何惨死我手的?或者,不提往事,进一步展望展望,现如今你这个小情人又会以什么方式死在你面前?”

    “闭嘴!”

    陆惊风目眦欲裂,他握着那把白玉匕首,细长的指头死死抠着上面的龙纹浮雕,眼角被蒸腾的怒气熏得发红,他的脸上还残留着之前刘泉尚未干涸的血迹,此刻看上去苍凉昳丽,宛如泣血的曼珠沙华。

    未几,那张紧绷的面皮倏地绽开一抹不可名状的笑,一字一顿道:“此刻起,你敢再动他一根汗毛——我发誓,祭天焚灵,掘墓鞭尸,人间地狱,鱼霄,我让你永无安身之地!”

    第56章 第 56 章

    “永无安身之地?”被陆惊风唤作鱼霄的神秘人慢腾腾地重复了一遍, 语带讥诮,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喉咙里发出压抑的桀桀冷嘲,“就凭你?业火只练成个半吊子的焚灵派传人?哦——不对,三年前勉强还算是个半吊子,这会儿估计连门外汉都不如了吧?经脉全断,不是半瘫也是残废, 竟然还能全须全尾地苟活下来,可见命不该绝,怎么就不知道珍惜那点福运, 非要不知死活地往阎王跟前送呢?”

    听到经脉全断四个字,林谙呼吸一窒,喉结短促地上下耸动,门口那道瘦削的身影倒映在他瞳仁深处, 随着里面细碎的波光一同颤动。

    这人身上到底有多少他无法触摸的过去?

    他对他一无所知。

    这个念头火苗般一跃而起,使内心深处那刚刚萌发的、炽热滚烫的情愫遭遇了史无前例的滑铁卢, 他说不出来这是一种怎样灰败黯淡的感觉,硬要阐述的话,大约是种深而无力的遗憾。

    遗憾他来得简直太晚,无法在那些苦难的日子里陪在他的奥特曼身边, 无法在第一时间奉上感同身受,只能就这么隔着缥缈朦胧的时间迷雾,奉上不痛不痒的心疼。

    这迟来的心疼显得廉价,但威力不减, 林谙一口气憋在肺泡里,险些扛不住。

    陆惊风双目通红,滔天的怒气几乎淹没他的理智,胸膛急促起伏两下之后竟然又出奇地冷静下来,反讽回去:“可你现在却不敢正面跟个区区门外汉交手,还要靠挟持人质来威胁恐吓……鱼霄,照你之前一贯的作风,怎么不直接杀我?”

    林谙感觉到身后那具躯体霎时的紧绷,只听陆惊风又说,“是大发慈悲饶我一条命,还是根本杀不得?当年侥幸让你逃脱,可你也没捞着什么好处,只剩一缕残魂而已,蛰伏了三年才敢出来跟我这么面对面的说话,谁也好不过谁,嚣张什么?”

    “哼,杀不得?”不知道是不是被说中,鱼霄的嗓音y沉下来,危机暗藏,“鱼某向来非不懂情趣之人,喊打喊杀这种粗莽之事甚是不得我心。相反,鱼某若真想惩罚某人,必先从他亲近之人入手,折其手足,辱其爱侣,灭其子嗣,等他终成孤家寡人,倍尝人间疾苦,再取其性命不晚。陆先生,想再尝尝在下的手段吗?”

    说着,他青白嶙峋如鹰爪的手缓慢伸向林谙的天灵盖。

    陆惊风眼睑一跳,不自觉向前一步,声音缓和下来:“说说你的条件吧,今天来废了这么多话,想必是为了给个下马威。我要怎么做,你才能放了他。”

    “陆先生聪明人。”鱼霄把手又缩回了袖中,“鱼某要求的不多,无非是想劝你不要再蹚浑水,往事既往不咎,接下来的失踪案就不要再刨根问底了,可行?”

    虽然是意料之中,但陆惊风还是确认般问了一句:“张梓羽怨力至深,背后是你在助她一臂之力?”

    鱼霄沉默不语,等同承认。

    “再往前,陈景福、赖美京、钱争阳,以及紫林山那位民国恶灵,也都是你在幕后c,ao盘,以y兵符驱使他们?”

    “非也,何来驱使?y兵符乃契约符咒,在双方自愿的前提下才能生效,鱼某不过是满足这些枉死之人的遗愿罢了。”鱼霄微微抬起头,玄色斗篷下露出一截惨白的下巴,姿态高矜,“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我才是维护正义的审判者。”

    “审判者。”陆惊风歪着头,看上去像是细细咂摸了一番这三个字,“既然你大言不惭地说了,我姑且就闭着眼睛信了。那么‘审判者’大人,从这一场场所谓正义的审判中,你得到了什么好处?或者,用阁下的话润色修饰一下,应该就是……共赢?你总不会给他们提供无偿帮助……”

    “这些你无需知道。”鱼霄扬声打断他,“只要你退出这场无意义的解谜游戏就好,别挡路。”

    “挡路?挡着你什么路了?”陆惊风追问,无形中他已经上前了两大步,“不说出来,让我怎么配合?”

    “摆正自己的位置,我可不是来跟你谈合作的!”鱼霄耐心告罄,一手按上林谙的肩膀,“人我就先带走了,替你把命续着,不听话就等着给小情人收尸吧……”

    话音未落,变故发生在短短几秒间。

    林谙嘴唇翕张,貌似轻轻念了句什么,而陆惊风一直隐藏在指尖的一道金色符咒犹如出鞘利剑,直直往前飞去。

    “呵,小动作。”鱼霄不屑地勾起嘴角,挥袖欲挡,却发现符咒的目标却不是自己,而是临门一转,飞向了被他挟持的林谙!

    与此同时,那条冥龙突然枉顾主人指令,自作主张地咆哮而来!

    数箭齐发,鱼霄自然是首先与煞气冲天的冥龙周旋,放松了对林谙的念力禁锢,飞跃闪避两只近在咫尺的锋利鳞爪。

    “林家式兽,可不是单单只遵从主人指决号令的一根筋傀儡。”林谙单腿用力,从地上站起,咔嚓一声,单手将错位骨节复原。

    大清周身的煞气不知为何顿时暴涨数倍,与之相匹敌的是,身量也随之迅速扩大,斗大的双目转变成深沉的暗红,黑暗中犹如两簇灯笼般的鬼火,它像是挣脱了某种束缚,欢跃地盘旋至半空,仰颈怒吼一声,整个公厕都为之震了三震,震落无数瓦砾墙灰,砸了三人满头满脸,东面那边屋顶直接倒塌,水泥瓷砖堵住了出口。

    鱼霄似是有些忌惮,竟生生被吼声逼退半步。但他很快从惊怔中恢复过来,从宽大的袖袍中拉出两把玄铁短刃,短刃的刀锋闪烁着妖异的血光,一手一把,熟练地挥舞出繁杂的剑花凌空对上,鏖战一触即发。

    转瞬间,利爪与刀刃过招十数下,大清刚猛悍戾,全靠凶兽的猎捕本能硬挑,简单粗暴但攻势难挡,鱼霄上下翻飞,胜在灵活多变,刀刀都往要害上砍,短刃上灌注了强劲的法力,大清不慎被砍中前爪,当即哀嚎一声,厚重的尾巴一甩,天花板上直接打破一个大洞,目中燃起烈火,越发被激起凶性。

    随着大清身上的煞气愈浓,林谙下颌绷紧的线条愈发锐利。他一瞬不瞬地紧盯自己的式兽,攥紧了拳头,面容煞白,唇色全无,方才大清挨的那一下,使他气血翻涌,体内煞气暴走,几乎压制不住。

    此刻压制不住,便是灭顶之灾。

    一垂首,胸前的领口上还贴着方才猝然飞来的那张符咒,刚想伸手去摘,想看看上面画着什么鬼画符,手上蓦然一热。

    陆惊风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握住他的手沉声道:“走!”

    林谙愣了愣,心想往哪里走,门都被堵死了,未及开口,胸前的符咒慢慢悠悠地发挥了作用,隐隐发出柔和的光芒。他瞪大了眼睛,预感到什么:“这是……”

    一撇头,陆惊风一只眼睛冲他眨了眨,疑似抛了个不太正经的媚眼。下一秒,天旋地转,空间倾覆,神思迷离,脚下一轻。

    全身上下全部的触感,刹那间只剩下与陆惊风相握的那只手还能感知一二,宇宙洪荒纷纷退却,唯留掌心那一点温热,正源源不断传递来无形的慰藉与力量。

    等视野再次清晰,林谙晕头转向睁开眼,扶着额头缓了缓,入眼就是一只黑漆漆的乌鸦,正直愣愣地怼在他跟前细看,圆不溜秋的小眼珠里泛着冷棕色光芒,里面正熊熊燃烧着好奇的火焰。

    是肥啾,或者午暝。

    “坐会儿,我给你泡杯茶。”耳畔传来熟悉的嗓音,温润中携着浓重的疲乏。

    手中的热源一显出抽离的迹象,林谙的肌r_ou_下意识绷起,强行挽留,手的主人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细微的表情被林谙捕捉,内心挣扎了一下,终于恋恋不舍地松开。

    “这是哪里?”他环顾四周,小小的客厅窗明几净,简单大方,从搭在沙发上的那件眼熟衬衫意识到什么,脱口而出,“你家?”

    肥啾绕着第一次登门拜访的客人飞了一圈,停在他头上,缩起爪子抓了抓浓密黑亮的头发,挪挪屁股就地蹲了下来,欢快地啾了一声,看样子很满意送上门的新窝。

    陆惊风宛如没看到自家宠物作威作福的姿态,略微一颔首,走去开放式厨房的吧台拿了两只深蓝色的玻璃杯,“你的腿还好吗?休息一下,待会儿我带你去医院。”

    “还好,大概要上夹板。”林谙踮着脚,只用一条腿略显吃力地往沙发方向跳,饶是这样,都没能把头顶的乌鸦成功颠走。

    见状,陆惊风连忙放下水壶,大步走过来,弯腰抬起他一条手臂钻进他腋下,撑起他半边身体的重量,半扶半抱着,把人搀到沙发边。

    林谙的下巴被毛刺刺的脑袋顶着,有点痒,想避开,却又贪恋那一点身体的直接接触,哪怕是一截对方毫无感觉的毛发边缘也好。

    这种体验真是神奇……他晕晕乎乎地想。

    “抱歉,是我连累的你。”陆惊风的情绪不大好,r_ou_眼可见的低落,并且经过一场险象环生的小组行动,兜头拍过来的信息太多,此刻也没有多余的力气来掩饰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林谙摆摆手,不太想接下这个话茬,坐下后,他随手捡起一个抱枕搂在怀里,深吸一口气,劈头盖脸就抛出一系列问题:“刚刚送我们回来那个是什么符?鱼霄是谁?是人是鬼?跟你有什么过节?他到底想干什么?我知道我的问题有点多,你很累,我也有点ji,ng神不济,大家都需要休息,没关系,反正我们有大把的时间。不急,睡一觉起来,可以慢慢聊。”

    陆惊风:“……”你把话都说了,让我说什么?

    “真的不急。”林谙弯起眼睛,冲他假假地笑了一下,连眼角肌r_ou_都懒得劳驾。

    林少生得俊美,美大于俊,自古以来,皮相过于美艳的男子大多不是正派人士,三分邪气天注定,再加上七分后来养成的乖张桀骜的行事作风,用他爸的话说就是,越看越……不像个好东西。

    他这么皮笑r_ou_不笑地打量人的时候,有点j,i,an诈,像满肚子坏水儿在酝酿什么y谋诡计,陆惊风牙关一紧,警铃大作,脚跟一转欲拉开距离,身子还没彻底转过去,就被一声“哎呦”给定在了原地。

    他连忙扭头,关切地询问:“怎么了?很疼吗?”

    “疼。嘶——”林谙抱住膝盖,从他紧绷的腰身和额角渗出的汗珠,可见是真疼,疼得尾音都在颤,不似作伪。

    想起在公厕里,此人单膝跪地前那一声毛骨悚然的脆响,陆惊风于心不忍,急忙蹲下来,抱起那条腿搭在自己膝上,捞起裤腿,边俯身察看边戳戳点点,眉毛拧成一团能夹死苍蝇:“肿得有点厉害,情况不乐观,实在受不了,我先给你吃点止疼片,冷敷完就去……你,你干嘛?”

    趁他絮絮叨叨的空隙,林谙忽然俯过身,顺势把脑袋搭在了他的肩窝,很是做作地蹭了蹭,含糊着呢喃:“疼。借我靠靠。就一会儿。”

    肥啾是只很有眼力劲儿的聪明鸟,之前不管林谙怎么晃脑袋就是赶不走,这会儿竟然主动悄无声息地飞了,离得远远的,立在吊灯上充当优雅的鸟形装饰品。

    这……酷哥这是在撒娇?

    足足有一分钟,陆惊风因为震惊而缓不过神,迟迟没动,等他反应过来,林谙的手正悄没声儿地往上攀,想搂住他的腰。

    “沙发垫子比我舒服。”陆惊风面无表情,心如磐石,不容推辞地拉下他的手,把人放倒在沙发上,还特意在他头底垫了足足两个靠垫,食指点了点警告道,“手脚放老实点,不然待会儿安眠药止痛药混着一道给你吃。”

    林谙就这么妥妥被安排,心下很是不爽快,猛地出手,握住了那根凌空虚点的细长食指,再一使劲,趁其不备,将人猝不及防地拉进怀中。

    第57章 第 57 章

    陆惊风的双臂被胳肢窝一夹, 腰窝也被两条遒劲有力的臂膀圈住,柔韧的腰腹被狠狠往下压,弯出一道向下凹陷的弧线,一条腿被绞住,一条腿跪在地板上堪堪稳住身形,他被迫覆在林谙身上,上半身的着力点全无, 想梗着脖子抬起脸,后脑勺却被一只大手死死抵住,后退无路。

    鼻梁磕在坚硬的胸肌上, 对方浓郁到炸裂的雄性荷尔蒙混杂着轻微冷冽的男香,以一种强势且高昂的姿态,劈头盖脸霸占了所有感官。

    如此亲密的接触令原本规律的心跳一下踩空,陆惊风下意识屏住呼吸, 轻而快地眨眼,长而浓密的睫毛扑扇, 隔着薄薄一层衣料搔着底下敏感的肌肤,搔得林谙小腹一紧,自己却浑然不觉。

    就这么僵持着过了近半分钟。

    彼此的心跳你追我赶地呼应着,也不知道是谁的速度赶超了谁。

    林谙笑起来:“这次怎么不跟我比谁手劲儿大?”

    陆惊风紧绷着全身肌r_ou_, 克制地翻了个白眼:“累,不想浪费力气。而且你腿疼,让着你。”

    “这算是伤员福利?”林谙放松了钳制,得寸进尺地抬起手, 反复呼噜起陆惊风有点扎手的短寸,甚至往颈后那片软r_ou_捏去。

    陆惊风挣得空隙抬起身,没好气地挥手拍开那只兴风作浪的手,一脸的镇定自若:“你把这看做是组织上照顾伤员情绪就好,毕竟这点工伤,也报不着。”

    林谙瘪嘴,不置可否,面色苍白,眯缝着眼睛歪在沙发靠垫上,看上去尤为惫懒,他屈肘支着下巴,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那张氤氲着水汽的脸——烧水前陆惊风第一时间先洗了把脸,把几近干涸的血渍清理干净,没来得及用毛巾擦干就赶过来搀扶林谙坐下,这会儿眼睫处仍残留着薄而浅的shi意,眉眼润泽,如琢如磨,儒雅的基础上又平添几分少年才有的灵动。

    林谙察觉到,方才的拥抱显然在他身上产生了一些奇妙的化学反应,原本白皙如玉的脸颊两侧此刻竟泛出可疑的红晕,云霞一直延伸至耳畔鬓角。

    这一发现让他的内心翻涌出欣喜和雀跃,为他接下来冒险的举动提供了莫大的勇气。

    陆惊风烧了水,泡了杯不知道何年马月收藏着的乌龙茶,热气腾腾的玻璃杯被托盘客气地推至跟前。

    林谙吸溜了一口,廉价的茶叶香气扑了满脸,实在不喜,于是不动声色地把杯子放回原处,动作间,灼热的目光毫不避讳地锁定在陆惊风脸上,忽然开口问:“知道脱敏疗法吗?”

    “什……什么东西?”

    是个人被他这么盯着都会感到不自在,陆惊风破天荒地有些局促,伸手摸了摸沁出汗珠的后颈,坐在沙发边缘,机械地调出脑海中的知识,回答:“听说过,心理学上一种治疗手段,一步一步由浅入深地克服心理障碍,类似于……温水煮青蛙吧。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你有心理疾病?没事,我并不惊讶,你不用不好意思。”

    林谙:“……”

    林谙:“我看起来心理上很不正常?”

    逮着机会就皮一下,陆组长喝着茶笑而不语,掰回一城很是得意,连坐姿都放松很多,大腿翘二腿,十分潇洒。

    “脱敏疗法的疗效因人而异,你属于适应较快的那种。”林谙看他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低低地笑了起来,“看,我现在牵着你的手,你也不会表现出刚开始那种特别激烈的抗拒。”

    闻言,陆惊风悚然一惊,一低头,发现自己的手正四平八稳地被攥在林谙掌心,更可怕的是,他都说不出来是什么时候被握住的。

    眉心一跳,他触电般缩回手,在裤缝上使劲蹭了蹭。

    “因为你的注意力都放在刚刚那个拥抱上面,自然而然就对牵手的敏感度降低了。”林谙一本正经地解释。

    “这都是谁教你的小手段?我就是一时走神没注意。”陆惊风哭笑不得,心如擂鼓,面上却强装淡定,“有时间琢磨琢磨案子,少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上花费脑细胞。”

    “乱七八糟的事情?”林谙双手交叠放在脑后,枕在掌心,漫不经心的语气仿佛在谈论天气y晴,“喜欢一个人怎么能叫乱七八糟?”

    陆惊风侧对着他,他原本想起身去捧茶杯,直接被这话钉在当场,脊背的线条凝固在半弯不弯的状态,显透出来不及掩饰的错愕。

    周遭突然静谧下来,落针可闻,空气停止了流动,啄着羽毛的肥啾也蹭地竖起了小脑袋,滴溜溜的小眼睛朝这边探望过来。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扯得无限长,突如其来的自白很容易令人产生一种虚幻的不真实感,陆惊风霎时间的思维一分为二,一半在置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一半已经沸反盈天地叫嚷起来,屁滚尿流地进入一级紧急备战状态。

    他说喜欢,喜欢一个人,这句话无主语无宾语,模棱两可,含糊不清,兴许是我会错意,兴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陆惊风至此还在尝试最后的挣扎,颇有些阿qji,ng神地臆想,把自欺欺人发挥到极致,深吸一口气,狼狈地干笑了两声:“你这是在我身上试验追求小女生的技巧?哈哈哈,林少想多了,一张脸就可以搞定的事何必搞得那么复杂。”

    气氛尴尬到窘迫的境界。

    “你在说什么?”林谙却像是看不懂他特意抬过来亲手铺好的台阶,依旧我行我素地打直球,“哪来的小女生,逃避没用,我对你的心思早就不单纯了,这个坏消息,你总不会到现在才意识到吧?”

    什么叫心思早就不单纯了?我对你可是单纯的革命友谊!

    陆惊风几乎一口老血吐出来,腾地站起身,满脸通红地斥道:“荒唐。达尔文进化论准你一个大老爷儿们跟另一个大老爷儿们谈喜欢吗?”

    老干部不光生活作息僵化守旧,连思想也传统得可怕,否则也不会自从得知林谙是林汐涯的那一刻起,就避之唯恐不及,这么多年来,陆焱清的那则预言简直就像悬在头顶的一把刀,令他成日担惊受怕——怕自己一不小心就真弯了。

    陆惊风懂事得早,在炎凉世俗中摸爬滚打,从小就明白小众者不被主流接受的悲哀,特殊人群要么备受照顾要么备受歧视,这两个极端都不符合陆惊风自小的中庸理念,他的追求就是试着做人群里最普通的那一个,如果可以选择,成家立业娶妻生子,他想跟平常人一样把这些都过一遍。

    然而活到近三十岁,陆惊风隐隐开始意识到哪里不对,主要体现在清心寡欲上。女人他不感兴趣,取向不明的男人他避如蛇蝎,情感纠葛更是从不与他沾边,电影里读物里哪怕心灵ji汤里,满世界都在讴歌热烈如火的爱情,但爱情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陆惊风还真就不知道,所谓没有经历过就没有话语权,如此参照,这年头早熟点的小学生都比他有话语权。

    后来不知道在哪里看到这样一句话:爱情,首先是一种本能,要么生下来就会,要么永远都不会。

    他估计自己差不离就是后者,不过也挺好,那就一个人瞎几把过呗。

    但林谙始终是动摇这个推测的可怕变数。

    “达尔文他老人家的意见我可管不了。”林谙晃晃悠悠跟着站起来,与陆惊风面对面,一寸寸拉近距离直到鼻尖相触。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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