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文H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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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字一号缉灵组 作者:夏汭生

    正文 第15节

    天字一号缉灵组 作者:夏汭生

    第15节

    暧昧的气息瞬间变得犀利,涌动的气流中暗含侵略性。

    陆惊风一个激灵猝然后仰,但林谙的速度比他快,捏住他的下颌就不管不顾地吻了下来!

    口腔内冷不防就被冷冽的唇舌和茶香溢满,陌生的气息迅疾地攻城掠地,犹如秋风卷落叶,势不可挡,顷刻间侵袭了力所能及的每一处角落,从上颚到舌底,用专属津液一一进行霸道的标记。

    “!”

    还没从“不单纯的心思”里缓过神,就兜头砸过来一记生猛的强吻,不啻于左边脸挨了一巴掌,还没来得及呼痛,右边脸又挨了一巴掌,直把陆惊风抽得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摇摇欲坠。

    林谙伸手稳稳地扶住他的腰,并本能地把他往怀里揉。

    这个吻毫无技巧可言,粗暴笨拙,生涩的很,但却轻而易举地刺激起脑髓深处最强劲的电流,疯狂地沿着中枢神经席卷全身,连指尖都被电得麻痹。

    男人强健有力的心跳穿透肋骨和皮r_ou_,炸在陆惊风的耳边,分不清是谁的,但这个夸张的频率足以让人羞赧到从恍惚中惊醒。

    这……这可真是,糟糕透了。

    过了两秒,或许更久的时间,陆惊风用犬牙紧咬自己下唇,刺痛令他从昏天黑地的热烈里强行抽离,虚脱的手腕汇聚起力道,推开对方紧贴的胸膛,把自己生生从温热的怀中拔出来。

    “你疯了?”表面一度稳如老狗的陆组长这会儿一开口,尾音不知道颤抖着飞到哪个八度去了,用力掐了掐眉心才勉强镇定下来。他警惕地退到安全距离以外,cha着腰扶着墙,平息胸中那股恼羞成怒的邪火。

    “我没疯,而你,也并不是毫无感觉。”林谙直起腰,喘息粗重,眼周晕着不正常的殷红,他一点一点绽开笑容,食指与中指并拢,回味般摩挲起还沾着晶莹水光的嘴唇,以胜利者的姿态扬了扬下巴,“你刚才,回应我了。”

    陆惊风头皮都炸了,矢口否认:“你的错觉。”

    林谙也不与他争辩,摆摆手:“错觉就错觉吧,下次再试。”

    谁他妈的要跟你再试?!陆惊风一气之下转而面壁,红着耳朵兀自降温,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就上手武力镇压伤残人士。

    林谙走过来,拍拍他的肩,“先别难为情,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过了好一会儿,陆惊风才闷声闷气丢出一个字,“说。”

    “我的手机没电了,在外套口袋里,待会儿你给充个电。充完电,开机,密码是我到天字一号缉灵组报道那一天的日期。开机后翻到紧急联系人,第二个号码就是我爸,你给他打个电话。”

    “要我给林观主打电话?”陆惊风面露古怪,目不斜视,“干什么?跟他告状你儿子胆大包天强吻上司?”

    脱口而出这句话差点让他嚼了自己舌头。

    林谙揶揄地瞥了他一眼,“你要是这么想帮我早日出柜,也不是不可以。而且对象如果是你的话,估计他们也没话说,毕竟就连我的命,也都是你顺手给的。”

    陆惊风:“……”

    “打电话告诉林天罡,就说他儿子一不小心,给式兽休了个假。”林谙一只手撑在墙上,说话的声音低了下去,“这么说,他应该就懂了。”

    “你怎么不自己打电话给他……”

    “惊风。”林谙忽然轻声唤,“提前给你打个招呼。”

    语气突然诚恳,陆惊风抬起眼帘,扭头,“啊。”

    “我可能要晕了,你接住。”

    “?”

    话音一落,高大的身躯就迎面直挺挺地倒了过来。

    第58章 第 58 章

    坚硬的额头呈自由落体砸在肩窝上时, 陆惊风的意识有一瞬间的空白,想也没想就张开怀抱接住沉重的身躯,条件反s,he般并拢二指,按在了对方颈侧的大动脉上。

    凝神感知,冰凉光洁的肌肤下传来缓而慢的跳动,跳一下,顿一下, 虽然微乎其微,但尚算稳定。陆惊风脑袋宕机,有点摸不着北, 两秒钟之前还有说有笑,五分钟之前还欲行不轨并成功付诸实践的某恶霸,怎么说晕就晕?还晕得如此利落干脆?

    时机掐得如此得天独厚,怕不是一时冲动事后反悔, 无颜正视自己丑陋的行径所以直接装晕,先避为敬?

    陆惊风面上闪过一丝狐疑, 在经历了猛掐人中、耳边咆哮、捏着肩膀疯狂摇晃之后,林谙紧闭的双眼没有丝毫吃不消要睁开的迹象,从那两瓣褪去血色白得惊心的嘴唇上,陆惊风终于得到确认, 此人的确是凭自己本事亲完就晕的。

    于是有些心虚的陆组长这才手忙脚乱地依照叮嘱,给林父打了通电话,转告了林谙的临终,昏迷前暗号似的留言, 林父一听,立马嗓音都变了,问了地址就要赶来接人。

    陆惊风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大惊失色,忙说不用,声称林先生因公受伤,理应由他主动将人送回。撂了电话,他掏出手机,出两倍价火速订了辆离得最近的网约车,背起人就撒腿往楼下跑,那冲刺的架势,几乎奔出虎口逃生的速度。

    网约车的司机候在楼下,刚彬彬有礼地打开双闪,摇下车窗,招呼还没打,副驾驶上就被塞进了一具不知死活的男性躯体,心脏猛地一跳,说话都结巴:“这人……去去去去医院?”

    “不去医院。”陆惊风冷着脸,迈开长腿从车头绕过,打开驾驶室的门,半强迫地将缩着脖子捧着心的司机拉下来,强硬且不容拒绝地将人塞进后座,自己坐了进去。

    “先生,我这不是租车服务……”

    对方走路带风,气势凌厉,威压迫人,司机小声的抗议哽在喉咙口,没来得及鼓起勇气说出来,就被恐怖的发动机引擎声以及随之而来的巨人推背力唬了一跳,打了个嗝儿,什么不成熟的小建议统统直接咽进了肚子里,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这辆开了三年的二手凯美瑞还能如此饱含活力的弹s,he出去,简直老当益壮。

    “兄弟,赶着救命,待会儿加个微信,万一超速被拍,罚款扣分都算我的。”陆惊风踩着油门迅速换挡,沉声提醒,“抓紧了。”

    “哎,哎哎,好的。”中年司机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攥着门把手声音虚浮,“救人要紧,救人……哎呀额滴个亲娘诶,烦请超车先打灯儿!”

    听口音,是东北那旮沓的没跑了。

    风驰电掣不过如此,原本近一个小时的路程缩短至二十分钟不到,一路上陆惊风边左腾右挪,边欣赏了一段东北话版经典国骂,后脑勺被喷了无数唾沫星子,千忍万忍,最后到达目的地猛地一个急刹,趁着可怜的司机冲下车埋头呕吐,腆着脸付了钱,拎起昏迷不醒的林谙甩上背,逃之夭夭。

    这会儿已是深夜,苏媛自从接到电话就忧心忡忡地候在东皇观门口,披散着长发来来回回踱着步子,远远地见着人就连忙小跑着赶上来,嘴唇因为长时间抿紧而略微发抖,但整体上依旧镇定。

    “林夫人。”陆惊风剧烈喘息着,勉强从呼吸间隙礼貌地叫人。

    苏媛轻轻颔首,踮起脚尖看了一眼歪在陆惊风肩头的儿子,眼皮直跳,搂紧了披肩低声道:“跟我来。”

    嗓音有不易察觉的紧绷。

    脚下不停,一路将人领至魁星阁,由木制的红漆旋转楼梯上到顶楼三清阁。

    身高近一米九的成年男子,体型匀称肌r_ou_密度又大,重量可想而知,加上一口气爬了这么多级楼梯,陆惊风被林谙压得腿肚子直打转,汗如雨下,喉咙里尽是铁锈的血腥气,喘息间仿佛有锋利尖锐的剃刀刀片,钝钝地划拉着脆弱的气管壁。

    想想半个时辰前,这人还在生龙活虎地占自己ji,ng神层面上的便宜,这会儿晕了,又死乞白赖,继续占自己身体层面上的便宜,陆惊风鼓足劲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眼冒金花,冷哼一声,气得几欲吐血。

    “辛苦小陆了。”林天罡一身玄色道袍,从阁里迎了出来,伸手欲接,被陆惊风闪身避过。

    “挺沉,我来就好。”他额角暴着青筋,声带因吃力而有些不稳,“您告诉我把人放在哪儿就好。”

    林天罡上了岁数,也不逞强,连忙指挥他进门并将人平躺着放在阁内正中的玉石台上,放下后,二话不说撩起林谙上衣衣摆,推至胸膛以上。

    陆惊风手脚一顿,忽然就不知道该把眼神往哪里放,飘来荡去好一阵,最后神思一凛,自己都觉得可笑。

    都是男人,一个鼻子两只眼的,该有的谁没有?

    他按着眉心,轻微地叹了一口气,尽管不想承认,那个吻到底还是改变了一些东西。

    只见林天罡拧着长眉,将自家儿子翻来覆去前胸后背都察看了一番,啪一巴掌清脆响亮地扇在林谙英俊的脸上,怒道:“狗娘养的,没事尽给老子胡来!”

    陆惊风一口气还没喘匀,差点岔了气,眨巴眨巴眼睛,噗的一声,剧烈咳嗽起来。

    “小陆过来,喝口茶歇一歇。”苏媛优雅又克制地狠狠瞪了丈夫一眼,客气地将陆惊风引到角落里的桌椅边,奉上茶水,并轻飘飘地朝后抛出一句,“有本事,等你儿子醒了,把这会儿说的做的再给原模原样地落实一遍。”

    林天罡瞬间就没了声儿,背起手围着玉石台打转。

    陆惊风猛灌了几口热茶,横竖也品不出茶叶的好坏,只觉得清苦后舌尖泛出一丝余韵悠长的甘甜,想必是上好的茶叶,跟他家的那罐云泥有别。

    他放下青花瓷茶盏,原本就热,喝了热茶更热,身上的短袖早就被汗水浸shi,汗涔涔地紧贴在背上,难受极了。

    强自忍下咽喉的痒意,他右手反复揉捏着左手,看上去有些焦虑,犹豫了一会儿终究忍不住开口询问:“林……汐涯他怎么了?情况很严重?”

    “不碍事,我儿子别的本事没有,从小就命大。”苏媛安慰道,“林氏式兽不稳定,总容易出些岔子。”

    陆惊风这时忽然意识到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外人,有外人在林父或许不便施展手脚,于是仓促起身,叮当一声,差点撞翻茶水。

    “当心!”苏媛轻呼。

    毛手毛脚的样子几乎不像一贯淡定的自己,陆惊风颇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拭去鬓角滴落的汗水:“我,我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

    “不用,你是咱们家的救命恩人,没什么可回避的。”苏媛看出他的担忧,示意他冷静,禁不住莞尔,心想:我这当妈还没如何,这人倒先急成这样,看来这两孩子的感情是真好。抿了一口茶,她又想起那天儿子抱着陆惊风着急忙慌赶回来时的样子,打心眼儿里为二人间真挚的友谊感到欣慰。

    这时,林天罡严肃的声音传来:“玉匕龙图腾呢?怎么找遍了也没找着?”

    只见他不停翻找着林谙全身上下的口袋,恨不得把内裤也扒下来抖落两下,边搜寻边狂捋胡子,好像那手不捋胡子,就总想往儿子脸上招呼。

    “您是说这个吗?”陆惊风从裤兜里掏出某物,放在手心呈上去。

    林天罡跟苏媛相视一眼:“……”

    看脸色,心里都不知道在无端猜测什么。

    陆惊风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为什么林家的传家宝会在自己手里,说林谙为了救他直接把这东西当板砖扔出去砸鬼了?地点还是在公厕?不了吧,老两口知道了估计得犯心脏病。

    林天罡接过图腾,看了一眼当即长眉倒竖,破口大骂:“狗崽子!你给我起来解释一下,这个豁口,这个豁口是他娘的哪里来的?”

    陆惊风伸长脖子一看,可不是嘛,玉柄的边角上估计是被瓷砖磕了,出现了几条小裂纹和一个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的小缺口。好嘛,一怒未平一怒又起,这下更不敢开口了,犬齿撕磨着下嘴唇,盯着林谙的脚尖装傻充愣。

    索性林天罡还没被气得神志不清,至少还知道先把儿子救回来再秋后算账。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拉开白玉里嵌着的匕首,刀锋锃然,在周边蜡烛的微光下跳跃着寒光。

    虽然不知道林观主具体想做什么,但陆惊风像是有什么预感,默默往后退了两步。

    林天罡伸出拇指与食指,在林谙胸口靠心脏的位置左触右摸,点来点去,似乎在掂量着距离,陆惊风注意到苏媛悄然背过身,像是不欲再看接下来的场景。

    最终确定了一个点,林天罡瞪大双目,匕首锐利的尖端朝下,手起刀落,噗呲一声,小指长短的匕首从头至尾,尽数没入鲜活的皮r_ou_中。

    昏迷中的林谙吃痛,上半身猛地弹了一下,头颅无意识地抬起又重重地摔回去,后脑勺撞击在玉石台上发出咚的一记沉沉响声,紧闭的唇齿间溢出模糊的闷哼。

    陆惊风瞳孔骤缩,情不自禁上前半步,被苏媛拉住胳膊,后者冲他凝重又无奈地摇了摇头,耳垂上坠着的珍珠耳环轻轻碰撞出声,宛如淡淡的叹息。

    林天罡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下刀的时候甚至面带虔诚,他松开手,玉石台中央,ji,ng壮的蜜色胸膛上就这么cha着一把温润透亮的白玉,伤口处缓缓淌出一线殷红刺目的心头血。

    让疯癫痴狂的艺术家来看,这一幕简直完美呈现出神秘诱人的暴力美学。

    第59章 第 59 章

    眼皮像是被无数根针扎到, 睫毛细细密密地颤抖了一阵,垂落下去。

    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林大少被捅了一刀后又恢复了安静,即使陷入昏迷,那两道锋利的浓眉也蹙得紧紧的,眉心挤出一道深刻的凹痕,戾气不减——这是铁证,证明了他是整个观里脾气最爆炸性格最野的那个。

    陆惊风的拇指压在中指指关节上, 来来回回,掐按出许多弯弯如月牙的指甲印子。心里头盘盘绕绕兜来转去,说不上来是个什么别扭的感受, 塞满了轻盈膨胀的棉絮,最后这些棉絮飘飘然落到地上,却像是突然有了重量,简单利落的三个字一概括, 就是——不忍心。

    他站在玉石台边,伸长了颈子看台上的人, 仿佛又看到了十年前坑底那个瘦骨嶙峋,即使濒死,脏兮兮的小脸上也满是倔强与不认输的少年。再往前,他又看到蜷缩在孤儿院里小小一只的自己。

    说到底, 他当年心疼小汐涯,救下人,还一路温温柔柔抱着走了很远,那点温情其实只是因为物伤其类, 加上他的青春期中二病持续了相当长的年头,也就为救人顺手套了个冠冕堂皇十分伟光正的头衔。

    想都不用想,这孩子现在这么稀罕自己,肯定是还惦记着当年那件事呢。陆惊风没什么情感经历,但他不傻,大概能推测出林谙的心理,说来也很正常:暗藏于心多年的感激之情,有相当大的一部分可能性会在某些诱因下转化成类似爱慕的仰慕,这种爱慕被层层假性光环包装得极好,看着极真实,足以蛊惑心智迷乱人心。

    然而假的就是假的,再逼真,也总有识破的那一天。

    时间是鉴别真伪的唯一标尺,很快你就会发现,我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完美,你对我的感情也不是想象中的爱情。

    陆惊风呼出一口灼烧肺腑的热气,拂下苏媛攥着自己胳膊的手,安慰性质地轻轻拍了拍,搀扶着这位担忧到极致仍能维持住从容典雅的母亲回去角落里坐下。

    林天罡从道袍衣襟里抽出一卷明黄色的绸缎锦帛,上面是龙飞凤舞的竖排经文,红色朱砂撰写的,密密麻麻。他小心翼翼地将锦帛铺陈在林谙胸口,鲜艳粘稠的心头血很快蔓延扩散,浸shi了一大片。

    随后,他双手高举起饱浸鲜血的锦帛,肃容高呼:

    “以主心头之血再结契,冥龙大清听令,速速归来!”

    空气凝滞了一秒,正值黎明来临前的最后一抹黑暗,遥夜沉沉,三清阁内微弱的烛火静静地摇曳,阁外是更深人静的青山白观,默默匍匐在夜幕下。

    磕哒一声轻响,镂空窗牖被鼓起的夜风刮动,互相擦碰了一下,在静谧的室内显得格外突兀。

    陆惊风端坐着,交叠的双手倏地一紧。

    霎时间,所有蜡烛整齐划一地熄灭,狂风大作,四面窗棂里外齐震,嘎吱乱响,梁上悬吊着的玄色旌布上下翻飞,发出剧烈的哗哗声。有那么一瞬间,陆惊风觉得桌椅茶具甚至连同脚下的楼板都在摇晃,他没经历过地震,但私以为这情景跟地震也差不离。

    天边隐约传来滚雷,细细一分辨,是低沉的龙吟。而沉睡中的林谙听到熟悉的声音,垂在身侧的手似乎猛地蜷缩了一下,眼皮下原本静止不动的眼珠也不安分了起来。

    这一人一兽,主仆间大约真的有所谓的心灵感应。

    唯一一扇大开的窗户外,林谙的式兽在天边翻滚咆哮,隐在无边黑云中,如期而至。

    陆惊风有幸目睹了大清的完全体,脑袋嗡的一声,震撼得差点从椅子上滚下来,舌头弹了几下愣是发不出一个感叹的音节。那一刻,他领教了东皇林氏延续几百年的威名身后沉淀着的,不可撼动的基石与雄浑的实力。威武二字,只有安在那条盘桓逡巡的巨龙身上,才算是真正有了与之相符的实体。

    目光再转回到r_ou_体凡胎的林谙身上,他的目光沉了又沉。

    显然,要想成为神兵利器的主人,怎么可能不付出点等量代价?毕竟世上没有白白掉馅饼恰恰砸中饿汉的好事。

    大清一直在窗外徘徊,迟迟不肯缩小身量进来,亮了个相又缩回了黑云中,震耳欲聋的滔天吼声里满是愤怒和不悦,陆惊风朝这边急切地张望着,不懂发生了什么。

    但林天罡懂,他拎着道袍下摆满地乱走,头发胡须被大风吹得漫天狂舞,面孔青白,大汗淋漓。

    形势似乎不大乐观。

    “这是怎么了?”苏媛再也无法保持镇静,刷地站起身,奔到窗边。

    林天罡直翻白眼,满嘴放炮:“你还问我怎么了?你生的好儿子,活腻歪了敢单方面毁约,我这虽然第一时间重新紧急结契了,但人家式兽不乐意啊!你自己想想,谁被甩了没有点小情绪?”

    苏媛不管,她命里儿子最大,其他什么都得靠边站,面上立刻染上薄怒:“小情绪?既然不愿意那就趁早断了!咱们汐涯当个普通人也挺好,再也不用跟什么式兽冥龙东皇观观主牵扯不清,也免得时不时煞气攻心让我这个当妈的担心受怕,断了好,断了干净!”

    “妇道人家!”林观主常年来被这任性母子俩气得头顶冒白烟,怒点的天花板已经高不可测,她气我不气,才能维持生活最基本的样子,于是揉揉脸,神色缓和下来,“夫人先别上火,这会儿不是断不断的问题,保命要紧。单方面临时解约,被冥契反噬受重伤的是涯涯,大清回来,起码能先稳住体内流窜的煞气,否则就真离阎王府门口不远了!”

    闻言,苏媛被愠色激得通红的面上,霎时又白了,咬牙切齿地冷哼:“那你说怎么办,式兽现在在气头上,不肯回还能强逼不成?呵,要不学你们家老祖宗,也搞个活人祭祀?”

    “呸!都什么年代了,老林家早就改过自新了!你就别y阳怪气挖苦……诶?小陆你干什么?”

    林天罡哽了一下,只见陆惊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跨坐在了窗台上,一条腿悬空在外,当即大惊失色,伸手阻止:“这是三清阁!魁星楼顶楼!起码二十米,摔下去会死人的!快快快,快下来。”

    陆惊风充耳不闻,望着窗外,朝他抬起一只手,五指张开掌心朝外,这是一个稍安勿躁的制止手势。

    苏媛给自家丈夫使了个眼色,让他静观其变,林天罡不明所以,由着他去,返身先去察看儿子的情况。

    “你认识我吗?你认识我的吧。”为了尽可能地靠近冥龙,陆惊风以一个险伶伶的姿势最大程度地往外探身,笑眯眯地打招呼,“大清你好啊,我是惊风。”

    看见他,大清庞大到几乎占据半边天的身躯居然不易察觉地瑟缩了一下,隐进云层后方发出一声示威般的龙吟。

    只是听上去,莫名有些委屈巴巴的。

    “你的主人不是故意与你解约的。”陆惊风耐心与它解释,“当时你也在现场,事出紧急,我们都身陷囹圄,迫不得已只能出此下策。没错,是你救了我们,大清真厉害。”

    “吼——”大清又咆哮了一声,听得出来,这次有些得意。

    “你要怪的话,就怪我,是我没用,没能好好保护你的主人,才让你们短暂地分开。”陆惊风一只脚踏在瓦上,另一只脚也跨过了窗台,满脸真挚地伸出双手,是一个拥抱的姿势,“乖,回来好不好?林汐涯他需要你。”

    苏媛看着他单薄的背影,几次三番欲言又止,不太忍心告诉他式兽是听不懂人话的,他这么做完全是无济于事。

    大清还在不停地叫嚣着,林谙在玉石台上微微挣动,无意识地收拢五指,攥紧了拳头。

    场面僵持不下,过了许久,大清才从黑云后探出大如斗的楔形脑袋,一只灯笼般的红色眼睛直直望着窗台上踮着脚尖十分热络的人,它瞳孔大张,映出璨璨ji,ng光,ru白色的眼黏膜从左至右悄声滑过,像是在不声不响地打量此人的诚意。

    它肯露脸就说明有戏,再加把劲或许就能成功打动!

    陆惊风搜肠刮肚,把局里时不时组织培训时草草掠过的一些谈判技巧从记忆深处挖出来,也不管情景对象是不是那么合适,张口就来:“大清,你跟了汐涯这么多年,应该最了解他不是吗?他这么在乎你,这么爱你,疼惜你,宝贝你,不到生死存亡的关头怎么舍得推开你?不然,你要他拉着你一道慷慨赴死吗?这怎么可能嘛……”

    “什么玩意儿?”林天罡脚下一个趔趄,恶寒地抹脸,认真审视了一番自家小崽子,嘟嘟囔囔,“人兽恋是不行,不行的,没结果的,种族隔离生不出孩子,生不出孩子老林家要绝后,绝了后谁来继承我们家道观?没结果的……”

    说着说着,老不正经的就出离愤怒了,抬手又照头掴了不省人事的儿子一巴掌:“你什么时候能给老子乖乖继承道观?啊?”

    话音刚落,背后传来老婆的一声惊呼。

    “小陆!”

    林天罡骇然扭头,正巧看到陆惊风失足摔下去的那一幕。时间如果能定格在一秒的话,就能看清陆组长令人心惊r_ou_跳的姿势,瓦上的青苔是致命因素,上半身前倾过多导致重心不稳,加上渴望更接近谈判对象的求和心切,酿成了头朝下倒栽葱的高空坠落惨剧。

    反应就在几秒间,陆惊风的应急行为堪称警校教科书经典示范,双手抱头,肘部护住面庞,收腹团身,瓦砾翻飞中还试图从手臂缝隙中窥伺,以期抓住一切可抓住的东西。

    机会稍纵即逝,就在他堪堪伸出手,去抓三清阁中段外檐探出的一截挑台时,下坠的身形猛地一顿,差点把他急速往下掉的心脏从喉咙口撞飞出去,低头一看,一团黑云俯冲至脚下,飘飘忽忽地托住了他。

    三清阁内,神思恍惚,一半陷在混沌的迷雾中,一半挣扎在将醒未醒之间的林谙,迷迷糊糊地用左手结了个虚印,花光了力气之后,颓然软倒。

    第60章 第 60 章

    好在大清的气性来得惊天动地去得也神乎其技, 其中大概有陆惊风的一份功劳,但禽兽心里怎么想的谁也说不清,毕竟语言不通存在不可化解的次元壁,横竖结果好就是好,它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盘回了林谙身上,十年如一日地继续冒充起流动的纹身。

    林谙的心脉稳定下来,周身煞气腾地冲天而起, 蓬勃嚣张,脸色却r_ou_眼可见地褪去了苍白。暂时没了生命危险,林天罡眼也不眨地自他胸口抽了玉匕, 点燃蜡烛,在烛光下仔细用麂皮拭净上面的血迹,寻了一只玲珑宝匣,铺了好几层绵软光滑的绸缎布, 才虔诚地把传家宝供进去。

    那呵护细致的样子,好像这把小匕首才是他亲儿子。

    苏媛在一旁看得气不打一处来, 抱着双臂冷笑迭迭,要不是陆惊风在场,她早就抛却体面跟这中邪的呆子吵他个昏天黑地日月无光,不做这劳什子的观主夫人, 带着儿子立马离家出走。

    这会儿不便发作,咬着银牙忍了又忍,招呼观里主事的大弟子将林谙搬至后山林宅,吩咐上下勿将此事对外声张, 又拉着差点坠楼身亡惊魂甫定的陆惊风,柔声细语安慰一通,收拾出客房令其妥帖住下,以当家主母雷厉风行的作风里外安排妥当之后,当夜,毅然决然跟仍云里雾里不知己过的林观主分房睡。

    此刻在她心里,丈夫就是只大猪蹄子,陆惊风才是救了他儿子两次性命的恩人,俨然就是她另一个亲儿子,她跟她晚年捡来的“亲儿子”围着不省人事的林谙促膝长谈,直到天光透亮实在撑不住睡意才回了房。

    通过此番聊天,陆惊风对有钱人家小孩的烦恼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同时也隐约探听到一点关于林氏式兽的渊源。

    据苏媛说,每个身体里流淌着林氏宗亲血液的后人都有资格与式兽定下神契,只不过凭借实力与天赋的良莠,能召唤出的式兽档次也有高有低,而像大清这种天纵冥龙,是极罕见的高端式兽。有了它,进可领衔业内,退可光耀门楣,其力无穷,其煞气也深重,其反噬则愈强烈,是把爱极恨极的双刃剑。

    往前林谙年年都得被煞气折磨,只好魂魄离体以避难,一身铜皮铁骨其实内里早就成了一团千疮百孔的稻草,就这他还敢私自违约,这大忌犯得简直称得上不要命,要不是时间短挽回及时大清脾气也温柔,十条命都不够他造的。

    说到这的时候,苏媛面上白了几分,明显有些后怕,裹紧了披肩。

    这位上了年纪仍雅致高贵的女士,笑意尽失的时候眉眼间神似林谙,陆惊风心里莫名有些愧疚,双手交缠,绞得死紧,垂眼盯着纯白地毯,不敢直视为母那张愁云惨淡的脸。

    你的宝贝儿子冒死涉险,都是因为我。

    陆惊风也愁云惨淡,他还多一层,他无地自容。

    你的宝贝儿子误入歧途,以为自己喜欢男人,也是因为我。

    陆惊风双手摊开捂住脸,使劲地上下搓了搓,一分无可奈何,三分矫揉做作,剩下六分,全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羞赧歉疚。

    这都他娘的是些什么混账事儿…

    林谙这一昏迷就厥过去五天,期间发生了不少事。

    好好一个公厕刚建起来没两年就忽然诡异地塌了,还砸死了一个冤大头,据说尸体都被压得稀巴烂瞧不出个人形儿,本地电视台当成意外事故报道了,周围拉起了几层警戒线,一时间行人都晦气地绕路走,谁能想到上个厕所都能碰到豆腐渣工程?这人点儿得背成什么样?谣言传着传着,后来竟然演变成集体声讨政府监工不力,以为就是盖个区区厕所就敷衍了事,肯定是把公共建筑承包给不合格的小包工头中饱私囊了!

    一时间,各大平台的社会新闻版块儿全都沸沸扬扬。

    同样炸了锅的,还有整个缉灵局。

    失踪案没有就此停罢,每天都有新的失踪人口出现,不光是张祺辖区,整个汉南地界都在上演,现场血腥,手法雷同,诡异非凡,案子转到各区缉灵组,因涉案面广严重程度不可估量也无抓点可下手,上报之后立即引起总局重视,紧急召开会议,特召最先着手办案的天字一号缉灵组汇报具体细节。

    林谙负伤昏迷,陆惊风携茅楹列席,连夜做了份陈述案情的ppt,条缕分析地把目前掌握的所有线索一一列举,在会议上作总结。

    本来这个案子并不复杂。

    “张梓羽、费离、刘泉等七人,通过网络相识,创建了一个私密的交流群。由于都是社会边缘群体,皆患有不同程度的性别认知障碍或其他心理疾病,平时互相鼓励打气,聊的一些话题彼此都有共鸣,因此结下深刻的友谊。”

    会议室内各组组长神色各异,邢泰岩捧着个陶瓷茶缸,皱着眉头听得认真,时不时尖着嘴篦一口烫茶。

    “这个小群体一个月前出了叛徒,也就是这位。”陆惊风拿着红色的激光笔,在投影布上将张梓羽的照片圈出来,“虎斑网一个小主播,张梓羽,半年前她还是男人,做了变性手术和无数次微整形,变成了现在这样。”

    “嘶——”说到变性,在场男同胞齐齐望了望自己胯下三寸,试图猜测蛋疼这个形容词背后到底是个什么疼法,想了想,一个个皆倒吸一口凉气,摇头牙酸。

    “张梓羽此人有点,嗯……怎么说呢,文艺吧。平时爱在论坛上写些东西,笔耕不辍,拥有一批爱好猎奇的读者,她有个很不好的习惯,喜欢兜售身边人的故事,尤其是一些平常人接触不到的辛秘私事,稍加润色之后用来吸引关注度,比如说性别认知障碍者的怪癖和心理状态。她把那个七人小群里的聊天记录,把好友的个人故事搬上了论坛供人热议,其中不乏一些难以启齿的癖好。”

    “后来费离逛论坛,无意中发现,事迹败露,其余六人很不爽快,闹得不欢而散,就把张梓羽踢出了小群,并且为了报复和惩罚叛徒,去她的直播间滋事爆料,把她是变性人以及具体整过哪里的黑料全都爆了出来,买水军带节奏,炒热度,引发了严重的网络暴力。”

    “而张梓羽的心理状态本就不稳定,常年服用抗抑郁药物,不堪其扰,走投无路就直播自杀——这件事你们应该有所耳闻,貌似还上了热搜的。当时深夜直播间里的吃瓜群众不但不同情不报警,反而很兴奋呼声很高,流量一时爆棚,说什么的都有,让她要寻死就干脆一点,口子划拉得那么浅做戏给谁看,哭哭啼啼磨磨蹭蹭吊人胃口,绿茶婊又来装可怜卖人设。”

    “哦,以上我念得都是录屏里当时直播间出现频率最高的弹幕。”陆惊风低着头念稿子,语气平淡毫无起伏。

    在场所有人的脸色宛如便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咕咚咽口水的轻响此起彼伏,背上皆蹿起一层凉薄的寒意。

    “含恨而死,张梓羽执念深重化成恶灵,在某位幕后人物的帮助下法力大增,将小群体里剩余的六人杀了个干净……”

    说到这里,有人迫不及待地cha话:“听说,张梓羽的灵体已经被陆组长成功剿灭。凶手都已经拿下了,怎么这失踪案还在继续?”

    这语气听着倒像是质询。

    陆惊风冷冷的目光s,he向发言的那位,原来是玄字一号费老狗费天诚。

    两相对峙,其余组长的神情都有些微妙,互相递眼色,皆看热闹不嫌事大。所有人都还记得,前不久费天诚的某位组员因为出言不逊背后嚼舌根,才被陆组长胖揍了一顿,为此惹来通报批评,大字报至今还在公示栏挂着。

    想起那额外附赠的一万字检讨,某人简直绞尽了脑汁儿,咬断无数笔杆儿差点秃头,一度恨得牙痒痒。

    但陆惊风这些年佛惯了,此刻不欲跟龇牙咧嘴的老狗撕破脸皮,于是笑眯眯地回答:“这就是今天这场会的主题了,张梓羽确实是死得不能再透了,可为什么杀戮却没停止呢——”

    他像是卖关子一样,话音拖得很长。

    “臭小子,有屁快放!”邢泰岩用茶缸底子砰砰砸了砸桌面,jian落些许泡黄了的便宜茶叶。

    于是陆惊风的尾音陡然一转,命令道:“茅楹?把你的猜测说一说。”自己功成身退,大腿翘二腿,坐下了。

    “是。”他的右手边,一位扎着马尾辫干净利落的女组员站起来,清清嗓子,目光环视全场,“从目前汇总的失踪人员名单来看,这些受害者来自不同阶级不同辖区,彼此之间几乎没有什么共同联系,除了一点。”

    说到这儿顿了顿,像是要酝酿一下。

    “除了什么?说话能不能不大喘气?一个组的果然都一个德行。”费天诚见不得天字一号在会议上独占话语权,总想找点存在感。

    邢泰岩倾斜着瓷茶盖儿,拨了拨茶叶,不动声色地瞪他一眼。后者接收到眼刀,讪讪的,颇觉没趣,缩缩脖子噤了声。

    “这些人都曾于8月22日登陆过虎斑网。并且,张梓羽自杀的那一天,都在直播间发表过偏激的言论。”茅楹不受干扰,面色冷峻,她暗红的绛唇在投影灯的强光照耀下变了颜色,近乎于黑紫,翕张间与她接下来说出口的话一样瘆人,“我推测,张梓羽化成恶灵后,可能第一时间启动了天谴阵。”

    第61章 第 61 章

    会议室里的空气瞬间凝滞, 只剩下没来得及消散的烟圈儿在静悄悄地打转,有人拖动椅子小声咕哝了句什么,两个字,应该是语焉不详的“见鬼”。

    各位在座的缉灵组组长,一个个皆是表面糊涂心里门儿清的人ji,ng,就连最傻逼的费天诚,也是情商不够实力硬凑, 摸爬滚打到这个位置,谁没经历过大风大浪?谁没遇到过几件难啃到豁了牙的案子?

    一听到‘天谴阵’三个字,这帮经验丰富的老油条们, 第一反应就是龇牙咧嘴——真他娘倒霉催的。

    天谴,顾名思义,上天降下的惩戒,多行不义者难逃厄运。当然这是很唯心的说法, 万里高空一碧如洗哪来的审判神?但天谴阵确实古来有之,封建社会时期有些到达天师级别的道士, 为了清扫异己铲除党羽,发明了这个阵法。

    在这个阵法中,摆阵者会自行创造出一个“天意”,即目标阵眼的意愿, 这个阵眼往往是利益相关而惨死的厉鬼冤魂,以其一腔可填山海的怨恨执念为祭品,辅以强大的法力,启动天谴阵。接下来的事情就很顺理成章, 所有曾对阵眼犯下过错需要为其死亡负责的活人,无论直接还是间接、有意还是无意,都将受到牵连。

    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觉得自己需要担起责任,但天谴阵,则是竭力想要让所有雪花都为那场雪崩赎罪。

    “要真是天谴阵,那这阵已经失去阵眼了啊!张梓羽不是都……”有人提出疑问。

    “天谴阵不同于其他阵法,一旦启动,则与阵眼再无关联。只要摆阵者仍在,法力不撤,阵法的作用就会一直存续,直到……”茅楹低眉敛目,面沉如水,“直到杀光最后一个人。”

    “开什么玩笑!”邢泰岩把他的大瓷缸子砰地砸在桌上,黑着脸拍案而起,“当晚跟风发弹幕的有多少人?”

    茅楹蠕动了一下嘴唇,耿直地想报出一个数字,被邢局扬手打断,“我知道,少说也有大几百!甭管他口不择言在网上瞎喷了些什么鸟粪,该不该拿命来偿,这我管不了,这群网络暴民的素质差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这么多条人命,要真全都没了,这成什么了?这就是本世纪最大惨案!到时候,局长的位置我邢某再没脸赖在上面,缉灵局只能趁早解散,各位全都他妈的给我回家种红薯!”

    说完,他一点不打顿直接顺着气儿往下吼,“陆惊风!”

    “啊,我在呢。”陆组长一个激灵,本来歪在椅子上走神,不知道在思什么春,被这驴叫般的一嗓子吼得直接鲤鱼打挺站直了,“邢局你不用这么大声,我还没聋。”

    “那个幕后的摆阵人是谁?”

    “还不清楚。”

    “你不是跟他打过一场了吗?组员还差点送了命。”

    “这不是没打赢让他跑了吗?”

    “……”

    邢泰岩很暴躁,叉着腰急得满地乱转,伸直了胳膊用手指着他,威慑性地点了又点,偏偏陆组长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梗着脖子翻着眼,能气死个人。

    “凶手是从你手中溜走的,你负责再把他给逮回来!”邢局连连冷哼了几声,最后面如锅底地下了命令,“这件案子就由天字一号负责,只要有需要,不管是人力还是物资,全局上下无条件配合,各组尽全力给予充分的支持,陆惊风,给你三天时间,案子结不了,整个组都给我卷铺盖走人!”

    “得,现在咱天字一号就成了冲锋陷阵的头一号傻蛋兵了,你是没看到费老狗那幸灾乐祸的小眼神啊,好像就吃准了我们三天内铁钉破不了案一样,姑奶奶真想一鞭子抽得他转陀螺。哦,你还不认识费老狗吧,这人跟咱们组的渊源可有的说了……”

    林家小别墅里,茅楹不请自来闯进林谙的卧室,搬来椅子反坐着,一边剥橘子一边喋喋不休,全世界的话都让她一人说了,起码能顶十个肥啾。

    林谙昏睡了足足五天,醒来喝了一碗南瓜小米粥,尚处在迷迷瞪瞪的阶段,也没力气打断她,额角跳着筋,半阖着眼兀自忍耐着。

    “那个时候啊,本来是他接管天字一号当组长的,资格老嘛,人是二百五了一点但实力貌似还行,高层默认,都板上钉钉的事了。结果天不遂人愿,刚巧他手上一个案子办砸,折进去几个组员,组织上就有意见了,观察了大半年,结果让势头正盛的风哥半路截了胡。就这点破事儿,记了恁多年,气儿一直不顺呢。”

    一个橘子从中掰开,自己攮进嘴里一半,另一半捋捋须子塞进林谙手里,咂吧咂吧嘴,毫无预兆地话题一转:“林弟弟啊,我总觉得风哥有什么事瞒着我。”

    “?”

    林谙掀起眼皮,目光里有着恰到好处的疑问,能用眼神表达清楚的他就懒得张嘴。

    “诶,我也不知道啥事,就是一种女人的直觉,关于那个幕后摆阵者的,我问了他好几个问题,他都回答得含含糊糊,避重就轻的。”茅楹纵了纵鼻尖,掰开林谙的手把那半个橘子又拿了回来,边吃边觑着林谙,装得像是随口一问,“那天在公厕打了一场,能把你伤成这样,对方是不是特别厉害?”

    “陆惊风不告诉你,所以想从我这儿套话?”林谙扯了扯因缺水而干裂起皮的唇,碾碾粘在手指上的络丝子,“行啊,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但有个条件。”

    “哟,还跟我谈条件?”姑奶奶挑起秀眉,抱着手臂不客气地把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看在对方是病号的份儿上,撇嘴让步,“说吧,什么条件?”

    林谙闭上眼睛:“能不能把陆惊风带到我面前?”

    “非要他?我不是在这儿呢吗?听说你醒了,第一时间买了水果,带着全组的问候飞奔过来,你居然这么无动于衷!怎么,歧视啊?诶,你睁开眼好好看看,本小姐难道不比臭男人赏心悦目?”

    林谙把眼睛闭得更紧了,还往上拉了拉被子,遮住泛青的下巴。

    他这副样子倒显出几分小孩子脾气来,茅楹噗嗤一声就乐了:“行了,风哥大概晚点会到吧,他这会儿挺忙,拉着张祺泡在刑警支队呢,说是要组建什么犯罪模型缩小范围网。”

    “他是忙,还是不想见我?”林谙瓮声瓮气地问,语气里满是酸气。

    “为什么不想见你?你俩闹别扭了?”这两人私底下发生过什么,茅楹一概不知,但这会儿闻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气息,几乎是条件反s,he,她想起之前林谙看陆惊风的眼神,还有那荒唐的猜测,心里咚地一声,忍不住了,“你,该不会——”

    该不会喜欢我风哥吧?

    问题还盘旋在舌尖犹豫着要不要落下来,林谙倏地睁开了眼睛,腾地坐起身,木着脸扭头就问:“我昏迷了这么多天,原本计划好的经脉疏通怎么样了?焚灵业火复原了么?”

    “没,没有。”茅楹硬生生把上面那个问题咽了进去,差点咬了舌头,答话都不利索,“最近手忙脚乱的,风哥就把这事儿顺延了,想等你醒了再说。不过你醒得也是真巧,业火复原那事儿徒弟不急急死师父,焱清道长觉得迟则生变,拖了三四天硬是等不及了,打算今晚就动手来着。”

    林谙张了张嘴,哦了一声,想问为什么一定要等我醒来?随便找个护法来顶上他的位置不就行了。

    此时,楼下传来热闹的交谈声,是陆焱清到了,他还把“老年铁三角”的另外两位,魏菁菁和黄正奇一同带来了,以备不时之需。

    林谙望着天花板,掐着手心,心想,果然是有替补队员的,不少他一个。

    用了晚饭,长辈们在楼下边搓麻将边商讨具体事宜,活动了手指的同时还集思广益。林谙随便吃了点,浑身发冷,裹着两层被子捧着热茶歪靠在床上枯等,他攥着手机想给陆惊风发条短信,想问他什么时候来,但终究还是作罢。

    期间苏媛上来量了几遍体温,换了几回茶水,记不清了,因为他昏昏沉沉地打起了盹。

    经过一场恶战,应该是没占到什么便宜,大清也病恹恹地进入了休眠状态,大半天也不动弹一下,还有可能是气儿没消,不大想搭理见色忘友的狠心主人。

    过了十点,正主才披着夜色姗姗来迟。

    陆惊风在楼下跟林天罡寒暄了几句,提前表示了一下感谢,又被师父拉过去叮嘱了到时候的一些相关事宜,还被魏菁菁苏媛轮着搓了一顿脸,才得空上楼看看他因工负伤的组员。

    苏媛说林谙貌似是撑不住睡了,睡之前一直在等他呢。

    陆惊风笑了笑,搓了搓手,本来想着要不就不上去了,但磨蹭了十分钟,终究抵不过内心深处的一丝挣扎,具体挣扎什么也说不清,大概就是莫名其妙不想让某人失望。

    人家白等这么久,不去看一眼还是个人吗?

    于是争取做个人的陆组长弓着腰踩着猫步,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做贼一样,心里想得特别好,从门缝里随便溜一眼就赶紧走,这就算是良心大大地探望过了。

    结果呢,一眼溜过去,心一软,再想走就没那么随便了。

    第62章 第 62 章

    林谙没睡。

    从锁舌悄然离开锁芯发出一声轻而短促的微响起, 他就从浅眠中惊醒,猝然睁眼。

    顿了几秒后,门才被缓缓拉开一条细缝,拖长了的吱呀声携着谨慎和迟疑,房内透进一指宽的光带。

    他斜靠在床头,注视着那条光带逐渐拉宽,听着胸膛里按捺不住矜持而欢呼雀跃的振动, 唇边扬起一丝不明显的弧度。

    然后,在期待中,林谙对上那双大抵称得上温柔的眼睛, 心上一热。

    那双眼睛黑白分明,被抓包后明显有些讶异,瞳孔微微紧缩,愣了一下便快速眨了眨, 生拉硬拽地瞥向别处。

    “你醒着啊。”眼睛的主人半边脸还掩在门后,犹豫着是进是退, 干巴巴地道,“打扰到你休息没?”

    林谙没说话,只拥着被子,眼珠不错地摇了摇头。

    陆惊风没见过这样的林谙, 可能是身体不舒服的缘故,那张脸上惯常的嚣张与凌厉荡然无存,有点憔悴,眉眼间换上安静, 平时总ji,ng致地抹着发蜡各种臭美支棱着的黑发这会儿柔顺地落在额前,在台灯下漾着圈圈光晕,把整个人衬得前所未有的乖巧。

    陆惊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鬼使神差地滑进门的,随后理智拉住他想往床边走的腿,于是就势靠在门板上,隔得远远地问候:“身体还好吗?恢复得怎么样?”

    “还好,就是总觉得冷。”林谙的声音有些沙哑,“还有,胸口疼。”

    其实这些都不算事儿,但他就是想说出来,好博取一点同情分。

    “你爹往你心口生生扎了一刀,不疼才有鬼。”陆惊风只手cha在裤兜里,里面有张十块钱钞票,被他翻来覆去地交叠展开,“心也是真大,万一失手,刀口哪怕是偏差一厘米,你都有可能一命呜呼。这要是正常人在一边儿看着,得吓死,直播谋杀亲儿子,多新鲜呐。”

    “不会失手的,林观主心狠刀也快,稳着呢。”林谙偏过头,眼眸晶亮,“怎么,吓着你了吗?”顿了一下又嘻嘻傻笑着,补充道,“为我担惊受怕,怕我就这么死了?”

    陆惊风蹙起眉毛,理不直气也壮:“当然怕,你要是有什么意外,我这个当组长的难辞其咎。之前假死就把我折腾得够呛,可别再来一回了,求林少收收神威,在下年老体衰,光是想让心脏维持蹦跶不骤停都嫌吃力。”

    “哦——”林谙拖长了调子,吊着眉梢看他,“只是因为你是组长。”

    “啊,不然呢?”

    兴许是对方的视线开始隐隐现出咄咄逼人的态势,陆惊风不自觉地后仰,脊背与后脑勺一线,紧贴着门板,就这样还嫌退得不够,使劲碾了碾,坚硬的脊柱骨挤兑得有点疼。

    连他自己,都觉出自己肢体语言的僵硬,遑论语气里浓烈的防备,他有些恼,怪林谙把话挑明了,彼此相处起来都很尴尬。

    林谙笑了下,没再往下接这茬,他按住胸口咳嗽了一声,有气无力地指了指不远处床头柜上的保温壶,再发声时声带如同被生生撕裂,喑哑不堪:“能帮我换杯热水吗?”

    陆惊风打小吃软不吃硬,心里又对林谙伤势的轻重程度没底,看他这副羸弱的样子只以为真的虚到拎不动水壶,一个不忍,连忙背叛了相依为命的门板,直直就奔着床边去了。

    倒水的间隙,林谙的咳嗽声骤地加剧,惊天动地花枝乱颤的,简直像是要把心肝脾肺一齐咳出来,把陆惊风咳得手一抖,眼皮打颤,一杯水泼出去半杯水,咧嘴无声地嘶了一下,满手shi淋淋的好不尴尬。

    林谙原本弱柳扶风般娇滴滴病恹恹地倚在床头,见状,也顾不得装残废了,蹦起来就捉住陆惊风的手,翻来覆去左右细瞧,一不小心暴露了中气十足的ji,ng气神:“烫着没?怎么这么笨手笨脚!”

    “没,这壶里的水只有五成热。”陆惊风摆摆手,扯过床头柜上的纸巾擦了擦,示意他不用大惊小怪。

    擦完反应过来了,眼睛一瞪:“我看你这不是行动自如手脚挺活泛的吗?咳啊,怎么不继续咳了?”

    四目相对,林谙红着眼睛,嘴一撇,手握成拳抵在唇边,戛然而止的咳嗽声顿时又死灰复燃了。

    陆惊风:“……”

    “行了,就算装的,咳多了也肺疼口渴,喝水吧。”他哭笑不得,把水杯放在林谙一伸手就能够着的位置,转身欲走。

    还没成行,腰间多出一条胳膊,一绞一收,顺势往后勾带,失重感随即而来,陆惊风按着那条胳膊往上一折,受本能驱使的躯体硬是在那半包围的怀抱里调转过来,与偷袭者面对面压了下去,同时屈肘,扼住对方紧要的咽喉。

    “吱嘎——”柔软的床垫深深陷了进去。

    “又想做什么?”陆惊风的脸色说不上好看,温润的颜色褪去,绷着嘴角冷眼觑着林谙,像是在觑一只不知死活马上要升天的恶灵,“我记得早之前就警告过你,尽可能跟我保持距离。你这接二连三地凑过来,让我很难办,信不信我废了你?”

    凶凶的模样怪能唬人,但落在林谙眼里却成了小猫儿弓腰炸毛,用虚张声势以掩盖慌乱害羞。

    因为陆组长放这狠话的时候,根本不敢与他对视,耳朵尖也悄没声儿地红了,全身上下除了压制咽喉的手肘,另一只手青筋暴起撑在床上,使其他部位得以虚虚地凌空着,像是很忌讳身体上的直接接触。

    这让这个张牙舞爪的动作,威慑的效果大减。

    林谙双手摊开,放在耳边,耸着眉,一副任凭发落的神态,“废了我也恕难从命。距离能产生美吗?保持距离能让你喜欢上我吗?要是能的话,我乐意勉强试试。”

    陆惊风看他的表情一言难尽,像在看什么令他头疼不已的疑难卷宗。半晌,卸了力,松开人翻身平躺,为案子奔波了一天,一碰到床他就软了骨头,累到只想躺,不想为了小孩的情感问题伤神。

    “喜你个大头鬼。”他抬起手,手背遮住眼睛,不满地嘀咕。

    林谙不依不饶,扭过脸,侧身撑头,注视着心尖上的人儿,面不改色地说着令人牙酸的情话:“我昏迷前很喜欢你,醒来后还是很喜欢你,而且有预感,明天依旧会喜欢你。这喜欢说出来早就超过两分钟了,无法撤回。陆组长要不,拨冗考虑一下?”

    陆惊风不作声,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实际上他什么也想不出来,脑子里像是过了电,神经元之间传递信息的树突全被电麻了,丧失了局部功能,暂时进入了萎靡的罢工状态。

    林谙说的每一个字他都懂,等串成完整的一句话了,他就忽然不明白了。

    他不合时宜地想起小时候在孤儿院,负责分饭的婆子也成天把稀罕你放在嘴边,但她是个恶心的变态,院里的小男孩如果不脱下裤子在她跟前表演甩鸟,不想方设法地舞出花样讨她开心,就没饭吃。

    小陆惊风有记忆以来,七情皆淡漠,唯有肚子饿是童年最深刻的印象,除了饿,还有一幕,就是那婆子手里掂着分菜的钢勺,y阳怪气地斜睨着他,不耐烦地说出那句令人汗毛倒竖的口头禅:“脱不脱?婶子是稀罕你才想看你。”

    狗屁稀罕,去他妈的。

    “惊风?”他看上去像是睡着了,林谙唤人时试探性地稍稍提高点音量。

    对方上下滚动了一下喉结,压着嗓子含糊地嗯了声,算是回应。

    那喉结ji,ng致又小巧,在灯下反着盈泽的光,再往下,是白衬衫微微凌乱的衣领,扣子解开两颗,露出一截锁骨和凹陷的颈窝。

    林谙眯起眼,顿时有些心猿意马,目光定住不敢再往下延伸。那层衬衫太薄,贴在肌肤上似的,粗放地勾勒出曲线,轻而易举就能意 y  出底下掩盖着的光景。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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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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