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辰昏夜醒[快穿] 作者:商岭
正文 第31节
辰昏夜醒[快穿] 作者:商岭
第31节
这六年的时间里,孟尧生从与皇帝相知到如今与皇帝离心,个中缘由颇有许多的不得已。
皇帝心思重并无可厚非,却不能因为多疑而被别人牵着鼻子走,若是引导皇帝的是个忠臣也就罢了,可今日皇帝所信赖的却是个一心搜刮民脂的魏宗广。
可偏偏那魏宗广深懂皇帝的心思,每一个提议都拿捏的恰到好处,正戳皇帝心思。
如此一来就算他贪财又能怎样,几个人贪财是贪,一个人贪了几个人的份也是贪,皇帝存了心的宠臣,旁人又能如何?
只是可惜了孟尧生一心为了弘国呕心沥血,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就没好过,先天不足再加上做官之前没钱治病,做官之后又忙于政务,这二十来年的大大小小的病症就没有断过。
于辰昏看到辞表一旁的纸上写了句诗,上面道:
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
字迹落笔遒健骏爽,英风俊骨,却沾染了几分与写字的人一般无二的病态,并不显得神采焕发。
这可是用软毫写出来的字啊,于辰昏想。
软毫多用山羊毛制成,笔尖柔软圆润,最不易写出这种带着锋棱芒角的小字,可孟尧生腕下有力,看来是从小练出来的功底,这一手好字尽然显现文人傲骨。
自从去年开始,皇帝就不怎么待见孟尧生了,孟尧生的咳疾也是在那个时候复发的。心中郁结,全部体现在明面上,任凭汤药不断,孟尧生的病痛也不曾减轻过。
这辞表上的血迹就是他留下的。
辞表沾了血污,不能再用,于辰昏擦掉嘴角残留的血,尽数抹在宣纸上。
也是从去年开始,魏宗广向皇帝呈了折子,奏请皇帝裁撤丞相一职,毫无缘由的,皇帝答应了。
孟尧生就这样被撤了职,那年他病重难起身,连民事都有心无力,更不可能把心思放在争权夺利上,被撤了右相一职后,他有了个新的职位——殿阁大学士。
名字是改了,可实际的职务依旧没少。
孟尧生苦笑,事到如今,他倒是越来越不懂得皇帝的意思了。
既然读不懂圣心,自己的身子也将养不好,他卧在榻上辗转反侧,只觉得自己还不如提前辞官,给新榜状元提前让位。
这心思一有就难以忽略,日复一日的成了个心结。
孟尧生有足够的自知之明,却并不豁达,他能舍弃这高官厚禄,舍弃他这几年与皇帝的君臣之情,却不能放过他自己。
读书空有二十载,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只因读错了圣心。
他想他自己空有一副斯文的外表,身子却也是不争气,不过倒是个辞官的好借口。
可这辞表上堪堪写了十几个字,孟尧生便承受不住犯了病,一口气没上来,混着血,猝然倒下。
于辰昏唏嘘不已,又问道:“那这次的任务呢?”
系统道:“是一个叫应粱栖的孩子。”
“孩子?”于辰昏微微惊讶。
系统又道:“你可别小看了这个孩子,他从小无父无母,在乡间野里摸爬滚打,长大后机缘巧合之下得了功名,成了一方恶霸。”
于辰昏不解道:“不是得了功名吗?没去做官怎么反而成了恶霸?”
系统道:“应粱栖是成了整个弘国的恶霸!他不仅当了权臣,这一把铁拳手腕让整个弘国都陷入□□之中,民不聊生。所以你的任务就是把他培养成一代良相”
于辰昏道:“良相啊……那他现在在哪?”
系统道:“在孟尧生的老家,德州。”
应粱栖如今在德州,那看来这封辞表是一定要写的了,如此一来他才能名正言顺的回老家,然后再找到应粱栖,把人放在自己身边悉心教导。
于辰昏又重新取出一张宣纸,挺直了身板和手腕,颇有几分贤者的气质,手一顿一起,落下个题头。
一封辞表而已,于辰昏并没有写很多字,堪堪写完了一小篇,把笔放下时又是惊天动地的一阵咳嗽,好悬把肺给咳了出来。
这是他攒了几年的毛病,不温不火,不好不坏。
守夜的下人听见的动静,连忙取了烧好的热水来,填在瓷杯子里。
于辰昏喝了半口,缓了许久才把剩下的水一饮而尽。
末了,摆摆手,示意下人离开。
他又给自己倒了半杯,热气缓缓而升,驱散了这夏末的凉意。
他端着这半杯水,从桌案边起身,身后是三个几尺高的书架子,文山书海。
热水从瓷杯上传来阵阵温热,于辰昏竟不觉得烫手。他又坐到一边的软塌上,推开半扇窗户,打量着外面的夜深人静。
可能是要离开了,所以孟尧生才感觉到了几分这几年从未有过的安定,不仅是从心里感受到的,还有眼前看到的。
夜晚再也不是危机四伏的了,他做了右相这么多年,也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孟尧生将杯子里的水尽数饮下,长吁一口热气。
一叶知秋,一夜也知秋。
这日是休沐,于辰昏睡到日上三竿还没醒来,也不是他懒,而是昨日惆怅了一整晚,下半夜才躺到了床上。
却没想夜里就这样毫无预兆的凉了起来,而他的床上还没有准备厚一点的被子,卯时冻得厉害,困倦时分随便抓了两身衣服胡乱盖在身上,又沉沉睡去。
今日再起来时,只觉得鼻塞头昏,于辰昏抱着下人找出来的棉被感叹,这身子是真弱,一点秋风就是一场病。
这样也好,他想。
一场风寒,总归是坐实了他体弱不堪,再难为朝廷效力的说辞。
就这样,他连请辞表都是托人呈给天子的。
后来听人说啊,皇帝拿到那封请辞表后居然没有怪罪孟尧生,反而轻飘飘的准了他辞官的折子,一句话轻的犹如那篇薄纸,半点风波都没引起,仿佛他孟尧生从未做过这一朝臣子。
孟尧生听完安清梓的描述,吸了吸鼻子,继而又是一阵咳嗽,毫不遮掩的四处散播病气。
安清梓是他同僚,还是他半个学生,这次辞官的折子也是他帮着呈上去的。
两人相知多年,向来交好,如今他病了,放眼整个朝堂也只有安清梓还敢来看他。
安清梓叹了口气,看他这样咳嗽擦鼻子不断的,难掩嫌弃。
孟尧生嗓子干的厉害,罗汉果泡过的水一杯接着一杯的下肚。
他给安清梓又倒了一杯,“来,别客气,喝两口,以水代酒,这也是为我践行了。”
安清梓把自己的杯子放到一边,生怕他一个喷嚏没忍住又糟蹋了一杯水。
“着什么急,先把病养好再说。”嫌弃归嫌弃,安清梓终究是心疼他这朋友的。
孟尧生摇摇头,嘴里含着罗汉果的果籽,“就是凉着了,不碍事。”
安清梓又要说些什么,只见孟尧生挂着一丝坏笑,往他身边靠了靠,低声道:“信不信,我一出朝堂,这病说好就好。”
言下之意,他这一身的病皆是为国为民劳累而得,字里行间多的是对这京城的不满。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也就他能说得出来了,安清梓气得牙根直痒痒。
“你还没出这京城呢,我身上也还带着官职,你是病糊涂了还是怎么的,不记得都尉府了?”
都尉府直属皇帝,统辖仪鸾司,掌管皇帝仪仗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除皇帝外所有官员大臣,皇亲国戚。
除此之外,还有不为外人所道的暗卫,无处不在,无处不有,他们可能藏匿于臣子的后院,还可能就是他们身边的小厮,四处为皇帝搜刮情报。
孟尧生又小声咳嗽了几下,“记得记得,我这就是激动,口出狂言。”
安清梓道:“激动你被辞了?”
孟尧生不满的“啧”了一声,道:“什么叫我被辞了。”
他又指了指被皇帝批过的折子,道:“我熬夜写折子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让别人看见那是我自己主动请的辞,不是被辞的吗!”
安清梓翻了个白眼,顺着他的自欺欺人,敷衍道:“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不过你这么一走,就甘心这样把半个朝堂送给他们瓜分?”
“呦,这话说的可太看得起我了,半个朝堂……”孟尧生吃了块绿豆糕,咂咂嘴,品不出味道,“半个被虫子蛀空的废木头罢了,不值一提,也没什么舍不得的。”
“你自己顺心就好。”安清梓道,颇为惆怅道:“不管你是在朝还是在野,只要顺心便是好的……”
他说的没有错,无论孟尧生是在朝为官还是在乡野间随便做个教书先生,只要无愧于心,自己看得开,就没什么舍不得的。
不像他安清梓,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朝服,暗红色的五爪锦ji登云,一百零八颗翡翠猫眼朝珠,再加上身后宗亲关系复杂,终究是禁锢着他,自己也难舍这功名利禄。
安清梓像是被他传染了似的也跟着蹭了蹭鼻子,只觉得发痒,再待下去怕是要传染了病气。
“行了,我看你也没什么大碍,折子我也送回来了,等你好些了我再给你辞行。”安清梓起身。
孟尧生一直斜靠在榻椅上的骨头终于舍得动弹一二,连连招手非要与他再饮一杯……水。
安清梓无奈摆了摆袖子,只觉得这人磨叽的厉害,两杯罗汉果碰了碰杯子,清脆一声响,安清梓两口就喝了干净。
孟尧生的杯子再放到小桌上时,安清梓早不见了踪影,他哑着嗓子冲身后的窗户外喊着送客,隔了老远才听见了回响。
安清梓跑的那样快,孟尧生不免道了句糟蹋。
这罗汉果还是魏宗广送来的呢,果子更是南边来的贡品,任他好说歹说才向魏宗广多要来了两颗。
系统道:“你也真是好意思,人家跟你是宿敌,笑话你辞官还生病,假心假意的送了四个果子给你,你非但受了,第二天还送信又去要了两颗!”
于辰昏又嗦着罗汉果的籽品味儿,无所谓道:“那又怎么了,就算他是假心假意,可这果子到了我嘴里就是止咳润喉的,我干嘛不要?”
系统佩服他的厚脸皮,也无法多说什么,看着他如此津津有味的喝着水,只得作罢。
几日后。
安清梓没有想到他没等到孟府给他的请帖,却收到了一封信。
又是辞信。
他打开后,这信要比呈给皇上的折子敷衍多了,上面只有四个字。
安好勿念。
如此简单又让人放心,倒真像是孟尧生潇洒随意的性子。
安清梓想到那天最后一杯罗汉果水,竟是他俩的告别。
“行吧,你安好就可。”安清梓把信折好,夹在一本玉台新咏中。
去德州的官道上,孟尧生没有坐那辆皇上赏赐给他还乡的马车,而是将这几年的藏书都装了进去,一辆马车没装下,又问安清梓借了两辆。
而他自己拖着个刚好的身子,去皇城的东街买了匹骏马,挥着根小皮鞭慢慢悠悠的往德州跑。
这骏马是真俊,除了一身光滑亮丽的毛色外几乎一无是处,卖家还当他真不识货,把这马吹了个高价。孟尧生难得挥霍无度,买下了这匹空有其表的骏马。
实在不是他故意磨蹭,可这不争气的身子实在是起不了快马,倒不如挑匹漂亮的,路上无聊时还能摸得个满手油光水滑。
两个月,整整两个月于辰昏才到了德州,他从京城带回来的家丁和万卷书册都比他走得快,可想而知,他一个人在路上晃悠了多久。
那匹骏马也是,整日随着主人跑不了几步,到了个镇子二话不说就休息,就算是多赶两个时辰的路程就能到达下一个站点,于辰昏也是“当断则断”,说找客栈就找客栈!
德州位处中原,在京城以南,眼下正入深秋,孟尧生就已披上了棉衣,风寒是养好了,可咳疾却是越来越厉害,再加上这一路的风餐露宿,就算进程再慢也是旅途劳累。
孟府的老管家见了孟尧生,回宅子这一路上都没止住话茬,左右无非就是怨他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放着好好的马车不坐,非要骑匹不遮风不避雨的破马。
孟尧生咳嗽一声,管家就唠叨一句,直到他解释着,当年他高中状元,皇上赐他游街的也是这样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只不过他自己买的这匹马比不得御赐之物,中看不中用罢了。
孟尧生是朝中重臣,是右相,自然有他自己的思量,老管家自觉只会帮着他打理内宅,其余的自然比不上自家爷的考虑,便叹了口气不再说话,提早预定了一批上好的炭火。
回德州又有十几天的时间,于辰昏整日坐在房间里养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比京城里未出嫁的姑娘都要消停几分。
系统在他脑袋里哼着小调,也不催他做任务。
于辰昏举着本书看系统给他放的电影,那小调实在难听的厉害,他才出声道:“发春了?有喜了?”
系统把调尾憋了回去,“我才没有发春呢。”
于辰昏猜道:“那是和你家主事说上话了还是摩擦上小数据了?”
听他这样说,系统顿时红了数据,半天才支支吾吾道:“就……他就,我俩一起吃了个饭,他……他还说等你做完任务,让我……”
“让你给他生小数据!?”于辰昏激动道。
“才不是!哪有那么快!”系统道,“主事他,他是要给我做个身体……”
“身体?”于辰昏惊讶,“你们数据还能有身体?”
系统道:“怎么没有,数据生成我们这些有独立思想的系统后,我们就开始在各个世界寻找宿主,或者等着上面分配,如果系统带着宿主做的任务完成度高的话,是可以申请让上面给自己做实体的,就像机器人,不过身体的样子和人类无二。”
于辰昏道:“那你们主事是个什么职位?他也是数据还是人类?”
系统道:“主事也是人类的形体,但他们也不会生老病死,我们整个机构里的成员,除了被销毁的系统外,都是不会主动死亡的。”
“你们机构?”
“是,我们这个机构叫世界办事处。”系统道,“混沌无穷大,世界也有无数多个,据说在混沌之初就有了世界办事处,主要就是负责维持各个世界的长久运转与安全,让各个世界互不干扰的在时间线里存活。”
“但就像你之前接触的目标人物,他们的力量并不在可控范围之内,所以就需要你来完成任务,让他们不会对世界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伤害。我们维和部就是专门负责这一方面的,主事其实就是部长。”
于辰昏笑笑,“那你们主事的官职还是挺大的嘛。”
“那是……”听别人夸自己家主事,系统不免有些得意,“我们主事可厉害了,长得也好看!是我们办事处里最好看的!”
“果然还是看脸啊……”于辰昏道。
“我这是欣赏好吗?”系统不满道。
“行,欣赏,改天我做完所有的任务也给我看看你的样子吧,要是那个时候你还没有相貌,我就去你们总部帮你参谋参谋。”于辰昏道。
“好啊,到时候就能真正站在主事身边了。”系统略开心。
于辰昏看着自家小系统一数据的春心荡漾,不免摸了摸自己的胳膊上竖起来的汗毛。
据孟尧生回德州也有大半个月了,他想着自己这样安分,皇帝和魏宗广派来“保护”他的人多少也该放心了些。
于是,他提前让系统找了应粱栖的位置,在某个还算暖和的晴天,上街去了。
☆、良相盗将2
德州地处中原,古都颇多,历代积累下的繁荣无一不体现在这浩荡河山之中,让过往的人都念上一句人杰地灵。
午市开的正是热闹,孟尧生买了份红果。
眼下虽还没冷到能做糖葫芦的时候,小商小贩便用白糖和芝麻混起来裹着山楂,吃起来倒也酸甜。
他手里端着油纸袋子,走在忙乱的大街上,白衣青衫,儒雅不凡。
再加上几分闲庭信步,倒显得与这格格不入,惹得路边人在这样忙碌的午市里也要移出视线看一眼这临风玉树的人。
于辰昏又往嘴里送了半个红果,系统才找到了目标人物的位置,道:“应粱栖在这条大街的街尾,看见前面那个写着酒香的旗子了吗,他就在那附近。”
于辰昏不能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随便往那一立,只好掩人耳目般站在早已逾期的告示前。闻言,侧头看了看离他不远的酒楼。
嘴里的红果混着白糖酸甜,芝麻炒的满口香,于辰昏咂咂嘴,往酒楼的方向走去。
借着系统的数据,他隔老远就听见了动静。
酒楼旁应该是个死胡同,隐约听见有人推搡的声音。
“有两个大孩子在欺负应粱栖呢。”系统道。
于辰昏皱了皱眉,道:“应粱栖不过才十三岁,怎么就招惹上了别人?”
系统道:“都是这一片平民百姓家里的孩子,平日里书不念,学不上,整日出来玩闹。他们三个又是一个学堂的,都不是什么温良性子,打起来是迟早的事。”
于辰昏站在一家卖干果蜜饯的铺子前面,视线却不由自主的落在他几步之外的胡同里。
胡同杂乱昏暗,堆弃了很多街边小摊子不要的杂物,层层叠叠间,挡住了里面那个孩子的脸。
胡同里起了不小的冲突,其中两个看起来大一些的孩子推搡着里面那个比他们矮了一头的人。
应粱栖被推的踉跄,后退了几步才勉强保持住平衡,双手放在身侧微微举起,像是只随时就要炸毛扑上去的幼猫。
于辰昏错步,想往里看看。
那两个大孩子在说着什么浑话,嘴里吐圈似的骂着爹娘,末了,还大笑起来。
站在里面的应粱栖没有吭声,旁边堆起来的东西挡住了他半张脸,于辰昏看不真切。
那两个大孩子看他一脸的悲愤样,无论怎么说他,他也不反抗。可能是觉得没趣,其中一个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转身就要离开。
于辰昏拿着刚包好的蜜饯,就要往胡同里走,正好迎面看见那两个孩子,还有他们身后的那一点黑影。
说是黑影还真就是黑影,于辰昏连应粱栖的脸都没看清楚,再缓过神来,那两个大孩子就已经痛苦的倒在了地上,嘴里连呼痛声,哭爹喊娘的叫疼。
于辰昏看着从他们肩膀上流出的血,只觉得他们的爹娘真是个好东西,骂人和叫痛都管用。
他再一抬头,就见应粱栖一脸漠然的扔掉手里的石头。
那石头还真不小,应粱栖两只手才搬的过来。
于辰昏微微挑眉。
应粱栖霎时一顿,抬眼看去,视线与于辰昏相对,让他冷不丁的呆愣在原地,末了还傻乎乎的张了张嘴巴。
应粱栖从未见过这样儒雅的人,一身白衣飘然,身姿挺拔俊逸,明眸皓齿,远看跟个谪仙似的。
他回过神来不免绞弄着衣摆,被这样一个人看见自己做这种事,应粱栖一时有些难堪。
怎么说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要是遇上街坊邻居也就罢了,就算是遇上倒地那两人的爹娘,应粱栖也是不怕的。
可偏偏是个不认识的,一身打扮高不可攀,这实在是让人无地自容。
于辰昏不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只是暗道:“这孩子,下手可真狠。”
系统悠悠道:“不狠怎么当祸害?”
两人对视片刻,应粱栖硬是羞红了半张脸,有些愤懑的偏了偏头,看也不看地上的人,转身就要走。
于辰昏又怎么能让他这样走掉,几步就赶上了他,也不嫌弃他一身衣服被灰土沾染,扶着他的肩膀将人钉在原地。
“你干什么?报官吗?”应粱栖没看他,死盯着眼前凹凸不平的地面。
于辰昏不在乎他的语气放肆,自己倒是温柔,把他的身子转了过来,半弯下腰与他对视。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身高说高不高,说矮又不矮,于辰昏站着比他多出来一截,蹲下又够不着他。
也不知他从哪拿出来的白帕子,也不跟应粱栖说话,自顾自的给他擦着那张脏兮兮的小脸。
应粱栖愣了愣,面上一丝诧异一闪而过。
他长了这么大还没被别人这样照顾过呢,就算是自己的爹娘也没有——好吧,他爹娘早死了。
应粱栖实在是不适应,更看不得于辰昏那张斯文秀气的脸,只好把嘴抿成一条线,固执的偏过头,躲开了他的手。
“要是不听话,就把你送进官府。”于辰昏又立刻扳过他的下巴,微微皱眉。
应粱栖软硬不吃,瞪了瞪眼睛,犯倔道:“送就送,你送也没人管!”
这孩子……
于辰昏觉得好笑,松了眉毛,继续给他擦脸。
这一笑不要紧,应粱栖更是看呆了。
“你,你给我擦脸做什么?”应粱栖还是没忍住问到。
“不做什么。”于辰昏手下的动作没停,把帕子翻了个面继续往他脸上招呼,“挺好看一小孩,怎么不把自己收拾收拾呢。”
应粱栖以为他是说自己不洗脸,当即大声道:“我这是刚才让那两个人弄的,又不是什么陈年的积灰!”
“知道,陈年的也擦不下来。”于辰昏漫不经心道。
一张小脸终于擦出了几分俊秀来,于辰昏站直身子,立刻听见“咔”的一声——骨头作响。
弯腰弯的时间太长了……
于辰昏僵在原地,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心里早就疼的咬紧了牙。
帕子略过脸带起点微痒的感觉,应粱栖本能想用手去抓,可抬起的手却堪堪停在了半空——这可是刚擦完的脸。
应粱栖吸了吸鼻子,仿佛还能闻到帕子上沾染的清淡气味,跟它的主人一样,不用说话,随便往哪一站就能看出来与众不同。
应粱栖觉得那可能是贵气。
或许是于辰昏刚刚的动作戳了应粱栖的心窝,应粱栖再看他时也觉得亲切了些,他蹭着脚下的土地往前磨蹭,磨蹭了几步才觉得身边空了许多,转头一看。
于辰昏小幅度的在原地扭着腰,还没缓过来呢。
孟府
应粱栖坐在桌子边,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好像那人向他一伸手,他就毫不顾忌的跟他走了一圈。
他忍不住向四周看去,长这么大他只待过不几个地方,难免有些好奇,可他也是懂礼节的,所以只用目光扫视着屋子,没有随便乱走。
于辰昏匆匆回屋换了件衣衫,再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应粱栖这孩子长得也是俊俏,只是五官隐约显露出了几分薄情,不笑的时候就显得格外y郁。
他坐在应粱栖身边,问道:“你就这样跟我回了家,你家里人不着急?”
“不急,没人管我。”应粱栖无所谓道。
“那……你就敢跟我回家?”于辰昏端了杯茶水,“小子,如此没有戒备心可不好。”
见他喝茶,应粱栖也把桌子上的茶端了起来,只不过与于辰昏不同,他把盖子放在桌上,一口饮了半杯茶,还顺带嚼碎了茶叶,不管是香是涩尽数一起咽下。
“有什么不敢的呢,你不是姓孟吗?”应粱栖道,“听说当朝前右相孟尧生孟大人前阵子刚刚辞官回了老家。”
其实他也是刚想起来的,德州虽然繁华,可有名的府邸也都是固定的那几家,突然多了个孟府自然引人注意,要不是看见那匾额上的孟字,他做梦也不曾想到,自己遇到的竟然真是孟尧生。
如此……孟尧生思忖片刻,应粱栖的心思也算是细腻。
应粱栖又将茶端了起来,照旧一口喝掉剩下的半碗,这样的喝法不像是在饮茶,倒像是喝酒,也不知是谁耳濡目染的。
“这茶苦涩,少吃些。”孟尧生忍不住道。
“嗯……”应粱栖看着他点点头,然后又将嚼碎的茶叶咽了下去。
“……”孟尧生也没再说些什么,带着他来到了书房。
书房里的布置与他在京城的府邸并无二致,依旧是一张案台,背后是三扇书架,上面是按照书牌子依次排好的书籍。
“可曾读过书,去过学堂?”孟尧生问。
“读过,也去过学堂。”应粱栖道,随后又有些不好意思,“只不过总是逃学……”
“逃学啊,我也逃过。”孟尧生道。
应粱栖微微诧异,走到他面前问:“你不是右相吗?中过状元的人也会逃学?”
孟尧生乐了,反问道:“又不是生下来就是状元,我怎么就不能逃学了?”
应粱栖道:“可你逃学的话,还怎么读书呢?”
“所以啊,我只逃过一回就被家里人打个半死,回到学堂又挨了先生一顿板子,打怕了,就不逃了。”
应粱栖想到了什么,眼睛里渐渐生起了防备,“你又不是我先生,不能打我。”
“可你眼下在我府里,我还最不喜欢像你这样不好好读书的。”孟尧生顿时得了趣,拿起一旁积了灰的戒尺颠了颠,“要不我替你先生教训教训你,想来他也是不会怪我的。”
“你!”应粱栖又羞又怒,憋得脸通红也说不出个字来。
“好了好了,逗你的。”孟尧生把戒尺擦了一遍,又放回了原位。
“怎么,还真怕我打你啊?”
应粱栖还没消气,转过身不说话。
难不成真惹急了?
孟尧生走到他面前,低下头看了看他,“生气了?”
“没有!”应粱栖又换了个面站。
“别啊。”孟尧生也跟着他挪步,“这要是传出去,前任大学士欺负一个小孩子,这不是打我脸吗。”
“你敢做还怕别人说吗!”
“你说什么?”他小声嘟囔着,孟尧生没听清楚。
“没有!”
又是没有,啧,这小孩。
孟尧生站直了腰,带着他在案边坐下。
“你说你总逃学,那你那学还上不上了?”孟尧生问道。
“我……就那样上着呗。”应粱栖道。
“就那样上着?”孟尧生微微摇头,“那怕是不行……”
要是放任他如此玩乐,这任务还怎么做?
“怎么,你是不是辞官之后没了俸禄,想来德州办个书院?”应粱栖问。
“谁说我没有俸禄的,皇帝还得叫我一声老师呢,他会不给我退休金?”
“退休金?”
于辰昏嘴秃了瓢,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连忙解释道:“就是两亩薄田,给我养老用的。不过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好像我开个书院也不错,怎么样,要不要做我的学生?”
应粱栖一听读书头就痛,连忙摇头道:“我不喜欢读书写字,我喜欢练武,想……想做个书里说的英雄豪杰。”
“英雄豪杰?你确定你想做个英雄豪杰?”孟尧生问。
应粱栖眼睛里满是坚定,用力的点了点头。
“那你就更要做我的学生了!”孟尧生理所当然道,“你说你想做英雄豪杰,可英雄和豪杰却是有区别的。”
“什么?”应粱栖一头雾水。
“英雄指勇武超群,豪杰却是指才能出众,要做英雄豪杰一定是要文武双全才可,如此一来你还是叫我一声老师吧。”孟尧生笑道。
“这……这不算,是我不懂这个词的意思!”应粱栖急忙道。
孟尧生张了张口,还要解释什么,却有下人扣门的声音。
管家有些为难道:“外面来了个人,说是……说是大人您拐了他家的崽子,他来寻人。”
“拐?”孟尧生看了看应粱栖,“是我拐的你?”
应粱栖用力点点头。
“你这孩子!”孟尧生翻了个白眼,对管家道:“来人说了他家崽子姓甚名谁了吗?”
管家道:“姓应名粱栖,一十有三。”
“粱栖啊……”孟尧生念着这两个字,随手拢了拢衣袖,“秋千慵困解罗衣,画粱双燕栖,也是个好名字。”
他说完话就没了声音,身边人半天也不说话,他没忍住,碰了碰应粱栖。
“我夸你呢!”
“知道。”应粱栖点点头,又不说话了。
孟尧生嘴角微微抽搐,心想这孩子真是块木头,竟也不会说句好听的回他。
罢了罢了。
孟尧生带着他穿过孟府的小院子,也不知道是这样大的孩子都不认生,还是只有应粱栖胆子大,两人一来二去的说了快一个时辰。
走到大门口,两人才看见孟府外面站着的人,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看着已过而立的年纪,双手一背后,一身武夫打扮。
“怎么不请这位……这位壮士进去等着?”孟尧生面对这样一个人实在说不出公子二字。
“是我要在外面的。”来人抬手打断管家的话,径自回复道,“竖子无礼,怕是不好叨扰大人太久。”
孟尧生嘴角挂着笑,微微颔首,“哪里,我刚和粱栖聊了几句,是个聪慧的孩子,不过敢问阁下,你是这孩子的……”
“舅舅。”来人抱拳,“在下赵成山。”
孟尧生回了个文礼,侧首看了看应粱栖。
“这确实是我舅舅。”他道。
如此,人家都亲自来寻自家崽子了,他也不好霸着应粱栖不放,挥挥手,示意应粱栖过去。
应粱栖微微一拜,礼数倒是不少,刚踏下台阶,又突然转头道:“今日多谢孟大人提点。”
孟尧生微微一笑,“提点算不上,日后读书时若是有什么晦涩难懂之处也可以来这找我。”
赵成山听了他的话有些欲言又止。
孟尧生是当朝右相,殿阁大学士,向来只管教皇亲国戚,他可知自己这一句话值多少分量。
难不成……他又低头看了看这毛还没长齐的小崽子。
难不成应粱栖这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小混球还真入了他的眼?
赵成山皱了皱眉,说实话,他作为应粱栖的亲舅舅都不怎么看得上自家外甥,这孟尧生的话也只能当他是客气了。
赵成山带着应粱栖回家,没把孟尧生的话放在心上。
可世事无常,第二天就变了卦。
应粱栖在孟府的时候不说,临走的时候不说,走在路上的时候也不说,可回了家就开始别扭起来。
先是支支吾吾的说起今天发生的事。
说那两个孩子把他堵在巷子里用沙子扬他,他一个打不过那两个,被欺负的没法时,孟尧生碰巧路过,从那两个人手里救下了他。
赵成山坐在院子的石凳上闭着眼听他扯瞎话。
先不说应粱栖跟着自己习武多年到底打不打得过人家,就凭他自己的性子也不是站着挨打的主。
更何况自己亲自去寻的人,把大街小巷都走了个遍,若不是从别人嘴里知道了来龙去脉,好悬要被这小子糊弄过去。
他看破不点破,道:“然后呢?你就跟着孟大人回家了?”
应粱栖点点头,又道:“他还教了我些词,说英雄和豪杰不同,让我不要荒废读书。”
赵成山拿出了舅舅的气势,哼道:“他说让你读书你就听,我说了你三年了你怎么就不听呢?”
“我……”应粱栖说不出话来。
“那书院要的银子一年比一年贵,你舅舅我这点俸禄全进去了,你倒好,说出去打架就打架,四书五经背了忘,忘了背,字是不是还没认全呢?”
他越说越生气,忍不住上手去拧他耳朵。
“舅舅,舅舅……可我不喜欢读书啊。”应粱栖连忙躲开。
“不喜欢也不行,当今圣上崇文轻武,你看看你舅舅我,没什么大出息。”赵成山似乎也不怎么喜欢这样说自己,可为了自己的亲侄子,把自己骂了也就骂了。
“你既然说自己不喜欢读书,那你现在又是什么意思?”赵成山又问。
他这侄子向来不亲近人,就算是自己从小把他养大,教他习武多年,又当爹又当娘还当师傅的也没把他这一颗心给捂热了,可今日见了孟尧生,倒是一反常态。
“我就觉得吧,我不喜欢读书可能是因为不喜欢那个老头子。”应粱栖道。
“你是说刘老夫子?”赵成山问。
应粱栖立刻点点头。
赵成山顿时气急,“你这臭小子,平日不好好读书就罢了,嘴里也不尊师重道,我看你真是该打了!”
应粱栖怕他舅舅真动手,连忙窜的满院子跑。
可赵成山哪里舍得真动手,缓了好久才明白了什么,他艰难道:“那这么说,你是看上孟尧生了?”
应粱栖假装望天,嘴里结巴道:“要不,去学学……看看……”
赵成山叹了口气,恨不得扒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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