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辰昏夜醒[快穿] 作者:商岭
正文 第32节
辰昏夜醒[快穿] 作者:商岭
第32节
“人家什么身份地位,还容得你在这挑三拣四?”
“我没挑……”应粱栖小声辩解道。
就看上他一个,怎么能算是挑呢?
“还没挑!”赵成山气得直拍大腿,“先不说请先生的银子,就单单孟尧生这三个字就不是你能受得起的,他可是教过皇帝的人,你让我如何去找他?”
“可他……临走时不是说了吗,说我可以过去……”应粱栖不死心。
赵成山又叹了口气,忍不住思量。
他妹妹就留下这么一个孩子,赵家也只有他们二人相依为命,他虽然疼爱应粱栖,可也不是个懂的管教孩子的人。看着应粱栖愈发清朗的面容,和抽芽似的身体,要是再不好好培养一番,再过几年,应粱栖怕是科举无望了。
他搓了把脸,罢了,大不了明日低三下四一通,看看那孟尧生能不能收了这小子。
夜晚,应粱栖抱着自己的剑坐在家门口吹风,又想起白天遇见的那个人。
其实应粱栖也没指望着孟尧生真的会亲自教自己读书,可这想法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从孟府出来的那一刻,他确实有些舍不得。
他性子是凉薄了些,平日里除了赵成山也就没有说的上话的人了。
他性情顽劣,不爱读书,老师也不愿意管教他,书院里其他学生二三聚在一起时他更是cha不上话,偶尔还有大一点的孩子看他落单来找他麻烦,可他自幼习武,别人也落不着好。
只是这样一来,打架斗殴的“名声”又传了出去,他在书院里的处境更加为难了些,如此就更不愿意去书院了。
赵成山一介武夫,领了个都尉的官职,功夫自然不差,只是眼下弘国四海太平,朝廷并不重武,他空有一身武功也只能教教自家孩子。
虽然俸禄不多,可都尉的事情倒是不少,整个德州的巡防军事都压在他们身上,朝起夜回的,难免顾不上应粱栖。
应粱栖的性子自然也愈发孤僻起来,一天能让他稍稍称心的时候也就是习武的功夫了。
可今日见到孟尧生,那样谪仙似的人竟不嫌弃自己,他给自己擦脸时没有一点架子,也没有可怜,反而出奇的平静,动作也轻柔得不行。
他到现在都记着那柔软的帕子和孟尧生指尖的温度,实在是温柔。
应粱栖一夜辗转反侧,伴着这样大的年纪少有的心事,后半夜才睡下。
☆、良相盗将3
第二天
应粱栖站在孟府门外,满面羞愧。
只因他舅舅实在是拉不下脸来求见孟尧生一面,便让他自己敲了门,见到管家只撂下一句。
“这小子就扔这了。”
应粱栖瞪大眼睛和管家一起看着赵成山。
赵成山不自在的咳了咳,“他自己提出要留下来的,烦请……孟大人c,ao心了。”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你……”应粱栖欲言又止,看着自家舅舅的背影羞愧难当。
且不说哪有这样送孩子的,那赵成山最后一句话分明道出了他的心思。
昨日见到孟尧生的时候应粱栖装成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和孟尧生闲聊时应粱栖也压抑着自己心里的欢喜,可如今当着管家的面,赵成山一句话就点出了他的心思。
怎么会有这样不靠谱的舅舅呢!
不过还好出来的只有管家。
应粱栖刚要松下一口气,只见孟尧生抱着个暖手的小炉子慢慢悠悠的走了出来。
眼下还未入冬,只是清晨露重,孟尧生竟这般畏寒。
见到来人,应粱栖照例一拜,叫了声大人。
“呦,来的还挺早。”孟尧生见到他毫不意外,又向他招了招手,“我都辞官了,就别叫大人了。”
“那叫老师?先生?可我还没敬过茶呢。”应粱栖有些迫不及待,生怕他反悔。
孟尧生带他走到书房,坐到上位,手指轻扣桌面,立刻有小厮进来上了杯茶。
“早给你准备好了,跪吧。”他道。
应粱栖二话不说,“咚”的一声,膝盖实打实的敲在地面。
他昨日见孟尧生,孟尧生还是一副潇洒不羁的模样,言语里也没个正经,更是没有上位者的气派。
当时他还在想,这样的人难道真的是当朝右相,朝堂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今日再一见面,孟尧生一身青白月袍罩在身上,面若冠玉,眼神里尽是清明,手里抱着个铜炉,手指修长如丝。
就是这样一双手,昌盛时,写过名动京城的诗赋,危难时,呈过救民水火的折子。
应粱栖双手奉茶举过头顶,俯身三拜。
离应粱栖这一拜已经过了五年。
这日,孟尧生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应粱栖早就在赵家跟着赵成山习了武,连早饭都做好了。
一入秋,孟尧生的ji,ng神是一天不如一天,他不说也不请大夫,可应粱栖跟在他身边这些年,早就摸透了他这个人。
昨日孟尧生睡得早,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起,再睡下去只怕ji,ng神更加不济。
他把早饭摆好,便进了内室。
“师,师傅,该起了。”应粱栖温声道。
当年拜师,孟尧生不想弄得两人之间的关系如同其他师生般严肃,便将应粱栖对他的称呼改成了师傅。
应粱栖觉得不妥,读书的哪有称自己的老师为师傅的呢?可孟尧生兴致勃勃,下了朝堂后比谁都不守规矩,硬是叫他改了称呼。
可时间轻晃,应粱栖更加“大逆不道”起来,不称师傅改称字,孟尧生字为更亭,应粱栖知道后,天天落在嘴边不松开似的叫他。
只是眼下……
赵成山见孟尧生屋子外的大门敞开,昨天两人还约了饭,便大摇大摆的坐在外室。
自家舅舅在外面,应粱栖自然不好乱叫。
孟尧生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应粱栖只卷起了一边的帘子,光亮照进床帐里,却不会晃了他眼。
不得不说,自己收的这个学生确实不错,听话懂事不说,让学什么就学什么,一点就通,天资卓越。
除此之外还把他照顾的非常好,从生活起居到外出遛弯,面面俱到。
孟尧生打了个哈欠,伸手胡乱摸着,摸到了应粱栖的脑袋随手揉了揉。
应粱栖有些不好意思,虽然知道他这动作在别人看来没什么意思,可他自己心中有鬼,只好欲盖弥彰般低了低头,很快又恢复如常。
孟尧生接过应粱栖递过来的帕子,仔细的擦了擦脸。
“你不必做这些的,我又不是不会。”孟尧生道。
应粱栖洗帕子的手一顿,道:“我……总归是你的学生,侍奉你也是应该的。”
孟尧生摇头轻笑,知道他犯倔的性子,只道随意。
孟尧生出来时,赵成山已经把下人送上来的瓜子磕了大半,咸着了舌头又猛灌了杯茶水。
“你啊,再不出来我就要打道回府了。”赵成山道。
应粱栖摸了摸瓷盘的温度,还有余温,正要去热却被孟尧生拦了下来。
“别麻烦了,又没凉。”孟尧生把筷子递给赵成山,解释道:“这几日秋乏,身子不爽,下回让粱栖早点叫我。”
赵成山点点头,又左右看了看,“不是我说,你这么大一个孟府,怎么就这两个下人?”
孟尧生道:“孟府再大也就我一个要被伺候的,要那么多下人做什么?”
应粱栖给他夹了一筷子r_ou_丝,有意道:“他有我照顾就够了,请那么多人还要付月钱。”
“你倒是会给自己安排啊。”赵成山哼笑一声。
他知道自家外甥被孟尧生吃的死,却没想到他能这么不争气,上赶子给人做工。
他看着孟尧生自然的吃下r_ou_丝,又纳闷道:“哎,我当你舅舅这么多年,怎么不见你给我做饭做菜。”
应粱栖平静道:“你三天两头能回家一次就不错了,做了又没人吃。”
赵成山讨债不成反被说,只好讪讪的笑了两声,道:“忙……”
这几年赵成山又被加了不少活,应粱栖几乎是被寄养在了孟家,还好孟家只有孟尧生一人,带着个半大的孩子整日吟诗作对,四处游玩也算容易。
这样算起来,应粱栖与孟尧生的亲近不输他亲舅舅。
几人吃过饭后,应粱栖与孟尧生去了书房读书,赵成山难得休息一天,拿了本话本也跟着去了书房。
他晃了晃手里的东西,“看见没,讲志怪的话本,我可不爱看你那些藏书,咬文嚼字的读不明白,喏,我自己带的这书也挺好的。”
孟尧生笑着点点头,给他指了个椅子让他去坐。
赵成山一介莽夫经过这五年的耳濡目染,也没染上多少文人的气质,顶多是终于可以静下心来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多看上两页书。
赵成山打趣自己,“这要是我爹知道了,祖坟都得冒出青烟来。”
孟尧生笑着摇头,铺了纸张与应粱栖面对面坐下,纸上写的是首小诗。
“这诗如何?”孟尧生问。
应粱栖接过纸张读了两遍,道:“此诗纵情纵欲,不乏真率之意。”
“你以为如何?”孟尧生又问。
“清新淡丽,山水之实。”应粱栖道,“只不过当今朝堂时行繁缛富丽,这诗中却道山水禅理,颇有前朝遗风,应该不是现人的作品。”
“不错。”孟尧生拿起纸道:“这是前朝淳熙八年王良大人辞官后的诗作,还因为最后两句讽刺朝堂被参了一本,不得善终。”
应粱栖皱了皱眉,问道:“这就是你五年不写一笔的原因?你怕惹祸上身?”
孟尧生摇摇头,觉得他实在是想多了。
他哪是不想写,实在是壳子里面换了人写不出东西来啊。
孟尧生不能说出实情,只道:“我既不在朝堂又不在乡野间,有什么可写的?倒是你,虽然是为了考取功名,但也不能把文笔局限在一处。”
“是,我记住了。”应粱栖道。
“文体之八,五为繁缛,切忌过于注重声色。”孟尧生说完又提笔写下一另首诗,“这诗已被禁多年,背下来就烧了吧。”
应粱栖点点头,想来是前天写出的赋词太过堂皇浮华,今日更亭才予他嘱咐。
他仔细记下诗,打开一旁的手炉正要烧掉纸张时,才发现里面有些纸张烧过后留下的灰烬。
应粱栖有些迟疑,他记得昨天走时明明收拾过手炉。
不过应粱栖也只是停顿了一下就拿了个火折子烧了纸,或许是孟更亭昨晚又写了什么呢。
一边孟尧生蹭了蹭鼻子,他早就忘了这事,直到看着应粱栖打开手炉后才发觉不好,不过已经晚了,刻意解释只会更加可疑,还不如闭嘴。
赵成山看了半天的志怪,终于忍不住起身转悠了两圈,随手把书放在了一边。
“讲的什么啊?”孟尧生拿起话本,随手翻了两页。
赵成山抻着胳膊道:“什么兔儿神和人间公子,两人相知相遇,大概吧,我也没看多少。”
“兔儿神?”孟尧生忍不住重复着,这月老玉皇王母他都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个兔儿神?听这名字还是和公子相遇,想必是个女神仙。
孟尧生向来爱书,见这书里东西他不知道,他就更是来了兴趣。
书中卷首卷末写着序跋,表明这是淳熙六年的书,可书中第一句就是榆次地界。
孟尧生叹了口气,还以为这话本是初版,却不想是后人手抄的盗版。
淳熙年间榆次还叫榆州,典弘皇帝上位后才给改了地名,称作榆次。
他又仔细看了看书本的装订,也是由前朝惯用的蝴蝶装改成的线装,书牌子模糊不清,隐约写着河康二字,想来是家塾的名字。
下午,赵成山回了赵家,应粱栖被孟尧生打发了去买糯米糕,孟家又安静了下来,只有几只鸽子在院子里咕咕的叫着。
没过一会儿窗户就被敲响,孟尧生斜倚着窗棱打开窗户,外面是只白鸽,与院子里的不同,这只更加瘦些,比不得家鸽整日吃东西,一年到头都飞不起来。
孟尧生从白鸽腿上卸下纸条,捻了些糕点渣子放在一边给它喂食。
他将纸条展开,上面写着:
水患四起,突厥猖狂,魏党反攻,京中采诗。
寥寥几笔,没头没尾。于辰昏感叹自己都快成了特务,可纸条就那么大一点,要想多写别的也不可能了。
他叹了口气,开始一句一句的想。
“水患?朝廷赈灾的钱播下去了吗?”他问。
系统道:“播下去了,然后被魏宗广截了大半,剩下的层层剥掉,到百姓手里没什么了。”
于辰昏道:“若是灾民处理不当,后续瘟疫再起,这也是个大事啊。”
系统道:“那你也管不了什么了。”
“皇帝也没想让我管,只是魏宗广还真当自己无法无天了,近年贪的银子怕是要赶上国库。”于辰昏道:“不过话又说回来,银子还是放在魏宗广那里安全,国库要打仗要修堤要祭天,咱们皇上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系统冷笑道:“就是啊,说把你扔出去就扔出去了,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为人臣子,我又能怎么办呢。”于辰昏又取了些谷子扔给白鸽,“那突厥呢?”
系统道:“突厥更跟我们没关系了,那是武将的事。”
于辰昏点头,“想必西北会和别处借兵,不打不行,这魏宗广保守不战,难不成让边疆子民站着挨打吗?混账东西,还不是怕兵部户部合起来让他拿银子!”
系统道:“这事你就交给安清梓,让他看着点,再说皇帝也不会遂了魏宗广的心思,只有最后一条你得注意着点。”
“你是说京中采诗?”于辰昏道,“眼下又是水患流民又是突厥战乱的,采不了诗,怎么也得等到开春吧,等把事情平一平的,初春气候也好,不过……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系统道:“你觉得魏宗广能活到开春?”
“为什么不能?”
“不好说,只不过这次朝廷四面楚歌,要用的银子太多,魏宗广也越来越不好控制,皇帝若是再不处置,只怕皇权不稳。”
“所以,要是魏宗广活不到春天,你觉得皇帝会借着采诗的名头召我回去?”于辰昏皱了皱眉,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
采诗三年一次,由皇帝派下王官沿路采诗,再回京献给太师,进行改编,谱曲,一些收录在册,一些作为宫廷乐曲进行演奏,闻于天子,使皇帝不出牖户而知天下,以观民风。
系统道:“皇帝若是想召你回去,这也是个法子。”
于辰昏道:“那这德州也没什么好采的啊,总不能让我自己写吧。”
系统道:“可德州旁边的丽州务农的百姓居多,每次采诗丽州这一个地方就能写出一本来。”
“诶……”于辰昏苦恼,“这都什么事啊,皇帝也真是的,说把我一脚踢开就踢开,说召回去就召回去。”
“你也别着急,这还有好几个月呢,到时候再看看。”系统道。
“行吧。”于辰昏把纸条放在手炉里一把火烧掉,“我先给安清梓回封信,他既然提醒我京中采诗一事,怕是也觉得皇帝对魏宗广的忍耐到了极点。”
于辰昏把白鸽放走,用帕子将桌子上没吃完的谷子包在一起,走到院子里一把撒在地上。
谷子落地,应粱栖也刚好回来。
现在更亭都这么爱干净的吗?要用白手帕垫着谷子喂鸽子。
应粱栖搓了搓手,觉得自己应该把糯米糕放在小瓷碗里,再拿个银勺子出来才配得上他。
“那样吃糯米糕没意思,就要用纸袋包着啃。”孟尧生拦下他,又道:“去拿点白糖来,这抠门抠的,底下的糯米都没有味了。”
糯米糕软糯香甜,再加上几颗蜜枣,孟尧生吃的没什么形象,嘴角粘着几粒糯米,应粱栖的手指放下又抬起,踌躇半天才将他的嘴角擦干净。
“给。”孟尧生把糯米糕递给自家傻学生。
应粱栖看着那上面被孟尧生咬下的牙印,整齐的半圆配上甜腻的糯米香,鬼使神差的低下头,把半圆咬的更圆了些。
“啧,真傻,咬这边带蜜枣的啊,特意给你留的。”孟尧生举着糯米糕又递了递。
糯米糕噎在嗓子眼,应粱栖又咬下一颗枣子,嘴里更加发甜。
“你,我还没有问过你,你为什么辞官呢。”应粱栖想起刚刚外出排队买东西时,旁边人的议论。
孟尧生“嗯”了一声,简单道:“文祸。”
其实他辞官算不上文祸,只是不想让这孩子知道朝堂上的人心险恶,纵横捭阖,便随便找了个借口想要糊弄过去。
“那你还想再回去吗?”应粱栖问。
“回去?你以为那京城是什么地方,我想走就走,想留就留?”孟尧生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有,刚刚听外面的人谈了几句,这都多少年了,街里街坊的还没谈够你呢。”
孟尧生诧异道:“我这饭后余谈的名头这么稳吗。”
“可不。”应粱栖有些不高兴,小声嘟囔道:“就连你什么时候娶亲,会娶什么样的女子这样大的事情那些人都帮你想好了。”
孟尧生大笑两声,一边感谢父老乡亲,一边惋惜他们找错了性别,要是能给自己介绍个威武雄壮的汉子该有多好。
想一想就很美好。
应粱栖以为他是真的在为了姑娘开心,当下拿走了白糖碟子,头也不回的进了厨房。
“哎!你干什么,还有一口没吃完呢!”孟尧生在他身后喊道。
应粱栖充耳不闻,躲在厨房里拿了个凉馒头沾着他剩下的白糖吃了。
☆、良相盗将4
月亮晃在枝头,天□□晚,可太阳还没落山。
夕照与清光交相,映的天空微微发青,此时的竹林是最好的去处了。
孟尧生抱了把漆黑的古琴,一身青白,再加上淡漠的神情和冷清的竹子,远看像幅画似的站在那里,孤寂万分。
竹叶纷纷洒洒的落在脚边,竹身却秉直向上,穿过竹林的北风丝毫摇晃不了它们,孟尧生却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来这干什么……”系统看他冷的发抖。
“清净。”于辰昏落下两个字,“要不是不爱做农活,我定找个没人的乡村过这一辈子,什么皇帝,什么采诗,我随便往哪个村子里一躲,谁也别想找到我,更别提做别人吃茶的谈资了。”
“你还在乎这个?”系统问。
于辰昏指尖滑动,琴弦飘出个音儿来,松沉旷远,余韵悠长。
“我只是意难平。”于辰昏加上左手继续在琴上来回拨弄,“就没见过这么爱财的皇帝,为了找个仓库硬是一手扶持了个祸害,眼下小祸害成了大祸害,除掉后竟然还要把我这颗弃子再重新放回棋盘上,继续帮他守着他的江山。”
竹林清净,只有琴弦的颤动在发出声音。
泛音像天,按音如人,散音则同大地,在这难得安定寂然的一隅,仿佛天人合一般超然清心。
“我只想好好的把粱栖送上朝堂,不再节外生枝。”
“你说的节外生枝是指皇帝还是指你自己?”系统问。
于辰昏的手指扣在琴弦上,抬了抬头,盯着前面几片竹叶,道:“都指,这一次我不想再那样了……”
话音戛然而止,整片竹林只剩下匆匆的风声和指尖缓缓倾泻流出的琴音。
于辰昏弹到手指冻得僵硬才停下来。
古琴声音低沉明净,每次他弹上几首后都会如同诵经般清明。
于辰昏吐出一口浊气,坐的时间长了腿直发麻,再加上冻得身子僵硬,起来的时候踉跄了几步,差点又倒下。
他下意识的护住琴,身子却被另一个温热的人接在了怀里。
“粱栖啊。”孟尧生看清了来人,“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过来了?”
“那你呢?”应粱栖反问道,“手都冻僵了吧,要是我不来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去,不知道自己的身子多金贵吗。”
孟尧生微叹了口气,听着唠叨。
应粱栖把自己带来的披风罩在他身上,接过琴,想拉着人走却没有拉动。
“怎么了?”应粱栖问。
孟尧生缓缓摇头,看着对面早已比他高大的少年微微发愣。
晚风吹来,孟尧生的发丝挡住了眼睛,应粱栖伸手帮他拢了拢头发。
“我教你弹琴吧。”孟尧生道,“之前让你背过琴赋,今天开始,我教你练琴。”
还以为是什么事,应粱栖抿嘴笑了笑,道了声好。
“士无故不彻琴瑟,你那一双手也别整日舞刀弄枪。知道你喜欢习武,可文亦不可废,也不用会太难的曲子,随便拨弄几下就好。”
应粱栖摇摇头,“只要是你教我的,我就都爱学。”
这样讨人的话还真是听不腻,孟尧生笑出声,拉着人再次坐下。
披风带了层薄绒,盖在身上说不出的暖和,再加上身边另一个人形“大火炉”。
为了练琴,两人挨得极近,应粱栖身上的暖意不断传来,孟尧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更亭,我舞剑给你看吧。”应粱栖侧头,离得孟尧生极近,近的彼此的呼吸声都交融在了一起。
孟尧生往后移了移身子,将身上的披风裹得紧了些,道了声好。
应粱栖的佩剑是赵成山花了大价钱打出的玄铁,上面刻了他自己的名字。
这把剑自从他五岁时就被挂在赵家,那时应粱栖还拿不起这剑,只觉得当时唯一的愿望就是举剑。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举剑不是目的,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才是他练武的原因。
尽管那个人一直以为他只是单纯的想拿个文武状元回来,光宗耀祖。
天色愈发暗淡下来,身形挺拔的少年举着一柄长剑挥舞在竹林中的一片空地中央,气贯长虹,剑若霜雪,重剑却愈发飘逸起来。
应粱栖挥剑斩去,本是破竹之势,剑尖反而转了个弯,轻点竹叶,以叶脉为界一分为二,潇洒至极。
昔日的少年褪去稚嫩的身形,将狠厉发挥的更加淋漓尽致。
孟尧生更加清楚起来,应粱栖不会拘泥于这一方天地,在他面前显露出来的些许温情暖意并不是全部的他,而他从不敢在自己面前彰显出来的锋利一面,才会是最终成就他的性情。
而自己,反而只会是他的束缚。
月光带着银剑清冷的余晖散在竹林,一声弦响幽曲和着森森剑影,九霄佩环和着玄铁利器,莫名般配。
孟尧生弹琴已久,上古九霄佩环的音韵醇厚,声如金石般的气势配合着应粱栖舞剑的姿态。
再加上这漫天倾泻的竹叶,和重剑划破晚风的声音,在这浮世之处难得韵长不绝,清远不散。
“不错不错。”孟尧生拍了拍手,“这我就放心了,就算路上没了盘缠,随便找个地方给他们舞个剑也能挣点银子,不至于饿着你。”
孟尧生嘴里总没个正经,应粱栖刚刚停下还有些喘气,也顾不得和他胡闹就又来寻他的双手。
触手又是一片冰凉,他皱了皱眉,道:“我送你回去,再好好洗个热水澡,把寒气驱一驱。”
孟尧生直了直腰,被这孩子照顾的竟升起几分惭愧来。
浴桶上的水汽弥漫,应粱栖将孟尧生的头发用一根玉簪固定起来,怕他睡觉时头发干不了,一觉醒后又多出头痛的毛病。
孟尧生洗的身子温热,再加上一碗热姜汤好悬把自己扒个干净凉快凉快,亏了应粱栖还坐在屋里,孟尧生多少还有些做老师的自觉。
“我今晚不回去,要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就隔着墙喊一声。”应粱栖有些担心他今晚受的风,趁着烛光还未燃尽嘱咐着。
孟尧生冲他笑笑,“知道了,快去休息吧。”
热水澡实在是舒服,让孟尧生卸下了这一天的疲倦,睡得很熟。
三更
虽然仅隔了一道墙,可应粱栖还是压抑着自己的喘息,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他已经很久没这样过了,只是今天在竹林里,气氛实在太过。
再加上夜晚刚刚沐浴后孟尧生那若隐若现的身子……即使他活动了一下午也没能让自己的ji,ng力消耗殆尽,反而在这夜里更加难耐起来。
应粱栖知道这样是错的,可他也只能用背对着墙来稍稍弥补自己心里的愧疚,除此之外也就是事后在给自己个大嘴巴子,痛恨自己的放纵。
又是一声压抑的低喘,应粱栖一手紧攥着被褥,良久才缓缓松开。
孟尧生的房门被人轻手轻脚的打开,习武之人的轻功屏息几乎被应粱栖发挥到极致。
他坐在孟尧生床边,看着那人熟睡的样子,是那样的温柔,唯一与他醒时不同的就是看不见的眼眸。
应粱栖跟在孟尧生身边的这些年,孟尧生照顾他,疼他,无微不至,亦师亦友,让他再也没有纠结过自己无父无母的凄凉。
可他唯独见不到孟尧生的真心。
温柔是温柔,疼爱是疼爱,除此之外他再也没有接触到孟尧生的一点真切,尽管自己对他一心一意,就连感情也日渐变质。
应粱栖借着一点月华就这样安静的看着他,只有这时他才有了些真实安稳的感觉。
他抬手轻碰了碰孟尧生的额头,没有发热。
应粱栖放下心来,继续这样看着他。
来之前他先洗了手,一块桂花胰子让他洗掉了一层他才敢过来,少年又想起自己刚刚做的事情不禁红了耳根,看着床上睡得香甜的人,心事愈发苦涩酸楚。
应粱栖走了之后,于辰昏才缓缓睁开双眼,将手臂伸出被子外凉快一会儿。
这都是什么命啊!
应粱栖自以为掩藏得很好的心思,于辰昏怎么会毫无察觉,只是这朝夕相处的日子,亲情,爱情,谁能分的清楚明白。
应粱栖一时反应不过来不要紧,重要的是于辰昏又多了个任务。
在应粱栖考取功名,成为国家栋梁的同时,可不能再喜欢上自己了。
应粱栖不该这样,于辰昏自己也受不住。
几个世界的感情从无到有,再由浓转淡,于辰昏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个“抛弃妻子”的渣男,因为他已经记不得前几个世界与他缠绵过的人的模样了。
他记得每一个人的名字,可当他想要回想他们的音容面貌时,他想的那张脸都会与当下世界中任务目标的脸重合在一起。
他记得有人剑眉星目,嘴角含笑,可一恍惚的瞬间就成了应粱栖的模样。
实在荒唐。
他叹了口气,再也睡不下去。
他可以做任务,可以到各个世界没完没了的游走,可他受不了这样的折磨。
每个世界发生的一切是那样的不可思议,却又那样顺理成章。不过在这个世界里,或者说从这个世界开始,他不想再重复这样的悲剧了。
他好不容易和世界里的人相知相爱,却永远都活不下来,几个世界后又会被迫忘掉他们的音容相貌。
他隐约觉得系统一定有什么事情在故意瞒着他。
“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我会不记得他们的样子。”于辰昏问。
“这……这可能是你自己的遗忘规律。”系统结巴道。
“不可能,你不要骗我。”于辰昏坚定道。
“那,那我也不知道啊,你别这样为难我嘛,我只是一个小系统,没遇见你之前都没做过什么任务,我也不知道世界走多了会这样啊……”系统顿时委屈起来,“要不我哪天回总部的时候给你问问?”
“好吧。”于辰昏不想为难他,“别忘了。”
“可是,你纠结这些做什么,反正也不会和他们再见了。”系统声音越说越小,于辰昏的头脑却越来越清楚起来。
“我知道。”于辰昏苦笑两声,“我知道我只要再过几个世界就可以回去了,也知道不会和他们再见,可我就是……就是舍不得……”
舍不得他们的模样,舍不得他们之间曾经真实发生过的感情,那是他回到自己的世界后再也得不到的。
他再次重生可以获得生命,可以获得金钱,可唯独再也得不到感情。
他会像自己之前没死的时候那样,整天昏昏沉沉的过日子,一日又一日的靠着昏睡和外卖维持生活,唯一不同的恐怕就是这次他有了治疗心理疾病的钱。
他本来还想着靠着几个世界里的回忆过日子,可现在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几个人对我很重要……我不想忘了他们。”于辰昏呢喃道。
他的指尖点在墙壁上,一遍又一遍描摹着上面的花纹来打发时间。
这次两人完全换了个样,仍然一墙之隔,睡不着的放了心,睡醒的失了眠。
于辰昏想,他绝不是故意忘了前几个世界的,只是隔雾看花之恨,让他实在纠结困惑。
“所以你想怎么处理应粱栖对你的感情?”系统忍不住问道。
“冷处理,先把他送进京城再说,以他的资质不可能中不了前三甲,到时候为了他舅舅的官职,他也不能肆意妄为。”于辰昏道。
“你都想好了?”系统道。
“想好了,他不回来,我也不会再去京城。”于辰昏下定决心,“无论是应粱栖还是皇帝,我都不会再回去了。”
夜色浓郁,秋日的夜晚总是寒凉的,在离孟府不远的赵家,有人用别的方式温暖着彼此。
“知鹤,你……”赵成山瞪着眼睛看着这三更半夜突然钻到自己被窝里的男孩,不睡觉也就算了,这更深露重的竟也不穿衣服。
“赵都尉也没睡啊,正好我俩挤一挤,暖和些。”知鹤不由分说的挤进赵成山的怀里,把人家的手臂硬生生的放在自己纤细的腰肢上。
“你先把衣服穿上!”赵成山撇过眼睛,即使手臂搭在他的身上,双手也老老实实的抬起,怎么也不肯碰一碰那样细腻白净的身子。
知鹤懒得听他的正经话,自顾自的双手攀上他的脖颈,把整个身子都贴在了赵成山的身上,薄薄的一层里衣不断传来温热。
赵成山是名武将,身材自然强壮魁梧,ji,ng悍的胸膛硌的知鹤难受,却又舍不得离开他。
他将自己的脸贴在赵成山的心脏处,听着他慌乱却有力的心跳声,手也从他的衣摆下伸了进去,摸着他的小腹。
“夜里好冷,睡得我手脚冰凉。”知鹤撒娇道。
“早跟你说了不要睡在我这,我平日里凑活惯了,这哪是你住的地方。”赵成山无奈。
可怀里的人这样娇气,他也自然心疼的不行,连忙起身给人搓了搓脚,又给呼了呼手,才躺下让他把双脚踩在自己脚上,又把双手放在自己怀里捂着。
知鹤躲在他的怀里满足的笑了笑,赵成山听见了更是一片心软。
“下次还来不来了,平白遭了这份罪。”赵成山贴在知鹤的头发上轻轻的吻了吻,却一点也不想让他察觉。
“来,为什么不来!”知鹤的脚回了点温度就开始不老实,从下向上磨蹭着赵成山的小腿,“这……难道我睡你身边还委屈了你不成。”
“没有……”赵成山急忙否认,半晌道:“是委屈了你,我这一穷二白的,拿什么让你过日子。”
不知不觉中,知鹤的手解了他的里衣,两人下半身又贴得严实起来。
“用这个啊。”知鹤的声音带着暧昧,碰了碰那东西。
赵成山捉住他乱动的双手,思忖良久才认真道:“上次那只是个意外,你中了药,为了护你性命我才做了那种事情,万死也难辞其咎,知州大人要处置我,我也认了,只是小王爷你既然救了我,下官也不能再做对不起你的事了。”
谁能想到,这半夜偷偷爬上赵成山床榻的人,竟然是弘国皇帝的弟弟,先皇亲封的永清王——萧知鹤呢。
萧知鹤顿时不开心起来,一脸的不满意,“那根本就不是对不起我!”
赵成山坐起身子,不管身下早就起来的东西,“王爷在这睡吧,下官出去。”
“你回来!”萧知鹤也不管别的了,掀开被子也跟着起来,立刻打了个寒颤。
赵成山一惊,生怕他冻着,连忙又坐了回去,用被子将人裹了起来。
萧知鹤听他不愿意,心里委屈得不行,自己衣服也脱了,床也爬了,赵成山怎么能像个木头似的不为所动呢。
赵成山看着萧知鹤脸上的眼泪,又急又心疼,可偏偏他还不能做些什么。
“你……你都不抱抱我吗?”萧知鹤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扯了扯他的衣服。
赵成山叹了口气,也跟着进了被子,两人又重新腻在一起。
萧知鹤也不说话了,只是蜷在他怀里啜泣,怎么招人怎么来,不一会儿眼泪就打shi了赵成山的胸口。
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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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2节